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玉桑微微笑起来,一双眼睛里跳跃着灵动的星芒:“我出门之前向公公要了两套妻主的衣裳做备。”
心底一道暖流划过,季语白心头暖暖的,眼底染上的温柔的光:“你思虑周全。”
“妻主的头发还湿着,我来给你擦干。”宫玉桑如是说道,态度随和,好像他这样做再正常不过了。
这让张口要拒绝的季语白,觉得自己总是拒绝来,拒绝去,好像有些太矫情了。将拒绝的话吞回去,她道:“有劳殿下。”
宫玉桑拿着一块干燥的软布,走到季语白身后,托起她满脑的青丝放在软布上,避免打湿衣裳。接着又勾出一缕发丝,拿出棉布擦拭水分,面巾触到湿漉的发丝吸走上面的水珠。
他的动作轻柔,头皮轻轻牵动,季语白不会感到丝毫不适,反而觉得很享受。
马车里温软而干燥,还有好闻的气味。季语白的头发在宫玉桑指尖中一点点干燥,宫玉桑的指腹像灵活的小蛇,摁压季语白的穴位,擦干头发水分后,在季语白的头顶脖子轻轻揉捏。
季语白舒服的眯起双眼,头重脚轻打起了瞌睡,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打开,最终阖上归于沉寂,倒在了宫玉桑双腿上,海藻似的头发铺在宫玉桑的身周。
纤长的睫毛盖在眼睛上,在眼窝处投下一圈阴影。睡着的她显露处原本的底色-温柔,似乎疏离和冷漠像是她的保护色。
-
季语白长长的睡了一觉。
耳旁突然炸开惊雷:“季语白,老娘今日不打死你这龟孙,愧对列祖列宗。”
紧接着耳朵传来剧痛,季语白蓦的睁开眼睛,马车车顶天花板,旁边站着一个怒气冲冲的女人,其他人已经不见了。
眼前的女人五十出头,穿着有些做旧的青衣,头饰少且老气,容貌威严,依稀可见年轻时风华绝代的影子。此刻她正喷着唾沫,瞪着眼睛,要将季语白给吃了般。
-季国公!
原身那个一件衣裳都可穿十年的抠门的母亲。
“母亲,松手啊,耳朵揪坏了。”季语白凭借有多年跟父母斗争经验,抬手捂住耳朵,先认错。
然而认错这招在这里不管用。
季语白很没面子的被揪着耳朵,一路被拽进了季府祠堂,季父随手砰的一声关上祠堂门。
祠堂神龛上摆放排位,地下供奉着檀香和莲花灯,一派岁月静好的祥和。
可,季国公一手将季语白掼在地上,季语白眼冒金星,听得耳旁叮铃哐啷响起声音,祠堂混乱起来。
她头昏烟花抬眸望去。季国公抽出手臂粗的半身长的狼牙棒,面目狰狞朝着季语白而来。
季语白吞咽口水,这一棍子下去,非得打死不可:“母亲,母亲,您听孩儿说,孩儿知错了!!!”
“哼,”季国公无情道:“那就该知道错了就得认罚。”
“您给孩儿一次机会。”季语白垂死挣扎道。
“从小到大我给你的机会没有一千也有一万,你改过吗?”季国公越想越气,眼睛喷出火。
季语白道:“这次孩儿真知道错了,绝对改。”
“晚了!!!”季国公冷面吼道,扬起狼羊棒朝着季语白后背袭来,带出了音爆。
季语白眼珠快速转动,心头冒出一个念头,很滑溜的往旁边一躲,季国公抽了个空,大声制止:“您不能打我,我是驸马。”
这话不说季国公还能保持几分理智,说出来后,季国公理智尽失,气到失声:“还敢说这个!!!你差点给全家都害死了,要不是皇帝厚德赐婚,季府上下全都被你连累了。老娘今日当着祖宗的面,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砰”
祠堂门推开,一个容貌清俊年岁四十多的男子冲进来,看到半跪在地上季语白,眼泪哗哗的流出来,狠狠的抱住:“你要打死她,先打死你自己!养不教,母之过!是你对不起列祖列宗!!!”
