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他们对他的评价。
一个挺周正的年轻人。
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周正。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梁蔚咬了下后槽牙,低叹一声道:“她还没走,你要是现在进去,还能看看她。”
舒闻似是在看着车流,可他眼神不怎么聚焦,停留在某一点,就静止了。
“我就不去了。”
“那你为什么来?”梁蔚紧接着问,语气有些不善。
为什么?
舒闻低下头,看见臂弯搭着的围巾。
他给宋彦打了电话,问他柏冬至什么时候走,他有了消息,却给不了自己一个理由。
想了一晚上,他终于想出来了。
他还欠着她的东西,过来还了就好,也算送她最后一程。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他们再见一面的理由。
可真的来了,他又不敢进去了,怕见一面,就舍不得。
梁蔚见他始终不说话,心里到底有几分怨气在,她没忍住,就一股脑什么都说出去。
“我就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你们难道不喜欢对方吗,分开了那么久再见面也还是会走到一起的人,怎么就走不到最后呢,你害怕什么,还是你在担心?你总得有一个理由吧?”
他们不知道过程到底是怎样的曲折,只能替他们不甘心。
他们分开,不是因为不爱了,这才是最值得惋惜的。
因为他始终明白,在许舒仪和他之间,柏冬至只能选一个,是要对她关怀备至,为她可以付出一切的母亲,还是要她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这个选择题,她不管怎么做都残忍,她短暂的选择了他,却又被他打了回去。
因为他也知道,许舒仪反对他们的理由,从来都无可辩驳。
她爱他,所以选择留下,她可以去跟她母亲做斗争,他让她走,不让她和母亲的关系破裂,因为他也爱她。
此题无解。
舒闻被梁蔚问了许多,他过了很久,才给了她一个答案。
“也不是相爱,就一定可以在一起的。”
就像,全世界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柏冬至偏偏来了云南,在小镇那个暴雨倾盆的日子里,她也没有明确拒绝他,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走掉,可还是选择留了下来,答应那个五日之约。
他们始终清醒着沉沦,在最后一刻,抽身而出,回归理智。
再美好的梦,也有醒的那一天。
舒闻身边彻底静了下来,梁蔚不再问了,她和他一样,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等什么。
飞机起飞前的十五分钟,舒闻收到了一条信息,来自柏冬至。
“抱歉,答应你的围巾应该是做不成了,我那一条,就送给你吧,再见。”
至此,他们也不欠对方什么了,走的干干净净。
舒闻看了眼时间,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该抱歉的是他,让她多等了十二个小时。
“柏老板,再见了。”他背过身去,慢慢离开。
柏冬至终于离开了不属于她的地方,她回了自己的家,他也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小镇过往的七天,有鲜花,绿树,蓝天,雪山,有最美好的一切,那是属于那七天里的柏冬至和舒闻的。
-
飞机上,柏冬至窝在座位上,盖着毯子睡觉,迷迷糊糊醒过来,问空乘要了杯水。
“我睡了多久?”她问叶池。
叶池道:“差不多两个小时?”
柏冬至头太晕了,她握手成拳砸了几下,努力睁了睁眼睛。
“那没多久就到了啊。”
“嗯。”
叶池答应了没多久,恍然间想起些什么。
“柏冬至,你妈来接你吗?”
“来啊,怎么了?”
