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后悔叫你先看了,我应该找白露来的。”
“人夫妻俩忙着带孩子呢,你折腾什么劲,有本大爷欣赏还不够吗?”
“……闭嘴。”
她镜头里的人很多,有梁蔚,宋老板,曲颖,瑶瑶,还有小镇花店的老板娘,晒着太阳的老阿妈,小吃铺子的老板,他们都是鲜活的,认真生活的,普通却又不平凡的,人们。
接近末尾处,叶池在里面看见了雪山,壮阔又圣洁的雪山。
“真美啊。”他也应该去看看的。
他才说罢,就看见那视频里的一个背影。
那人穿一身黑,哪里都包裹得严实,看得出来是很怕冷了,他头发不长,背挺得很直,望着背影,仪态很好的样子,他脖子上戴着一条红围巾,那是唯一的明媚耀眼。
一抹红,让他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他在巍峨雪山下,在人群中央,镜头聚焦在他身上,周围景象,都变得模糊起来。
只是一个背影。
叶池其实从来没有见过舒闻,当年舒闻和柏冬至在一起时,没什么人知道,或许在来茶馆的路上,他和舒闻有某个擦肩而过的瞬间吧,之前去小镇,他也没有见到他,所以,至今叶池都不知道,那个折腾柏冬至到死去活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样。
他接着往下看,除了一个背影,那段纪录片里,再没有关于他的内容。
播放结束,柏冬至环着双臂,好整以暇问他:“怎么样,我厉害吧?”
“柏老板让我刮目相看,不错,非常不错,搞得我都想去云南了。”
“早就跟你说了,柏老板很厉害的。”她还真把尾巴翘起来了。
叶池看着她笑,也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唇。
或许是有点不应该吧,但他忍不住想去问。
“柏冬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能跟我说说吗?”叶池很认真的开口。
没有指名道姓,可柏冬至听出了他在说谁。
她构思许久,想了一堆的话,最后只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哪里都很好。
舒闻也不会知道,那时候在雪山,他走在柏冬至前面,准备去给她买饮料,他穿过熙攘人群,层层叠叠的,柏冬至依然看得见他,她那时想,趁着他不注意,就拍张照片或者一段视频吧,反正,以后应该也没机会了。
那是她停留在小镇的第五天的白天,她以为,他们没有未来的。
最后成片的视频,只有三秒,她却拍了很久。
在圣洁的雪山下,她拍下了她的爱人。
-
时节已入深秋。
舒闻最近忙了些,家里面的几个店面都租出去了,他收租的时候遇到点小问题,摊上不讲理的人,事有些难办,最后弄了许久才摆平,他准备收一间店面回来,自己做些生意。
他母亲过去生意做得不错,家里也算有些底子,他这辈子什么都不做,多的说不了,衣食无忧还是可以保证的,只是他有些闲不住。
舒闻考虑了好久,也没想清楚,到底开个什么店。
忽然有天,他看见了梁蔚的朋友圈。
她发了几张图,甜品配咖啡,柏冬至在下面评论了句。
有点后悔开茶馆了,想开咖啡店,甜品店也行,梁老板有没有意向加入?
看起来,好像不错。
舒闻勉强算得上行动派,有了目标以后,做事也快些,装修他亲自看,往店面那边跑得也勤,来回次数多了,倒和许久不见的梁蔚碰上。
梁蔚时常往那条街去,那边有家米线做得甚合她意,什么时候馋了她就过来走一趟,跟舒闻碰见时,她还有点惊讶。
“舒警官,你怎么在这啊?”怪就怪柏冬至后来没跟梁蔚说清楚,梁蔚到现在都还以为,舒闻还在做警察。
舒闻自然要跟她解释清楚。
“这样啊,抱歉抱歉,不过你这是?”她看了看正在装修的店面。
舒闻:“打算开家咖啡店。”
梁蔚来兴趣了,“这条街上,租金不便宜吧,一年得多少钱啊。”她朋友也有想开店的,帮忙打听打听。
“这个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这是我妈原来买的店面,我倒也没花钱。”收租他都是按好几年前的价了,现在真的不了解。
梁蔚对他的认真有点颠覆了,她又仔细看了看店面的面积,回想之前见过的舒闻的车,感情柏冬至她妈管这叫普通人普通家庭。
还是差距太大了。
“那个,店装修好了说一声啊,我找朋友来给你热热场子?”梁蔚笑着问道,她对舒闻印象还是挺好的,以前总听柏冬至讲,觉得他是个好人,她走了以后,梁蔚跟舒闻偶尔也能碰见,也会聊几句,到目前来看,朋友还是算的。
舒闻笑着说:“那就谢谢梁老板了。”
她一摆手,“这有什么,仔细想想啊,咱们这儿可真是一堆老板,梁老板,宋老板,曲老板,柏老板,马上还要来一个舒老板,多巧啊。”
她嘴上没个顾忌,脑子转得也不够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
梁蔚观舒闻神色,到底还是变化了点。
“那个,抱歉啊。”
舒闻眉眼舒展开,道:“没什么,对了,你最近有联系她吗,她过得还好吗?”
