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喜事——苏他【完结】
时间:2023-11-11 14:33:40

  他们得到社会关注后,响应国家政策,大刀阔斧改革,为贡康市的各项事业发展立下汗马功劳。
  人人都道他们是模范夫妻,是父母中的榜样,更是造福社会的好领导。
  然而一切都在杜秋语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的新闻出来之后,烟消云散了。
  具体犯什么事新闻没说,但他们不是贪污罪,而是政治罪。判决寥寥几句,说是杜秋语、江信书夫妻联合境外企业影响本土事业发展,破坏本土经济平衡,危害本土人民生命安全,从中获利。
  调查期间,江信书畏罪自杀。调查半年后,杜秋语锒铛入狱,丢下一儿一女,狱中第二年,她跟江信书去了。
  这些是为人知晓的,别人不知道的,就要靠邹琳去调查了。
  她在江的台阶里发现了一枚金戒指,看尺寸是男人的,样式更不像新设计。
  邹琳赌它是当年的东西,于是她拿去做了血痕检测。许是时间太久,什么痕迹都没有。她又找遍当年的金店,找到这个设计的品牌方。但店铺转让了几手,当时的店长早已消失人海。
  幸好当年的设计师还是有章可循的。
  邹琳从中了解到,这个戒指是两千年的款。两千年的时候,江七八岁,她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有一个两千年的金戒指,要说是江信书的,似乎也不对。
  江信书跟杜秋语90年代初结的婚,那时俩人都有工作,条件不差,不至于等到两千年的时候才买结婚戒指。
  本以为线索到这里就断了,邹琳开始查杜程飞那条线,想看看这戒指是不是跟他有关。他是在两千年结的婚。
  通过当年为杜程飞提供保姆的家政公司,邹琳找到了当时在杜程飞家做工的保姆。她告诉邹琳,起初杜秋语和杜程飞两家都是用的他们公司的保姆,后来在杜秋语家做工的保姆辞职了,杜秋语家就没再用过他们公司的保姆。
  当年在杜秋语家短期做工的保姆跟她提过一句,杜秋语和她丈夫感情好像没有外头说得那么好,她丈夫常年不在家,相反是些生面孔的男人总在她家过夜。
  邹琳就去走访了当年跟杜秋语交好的几个太太。
  她们还诧异邹琳这问题,杜秋语跟江信书感情一直很好啊。邹琳不信,找到最后一个太太,她一听是打听杜秋语,那闪躲的眼神就是有事。
  邹琳威逼利诱不成,只好把邹臣霞为这个案子鞠躬尽瘁,最后殉职的事迹跟她说了一遍,她总算松了口。
  原来杜秋语和江信书的婚姻名存实亡,所有夫妻恩爱、爱子心切,都是为了谋得前程演出来的。
  江信书有情妇,江k就是他跟情妇所生。
  杜秋语和江信书刚结婚的时候还挺好的,生了江之后,开始各奔各的事业,感情也渐渐淡了。
  她说,那时候跟杜秋语私下聚会她都不提江信书的,她再听到江信书的名字已经是他带着江k回来的时候了。不知道是他跟情妇闹掰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江k五岁时,他回到杜秋语的身边。
  那年,正好是两千年。
  邹琳猜测,江信书要回到杜秋语的身边,但他弄丢了他们的结婚戒指,所以他就又买了枚新的。
  又过了两年,杜秋语、江信书被查,江信书跳楼自杀。
  邹琳向法院申请调出当年杜秋语一案的卷宗,找到了江信书跳楼现场的照片,看到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个颜色较浅的戒指印。
  没理由跳楼之前还要摘戒指,所以邹琳合理猜测,他在跳楼前跟人发生了争执,他是被推下楼的,戒指也是在这个时候脱落的。
  她有想过,或许当时跟江信书面对面的是杜秋语,他们互相道尽对彼此的失望,然后江信书摘了戒指跳了楼。
  但当时的杜秋语正在被调查当中,这也是当时江信书跳楼案被直接判定为自杀的原因,唯一跟他有关的具备民事能力的人正在局子里接受问话。
  现在想想,怎么就一定是成年人才能把他推下楼?未成年不行吗?
  邹琳被她头脑风暴的答案弄得毛骨悚然。无论真相如何,戒指在江的台阶里发现,他就一定脱不了干系,他最好是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江信书畏罪自杀的定论就要被推翻了。
  ……
  审讯室里,邹琳再问江:“你是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江不想说话,“你说吧。”
  邹琳就把她的推理说给江,说完还给了他琢磨怎么反击的时间:“你台阶里那枚戒指是江信书的,是你把他推下了楼,这枚戒指当时沾了血,也或许是其他能证明是你把他推下楼的证据,所以你就把这枚戒指收起来了。”
  江微笑。
  邹琳眯眼:“我说得不对吗?”
