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沈篆【完结】
时间:2023-11-11 23:13:04

  世事无常,沈辜预先是说让大家彼此认认脸的,但刘玄册总在各种时间里做他的事情,除了和他那已死去的哥哥朝夕相处外,身侧竟无一人和他攀谈过。
  宗端能让这个半瞎少年进来也不是怜悯或者存心给沈辜添堵,故人相见,彼此交谈,沈辜才知道刘玄册在来北疆的途中学了一手好技能——种菜。
  什么种子到他手里都能给种活,他那写字的手如今已被锄头磨出厚厚的一层茧子,不复细嫩。
  宗端的细心之处在于他能给沈辜二百九十九个真正的强兵,还会塞进个会种菜做饭的刘玄册进来,给他们这帮子苦兵死前得以一解食欲。
  后来的安排是把刘玄册留在阵地,把他纯粹当个菜农,斥候的事情不要他做了,他便只管做饭。
  战场上瞬息万变,沈辜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慨叹世事吊诡,她拿纸与笔,拒却了刘玄册生机勃勃的邀谈后,即在地上铺了块木板,渐次依照回忆把珦城南门的守卫点画了出来。
  程戈被吩咐带些兵下山见见世面,王苌则开始练属于他的那波兵,假和尚和左纵头也各有事情做,他们毫无保留地把沈辜曾教给他们的保命诀窍再次教给这些精兵们。
  南门的守卫点画完,沈辜笔头戳着空白的北门,眼神深沉。
  她上次从北门进去的珦城,如今那儿防守森严更甚从前,再进去探查敌情恐是艰难。
  亦不知杜把盏割掉自己舌头来博取阒搠信任的计策有没有生效,她带走了那擎防止他坏事,这招走得险,亦然不晓得阒搠对此的心思。
  想了想,沈辜决定主动出击。
  她喊人:“王苌,再带十五人与我下山。”
  王苌把表现得最精悍的十五个调出来,挨到沈辜身边,“走走,是不是有要使出那招以虚击实了?”
  沈辜看他,说:“去吓吓他们,不急着进攻。”
  作者有话说:
  迟复为歉,绝无下次了。orz,作者本人在三次元比较热衷于参与比赛,所以属于个人的时间就比较少,对不住等候的小天使们。实是抱歉,给诸位发红包道歉。
第48章 妖魔般的庚将
  ◎使臣◎
  “......那个庚人还在上将帐内呢?”
  “在商量怎么过山吧?每次爬过山去的纵队兄弟们回来也都会被叫去, 应该就是去和那庚人的路线对照,听说就要选出最好走的路了,我们官长也讲要打大仗了。”
  沈辜止住后面前进的士卒,她蹲下, 其余人随之大气不敢喘地趴伏进草地里。
  前方是两个阒兵斥候, 他们在撒着野尿闲聊。
  事毕,二人扭转过脸, 露出和沈辜等人相似的脏污脸孔。
  看起来他们是从没来得及收殓的庚兵斥候们身上学到这特殊的隐蔽招数。
  阒国地势开阔, 几无整块的森林莽山, 在丛林里隐藏身形是庚兵们才必须知晓的行军能力。
  沈辜往后打了两个手势:先别出声,等人走近了再动手。
  众人于是屏气凝神地盯着那两个粗心的家伙渐渐走近。
  眼见两拨人的距离不足五步远, 阒兵之一忽然敏锐地嗅着鼻子,满脸警备:“怎么有股子怪味?”
  另一个跟着拱起鼻头闻, 却什么也没发觉,他笑着拍身旁这个草木皆兵的兄弟,善意嘲讽道:“什么都没有啊, 是不是撒到手上了, 不然庚人的山里有啥味儿都不怪。”
  “滚滚滚。”
  嘲笑者遭了一顿锤。
  两人便继续朝前行进。
  “上。”
  “什么人——呃——救——”
  沈辜跪在一阒兵的胸腹上, 拔/出扎透脖颈的匕首,半边脸溅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她抹掉刀尖上的土,转头皱眉:“谁他娘吓尿了?”