也不是说,分手了就得老死不相往来,关心一两句,也没什么。
“挺好,她妈也没再催着她结婚了,每天就是在茶馆里待着,挺悠闲自在的。”
“那就好。”他说过的,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希望柏冬至过得好。
那天他们聊了许久,分开时,梁蔚走出去好远,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舒闻。
她想,故事应该还不算完全结束吧。
一家咖啡馆,总可以说明什么的。
梁老板的八卦之魂重新燃起。
新店开业那一天,许多人都来了,不乏舒闻从前的同事,他们人都很好,即便不再共事,跟舒闻也很聊得来,毕竟,多少人都是过命的交情。
那几位里面,来得最早的是梁蔚,她前脚进门,和舒闻还没说上几句话,宋彦就带着曲颖一块来了,当然,瑶瑶也在。
“我说老宋你可以啊,之前表白还被拒绝,现在都能带着人曲老板上门了,快说,你使了什么歪门邪道?”梁蔚偷偷跑去跟宋彦说话。
宋彦才不搭理她,他问舒闻:“我看你这儿弄得挺好,店名叫什么,有间是吧,挺有意思,跟我的不言舍很搭。”
真会说话。
梁蔚想了半天,最终经过舒闻身边时,念叨了一句:“怎么这名字有点熟悉,哪听过呢?”
舒闻微微扬了下唇,柏冬至的茶馆,就叫有间。
“你这起的是什么名?”那年他站在茶馆大门外问柏冬至。
“有间茶馆啊,多直白。”
“你想了多久想出来的?”
“嗯……,一分钟内吧。”她说得还很自信。
“你怎么这么草率?”
“反正就是开着玩,无所谓了。”
她总有理由,为自己的行为和懒散做解释。
开业那一天,店里人很多,后来梁蔚他们都帮起了忙,一堆老板上上下下忙活,最后一起吃了个晚饭。
梁蔚喝酒喝得凶,三两下就不行了,撑着头歪三道四,曲颖还扶着人,给她倒茶醒醒什么的。
宋彦神色有几分迷离,可人还清醒,他看向舒闻,那人端端正正的坐着,酒没喝几杯,始终神色自若,不惊不动。
“现在该叫舒老板了,舒老板,什么时候,再到小镇去住两天?”
舒闻答:“看情况吧,现在,应该不是很容易走掉了。”毕竟正式做生意了。
宋彦:“也是,你也忙起来了,一转眼,又到冬天了。”
舒闻应了声,时间过得可真快,一年就那样过去了,他也没做什么事,好像就是一晃神,春夏秋冬便都走掉了。
“今年,希望小镇的雪下得大一点,比去年还要大,真想知道,北方的雪是什么样子。”宋彦有些犯迷糊了,说话也不太清楚,他低声念叨了许久。
我还没有去过北方呢。
离我太远了。
午夜来临,初冬的风吹过,寒气带走落叶,惊扰不了梦中人。
舒闻始终清醒着,他看一桌人都不太行了,想着,要先送哪个回去。
还没做出决定,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
舒闻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眼。
来电显示,柏冬至。
第28章 28
入冬不久, 柏冬至被叫回柏家去吃了顿饭,她爷爷过寿, 家里面来了许多人。
这种场合, 她当然不可避免的遇上了柏至慎,也就是她的父亲。
自柏至慎与许舒仪离婚后,柏冬至就没怎么见过他了, 离婚的原因, 家里没说,她隐约从外面听了点, 柏至慎在外胡来过了头,同时惹怒了柏老爷子跟许舒仪。
柏老爷子人古板封建的很, 但这方面, 他觉悟很高的, 他看不起儿子沾花惹草, 更见不得他作妖, 向来端庄持重的儿媳妇提了离婚, 他也就答应。
具体他们怎么谈的,外界也不知道,反正柏老爷子已经明说了, 柏冬至是她父亲这一脉财产的唯一继承人。
柏冬至真的没想到,在她小时候那么重男轻女的爷爷,有一天能做到这份上。
他认同正统血脉的心胜过男女之分。
但从这一点上来看, 柏冬至有点喜欢自己这位爷爷了, 一同反对柏至慎, 就是真理。
回家后碰见了人, 柏冬至淡淡看了眼他, 说:“柏先生来了, 好久不见。”
硬是把人说得像外人一样。
柏至慎本就烦躁,被她一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柏冬至,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我是你父亲。”
“说这个词之前,先想想您做过什么事,可以吗?”
