护国寺里住着的都是已故皇帝妃嫔,再风光的君后,进了里面就相当于放下了外面一切,不再拥有凡尘的荣华富贵,也得从一名小比丘尼做起。
这比杀了君后还让他难受,是以他彻底愤怒了。
“是您大义,自行要去为国祈福的。我也是一番孝心的要成全您。那我便先走了···”季语白见人已经被激怒,失去了理智,目的达到了。她起身拿出扳指放在桌面上:“哦,对了。有个小奴才说这个是您不甚掉落的东西,您看这个是不是您的?”
“这是云王的东西!”君后的目光看向桌子上的那枚扳指,接着眼睛冒出怒火,语句又急又快:“跟我有什么关系!”
目光落在君后脸上,季语白仔细观察脸上的每一根因愤怒皱起的纹路,心中有了计较:“当时云王不是将这扳指给你了么?”
君后咆哮:“她本来是要给我,后来弄丢了就作罢,换了个东西送过来!你到底耍什么把戏,是否这扳指出了什么问题,你要栽赃在我身上!”
“不是您的就算了。我是听闻您要去护国寺,过来感谢您的大义,机缘之下将得到的扳指顺带还给您。结果,您这般抗拒去护国寺。看来,此事是那人误传,我回去会教训她的!”季语白迅速给自己建了个台阶,走下来。
她与君后势同水火,若直接问君后必然什么都不肯说,只好采取了激将法。
“那我先走了。”
“哼。”君后将所有的脏话都怄在肚子里,只敢用一个字来表达不满。
跨步往别苑门外走,身周的场景如走马观花,季语白手指捻这扳指,凉凉的触感碰在指尖。
如果不是君后,那有无可能是云王。
然而,云王曾说过这枚扳指弄丢了,万一是有心人偷走了这个故意栽赃陷害,也难说。老王爷被忽悠进了莫家村的墓穴就是前车之鉴。
不论如何,得上云王府一趟。
走出大门的一刹那,她有些恍惚的抬手遮住晃眼的太阳,心重重的一跳。
从光亮的光线中,宫玉桑迎着阳光朝着她气喘吁吁跑来,眨眼功夫扑在她怀里。季语白挣扎着想推开,宫玉桑带着哭音:“昨晚府里闹刺客了,母亲····母亲受了伤。”
头像被人捶了一闷锤子,季语白脑袋嗡嗡作响。
“严重吗?”季语白捏起宫玉桑的双肩,双手用力,像是要将宫玉桑的肩膀掰断,脸色如恶鬼罗煞。
“还在昏迷!”宫玉桑吃痛抽气。
季语白身形恍惚一下,差点没站稳,她目光带着杀气,这些人怎么敢?太猖狂了!
太猖狂了!
她声线起伏问:“父亲和季优怎么样?”
“他们·他们没事。”宫玉桑:“昨日半夜,刺客忽然杀进母亲房间想要抢夺季优,母亲奋起搏杀,这些刺客竟然发了狠对母亲痛下杀手,幸亏牛师傅及时赶到,大家才免遭于难。”
“回府!”季语白振臂高吼一声。
以往刺客只敢对季语白下手,如今刺客竟然将对整个平阳公府下手,俨然已经猖獗到让季语白一刻也无法容忍的程度。查找幕后黑手一事刻不容缓。
经刚刚的事,季语白疲累一扫而空。她冷静对着蒙都尉道:“你找一队精锐悄悄监管云王府,而后,你亲自告诉云王,晚上本王设宴御花园。”
蒙都尉面色凝重:“万一她不来怎么办?”
“那就直接派御林军包围擒拿。”
“要是反抗呢?”
云王素来有潇洒之名,若敢反抗属极为异常行为,坐实了凶手的身份。
“除云王,其他人杀无赦!”季语白话语里冒着寒气。
“是···是。”蒙都尉打了个寒噤。
季语白赶回家的时候,季国公还未苏醒,几名御医正在会诊,屋子里充溢着哀伤紧张的气息。
她走到床边,昨日还生龙活虎的季国公面白如纸,双目紧闭躺在床上,胸口处有贯穿伤,这是导致她晕迷未醒的原因。
“母亲。”她轻轻唤了一声。
躺在床上的人无知无觉。
眼泪从季语白的眼中冒了出来,她吸吸鼻子。一条手帕从侧面递过来,季语白将那双手推开:“不要你假好心。”
平阳公府的灾难都是从她与宫玉桑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的。
如今灾难从季语白身上,波及到季国公夫妻与季优的身上。
宫玉桑伏小做低,没吭一声默默地收回手帕,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转。他将季国公当成了自己的母亲,季语白这话简直就是拿刀戳他的心窝子。
季语白目光在季国公伤口上多看几眼,问白灵:“母亲怎么会伤的如此重?”
“以季国公的身手自然跟那些刺客过招无虞,可恨那些刺客刁钻,打不过季国公便发狠攻击主君,季国公是为了给主君挡刀受的伤。”白灵自上次灵慧寺一事后,一直跟在季国公身边伺候。
季语白证实了心中有所猜想,母亲是为保护父亲受伤:“母亲昏迷多久了?”
