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喜事——苏他【完结】
时间:2023-11-11 14:33:40

  江的案子调查至今,邹琳已经筋疲力尽,再来跟江k对峙,她趋于沉静的心态让她的语气没那么像讯问了:“江信书,是你杀的。”
  江k不否认:“是我。”
  邹琳听完了全部语音,江k对佛祖忏悔了很多,但在说到杀了江信书这件事上,她反而是轻松解气的口吻。在了解到整个来龙去脉后,邹琳也不好说她有没有错。
  江k不是江的妹妹,两个人没血缘关系。
  当年在杜秋语家短期做工的保姆辞职后,杜秋语就再没用过那个家政公司的保姆,原因是她在美容院遇到一个叫柳风荷的女人。
  两个人在一个包厢做美容,就这么认识了。
  柳风荷举止大方,谈吐不凡,杜秋语对她颇有好感,后来又遇到几次,俩人就成了朋友。
  关系进了一步,话题就广泛了,聊得也就多了。杜秋语得知,柳风荷是苏州一书香门户里的独生女,因为喜欢的人门不当户不对,跟家里断了关系,来到陌生的贡康,过起了吃糠咽菜的贫穷日子。
  但没想到爱错了人,她这边刚怀孕,那负心汉就跟洗脚城的一个技师搞到了一起。
  她闹了一场,本想着他知错了,她也就不计较了,没想到他直接让她滚蛋。她问她孩子怎么办?他说他不管。
  柳风荷伤透了心,准备做完人流手术就回家,到时候家里怎么处置她她都没话说。
  就在她躺到手术床上时,那负心汉匆匆赶过去,给她下跪求原谅,她一心软,人流手术就没做。
  后边几个月,那负心汉也确实本分了许多。柳风荷以为他改了,就想着踏踏实实生下孩子。但老天跟她有仇,孩子都足月了,也还是掉了。
  她那时还不知道,这孩子一掉,噩梦就开始了。
  那负心汉狗改不了吃屎,借着柳风荷没给他生下孩子这件事,变本加厉地偷吃,有时候还带到他们那间十多平方米的出租屋,让柳风荷吃尽了委屈。
  柳风荷伤心之余,决定回家,没想到家也没了――
  那年她刚出走,她父母相继生病,身边没人照顾,也就没撑住。听邻居说,那些亲朋看他们老俩后继无人,嘴脸都变了。最后那段日子,门可罗雀,何其凄凉。
  柳风荷变得一无所有,就想着委屈自己回到那负心汉身边,谁承想人去楼空,那负心汉早带着他姘头走了。
  柳风荷一气之下找到他曾提起的老家,想要个说法,但那负心汉的父母胆小怕事,做不了儿子的主,最后只是给她一笔钱,让她找个地方安身立命。
  她万念俱灰,准备把这笔钱挥霍光了,再去地底下给爹妈赔罪。
  这刚在美容院花了一百二,就碰上了杜秋语。
  90年代门当户对还是时兴的词,很多有条件的家庭都看中这一点,杜秋语家也不例外,所以她一点都没怀疑柳风荷的话。
  当时杜秋语正在找保姆,就问了问柳风荷愿不愿意。倒没想着救柳风荷的命,只是举手之劳的事儿,对她也没什么损失,干了也就干了。
  柳风荷一口答应下来,就这么成了杜秋语家的保姆。
  在杜秋语家工作期间,柳风荷了解到他们家很有钱,杜秋语夫妻两个都是当官的,手里资源多,人脉广,她也就长了歪心思,犯了偷鸡摸狗的毛病。
  没错,柳风荷不是个好东西,什么书香门户,都是她编来骗人的。她那段曲折的故事只有她的名字是真的,再有就是,她真得有个女儿。
  女儿叫柳柳,是她不知检点跟人有妇之夫搞出来的,她想着用这孩子套住人家,但那男的最终选择了家庭。
  她也不伤心,接着找下一个目标。