他抿抿唇,有些艰难的开了口。
“我来之前,听他们说,你妈又准备给你相亲了,据说,人选已经物色好了。”
柏冬至眼神忽然定住,她喝了口水,慢慢扭头看向窗外。
云层很厚,光线一束一束穿过去,看着,什么都很美好。
故事,好像又回到最开始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雪山脚下】结束,后面就是余音巷里的故事了,还有两三万字的样子,HE
第27章 27
时值初夏。
余音巷最近又热闹了点, 赵大爷抱上了孙子,逢人便说自家孩子长得多好看, 出生的时候怎么怎么样, 他跟好些人约着,过两天把孙子抱到这边来,给他们看看。
巷子里一些叔叔阿姨就开始急了, 人家孙子都抱上了, 自家的婚姻还没着落,一个个出去晒太阳时, 免不了介绍奔走。
有些眼尖的就把注意打到柏冬至那去了。
叔叔阿姨们跑得快些,往人家茶馆一去, 一看, 她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练琴, 跟她提提这事, 她就立马推拒。
“别啊, 我现在真没结婚的打算, 我妈催了我多久了我都没反应的,您啊就别想着我了。”
打从她住进余音巷开始就这态度,大家也还没死心, 仍然隔三岔五的问。
柏冬至也不光拒绝他们,许舒仪来了,她也依然是不管不顾。
赵大爷家的岁岁被养得可好了, 每次被带着出来, 在那空地上反复溜达, 要是绕到树边去, 往前走两步, 看见窄巷深处柏冬至坐在茶馆门槛上, 还能摇着尾巴跑过去玩。
柏冬至对岁岁那叫一个好,坐那跟它聊天,再给它找点东西吃,也不嫌弃它三天两头的跑过来了,仔细一看,混的就跟猫主人一样,每回赵大爷找不见岁岁了,往她这里一来,保准在。
许舒仪有天来,刚好就看见柏冬至坐在门口撸猫。
她不太喜欢这些,也没什么心情多看两眼,直接把人叫进茶馆去。
柏冬至洗了把手,收拾收拾给她泡了杯茶去。
她眼看着许舒仪喝,她好像没感觉到半点不适。
“真是难为您了,还得喝我泡的这茶。”柏冬至笑了笑说,她依然没什么长进。
她妈那日子过的,什么好东西没尝过啊。
许舒仪淡淡道:“反正喝不死人。”
柏冬至:“还是您说得有道理。”
这些年不嫌弃她烂手艺的人,也就两个了。
“您今天来,什么事儿啊?”
许舒仪:“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
柏冬至长叹一口气:“实在是我太了解您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直说吧,妈。”
这样弄得许舒仪反倒有些尴尬了,她坐正身子,深深看了柏冬至一眼。
“冬至,还不打算结婚吗?”
“又来了又来了,”柏冬至手上活计放下,托着腮,语气多有不满,“是不是长辈们都特别喜欢催婚啊,这段时间您都给我介绍多少相亲对象了,我一个也没去见,您还不懂我什么意思啊?”
许舒仪:“你年纪不小了的,找个人照顾你,我也安心些。”
柏冬至:“我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三十多的人了,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您别老把我当孩子行吗,非要我结婚干什么,我又不喜欢。”
她态度不算好,坐姿还不端正,许舒仪一见她这样,心气儿上来了,说话也就重些。
“你非要为了一个男人一直跟我作对吗?”
其实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柏冬至从云南回来,五个多月了,她没有再去提过往,反倒是许舒仪捅破窗户纸。
柏冬至敛着眉眼,终究是对许舒仪笑了笑。
“我没有跟您作对。”
“当年你要我分手,我分了,之前我去云南,你要我回来,我也回了,回来之后,让我去相亲,我也相了,我实在不知道,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柏冬至面上波澜不惊,似乎没什么情绪触动,她很认真很平静的,在跟她的母亲讲道理。
“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从小到大你一直这么说,我知道你很爱我,所以我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偏向你,照顾你的感受,可是,在这件事上,你不能强求我。”
“婚姻不是儿戏,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利益纠葛,从那边回来以后我就想开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结婚了,那一定是因为,我遇见了一个让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而不是什么到了年龄被家里催,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匆匆过一辈子,我将就不来,您也别想逼我将就。”
柏冬至到最后,忍不住勾了唇,她仔细看着自己的母亲,问了一句,“您的婚姻,幸福吗?”
她那么执着的,想让她开始的婚姻,真的好吗。
许舒仪一怔,她被柏冬至问住了。
在今年的二月初,柏冬至的父母成功离婚了,双方都开启了彼此的新生活。
离了婚以后的许舒仪,过得依然很好,锦衣玉食,甚至,比以前潇洒自由的多。
她摆脱了婚姻,反而变得幸福。
柏冬至见她许久不说话,兀自开口道:“其实您心里有答案的,对吧?”
“我不想跟我不爱的人结婚,我就这样,一辈子一个人待在这,也没什么了不起,婚姻,从来都不是谁的必需品,我这样说,您能理解我一点吗?”
