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却说:“做什么都好,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江k不暖和的身子被他一句话捂热了。他好像总有捂热她的本事,她从那么小,被他捂到大。她找了很多抗寒的法子,终于让自己不冷得像块小冰坨子,她想转身来暖暖他,却远不及他的温度。
他总是比她暖,总是在温暖她。
江k想过爱情最深沉的模样,大概是我爱你,而你不用爱我。她是一只小蜘蛛的身份被拆穿后,就总想着得到。她对双向奔赴好像有一种执念,对江心里有没有她,耿耿于怀。
再看江,无论是哥哥还是爱人,他一直爱她,从不要她回馈,她锲而不舍的双向奔赴与之相比,实在浅薄。
江爱她,这就是爱情最深沉的模样。
邹琳搬走以后,他们总在一起,还是觉得这一天太短。他们想一起做的事情,做不了几件就天黑了,躺在床上,想着聊聊天,还没聊两句,又天亮了。
过年的喜庆渐渐式微,商品街的店铺陆陆续续开了张。热闹完了,该奔新的一年了。人人心里都在想,往年的遗憾可不能再在今年重演了,今年得有个大的进步。
江k也不例外,只是她的重点不在事业上。她希望这一年,平平淡淡,简简单单,不奢求遇到多少好人,但不要遇到什么坏人。
就让她和江作为一粒微小尘埃漂泊于世,不用被重视,那她会对老天铭感五内。
但老天不愿意。
*
二月二,龙抬头,邹琳再次走进红喜事,着一身利落庄严的警服,带着一张拘留通知书。她说,江涉嫌杀害李茂、范小敏二人,还有江信书。
江信书是江和江k的父亲。
江k就像听不到邹琳说话似的,只顾着擦桌子,说上一句半句也是顾左右言他:“你吃饭了吧?不对,这才几点啊,你还没吃吧,你想吃什么?我等下去给你做。”
邹琳过去攥住她的手,暂停她的动作:“江k,江在哪儿?”
江k看着她,眼一眨不眨,眼泪就这么掉下来,“邹琳你吃饭了吧?你想吃什么啊?我什么都会,我做给你好不好?我昨天刚买了一只鸡,还没炖汤呢。”
邹琳眉头紧皱着,握住江k的肩膀,想让她清醒一点,但她说不出来,酝酿半天也还是无力地说:“k啊,你去叫你哥下来吧。”
江k桌子还没擦完呢,看看这里,那里,都是土,这不擦干净怎么行呢?她跟江都是爱干净的人。她又拿起抹布:“邹琳你等一下啊,我把桌子擦一下就去给你做饭。”
邹琳知道她接受不了,但她不能做主,只好吼她:“江k!你清醒一点!”
江k身子抖了一下,就一下,又继续擦起桌子:“马上就要开张了,这店里太脏了,会影响业绩的。”
邹琳看她是准备装傻到底了,就要亲自上楼,刚迈出一步,江下楼了。
江k看见他下楼,丢了抹布,过去抱住他:“哥,今天天气太冷了,就不出门了吧,有工作也推到明天,好不好?天气这么冷,我们今天吃火锅吧?昨儿买了巴沙鱼呢。”
江任江k抱了一会儿,轻轻推开她,摸到她的脸,用手掌擦去她的眼泪:“哥过几天再跟你吃火锅好吗?”
江k抓住江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摇着头,眼泪直流:“不,我就要今天吃,我想吃了。我真的想吃了。”
她越来越急,越来越不能淡定,眼泪也掉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多,江只好再抱住她,安抚她:“你乖,我就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了。”
江k不行,她不信他的话,她不傻:“我不要……”
江只好把她的手交给邹琳:“你先拉住她吧。”
江k的力气很大,甩开邹琳的手,追出去,从身后抱住江:“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江不想耽误警察办案,微微弓腰,捧住她脸,跟她鼻尖相抵:“kk,你看着家,哥答应你,哥一定回来。”
江k知道,她留不住他了。
她轻轻亲吻他的嘴角:“你要回来……不然我没家……”
“嗯。”
江k被迫松开江的手,看着江腕子被她攥红的痕迹,她捂住嘴,眼泪从指缝流出。
江上了警车,江k崩溃,仅存的一点理智被关门的声音弄得荡然无存,她跑回店里,拿来一根签字笔,追着车跑了数米。
车停下,车窗打开。
江隔着车窗面对江k,江k拉住他拷上手铐的手,在他的无名指上画了一个简易的戒指,然后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你回来……我们结婚……”
话说完了,她该松手了。
车窗再次关上,车子再次发动,江k坐在地上,哭成个泪人样。
江手包住江k给她画的戒指,他很小心,生怕不小心蹭掉了。
车已经开出很远,可他还是觉得他能听到江k的哭声。她不会号啕大哭,但她的眼泪止不住,一声半声,像把鞭子抽着他的心,他心疼死了。
没有人知道,他平静的神情是咬碎了牙换来的,他左手阖着的拳松不开是指甲嵌了掌心,血填满了手纹。
第四十四章 木芙蓉(1)
审讯室里,江泰然自若,即便双手拷着手铐也依旧优雅。
邹琳要问的问题有很多,面对他这一刻,却不知道该从哪个问题开始问了,旁边的监视器长达十几分钟都没有录入什么内容。
审讯室的隔音不太好,外头警员来来往往,交流着新案子的进展。
邹琳看一眼时间,浪费不少了,不磨蹭了。警察办案也不都是循规蹈矩,面对不好对付的主也会兵行险着,但警察一般都有两手准备,因为他要对案件负责,要给上司交代。
邹琳就没对江用常规的审讯流程,她拿出一盒佛手糕,对他说:“我去了一趟狐狸营村,见到了当年那两个智残孩子,还见到了赵佩和贺荣发。”
她没问江问题,江就不用回答。
邹琳接着说:“我实在很好奇当年没有解开的一个疑团,那就是赵佩和贺荣发为什么把那两个智残孩子卖给旧上海,又为什么让范小敏带走。
“当时赵佩已经把你和江k掳走了,她为什么还要送走两个智残孩子?