  .......
  谁都没站出来, 首次见到敌兵的年轻士兵们兴奋而害怕,怎么能承认吓尿这么丢脸的事情会是自己做的。
  沈辜边咕哝边起身:“蠢东西,味道也忒大了, 熏得人鼻子发麻。”
  她继而吩咐把两个斥候的黑甲扒下来, 留着裤子, 白色的上裳撕做两半。
  拾起阒兵斥候用来砍伐灌木丛的长刀,沈辜将其刀柄塞两人的腚沟上面,白布挂在刀尖,打了死结。
  阒兵身形高壮,死后无知无觉背着更是沉重,只好叫四人一起抬,沈辜跟在抬尸体的后面,用木枝做笔,以血为墨,在那两块白布上写大字。
  左书:阒搠就是孬孙子。
  右写:众贼爱住腚沟子。
  骂便头尾都骂,不怕那群傲得跟什么似的阒兵们不动怒。
  现在战事都焦灼成这般了,沈辜在平静中陡生诡变,引的就是洪水滔天。
  羞辱人需得让人看见听见,几个扛尸体的跟着沈辜一溜跑,跑到上次探查的南门。
  “你站在这儿,对对,”沈辜掰正王苌的位置,回头对望着城门守卫点,确保不会让人发现他们的位置后,即如法炮制地让另两人站到隐秘的大树后。
  “剩下的人,马上等我说完扔字,就开始铆足劲了的喊,扯破嗓子地喊——知道喊什么吗?”
  负责大喊的士兵憋笑憋得脸通红,但还是坚强地回复道:“知道,知道。”
  沈辜点头,蹑手蹑脚地退开两步,比起剑指瞄准山下的守卫点,比对了两息后,方向是万不会错的了,立时低喝道:“扔!”
  两具尸体和着十几条汉子们震天动地的喊声一齐滚落山坳,山下墙洞里的阒兵们遭遇突如其来的声浪,在一瞬间是呆滞的。
  “——阒搠就是孬孙子——”
  “——阒贼爱住腚沟子——”
  声音之大,半山余音袅绕不绝,树叶纷纷下落有如秋天提前来临。
  沈辜搞完事情即拔足狂奔,“别他娘傻笑了!跑!不跑都等死啊!?”
  傻笑的众人哦哦两声,一个个地像虎嘴里夺到肉包子的狗,扭头急奔,反应过来的阒兵们射来的愤怒之箭最后只赶得上他们遗落于屁股后的笑声。
  沈辜跑了半里地,总算是停了下来,她拦住跑得刹不住脚的王苌,一巴掌贴他脸颊甩过去:“干你祖宗,刚才站在那儿愣什么呢?还嫌阎王爷座下小鬼不够多是吧,非得拉咱弟兄几个去凑个数?!”
  “我......我看见刘玄淮了。”
  “什么?”
  沈辜攒眉,“什么叫看见刘玄淮了?他不是早该过了殿试进京了吗?”
  王苌不忍的目光划过沈辜的脸,“就是他,我看见他从墙洞后面一闪而过,那张软柿子的脸一看就是他。”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沈辜厌倦地揉着脸,回头见所有人都不知所以地望着她,脸上犹存大仇得报的畅意。
  “又不是把阒兵灭完了,得意什么。”
  虽说如此,她朝他们招手:“来,我带你们打次肥老鼠。”
  半刻钟之后,追击而来的阒兵们长矛大刀在手,各个像索命的厉鬼般冲进沈辜所设的圈套中。
  “王苌,左三。你,右四。剩下的包抄围堵,留一个活口问话!”
  有沈辜这神将在,根本不用十几小兵,她一人一枪就能消灭七八个敌兵。
  末了留下唯一的活口,沈辜摘掉他头上的盔甲,手持刀刃贴着阒兵的脸滑动,语气阴森:“说,你们最近是不是又捉到个我大庚百姓?”