“从昨夜起就未曾醒过来。”
“可有吃什么药下去?”季语白问。
“喂水都喂不进,遑论吃药。”白灵叹口气。
不吃药如何能好,季语白有种可怕的感觉,门外的太医们还在商讨,季语白大概听了几句,大意是季国公乃失血过多昏迷,并未伤及脏器,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这个,她仍然心情没有好转,她问白灵:“父亲在哪里?”
正在叹气的白灵听到季语白叫她,有些戚戚道:“他抱着女公子在祠堂念经。”
“我···我与你同去。”宫玉桑跟上季语白的步伐,季语白闻言顿住脚步,朝着宫玉桑胸口一掌,将他推出三步远。
宫玉桑眼睛张大,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季语白,痛苦从眼眶里流出来,堪堪稳住身形,直愣愣的望着季语白,嘴巴翕合,喉咙里像被灌满了铅沉重得说不出一个字。
季语白厌烦道:“我与你已无夫妻情分,母亲、父亲、季优都跟你无半分关系。”
御医们见惯了宫里的风浪,各个装聋作哑只研讨季国公的事情。白灵踱步往季国公方向靠近一点。
一字一句仿佛是一颗颗尖利的长钉,钉入宫玉桑的胸口,痛快撕裂他。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啪嗒啪嗒的落在衣领上。
往日的甜蜜一幕幕的落在眼中,那时候只肖他眼睛一红,季语白便会将他抱进怀中安慰。
如今却好像过了三辈子,沧海桑田,什么都变了。
彻骨的寒冷令他,他蹲下身子紧紧抱住双臂,就好像好像--
季语白在拥抱他,温暖他。
没了你,我一无所有了。
名为执念的藤蔓从宫玉桑心海里拔地而起,密密麻麻盘上心头,释放出阴戾的气息。
第80章
◎推亲◎
季语白去看了祠堂看了父亲和季优。
父亲跪在蒲团上, 季优躺在蒲团旁的摇窝里。
他们两身体都无事,只是,季父自责、担忧、焦躁的各种情绪快将他折磨疯了, 口中不停的念经祈福,连季语白过去,他也只匆匆的说上两句话,便不再理会。
好似,他多念一个字的经文,就能让自己多一分心安。
季语白蹲在季优摇窝旁,用手指戳戳季优的脸, 两个月大的婴儿奶呼呼的,像个糯米团子。小团子高兴的咧嘴起来,小嘴巴里咕噜咕噜流出清亮的口水,小手乱舞着。
捉住季语白的手指往嘴巴里放。
婴儿的笑容是最纯净的笑容, 没有掺杂凡尘的功名利禄这些欲望, 只有简简单单的欢喜。季语白的沉重的心, 一下子得到了净化, 喜悦之情从心海跃出头,在她心房上蹭了蹭。
正当季语白满心喜悦,沉心念经的季父抬手在季语白手上狠狠拍下,她手掌直接打偏。季父面无表情道:“手脏,往优优嘴巴里乱放什么?”
季父没心情跟季语白谈天说地,如此一来,季语白稍微逗弄季优几下后, 也只能离开。
午后, 季语白在书房听牛师傅叙述昨夜的情况。
经过一番困难沟通, 季语白大致听明白了, 这次的刺客的武艺招式很奇怪又熟悉,她们不像是本朝的人,她应当在哪见过。
季语白不知道自家这么招人恨,连其他国的人也要对他们下死手了?她请牛师傅速速去调查此事。
牛师傅离开后,季语白脑子里纷杂在房间小憩片刻,睡得并不踏实,醒来时候,蒙都尉送来消息,老王爷府上的道士果真不知所综。
暗处的凶兽蛰伏在她身边张开了獠牙,只肖她一不注意,就会将她撕裂成碎片吞吃入腹。
是夜,御花园。
季语白身上挂着一堆的烦心事,季国公尚未苏醒,季父精神状态堪忧,刺客的身份来历、诓骗老王爷的道士不知所踪。而当她坐在主位上,只能暂时将那些事先踢到一边,眼下有急需处理的事。
今夜非同小可,她要牛师傅跟着一起过来了。
晚宴还有一会开始,云王还未到,其他人已经先到了。
福贵给她满上一杯酒,她朝着杰丽敬上一杯酒:“敬公主一杯。”
左边座下,杰丽举起酒杯回敬:“请。”
季语白状似轻飘飘的问:“哈客族长可有回信了?”
