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冷,他的围巾都不保暖了。
应该戴着帽子一起出来的。
有点后悔。
所幸小店还开着,今天只有老板一个人在,那位话很密,会夸人,看着特别亲切的老板娘没有在。
炸蘑菇需要现做,舒闻就在原地等,那么一两分钟的时间,他也没有看手机,就把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脖子发抖。
他怀疑自己感冒了,有点头晕。
身后传来汽车行驶的动静,舒闻回头看了眼,黑色的小车穿行在暴雨里,一点点往前走,最终将后面的花店暴露出来。
花店门口坐着两个正在交谈的女人。
这个世界上的相遇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定论,千方百计去见的人可能会扑空,打算一辈子都没有牵扯的人,也会再次出现。
舒闻想,他和柏冬至的缘分有点太多了,从四年前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用光过。
他出现在这个小镇是个意外,那柏冬至又是因为什么。
舒闻猜不到,也不想再去猜了,他向来是个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的人,所以这段缘分,他照单全收。
仔细想想,今天值得遗憾的事情有点多。
他应该穿得再厚一些出门,要不然就不会这么冷。
今天如果是个好天气,他和柏冬至的重逢,会不会显得更完美一点。
但是,他觉得还是庆幸更多的。
如果天没有这么冷,他可能会走得更快一点,如果没有这一场暴雨,柏冬至不会被困在那家小花店里,如果这些如果成立,他们就不会再相遇了。
总之,新年的第一天里,发生了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他要去见他的爱人了。
-
柏冬至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她出门时心情其实还不错,去吃了顿丰盛的早餐,和少数民族的老人家聊了会天,买了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准备带回家送人,顺带在咖啡馆里度过了一个惬意的中午。
本来到这里事情都是好好的,直到她出门去,被路过的轿车溅了一腿的污水。
要不是那车跑得太快,柏冬至可以跟人理论到天黑。
更倒霉的事情发生在后面,在她回客栈的路上,缠绵细雨一下子变成了倾盆大雨,一阵妖风还带走了柏冬至的伞。
她不知道是该怪那阵巨大无比的妖风还是怪那把质量不太好的伞。
柏冬至短暂的淋了一分钟的雨就躲进了附近的花店里。
说花店其实不太恰当,那家店是摄像馆,只不过它的一楼摆了很多鲜花,在那里购买拍摄套餐的可以免费赠送一束花。
柏冬至一头扎进去,和老板娘聊了会天,顺便拍了组照片,还挺贵的。
但是成片不错。
耗费了许久,雨依然没有停。
其实从摄像馆回到客栈最多不会超过十分钟,但是柏冬至不想冒着淋雨生病的风险回去。
出来一趟玩都没玩好反倒生病了,多可惜。
柏冬至就跟老板娘坐在门口等雨停。
店里墙上挂了很多照片,大多都是游客来这里拍的,摆在最中间的,老板娘说那是她自己。
那是她爱人给她拍的照片。
又有一段爱情故事可以听了。
柏冬至一直都是很合格的聆听者,她听了一段故事,拿着一束花,看着外面的雨景,觉得,这一天好像没那么糟糕。
老板娘问柏冬至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
她说,觉得一个人很安静,很自由。
“那这个小镇很适合你。”
“我也这么觉得。”
她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柏冬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花,那是一束红玫瑰,没有包装纸,根茎上的刺被剔得干净,整束花被细绳一圈圈绕着固定在一起,保留了原始的美感。
花很香,很好看,她在想,她回北京许舒仪来接她的时候,要不要帮她带一束花来。
感觉一定会很好的。
她再抬头时,便看见雨幕里有人撑着伞向她走过来。
他穿得很厚,握着伞柄的手冻得通红,他的头发比上次见他的时候要短很多,像他们最开始认识那样。
这一次,柏冬至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睛,没有快被围巾遮盖住,清澈的,淡然的一双眼睛。
他也在看她。
柏冬至突然想起来那一年才入冬的时候也下了这么一场大雨,她那里的伞都被叶池拿走了,舒闻想冒雨离开却被她拦下。
她让他等雨停。
那天很晚了,天完全黑下来,余音巷的路灯半明半昧,路都照不太清。
她和舒闻说,再坐下来喝杯茶吧。
他们头一次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了那么久的话。
“你来北京干什么?”