  “是......是,是你们大庚皇帝派来的人,听......听说是什么使臣,上将让我们把他送进地牢。”
  使臣?
  两军尚未大战,且战役已定,何须使臣?
  大庚皇帝——延丰皇帝才他娘十几岁,懂个屁的兵法战略,用脚想都知道是李持慎派来的。
  李持慎啊李持慎,你非得把手伸到北疆作甚!?大庚亡了他便欢喜了罢。
  沈辜惊怒难消,她一脚踹倒苦苦求饶的阒兵,皂靴恶狠狠地碾压着敌兵的脸,居高临下乜斜着他:“那个生得高大后被割了舌头的庚人呢?”
  阒兵们自诩都是战场上的虎豹豺狼,可真当这位妖魔化的庚将用脚把自己碾进泥里时,他们才惊恐地发觉没人能在沈辜眼底下还升起反抗的勇气——她那双看过尸山血海的眼神淡淡看来,原来什么凶兽都只是蝼蚁而已。
  脚底下的活死人颤颤巍巍地回:“......好......好着,没死,没死。上将......我们不敢......”
  听起来阒搠对杜把盏很信任,阒营里的兵都不敢怠慢杜把盏。
  沈辜了解了所有该了解不该了解的情况后,把匕首掷到阒兵眼皮子前,她蹲下去,用泥土擦了把他脸上的泪,面无表情地说:“兄弟,你我都为国而战。你为了活命口不择言,同为士兵,我为此不耻。但你到底帮了忙,作为敌人,我感谢。”
  “——赐你自我了断的荣幸。利落点,也别等我们折磨。”
  “......阿姆啊!!!”
  那个阒兵自知今朝是必定要身死他乡了,他不怨沈辜的冷酷无情,甚至也不恨把他们围堵绞杀的庚兵们——他涕泪横流地拾起短刀,扬天凄厉地哭喊一声后,头颅侧歪,猛地撞向刀刃,霎时鲜血喷洒,正好把沈辜整张脸淋了个彻底。
  “抚安,这阒贼方才鬼喊什么?”
  王苌问完便陷入沉默中,他身后的众人也就不再笑。
  除沈辜外没人懂阒话,实际上也没人明白刚才沈副将和这个俘虏究竟在谈什么,可那个俘虏凄迷悲惨的叫声里包含的感情是能感受到的。
  ——他临死时想念他的妻儿还是双亲?
  沈辜给他们解惑:“他叫他娘呢。”
  这次突袭无一庚兵折损,阒兵死了十六七个,算是报了昨夜之仇。
  可又有新的麻烦来临。
  刘玄淮给阒兵们捉了,这意味着朝廷在派兵外,意欲更大程度地掺和这场战事。
  要一堆手高眼低的文官们掺和打仗,这根本是草芥人命。
  沈辜闷闷不乐地抱着柿子,依旧坐在树下苦思,她如今只盼望着宗端能和朝廷那儿多周旋了。
第49章 再见故人
  ◎见笑了◎
  “小将军, 这是城北的战具图。”
  沈辜接过程戈递来的图纸,看完给他:“只有外墙的看守还算详细。”
  “是,阒兵把我们侦察视野点都堵了,除非能进城, 不然能画出来的只有这些。”
  “行了, 我知道了。”
  沈辜撑着下巴,拍拍柿子脑袋, “一边玩儿去。”
  柿子即乖顺地跑向丛林里, 不知是捉野兔还是野鸡去了。
  “抚安——抚安——”
  缥缈如雾气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沈辜扭头,空无一人。
  “王苌?”
  “在!”王苌颠颠跑到她身边, “怎么了抚安?”
  “你方才叫我?”
  “没有啊。”
  王苌疑惑地望着沈辜,她的脸色有点古怪, “抚安,你看见什么了?”