季语白被牢牢的护在季父胸口,她终于知道原身为何那么纨绔了,慈父多败儿。季语白明白形式,她反身抱住季父:“父亲,孩儿真知道错了。”
季国公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慈父多败儿!!!这么多年,每次我要教育她,你都来阻拦,这才养成了她无法无天的性子,闯下多少祸事,再这样放任下去,全府上下都给他陪葬还不够填她闯下的祸坑,你闪开!”
季父反呛回去:“孩子这么小,不懂事,你不心疼,我心疼!我可跟你讲,鱼鱼这次出门遇到了刺客,受了伤,中了毒,刺客现今一直没捉到,哼,定然是你在外惹了事,报复到女儿头上。你一个女人,不敢快去捉刺客为女儿出气,白长了四十岁,娶什么夫郎,要什么孩子!”鱼鱼是季语白的乳名。
季国公跳起脚:“强词夺理,胡搅蛮缠,歪理邪说!她平日招猫逗狗,不务正业,是她自己跟人结仇招来的刺客。生女不教如养猪,生儿不教如养驴。生养了她就该教育她成材,而不是放纵她闯祸,与人结仇!”
季父掺扶起季语白,朝季国公轻蔑的撇一眼:“当年你不也是上京城有名有姓的纨绔,没个好男儿愿意嫁你。是我不顾父母反对,跟你成了婚。我们成婚后,你不也收了心了。鱼鱼她这性子就是随了你,谁让你没给她带个好榜样呢!!!”
季父的嘴里含毒,冷酷揭开季国公老底,季国公被噎得死去活来,浑身颤抖像一只圆滚滚的河豚。
身处漩涡中季语白,很不合适宜的发出轻笑声,季父听到异响及时抬手捂住了季语白的嘴巴,一脸疼惜:“孩子出去好些天,缺衣少食,都瘦了!爹爹在饭厅准备了饭菜,给你补补身体。”
有了季父在季国公甭想动季语白一根汗毛,季语白抽出空来,想起从回府后就没看到宫玉桑,于是问道:“殿下,他在哪?”
季父摸摸季语白的头,替她将鬓角的发丝挂到耳朵旁:“他昏车,我让他别等你先回房休息了。”
“不要紧吧?”季语白问。
“我刚去看了一眼,太医说不要紧,好好睡一觉就好了。”季父慈爱的捏捏季语白的脸:“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季语白与季父两人父慈子孝,旁若无人。
季国公雷霆一吼:“你们是当我死了吗?!”
季父轻撇一眼,记仇刚刚凶了季语白的事,不情不愿道:“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用饭。”
季国公冷道;“气饱了,不饿。”
“那我们先去了。”
季国公:!!!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秘密◎
季国公周身的怒火腾腾燃烧起来,整个人都快烧成了人型火柴。巨怒之下,她语气反而平静无波,如同千年古井:“还有件事。夫郎先行离开,我与她说完就去吃饭。”
季父戒备看眼季国公:“你不会是想哄我离开,好动手打她吧?”
季国公脸上露出一丝狰狞,飞快的消失:“不打了。”
季父不放心:“那我在这等你们。”
季国公重重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我保证不打!”
季父狐疑的半晌,脚步一寸不挪。
季国公身心俱疲走到祠堂下,抽出三根香,染上插|入香炉里,袅袅的香烟飞上屋顶,触顶后撞散不见。季父推了推季语白,朝着蒲团下点点头。
季语白从季父怀里出来,走到蒲团下老实磕头。
季国公对着祠堂后疲惫唤声:“师傅,请出来吧?”