“要知道如果不是李茂和范小敏被害的案子,警方根本不可能顺藤摸瓜发现她掳走了你们。”
邹琳打开佛手糕的盖子,拿出一块,递给他,想起他看不见,又拿了回来,自己咬了一口:“我第一次去狐狸营村的时候,赵佩不说实话,她看起来已经认命,但我邹琳不认。
“我妈是殉职,但我也想知道,她是为了什么牺牲自己。
“于是我决定换一种思路,反着推。
“有没有可能,李茂和范小敏被害是你一手策划的,目的在于让警方查到你跟江k被赵佩囚禁在了狐狸营?”
她说完去观察江的神情,他一如既往的淡然,好像她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他。她又说:“后来我就在想,你被囚禁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呢?狐狸营村的村民恨透了你们,绝对不会给你们任何机会逃走。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同事给了我一块佛手糕,还给我讲了讲这佛手糕的历史。
“佛手糕是贡康特产,好吃是好吃,就是费牙,早年就是因为这糕点太硬,所以没有引入新石。是从2006年起,才有一些商店卖这种糕点。
“李茂和范小敏被害后,那两个智残孩子就一直在警方视线中。我向前辈了解这个案子的时候,听她说,她当年带他们俩去商店,他们就只要佛手糕。
“他们要是没吃过,是不可能别的不要,就要这个的。那他们是在哪儿吃过呢?
“范小敏是天门人,被拐到了黄济,然后跟李茂来到新石,在佛手糕引入新石之前,她是不可能给那两个孩子买这个东西的。她也无处可买。
“李茂更不用说,他当年用的是杨沉的身份,不会没事找死到处乱逛的,所以他不会去贡康市,那自然也就不会买到佛手糕。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佛手糕是赵佩买的。
“但我前段时间提着佛手糕去拜访的时候,那两个智力残疾看到佛手糕的样子,完全是好多年都没见过的样子。要是赵佩知道他们喜欢吃这个,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不给他们买两块呢?
邹琳把佛手糕嚼烂,咽下去,再抬起头来时,目光如剑:“那是因为他们俩当年是在你这里吃到了佛手糕,然后在你的指使下杀了李茂和范小敏!
江没有话说。
邹琳不着急,她还没说完:“我拿这个推理去炸赵佩,她果然有反应了。
“接下来我从她嘴里知道,她当年对警方说的话也不都是谎话。
“她无子,对那两个智残孩子视如己出,但贺荣发容不下他们,他有暴力倾向。赵佩为了保护那个智残孩子,把他们送走了。
“但她没想到,李茂是恋童癖,而范小敏知道,但她无可奈何。
“赵佩这边的贺荣发是暴力狂,范小敏那边的李茂是恋童癖,两个女人因为深爱他们的丈夫,都做不到对他们怎么样,但又实在心疼两个孩子,他们生下来就弱智已经很命苦了。
“于是她们约定,李茂一有行为不正常的时候,范小敏就诓骗李茂带着俩孩子去培训。当时的范小敏在商场上班,还是个楼层经理,经常需要去总部培训。
“她会在这些时候,把俩孩子送到车站,交给赵佩,赵佩就把他们接回狐狸营村,偷偷置在老君庙的西厢房。
“至于你是怎么跟两个智残孩子认识、沟通的,赵佩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们能想象。老君庙地处狐狸营村最偏僻的林道,平时没有人经过,有什么动静,外头都不知道。
“但如果是在庙里边,那微小的声音也能听见。
“你用佛手糕让他们对你产生信任,然后你再教他们怎么杀李茂和范小敏。
“当年的法医鉴定报告通过尸体被切的力道和角度,判断凶手是个女人,其实说是孩子好像也不无可能。
“你算准了赵佩不会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进局子,一定会帮他们毁灭证据,只是他们一旦冒了头,警方或早或晚总会查到他们的头上。
“查到他们,就会知道你跟江k的下落。”
她这番话说完,江终于说了第一句话:“那两个智力残疾怎么就会听我的话,还不会把我供出来?他们可能会向着我,而不向着赵佩吗?”