许舒仪目光灼灼,她几次张口也没说出什么来,她在茶馆坐了许久,喝了好几杯茶,吃了柏冬至给她的糖,看她在院子里练琴。
那一个下午,她们没再说什么话。
直到太阳落了山,快要入夜。
许舒仪站在茶馆门口,问柏冬至:“你的一天,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没什么要紧的事,安闲的不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看着没什么追求,也懒散得很。
柏冬至耸肩,“我的一天,过得很快乐。”
在过去的五个月里,柏冬至很少出门,无论是朋友找还是家里管,她都懒得踏出门,许舒仪最开始觉得,她是虚度光阴,浪费自己大好年华,可她说她很快乐,她有自己的宁静天地。
她这个母亲,好像真的没有那么了解她。
许舒仪内心忽然生出些异样的感觉来,她是不是,真的做的不太对。
许舒仪想,她的女儿,或许真的比她要幸福。
她嫁给柏至慎几十年了,在柏家,她照顾着长辈,操持一大家子的事,时不时还要解决丈夫在外面惹的祸,就算是被背叛了,也得保持风度,努力维持理智,把事情处理到最好。她曾经短暂的喜欢过她的丈夫,后来也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磨灭了热情,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不像柏家的女主人,她像个大管家,冷静,端庄,全为了别人。
她曾经活得很累,而她的女儿,却一次又一次被她剥夺自由,是她千方百计想把她送入无爱婚姻的坟墓里。
她问柏冬至:“我是不是控制欲太强了?”
柏冬至抿唇,轻声道:“改变,都是需要过程的。”
她管了几十年的家,习惯把什么都窝在手心里,总要给她点时间,让她看开想开再放手。
“你有什么建议给我吗?”许舒仪忽然间松了口气,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整个下午,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的晒太阳,听曲儿,她终于闲了下来,也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柏冬至笑着说:“我还是建议您出去旅游,四处转一转,看多了风景,心情会变得很好的。”
“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柏冬至连忙摇头,“我这些年跑得太多了,真是跑不动,你去找我小姨呗,她也闲着呢。”
“她忙着抱孙子,哪有时间跟我出去。”
“你们可以带着小孩一起去。”
许舒仪斜了她一眼,“你是真不怕知宋和白露来找你拼命啊。”
柏冬至:“怎么可能,人家夫妻俩性子多温柔,不会的。”
最后,许舒仪叹了口气,她说:“我年纪大了,以后,不知道还能照顾你多久,我很希望,有个人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可你要实在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吧。”
她们抗争了太多年,她也累了,她想去体验一下舒适安闲的生活,管不来那么多了。
“我会好好生活下去的,您放心吧。”
其实沟通,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送走了许舒仪,柏冬至又坐到茶馆门前去了,她今天说了好多话有点累。
岁岁又过来了,围在她身边,看样子是很喜欢她。
柏冬至摸着猫毛,问:“岁岁,你是不是又吃胖了?”
岁岁头摆开,都没有理她。
“你给点反应行不行,咱这巷子里,就你一只猫了是吧,是不是很无聊,我过段时间也养一只,让你有个伴,好不好?”
依旧没反应。
柏冬至自顾自往下说,“到时候养只橘猫吧,宋老板家的二蛋就很好,也不知道二蛋怎么样了,真想让你们见一见。”
岁岁可能是听不下去了,彻底从柏冬至手底下跑出去,准备去找它主人。
天已经完全黑下,柏冬至进了屋里,有点饿,但是不想做饭,她翻箱倒柜,从柜子里面找出来一整袋的红豆面包。
上个月去超市买的,还没吃完呢。
她拿了两袋走,再倒杯牛奶,晚饭就算过去了。
饭后她又去剪视频,之前在网上学的不怎样,她技术很垃圾,做不出她想要的效果,这段时间练多了,感觉技术稍微好了一点,她就把手机里那些东西全翻出来。
在云南,她拍了很多视频,幸亏手机内存够大,要不然也放不下。
哦,对了,相机里面还有一大堆照片。
一忙又是小半个月。
叶池又联系不上人了,寻个时间去她那一看,还在睡觉呢。
“你是睡神转世吗,一天到晚都在睡觉,浪费大好青春年华啊你简直。”
柏冬至勉强爬起来,把眼镜戴上,电脑往他面前一横,“看看,我做的视频。”
“啥呀?”
“旅行纪录片。”
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她在那个地方遇见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她还是想,把什么都留下来,以后再回想,都不至于是模糊的。
叶池有幸,做了这段纪录片的第一个观看者。
时间有些长,将近两个小时,从春城到大理,再到丽江,小镇,哪里都有的。
叶池看见了她镜头下的山海湖泊,也比从前规矩了些,安安稳稳坐下,喝着茶,看那段过往。
“你的茶一如既往的难喝。”
柏冬至:“不喝出去。”
“别啊,我又没说不喝,不要那么激动,继续看继续看。”
欠的。
视频里的景色太多了,叶池想不到,柏冬至这种拍照杀手也能把东西拍得那么好看。
“你背着我们偷偷报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