······
半柱香过后,祠堂后什么人也没出现。
光线不足的祠堂,从窗户泄进来几丝阳光,斑驳投射在排位上,显得有几分阴森。
季语白心里打鼓,季国公不会是被她气疯了吧,比她先忍不住的季父带着几分疑惑:“你···大白天叫谁呢?”
季国公脸上堆起疑惑,也觉奇怪,又喊了几声:“师傅,莫玩笑了。快些出来吧!”
季父瞪季语白一眼,又喃喃道:“不会失心疯吧?”
还是无人出现,季国公接触到季父看神经病的眼神的时候,有些站不住了。抬脚往里走,刚走几步,一个身影闪现出来。
六十来岁,花白头发,不是牛大娘是谁。
难道叫半天没动静,牛大娘她耳背啊!
牛大娘看眼完好无损的季语白,转头丢个季国公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她走到季国公身边低语问:“这就教训好了吗?”
季国公脸色有点难看,咬住牙齿闷闷的点头:“嗯。”
牛大娘啧啧两声,举起手中的檀木盒,交到季国公手中:“东西交你了。这事干系重大,得跟她晓以情,动以理,知道吗?”
季国公:“是。”
季国公转身对着季父使个眼色让他先行离开,季父感觉确有事要说,才三步一回头的慢慢吞吞的走出门外,将祠堂们紧紧关上。
祠堂门厚重,隔绝了外面的声音。祠堂变得安安静静,灯花燃烧的啤啵声犹在耳旁。
季父深吸一口气,尽量恢复到风度,但仔细听还能听到磨牙齿的声音:“你过来拜见牛师傅。她是教授我武艺的师傅,也是青衣令的总统领。”牛大娘是季国公的师傅,就是季语白的师祖母了。
季语白跪在蒲团上,震惊在当场,青衣令的总统领!?
花白头发的聋大娘!
这跟传闻中青衣令英姿飒爽,武力超群,守护王朝基业的高大形象一点!完全!不符合!
她按下满心的震惊,随季父一起行了个礼:“牛师傅!”
季国公朝牛师傅行礼:“劳烦牛师傅先行退下,等会再跟您叙旧。”
牛师傅仔细辨认季国公口型后明白意思,跟朝雾般的隐去。
祠堂只剩季语白玉季国公两人,季国公拉开檀木盒子,里面躺着一块玉佩,材质晶莹,镂刻虎纹,是那只缺了眼睛的虎纹玉佩,季家的传家宝。
它是季语白在阳城永安当铺当掉的那块玉佩。
季语白眼皮一跳,心虚的看眼季国公身旁靠在墙上的狼牙棒,朝着门边靠了靠,时机不对,立马撤退。
“认识这是什么吗?”季国公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漏出几个字道:“这是你拿去当铺卖掉的玉佩。得亏,你去的是自家当铺,否则这玉佩丢了,我无颜再见列祖列宗。”
“孩儿下次不会了。”季语白觉得不发脾气的季国公比发脾气的季国公更可怕,酝酿着雷暴雨,随时会一道闪电劈上她,她看向黑黢黢的祖宗排位,求祖宗保佑。
“过来,右手手掌心向上托好。”季国公嗤了一声。
季语白蚂蚁爬的似的挪到季国公的身边,季国公将玉佩放在季语白手心中,冰凉凉的触感钻入手心。
接着季国公拉起季语白另外一只手,季语白眼睁睁看着季国公捏着她中指,快速放在嘴巴牙齿间,她手吓得缩回,可指尖钝痛已经漫开,十指连心,季语白痛得脸皱起来:“母亲,您这是做什么?”
季国公不想废话,扔个犀利的眼神,让她闭嘴。接着捏起季语白咬开的手指,挤出一滴血,滴在玉佩的虎眼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血滴成了虎眼,虎纹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只睥睨百兽的森林之王,发出震慑的咆哮声。
“这是太|祖皇帝赐下的青衣令,只有季家的血脉才能让虎活过来,三滴血落下,所有的青衣卫都会有所感受聚集回青衣令周围。”季国公磨磨后槽牙:“若非你这混账是我平阳公府三代单传,你以为我不会打死你么?”