  她长得漂亮,想着她的男人不少,但他们只想跟她上床,不想养她们娘儿俩,上床之前话都说得好听,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她倒不怨,埋头继续。不知道是对男人就没抱多少期望,还是被骗得多了,麻木了。
  她做美容的钱就是她从一个男人缝在裤裆的口袋里偷的。
  本来柳风荷在杜秋语家还只是小偷小摸,后来听说跟她分居多年的江信书要回来了,还带着那个私生女,她坐不住了,那些脏心思又蠢蠢欲动了。
  为了让杜秋语接受这个私生女,江信书直接瞒着她,对外公开说他跟杜秋语早几年生了个女儿,但因为刚生下来的时候体弱多病,他们照顾残疾的江分身乏术,就把她交给长辈先养着了。
  那时候他们伉俪情深的剧情正演到高潮,要是杜秋语不认,就是说他们之前种种都是做戏,那不光对他们的信誉、名誉造成影响,还会直接影响他们仕途。
  那会儿正是新千年,各种政策出台,他们想着跟天子的脚步走,那就得听天子的话。
  他们的道德败坏要是见了光,那就得被架到大庭广众之下,先不说怎么处置,这一人一口唾沫,淹也淹死了。
  被老一辈的迂腐思想桎梏着,他们生下来就是面子比里子重要的人,为了那张皮面,里子烂透了那都不叫烂。
  杜秋语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把这‘野种’认下。
第四十八章 马蹄莲(1)
  这正好给了柳风荷机会,她想出了一招狸猫换太子,联合她以前不务正业、在社会上混迹的男人,拐走江信书的女儿,把她的柳柳换给他。
  反正江信书已经公开了,贡康市上下,包括省里的领导都知道他有个女儿了,就算他领回家的不是他真正的女儿,他也得认作是他的女儿。
  柳风荷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她不满足于偷偷摸摸,她还惦记上了杜秋语和江信书的家产。
  她吃透这俩人为了在民众面前树立好形象,铁定把慈母祥父演到底,那么作为他们的‘女儿’,好处少不了。
  他们那儿子又是个瞎子,要真能把柳柳安排到他们家里,保不齐这大家大业,最后都会落到她们娘儿俩手里。
  说干就干,柳风荷和她以前的男人在江信书回家前住的旅馆,拐走了他的女儿,卖给了人贩子,然后把柳柳丢进了他的房间。
  柳柳一个五岁的孩子,没半点辩驳是非的能力,自然是教什么学什么,柳风荷让她怎么着,她就只能怎么着。
  江信书醒来发现他女儿不见了,睡在旁边的是个跟他女儿年纪相仿的、脸生的女孩。他把她叫醒,她醒来就叫爸爸,他惊了片刻,琢磨过来,赶紧找他的女儿。
  找了半个月,耽搁了半个月,什么都没找到。
  他不能报警,不能大张旗鼓地找,说孩子被人调包了是小,这一找起来,他有情妇和私生女的事就兜不住了。
  就像杜秋语有口难言一样,他也是。
  这就是为了圆一个谎要付出的代价。
  就这样,柳风荷女儿成了江信书和杜秋语的女儿,成了江的妹妹。但柳风荷没想到,她根本没命等到她女儿把握住这些家产的那一天。
  刚到第二年,她就查出了癌症。后半年,她病情恶化,撒手人寰了。
  她死了,她女儿也不好过。
  江信书是认下了柳柳,但他只是在外界认下了。除了上户口那一天大张旗鼓,身边人都知道他和杜秋语两口子把他们女儿从乡下接了回来,之后就鲜少听他聊起这个女儿,也不见他们带出门。
  要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事实上柳柳在这个陌生的家里,如履薄冰。