  江看她猜得很辛苦,反正到这一步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就告诉了她:“对了一半吧。戒指是他自己摘下来的,没有沾到血。楼是他自己跳的,我没有推他一把。”
  邹琳双手拍桌:“胡说八道!他为什么要跳楼?他有跳楼的理由?”
  江笑容不褪:“还有,我收起这枚戒指和那一对项圈,是为了让你们找到我。如果我当时没有这么做,你又怎么能知道真相呢?”
  他那么淡定,那么自信,邹琳心跳陡然加快到她承受不了的频率。她得停一停。
  邹琳收拾东西愤然离开,江微起的嘴角慢慢落下。
  江信书确实是自己跳的楼,不过却是被一把刀子逼着跳了楼,他不能向前,因为他太清楚那把刀子不长眼,一定会插穿他的心脏,所以他只能从四楼跳下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但他太害怕了,生本能没发挥出来,头朝下坠落,当场死亡。
  *
  从案子审理到现在,半月有余,江没有为自己辩驳,他接受一切指控,并且耐心有条理地帮他们纠正警方判断失误的地方,让这起案子进行得更顺利。
  但邹琳始终想知道一点,他为什么要杀江信书,那是他亲爹啊,因为没有爱?还是这中间还有些难言之隐?
  江信书为什么不反抗?他有那么怕自己的儿子吗?
  临近法院开庭,邹琳再一次见了江,她想知道答案。
  换了一个地方,江还是那副淡然姿态。他知道自己有错,所以他接受,但要是问他为什么当时没有自首,他会说,没抓到我,我为什么要自首?
  问他那为什么还要留着那些证据在身边?
  他又是一句,为了让你抓到我。
  他对于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很矛盾,但这于案子无关,只要他杀了人,有证据,有供词,他就要伏法。至于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等他被判刑以后,会有心理医生来分析。
  邹琳跟他面对面坐着,她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死江信书?”
  江说:“你也说他是江信书,而不是我父亲,我杀一个眼里没我、对我不好的江信书,还需要什么理由?”
  “那你为什么对江信书的女儿那么好?他是你父亲你都不放过,你别跟我说,你对江k好是因为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我不信这说法。”
  说到江k,江看起来难过了。
  他好久没见到她了,公安机关不让她见他。邹琳说她日日哭,眼睛都不能要了。他给她录新年祝福,就是要她好好的,她怎么一点都不听话呢?
  他摸摸左手的无名指,这么久了,她画的戒指是不是早褪色了,不见了?
  他没用,眼看不到,没能保护好。
  邹琳刨根问底:“说啊,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江把江k妥善安放在心窝,确保不会被人打扰后,抬起头来,说:“我在杜秋语和江信书的聊天中知道,我不是先天失明,是被他们用药致瞎的,就为了给他们自己建立一个爱子心切、为残疾儿子治病倾家荡产的形象。
  “这个形象可以让他们爬得更高,可以让他们有数不清楚的钱。
  “只要有权利,金钱,我的死活一点都不重要。
  “所以我举报了他们违法的事实。”
  邹琳始料不及,眼前这个被俘依然优雅的男人,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讲述这几句杀人诛心的话。她一个旁人听来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那他这么多年,是怎么承受住的?
  江还没说完:“江信书察觉到我举报了他们,他一旦知晓,我也就死了,所以我先下手为强逼他跳了楼。”
  他答完了,至于邹琳那个问题,为什么对江k那么好,他没答。
  江信书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把江k带到了他的身边。那一个又一个因为恐惧而夜不能眠的晚上,是江k小天使一样的笑容在陪伴,一点一点治愈了他千疮百孔的半生。
第四十六章 凤尾草(1)
  江k又来了,在看守所外。
  看守所警察说过很多次了,对她已经没什么耐心了,见到她转身就走。
  江k追上去,一直跟着他,眼泪往外甩:“你让我见见他……我就见一次……我保证就见一次……羁押期间不是可以探视吗……只要你们批准……不是这样吗……”
  看守所警察说她是法盲:“你看看江是什么案子,嫌犯拘留期间家属是不能探视的,最多允许他会见辩护律师,你要想见他等判了刑吧。”
  江k好久没吃过东西了,体力不行了,跑着跑着就摔倒了,膝盖新伤叠旧伤,血把裤子都染红了,她爬起来,双手还扒着警察的胳膊:“我哥眼睛看不见……没人在他身边他会很辛苦的……你让我见见他……”
  “那他得适应适应了,判刑以后服刑,那可不是舒坦日子。”警察也是希望江k可以想明白,木已成舟,她见他多少面都挽回不了这个局面了,不如早点释然,这样两个人都能好受点。
  江k肉眼可见的憔悴,脸上就剩下骨头了,手腕子白森森的一块,似乎风一吹就散了。她的声音忽高忽低,说话都带着颤音,但她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或者你就让我远远地看他一眼……我好久没见到他了……我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他是不是瘦了……他经常会有不好好吃东西的时候……他晚上总是睡不着……他睡不着要拉琴……”
  “所以呢?”