青衣令传闻中郦朝的定海神针!
它所代表的历史,无疑是至高的,耀眼的,深远的。
拿着它连皇上都可以斩杀!
季语白问:“青衣令不是死物么?怎么还能活?”
“以前怕你不懂事,总想等你大些了,再跟你说家里的事。现今你已成婚,牛师傅接触你几天也夸你懂事了,加上我也打算辞官离京了。跟你说说让你心里有个谱,不要再不知天高地厚作死!!!”季国公缓缓说着,每一个字中气十足,好似要震聋季语白的耳朵。
辞官!离京!
季语白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但季国公接着说的更加神奇。
“青衣令也可称为青衣蛊,当年太|祖皇帝一面需要依仗青衣卫巩固皇权,行刺探,暗杀,护卫、检查等职责。但又害怕青衣卫过于强悍的实力,请来苗疆蛊王,带来蛊将和蛊兵,蛊兵听命蛊将,蛊将做成玉佩形状为青衣令。蛊兵种入青衣卫的身上。蛊兵蛊将寄生的人年龄他们过了四十后,便会自发找他们的长女或子血脉并重新寄生。”
“蛊只受季家血脉控制,万一季家的人不听话呢?皇帝岂不是控制不了青衣令了?”季语白内查身体,感觉不出被蛊虫寄生的感觉,但又觉得季国公拿这种事开玩笑。
“这个情况太|祖皇帝也想到了,他又制下私章龙玺,里面放了蛊王控制蛊将,蛊将受蛊王控制,监管季家必须服从皇室,否则蛊王可控制蛊将反噬季家,季家由此死去,蛊王则可直接接管蛊兵。”
季语白听得冷汗直冒,有种身体被投入逼仄的樊笼中,蜷缩一团,无法伸直身躯的憋屈难受。
蛊将受蛊王控制,这就意味着,皇帝可以让她生让她死。
这就是青衣令的秘密!
季国公看了季语白一眼,脸上划过一抹快意的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因为--”
“前皇帝死的急,忘记将蛊王的事告诉当今皇帝。我们季家安全了!”
喜大普奔。
季语白全身舒张开来,每颗毛孔都放松性的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可,季国公的话又让她紧张起来。
季国公非常凝重的,一字一句仿佛要将话刻在季语白脑子里的说道:“青衣蛊的秘密只有你和我知道,记住,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要告诉第二人,即便这个人是你的枕边人。”
季语白瞳孔锁紧,看向季国公,身体里泛起寒气。
所以,刚刚季国公在说这件事的时候,要季父和牛师傅先行离开了。这件事关系到她得身家性命,她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将这个秘密咬死带进棺材,她郑重其事点头道:“孩儿绝对不会说。”
“皇帝她上位时候,因不懂使用青衣令又记恨平阳公府当年不助她夺位,认为花财政的钱养一批不听话的暗卫不必要,所以她取消了青衣卫的一众职位,意味着数十万青衣暗卫不再享受俸禄。断了俸禄的他们如何养家糊口,只得找些旁的事干,还有些谋不到出路的,又没有一技之长的怎么办呢?
他们这些人,曾今都为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瘸腿瞎眼,年级大了,皇帝冷情可以不管他们。我们不能不管,于是我以国公府的名义开始经商,收拢青衣卫们在商铺里做事。如今青衣卫在商铺做事不再打打杀杀过着平凡的日子。”
季语白看眼季国公穿着,衣裳发旧,头饰早已过时,唏嘘不已,养数十万青衣卫还是很费钱的。难怪母亲时常抠门,小心谨慎的花钱。
原身丝毫不理解母亲的苦处,大手大脚实在过分可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