  宽大的客厅,冰冷华丽的家具,这都是她跟着柳风荷时没有过的。柳风荷带着她的几年,吃不上,喝不上,夏天住桥洞子,冬天住厕所,这都是常态。
  运气好的时候,柳风荷遇到个男人,那男人领着她们去宾馆,她能睡一回暖暖和和的床。
  柳柳因为跟着柳风荷出入穷巷,就只认识穷人,穷人们说,社会发展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穷,谁也救济不上谁,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柳柳就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当她来到江信书和杜秋语的家,她才知道穷巷是一座城市的一处,而不是每一处。城市很大,不止穷人。
  新家的一切她都新鲜,却也知道,那都跟自己无关。
  江信书和杜秋语面和心不和,他们从不相信彼此说的话,坐在一起吃饭都要互相试探和挖苦,对彼此的防备比对杀夫仇人都不少。
  也是因为这一点,江信书从没告诉过杜秋语,他亲生女儿被调包了,家里这个是假货。他就是要膈应着杜秋语。家里有一个自己丈夫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杜秋语得上多少眼药啊。
  只是这样,柳柳的处境就异常艰难。
  江信书动辄对她打骂,虐待。他对自己的亲儿子尚不能当人,对个不是自己所出的女儿,他不弄死都是个意外。杜秋语更不拿她当人。
  他们对柳柳不同方式的残忍让她人变得胆小,谨慎,她本来就不爱说话,这回更成了哑巴,日日小心。
  在这家里,就只有江没打过她,她刚见到他时,他就是优雅的,即便看不到,也从不露出怯懦之色。她以为他天生心地善良,对一切事物都温柔,直到她撞见杜秋语给他喂那种写满密密麻麻的英文的药,她渐渐认识到,江活得孤独且麻木,他看起来在温室里,其实那温室的温度很低,他一直很冷,只是她在外头,她不知道。
  那以后,她就总是偷偷跑到他房间门口,叫哥哥。
  这一声一声的哥哥,拉进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叫他们常年阴雨的处境出现了一个晴天,晴空万里,晒干了他们脸上的霉点。这也是他们那几年里,唯一的慰藉。
  后来江k到了上学的年纪,但她的户口还没办,江信书带她去派出所办手续,人家要名字,他才想起他一直没给她取名。那头警察一直催促,他正要胡编一个,江对警察说:“我妹妹叫江k。”
  江k贪图这般江,她不敢告诉他,她不是他妹妹,她害怕,她怕他不要她,要是江不要她了,她可怎么办啊?她就这样骗江,骗自己,她就是江k,却没想到,她会爱上他。
  妹妹爱上哥哥,该被钉在教堂顶上。
  她只能瞒着,忍着,压抑着,然后爱着。她想象晨雾散去,太阳高悬,真相被燃烧,她跟江从阴暗的洞穴走出来,俯瞰他们的胜利果实。
  也许那时候她已经因为总是伏于黑天、蜷曲太久,变成一条蛇,但她仍会告诉他,她爱他。她要会拥抱他,亲吻他,她要占有他。她会吐出信子舔舐他,会缠住他那截粉舌,或者缠住那截庞然大物……
  她相信那一天一定会来到,只要她能活下去,只要她活得够久。
  没两年,江信书和杜秋语被查了,贡康的天翻了。
  江信书被逮捕之前发现了江k跟她同学袁莉莉的聊天记录,袁莉莉她爸是省纪检委的领导,江k问了很多她那个年纪不该知道的事。他突然就明白了他和杜秋语那么谨慎却还是湿了鞋的缘故――都是江k!