邹琳笑了一声,“前辈告诉我,以前的杨医生给俩孩子检查身体,告诉她像他们这种智力障碍的孩子,肯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人,那就是完全信任的意思。他们最喜欢的东西是你给的,那你就能让他们完全信任。”
“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邹琳觉得这问题可笑:“你自己教的,你都忘了吗?”
“你断案全靠想象力吗?如果你是要用这些推理来定我的罪,我是不会认的。”
邹琳当然是有备而来,她把江在新城区那套房的阁楼的钥匙在他耳边晃晃,让他听到声音,然后说:“你那套房子是个假复式,有个阁楼,阁楼里摞放着你刻满谱子的木板。
“台阶实心的,不太好看,但因为在边角地方,倒也不碍事。
“中介给我介绍房间格局的时候,几次被那个楼梯绊倒,他还诧异,他手里那么多套那个小区的房子,还没出现过被绊倒的情况。
“我当时还跟他说,因为这房子是你们自己装的,格局变了。
“他当时笑了一声,说阁楼是不能动的,阁楼实心的楼梯起到一个承重的效果,动了就会影响房间结构,降低安全指数。
“你跟江k那么聪明的人不会看图纸装房子吗?哪些能动哪些不能动这些用不着的智商的东西会弄错吗?
“当然不会。
“我起初以为问题出在阁楼,你在那里边藏了什么东西。
“直到我再去狐狸营村,去了老君庙旧址,听人说老君庙地窖的设计很妙,以前有人在村里偷东西,就把东西藏在了老君庙的地窖,但就是没人找得到。
“直到老君庙塌了,他们才知道,原本占地面积为四米乘三米的地窖,被贼人偷偷加厚了一层墙,占地面积由四米乘三米变成三米乘三米。
“加厚的那一面墙里,垒砌的是贼人从村里偷来的东西。
“我一下子就懂了,你并没有动阁楼的楼梯,你只是把九级台阶弄成了八级,你在一级台阶上加了一层水泥,让它跟二级台阶一样高!
“中介当然会被绊倒。
“我拆了那级台阶,果然看到了属于那两个孩子的项圈。
“江,你确实眼盲,但你心不盲。
“你简直太可怕了!”
江沉默了一下,又问:“我为什么要留着他们的东西?为了让你查到我吗?”
邹琳开始也想过这个问题,在跟赵佩了解过那两个孩子的过往后,她以为她知道了:“赵佩为了让他们在老君庙的西厢房好好待着,有给他们拿玩具,还有游戏机,但这些东西后来都不见了。
“他们肯定是在跟你接触的时候,丢在了你那里。
“你肯定不会让人发现东西在你那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证明了你跟那俩孩子有接触,那李茂和范小敏的死,赵佩就可以安到你的头上,而不用他们自己顶了。
“东西没在你那儿发现,说明你把它们销毁了。你为什么没有销毁这俩项圈?
“我猜是因为这俩项圈不是他们丢在你那儿的,是他们送给你的。他们信任你,所以给你。
“就像当年他们把喜欢吃的东西送给我妈一样。
“大概是你还残存一点善念,觉得这番利用太违背人性,就没把这俩项圈一并销毁。
“我说得对吗?
“江?”
江不说话了。
邹琳接着问他:“你认罪吗?”
江没什么不能认的:“认啊,有理有据,我就认。”
“你明明可以在接触到那两个智残孩子后,让他们放你们离开,我觉得这会比让他们去杀害两个人要简单,但你还是让他们去杀了人,你就是要确保,赵佩和贺荣发被法律制裁。”
邹琳觉得自己没想错:“你也是要用这件事顺理成章得到警方保护。你这么做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江k?”
江没答这个问题,他以为这跟案件无关。
邹琳也没追问,继续:“在你那级台阶里我还看到了点别的东西,直指当年江信书,也就是你爸的坠楼事件并不是意外。你亲手杀了他!”
第四十五章 木芙蓉(2)
杜秋语和江信书感情一直很好,至少旁人眼里是这样。
妻子是纪委监察局的纪委副书记,丈夫是财政部部长,郎才女貌,又有能力,是当时不少民众眼里的标杆。
婚后几年,他们生了一个儿子。本该是件喜事,但这个孩子先天眼盲,从生下来就看不到东西。他们为了这个孩子奔波、求援,上电视台,感动了全市,收获更多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