“治病。”
“什么病。”
他不说了。
柏冬至真的觉得和这样的人相处很废劲。
她乱七八糟问了一大堆的问题,舒闻还照回答不误,不管她信不信,反正他态度是诚恳的。
最终柏冬至还是忍不住跑了,跑到茶室外面去翻箱倒柜好一阵,摸出来个绿色的铁盒子,盖子上标了好大一个茶字,里面装的却全是糖。
“饿了就吃糖,我没工夫给你做什么吃的。”
看吧,她那时候真的不太喜欢舒闻,连个茶点都懒得准备,就这么敷衍过去。
可舒闻还是觉得,柏老板是个好人。
她送他的糖,很好吃。
所以后来柏冬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舒闻的时候,强行安了个理由上去,因为他很真诚。
他珍惜身边的每一份善意,并且会在恰当的时机还回去。
下一次他过来的时候,给柏冬至带了一整盒的糖来。
柏冬至从过往抽身出来后,舒闻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他站在摄像馆的门口,把雨伞收好靠在门边,双手插进口袋里,什么也没有说。
他不开口,柏冬至也没有,两人好像当对方不存在一样,耗在原地。
老板娘意识到什么之后,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她起身进了里面去做自己的事,把空间留给他们。
雨还是很大,雨声淹没了大多数的声音,噼里啪啦的,打在屋檐,窗户,还有石板路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柏冬至听见舒闻吐出一口气。
他终于开口了。
“明天会有好天气,附近的花开得很好,要一起去看看吗?”
柏冬至不太明白,他们不是都应该默认了吗,当作不认识,再也没有关系,各自走各自的路,在她离开云南以后,他们又都恢复了最开始的生活。
现在这话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开口问了:“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可以重新追求你吗?”
不可以这么说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双方都做好了准备的话,就不该再有任何牵扯,舒闻,你太过分了,为什么要把事情重新变得一团糟,你明明知道会有多艰难的。
可是,他们终究是再见了,第一次可以分离,第二次可以当作没有发生,那第三次呢,躲也躲不开,没有办法的。
柏冬至和舒闻,天生就该纠缠在一起。
这是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开始就注定了的事情。
花店前,柏冬至抬头看着舒闻,他也在看她。
所有的一切,在舒闻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变了。
他们再也没法控制时间,时针又开始往下走了。
全新的故事,开始在这个大雨倾盆的日子里。
第10章 10
雨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
花店前还是只有两个人。
对于那句话,柏冬至和舒闻都没有后续的反应,就好像从来没有听见,从来没有说过一样。
即便心里泛起再大的涟漪,也只能当作无所谓。
谁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舒闻看了眼雨势,偏头望向柏冬至。
“来这儿很久了吗?”
他们倒也没有避嫌到连句话都不可以说的地步,所以柏冬至回答了:“昨天到的。”
比他晚一天。
“住在哪?”他又继续问。
柏冬至好半晌没个回音,她说不出来跟你没关系这种有些伤人的话,但也不想透露太多关于自己的事,她答应了许舒仪的。
她不想叫她难过。
柏冬至的反应在舒闻的意料之内,意外的第三次相遇让他有点忘乎所以了,说出口的那句话又算什么,把前几年分开的事实还有这些日子来的刻意避讳当摆设吗,有点虚伪了。
他承认那一刻的冲动,也不想叫柏冬至为难。
“雨应该还要下一段时间,天快黑了,早点回去吧。”
柏冬至还是没反应,坐在低矮小椅上,绞着手指转圈。
舒闻无意瞥见她小腿上的泥点,她穿的是浅色裤子,有些明显的。
他忽然意识到点什么,朝她周围一圈看了看。
“你伞呢?”这雨凌晨就下了起来,她出门不可能不带的。
“……坏了,被我丢了。”伞顶都掀翻了,合都合不拢。
身旁传来一阵轻笑。
柏冬至对他这样看笑话的做法不太认同,什么时候舒闻变这样了,“你笑什么?”她抬头看他,轻轻问了句。
连责问都平淡无波的。
舒闻就这个问题不再回答她,他把右手边的靠着的伞拿过来,递给柏冬至。
“很晚了,早点回去吧。”他还是这样说。
那把伞是纯黑色的,伞柄细长,它停留在离柏冬至不远的地方,以一种极度安全的距离,丝毫不会让她觉得冒犯。
“那你呢,淋雨回去?”