  他一气之下想要弄死江k,但江k已有准备,早早在阳台等待,就等江信书过来兴师问罪。到时候她把刀子拿出来,江信书势必会往后边躲,那被江k做了手脚的栏杆就会助她一臂之力,把江信书翻下楼。
  坠落那刻,江信书的戒指被他甩了下来,它在空中翻了几番,掉在地上弹起几下,最后在地面打转,‘啪’的一声,撞到墙根,停下。
  楼下厚重的一声传来,江信书的血像鲜红的花,生命轨迹被摁了快进键,很快开成一大片。
  江k步步为营,在被发现的那刻就开始想办法,终于让江信书无处可逃。
  ……
  过去的恩怨是非被江k轻描淡写地说给了菩萨,也说进了那只录音笔,邹琳得知了这一切。
  邹琳已经没有其他话要对江k说了,就告诉她:“录音我递上去了,会有人来管这案子的。”
  江k笑了笑,从坚果碟子里摸了一枚杏仁,吃进嘴里,有点苦,但也有点香。她没让一让邹琳,她知道邹琳不爱吃这个,她爱吃甜食,她可娇贵着呢。
  邹琳不待了,站起来。
  江k在这时候说:“江信书是我杀的,江的案子得重新判了。”
  本来已经面朝楼梯口的邹琳猛地转身,眼瞪到最大,盯着她看。她心里有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她脚底发寒,浑身颤抖,她不敢问,她知道江k不会答,但她想知道:“你知道录音笔的存在,你是故意的!”
第四十九章 马蹄莲(2)
  江k到底知不知道她佛堂有只录音笔?她到底是不是故意让邹琳知道这一切?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案子重审,警方找到当年江信书跳楼的小区,了解到整个小区阳台墙体的结构,还有栏杆的质量,确定了要想让江信书翻下楼去,须得在栏杆上动手脚,那就说明江k说的是真的,江说的是假的。
  如此一来,江信书就是江k杀的,江只设计杀害了李茂和范小敏。
  半年后,法院重判,江k处以五年六个月有期徒刑,江处以八年有期徒刑。
  尘埃落定。
  红喜事关了张,但招牌还在,不是房东心地善良,是江早买下了这二层楼。
  他们入狱第一年,老城区改造,从街道开始翻新,有些店铺经不起折腾,撤了,转租了,回老家不干了,有的搬去新城区。但也有一些留了下来,有一些搬了进来。
  所有店铺都换上了新的招牌,只有红喜事的招牌还是江k亲手画的。
  她善用明丽的颜色,夸张的构图,过去就是最不一样的,现在更是。他们的事情刚被人知道的时候,还会有四面八方来的人过来投一枚白眼,时间长了,再有人路过,停下,只余下满眼遗憾。
  *
  快到年底的时候,徐识回来了,他这一趟出差,在圭县待了好久。他回来报了个到,接着就上了邹琳家。
  邹琳打开门看见他,没什么反应:“是你啊。”
  徐识看着眼前头发油腻,眼睛血红,黑眼圈明显的人,很难把她和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警察联系到一起。
  邹琳脚踢开垃圾袋,淌一条道:“随便坐。”
  徐识看一眼乱七八糟的房间,到处是外卖袋子,衣服,袜子,还有她的头发,桌子上是药瓶子,罐子,什么维生素,镇定剂,止疼药。还有一堆化妆品,盖子上覆了一层土。梳妆镜上是干了的隐形眼镜,还有双眼皮贴和假睫毛。拉开的抽屉里是墨水,秀丽笔,还有速写本。沙发上各种衣服,地上是杯,碗,锅,酒瓶子,还有不明液体。
  他正要说她,她先说话:“江k进去了,没法跟我一起住了,就没人收拾了,别嫌弃。”说着把沙发上的衣服扒拉到一边,“坐。”
  徐识不坐了,他的话不多,很快就能说完:“你现在得偿所愿了,你快乐吗?”
  邹琳抬起头来,显得吊儿郎当:“说什么呢?”
  “我去了圭县。”
  邹琳扒拉衣裳的动作停了下,没多会儿又继续,说:“知道。差事办好了吗?”
  徐识说:“我以为咱俩关系好,既然我到了圭县,那就得去看看你爸。听队里人说,当年邹臣霞警官离开后,叔叔带你回到了新石。你考学走后,叔叔常常想起邹臣霞警官,伤心过度。熟人总劝他,他就又回了圭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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