  “......没有,你先忙。”
  沈辜挥退他, 一人踱步到装粮食的木屋里, 把门关上, 便将所有阳光都隔绝在外。
  剑山在春夏时总是潮热得很,四闭的木屋空气黏稠得能把人粘在原地。
  沈辜寻着一处墙角倚着,一忽儿不畅快,便又顺墙滑落, 坐在地上。
  “抚安——抚安——”
  阴森而缥缈的人声,不时从前后左右扑进她耳中。
  沈辜像个无知无觉的木人,光顾着坐地拨弄她掌心凝涸的血块。
  木屋毫无亮色, 黑暗冷得渗人。
  就在那道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 沈辜一匕首割开空气, 森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虚无的半空。
  再没有了声。
  沈辜拾起匕首,收起来放进腰间刀鞘,回过头淡淡道:“周照侹,看你养的好臣子。”
  先帝委屈地摊开手,示以其有心无力:“抚安,也不尽然是我的错,李右丞面善惑人,你岂非不知?”
  瞧瞧这个烂忠厚没用的帝王。
  沈辜简直不想说他,千百年帝王家恐才出周行这一奇葩。
  她不怒不笑地走到他身边,恭恭敬敬而嘲嘲讽讽地鞠躬:“您就坐视你周家光照日月、气贯千秋的帝业给宵小毁了吧。”
  李持慎人不在北疆,但他对前沿战局的破坏力度是不可估量的。
  沈辜黑脸阎王似地在阵地转了半天,最终决定要回思归县一趟。
  宗端知道大庚派使臣来和阒兵交涉了吗?
  他知道的话因何不传书告知她?
  若是不知道,过几日斗军的将领还是他吗?
  再者而言,宗端他是怎么从心狠手辣、惯会拔草除根的李持慎手中活下来的?
  以前是沈辜以战事为重,没有分出心神去打探。
  可如今是不得不旁敲侧击一番,否则她心难安。
  三百人的命都在她手里呢,如果不能保证这些人全部完好无损地归家,至少要确定大后方是会背叛还是忠心。
  事不宜迟,她要立刻回思归县,与宗端当面对峙。
  “程戈,来。”
  沈辜附在程戈耳后交代一番,直起身看着他的双眼,郑重其事地说道:“程校尉,计划便是此般,只管步步小心地去做。莫要轻举妄动,见到阒兵能躲则躲,切勿正面交锋。最多一个日夜,我当得回来。”
  “小将军,放心吧。我们如今也不是没您就不会走路的逃兵了。”
  沈辜报以胸膛一擂:“好校尉,假以时日,定成大才。”
  “戈不求大才,平安回到老家就好。”
  两人做了揖,即各做各的去了。
  沈辜背着珦城方向下山,到了山底,她屈指抵唇吹了声响哨。
  “窣窣——”
  窸窸哗哗撞开草叶之声由远及近,很快,一匹骏马出现在山脚。
  “呀,还真成野马啦。”
  沈辜见到它,抱着马脖子亲热地蹭动,“野马野马,吃饱了没有,今儿帮帮忙,带我去思归吧。”
  她不会取什么好听的名字,从见到并互相承认的那日伊始,沈辜便开始叫它野马。
  不用人饲养照看,野马自会觅食,实话讲,它在剑山比在马厩里活得自在。
  但只要沈辜一吹哨子,野马又会风驰电掣地出现。
  ——她的第二位不会讲话的好兄弟。
  “好,走吧野马!”
  沈辜翻身跃上马背,野马身上没有马鞍,是以她需极低的伏势才可稳住身形,双手环紧马脖,小腿轻轻踢了下野马腹部,“我趴好啦,野马。”
  风声呼啸,马蹄纷乱,万般景色从身边一纵即逝,尚没有算好过了几刻几时,再睁眼,已然能看见思归县厉兵秣马的景象了。
  “何人纵马——”
  沈辜一记凌厉的眼神甩过去,正想强迫她停马盘问的小兵霎时间呆在原处不再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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