“你!”于长辈而言,自己的丑事被后辈提起,总归要动怒的,即便是亲生的孩子。
柏冬至看见他扬起的手掌,身形一动就闪到旁边去,让他巴掌落了空。
“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打我的人是我妈,因为只有她为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还爱我如命,而你,只是一个出轨成性的,道德底线低下的人,你对不起我妈,也没资格打我。”
柏老板气人的功夫一如既往。
她没再管他,进去屋里给老爷子贺寿。
多少年了,祖孙俩心平气和地坐下好好说话还是头一回。
或许也是人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柏老爷子今年八十有三,身体不是特别好,现在已经开始坐轮椅了,他叫柏冬至到她身边去,简单聊了几句。
大意就是,柏家的子女还是要为家里考虑一点,比如联姻结个婚什么的,这一圈里的孩子,就是柏冬至还没结婚。
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权当听不懂,柏老爷子见了,也懒得说她。
她最敬重的母亲都管不了她,更何况是他。
这年头也不兴把人按上花轿送出去嫁啊。
柏家是个大家庭,就算寿宴算是家宴,也来了不少人,柏冬至辈分小,坐的位置也靠后,身边都是些小孩子,人一多,话也就多起来,叽叽喳喳姐姐姐姐叫着,她孩子缘向来还不错。
家里长辈看见,就叫柏冬至带着孩子们玩,她逮了一圈孩子围着,实在调皮捣蛋的不行的,就把手机拿过去给人玩。
“冬至姐姐,你怎么还不结婚呀?”
柏冬至:“不想结。”
“可是我爸爸妈妈说,你都成剩女了,再不结婚就嫁不出去了。”
柏冬至:“……”这些长辈亲戚为什么会管这么宽啊,嫁不嫁得出去到底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她笑了下,跟小孩说:“那就不嫁呗,现在不流行结婚了,这很正常,没人说非得结婚,遇不到合适的人不结也没有关系啊。”
小孩愣了愣,结婚,也可以说流不流行吗?
转头一群孩子跑到父母那告状,又是骂声一片。
“哎呀冬至你这样要带坏小孩子的,不能这样!”
“错了错了,我不说了,”她打哈哈过去,收到来自亲爷爷的眼神警告后,识相的闭了嘴。
也不是非要让所有人观念都跟自己一样,千人千面嘛。
她在外面院子里玩,差点忍不住把家里养的花给揪掉了,她有点想许舒仪。
找到她手机以后,她给许舒仪打了个电话。
许女士正在国外旅游。
“怎么样,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非常好,这里很美,下次带你一起过来。”
“好啊。”
肉眼可见的,许女士状态好了非常多,端庄秀美,容光焕发,看上去年轻不少。
“在做什么?”她为柏冬至。
“今儿我爷过寿,回家吃饭。”
许舒仪恍然大悟,原来她都忘了,今天是老爷子的生日。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她不会忘记这样的事,相反,她会提前很久准备,力求宴席完美,给足家人面子,哪怕在那一天她是最辛苦的人,她也始终笑容满面,不让人看穿。
那样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替我跟你爷爷说句生日快乐,我这次回来去那边看一眼,顺便补上礼物。”
两边也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这么多年了,总有感情在。
“知道了,你回来告诉我,我去接你,然后出去吃个饭,叶池跟人合伙开了家饭店,我去给他捧场。”
“好。”
母女俩闲聊许久,挂断时,柏冬至有些依依不舍。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有些孤独,家里坐着那么多人,没一个她可以交心的。
她也会受不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催婚,家里亲戚七嘴八舌的议论,她可以保证自我,但是她避免不了,某些时候会有不好的情绪。
柏冬至托着腮,懒洋洋再靠回一边的红柱上。
她转着手机,各个软件点个遍,也没什么多看的兴趣。
她在通讯录那里停了会。
心里有个念头若隐若现着,你找个人说说话吧,心情不太好的话,跟人说说也可以的,不用太在意,就是选一个,自己觉得最合适的人。
念头越来越深,她指尖也跟着动,她播出舒闻电话的那一刻,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决心维持了三秒就熄灭。
柏冬至深吸一口气,还是把电话给挂了。
到底为什么这么纠结啊,她眼睛闭得死死的,头往红柱上撞。
“姑姑你在干什么?”
她那远房侄子跑过来,眼巴巴看着她问,“为什么要撞头?”
小孩儿才六七岁,一张脸嫩生生的,柏冬至眉梢轻抬道:“头疼,撞撞清醒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