她在问哈客族长愿不愿意归附郦朝。
杰丽紧紧握住了酒杯,少女的脸上浮现屈辱,她道:“母亲还在考虑。”
季语白轻轻勾起唇角:“边关的秦将军在等本王消息,她说,半月内若是归诚,她携士兵去哈客部落给族长送贺礼。若不归诚,她便携士兵踏平哈客部落,接管族长的事务。”
这话语里含着浓浓的威胁意味,简直就是不把哈客部落放在眼中。
今日设宴临时请来了不少凑数的人,本来她们还在说说笑笑听到季语白的话后。
御花园眨眼间安静下来,只听到不知名的虫子在用头撞击灯罩,咚咚咚。
“你!”杰丽从座位站起身,膝盖撞翻了茶几。他身旁的哈儿丹,吓得脸都白了,起身拉住杰丽的手臂处,使眼色:小不忍则乱大谋。
朝着季语白赔笑,又转头问身旁的宫奴,道:“舍妹要借下茅房了,劳烦带我们去。”
季语白未可置否,哈儿丹拉着满不情愿的杰丽前脚离开御花园,应当是过去规劝了,后脚云王带着宫玉卿出现在这里。
云王的到来令季语白松快不少,她印象里云王是位闲云野鹤的潇洒王爷,这跟上京城大多数汲汲营营谋取富贵的人相比,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她从潜意识里面希望这股清流是真的清流,而不是暗潮涌动的激流。
“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季语白:“看座。”
云王携宫玉卿坐在季语白的右座下。
宫玉卿今日的穿着打扮比以往华丽几分,整个人鲜活而靓丽,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触上,宫玉卿并不像以往一般偏开视线,而是娇羞的露出笑容,像一道夏日可口的冰镇玫瑰蜂蜜汁。
人到齐了,宫奴们有条不紊的上菜,斟酒,朝臣们品尝美食,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哈儿丹斟上一杯酒,言笑款款的起身朝着季语白敬酒:“舍妹刚刚在御前失仪,我替她赔罪。”
季语白似笑非笑的看着哈儿丹,视线下落,见到满脸不服气的杰丽。相较于不服气,杰丽的目光似乎从进场后就没有离开过宫玉卿。
这不由得让季语白心中生出疑惑,哈客部落归顺郦朝后,与此同时就会联姻,适龄男子中宫玉卿算上一个,难不成云王今日是想给宫玉卿谋这门亲事?
这想法没持续多久,就作罢了。她还有一堆的乱麻未处理,哪有时间管别人的家事。
气氛正正好,她没什么架子起身走到云王跟前,朝着云王敬酒,语气带着揶揄:“敬您郦朝第一的富贵闲人。”
云王起身含笑回敬:“我这等平庸之人,文不成,武不就,当个闲人最好,免得给大家添乱。”
两人互相吹捧一番。
季语白这才进入正题:“说来,本王有个疑惑,还请您解答一番。”
云王哈哈一笑,放下酒杯:“能让摄政王疑惑的事,本王哪有本事解答呀?”
季语白从袖中拿出那枚扳指,递给云王:“这个疑惑只有您能解答。”
“这个扳指您从哪里来的?”云王拿着扳指左看右看,惊讶程度不亚于旁人。
“偶然拾得。”季语白的眼睛一直落在云王的脸上,不错过她任何的细微表情,这些细微表情是无声的嘴巴,能告诉季语白主人的真实心镜。
然而,她观察很久,发觉云王除了惊讶并无其他情绪,一丝心虚都看不出来。
“这是您的东西吧,今日我就物归原主?”
云王忍俊不禁笑起来。她从同样去掏袖口,掏出了一枚扳指,两枚扳指放在一起。
这次轮到季语白惊讶,纹路,式样,大小一模一样。
云王道:“我这枚扳指原本要送给君后,后来,奴才们捡拾的时候给弄丢了。没成想过了几月又找到了,所以东西没送成,留在自己手上。”
“在哪里找到的?”
“这太久了,记住不了。”
“那是何人找到的呢?”
“要不,我回去问问管家吧。”
世上连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都有,何况是扳指。制作出一百个一千个一模一样的都不成问题。
所以,扳指的这条线索再次中断了!
这幕后之人到底何种底细,为何这般神通广大。
“原来是误会一场。”季语白面色如常,心里震撼,沉默的看着扳指。
这好像是幕后之人对她无声的嘲笑。
云王将两枚扳指放在矮几上,接着拉出宫玉卿道:“本王正好也有个疑惑劳烦摄政王解答。”
“请说。”
“我这几月见到卿卿在卧房羞荷包,枕头,衣裳,一次偶然机会,我发现在这些绣品的内衬上,都绣了两个字鱼鱼。这是何意?”云王面露调侃,周围的臣子们听到了这话,纷纷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季语白的乳名上京城许多人都知道,即便不知道的人经过这一次也都知道了。
一阵手忙脚乱的尴尬,这下季语白算是明白了,云王今日将宫玉卿打扮得靓丽,是为悦季语白而容。措手不及将季语白以为云王想跟外族联姻的想法打个稀碎。
她僵着脸道:“云王莫要拿我取笑了。”
云王玩笑道:“男欢女爱实属人之常情,你后院中有不少侍君,我们可都知道的。哎,我知道了,你嫌弃我家卿卿不够漂亮么?”府上原先府上的侍君有一部分送出府了,还有一部无处可去的,留在了府上当奴才。
宫玉卿脸色微微白起来,悄悄看向季语白。
云王这话问的十分刁钻,好像拒绝了就是嫌弃宫玉卿不够漂亮,她与宫玉卿之间倒没什么龃龉,大庭广众之下说他不漂亮够打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