  江k音量降下来,她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烦,她也怕被人讨厌,可是,“你觉得这世界大吗?七十亿人口……可我只有他……他是我的家……”
  警察叹口气,那点不耐烦还是被于心不忍打败,跟她说:“我给你问问。”
  江k一个劲儿地鞠躬:“谢谢……谢谢你……谢谢……”
  *
  开庭前,江k被允许见江一次。会见室里,江k早早等待,江姗姗来迟。
  江k看到江就哭了,那眼泪真奇怪,都不过脑子的,总是突然就掉下来。江瘦了好多,他人立在背光的会见室里,更显得苍白。他的头发长了,下巴有浅浅一层胡茬。他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但江k知道他过得并不好……
  她站起来,抓起旁边的单线电话,“哥!”
  江看不到,隔着厚厚的会见窗口,他也听不到,还是旁边的警务人员提醒了他一声,他才摸着拿起话筒。
  江k压住哭腔,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平和:“哥……”
  江微笑:“嗯。”
  他只是答应了一声,江k眼睛的阀门就像是坏掉了,银河都泻下来,“哥……”
  “嗯,哥在。”
  “哥……”
  江不厌其烦地答应着:“嗯,我在这。”
  江k不知道怎么说,她怕,她怕江不要她了,但是又怕他为了她把自己这一生搭上。她日日夜夜害怕着,但也没忘记说服自己,江原不原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平安喜乐。
  这是她长久以来的愿望。
  于是她带了一整座山的勇气来,决定悉数坦白,却还是被眼前这个温柔的人一声‘我在’击溃,退居千里。
  很快会面时间到了,江那头要被强制挂断电话,江k几乎整个人都趴在窗口上,她不想他走,但她无能。她对着话筒很着急地说:“哥……我不是江k……
  “我从来不是江k……”
  江听到了,但他还是笑着的,他说:“你是。”
  江k怔住,眼泪都凝固。
  她恍然以为她正身处于虚妄的梦境,但心疼的感觉太强烈,心跳的声音又太真诚,她不能把它们归于幻想。她觉得她听懂了江这两个字的意思。
  江一直都知道,她不是江k,不是他的妹妹……
第四十七章 凤尾草(2)
  江的案子判了,十一年有期徒刑。
  江k终于可以见到江了,探视终于被正式允许了,但她没去。她在红喜事花店里,面目祥和地修剪着花枝。
  左手边是她昨晚上刚画好的画,是她学画画初始那两年,老师教的临摹。
  现在临摹对她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她只要看一眼,闭着眼都能临摹出让老师挑不出毛病的作品。但当年‘没有天分’四个字,还是像一颗凿骨钉,死死钉在她体内,她的记忆里。
  她看了一眼时间,要三点了,等下师傅会过来送花,中介也会来还钥匙。
  江的案子结束半个月了,这期间邹琳从新石派出所辞职了,房子也不租了。她跟中介说,她也该搬走了。
  涉及杀人案,以后这房子怕是不好租了。
  江k走了会儿神,再看时间已经过了三点。
  门上的风铃响起,她看过去,不是中介,是邹琳。她穿着身红色的风衣,还像以前,是个利落的样子,与总是一身简约白色的江k不同,她们就像火与冰,而江k是冰。
  江的案子审理期间,邹琳经常来,判了以后,她就不来了,这是半月以来的头回。
  江k给她倒了一杯牛奶,还像以前一样。
  邹琳迟迟不接,坐了半晌,最后只是问:“怨我吗?”
  江k淡淡一笑,没答她的话,而是让她看看自己刚刚临摹的一幅作品:“帮我看看。”
  邹琳有些敷衍:“好看。”
  江k微微低头,低头时又是一笑,像是听出了她的敷衍:“你送我的钥匙扣也好看,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了刺绣。”
  “随便绣绣。”
  江k又说:“你把它送给我的意思是要跟我互不相欠吗?”
  邹琳没接这话,房间一度变得安静。
  片刻,江k站了起来:“没事了吧?我要去楼下等花匠师傅了,约了今儿个下午给我送花来。”
  邹琳把新城区那套房子的钥匙放在桌上,“这个还给你。”
  江k拿起来。
  邹琳接着在桌上放了一只录音笔:“还有这个。”
  江k看了一眼,说:“这不是我的。”
  邹琳就打开了这支录音笔,是江k的声音:“愿江,平安喜乐。再愿这般岁月,长长久久。”
  江k很平静,还能笑出来,只是笑得有些苦涩:“你算计我。”
  邹琳把这只录音笔放在江k的佛堂,听到了她那么多痴心情话,知道了她跟江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意外知道了一些,足以让她进去陪江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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