舒闻答:“我身体好,不怕这个。”
那些年的枪林弹雨都走过来了,这算什么。
柏冬至时常会有把自己掰成两半的想法,一半分给许舒仪,当妈妈的乖乖女,事事如她的意,按照她理想中的样子活下去,不叛逆,不胡来,永远陪在她身边。
而另一半,完全属于她自己,想做什么就立刻去,不考虑任何人的想法,只为自己而活,她可以靠近喜欢的人,可以跑到天涯海角不让任何人抓住。
也许总会有某个时刻,她真的成功的把自己分成了两半。
就像现在,属于柏冬至的那一半,战胜了属于许舒仪的那一半。
她离开座椅,慢慢站起来,坐的太久了,又维持着同一种姿势不变,她腿都有些麻了,稍微在原地活动了下,柏冬至对舒闻说:“走吧,我住在不言舍。”
那难道要舒闻淋回去吗,他那个怕冷的样子,摊上这种天气,淋场雨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到时候要是病了,她担待不起,分手之后还亏欠对方,她自己觉得丢人。
反正,她总有理由给自己了。
不言舍。
舒闻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挺好的,这路太顺了,他也该带瑶瑶跟陈贺回去了。
花店的门被关上了,柏冬至带走了她的红玫瑰,走向了舒闻的黑伞下。
老板娘同她打了声招呼后,去照看了自己那一屋子的花。
“哎呀,这雨来得真及时。”
话是说给谁听的,就不知道了。
舒闻的伞不算太大,也不算小,两个人肩并肩走的话,到底是淋不到雨的。
中间隔条分界线那就不一定了。
对于柏冬至说,现在保持安全距离挺有必要,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总觉得,多控制一点点都能更对得起许舒仪。
许舒仪,许舒仪,她已经要成柏冬至的心魔了。
那两半小人好像只有短暂的一瞬可以彻底分开,然后又不清不楚缠在一起,要把她的脑袋转的快要运作不下去。
舒闻好像察觉到她的动作,她每往旁边多挪一点,他的伞就会倾向她更多。
直到他半截身子完全湿掉。
他不开口说,就让柏冬至自己去发现。
然后她深深看他一眼,又把身子挪回来,彼此手臂贴着手臂,直到那条分界线消失。
明明舒闻一句话都没有说,可他就是赢了啊。
不止是这件事。
经过卖凉粉的小店时,老板还叫了舒闻一声,你的炸蘑菇放了好久了。
还有这茬在的。
老板看了看伞下两人,觉得有点意思,“原来你们认识啊?”
昨天才见过的人,今天当然还有印象,他们一前一后地来,在现在又同时出现,不知道是为什么。
回客栈的路不远的,那十分钟里,他们走的不算快,雨天路不太好走,水洼一个连着一个,柏冬至后面裤腿全是泥点。
路也只有那么长。
到了客栈外面,柏冬至看了眼伞顶,说:“我到了,谢谢。”
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这段路程应该要结束了。
柏冬至说罢,身旁的舒闻却始终没有反应,她不知道他是有话想跟自己说还是怎样。
柏冬至微微蹙了下眉。
舒闻犹豫了许久,才把事实告诉柏冬至:“我就住在你隔壁。”
他还伸手向旁边指了指。
柏冬至望过去,客栈邻近民宿,差不多是斜对门的位置,走过去还不要两分钟。
明明就是个巧合,小镇只有这么大,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可她就是莫名有种上当的感觉。
她还没细想完,舒闻又接着说了:“我请宋老板帮忙照顾了朋友的孩子,我现在接他们回去,所以,一起进去吧。”
柏冬至无话可说,她松了松眉头,勉强提口气上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客栈里,宋老板正在给两个孩子弹琴听,瞥见两人进来,宋老板瞳孔忍不住缩了下,这两人怎么走到一起去的。
最先有反应的是瑶瑶,她直接扑到舒闻怀里面,仰着头问:“叔叔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炸蘑菇是不是都冷了?”
因为你叔叔跟我说话去了。
柏冬至在旁边默念了句。
舒闻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他道:“我回来晚了,我跟瑶瑶道歉,明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
他笑了下,朝柏冬至解释:“这是我朋友的女儿。”
瑶瑶朝柏冬至看过去,小姑娘对于美好的事物通常没什么抵抗力,对长得好看的人也没有,柏冬至的好看是客观的,不需要加什么限定词的那种,说穿了就是美人,能一下子抓住人眼球,不管是梁叙还是瑶瑶,显然都是吃这种的。
“叔叔,这个漂亮姐姐是你女朋友吗?”最近电视剧看得有点多,新词学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