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缈扭身躲开, 反手提撩还击一剑。
温源以盾格挡。
这一剑,划在了盾牌上。
撞击之下, 手中的剑强烈颤动起来,带得她手心狠狠发麻。
苏缈心头一惊,暗道不妙。
很明显,骨剑对上他的盾牌,占不了半点上风!
苏缈站稳,仔细地将他打量一番。
温源站在她面前,右手持一把不知名的宝剑,左手握一块泛着紫光的盾牌。
这块让她的骨剑讨不到半点便宜的盾牌,估摸着就是威天盾了。
月之子猜得不错,那些个逆贼为了抓住他,又为了不抗一点死在人界的风险,竟连本族的镇族法宝都肯给半妖用。
温源便有幸被鸣蛇王看中,既得了宝剑,又使用了威天盾。
方才,她的骨剑击在威天盾上险些折断,只怕与他这新得的宝剑相击,也讨不到半分好。
不过是短暂的一招,苏缈便明白——这场交锋,自己实在是处在下风。
不过这倒是奇了,温源拿了宝剑,又被特许使了威天盾,却没有去对付月之子,反倒来对付她?
这是有多恨她。
苏缈敛眉笑了一下。
这样也好,阿青可少一分压力,多一分胜算。如此也算夫妻一体,为他分担了。
她轻抬了抬下巴:“温寨主究竟哪来的脸,非杀我不可?”
对面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笑声听起来好生阴冷。
苏缈等了一会儿,未闻回话,恍然想起什么。她也笑了一声:“差点忘了,你舌头都没了。”
话音未落,温源陡然上前一步,重甲震得地面微颤。
从盔甲里传出闷闷的呼吸。
听起来,他是怒了。
苏缈勾唇,把眉一挑:“干的漂亮,不愧是我夫君。”
话落,凝气于剑,混以妖力朝温源劈砍下去。
温源正气上心头,又知她向来心软,未料她会主动攻来,一时不防,竟不及使盾牌接这一剑。
“铛——”这一剑击在盔甲上,发出震耳巨响。
温源匆忙硬抗这一剑,被击得连退数步,险些摔坐下去。
很强的一击,可苏缈暗暗有些失望。
对方盔甲坚硬,她这一剑已是全力,竟只在上头留下浅浅的一道剑痕。
那毕竟是出自妖界的甲,又是用来对付月之子的,必然很是难破。
对上这样一副甲,她的任何攻击都是枉然。
苏缈握剑的手轻微酸麻,她的神色却很是淡定自如:“这就差点倒了?”
盔甲下的呼吸听起来越发愤怒。
温源把脚一蹬,向前突刺过来。剑身裹着强劲妖力,卷起飞沙走石,震荡得周围密林疯狂地摇。
这一剑,便如方才从天而降的那一下,好生的恐怖。
苏缈面不改色,脚点树身灵巧一躲。
那剑扑空,刺在树上,井口粗的树竟然轰然倒塌。横生的枝干刮落附近的枝桠,带出刺痛耳膜的巨响。
地面震动,群鸟乱飞,山林间久不能平静。
苏缈回头,看了眼衣裙后摆——它已在刚才的猛击下,齐整地断裂开来。
好险。
可纵然危险,她却是故意激怒对手的。
在胜算极低的情况下,她更加不能让对方冷静地设想如何杀她。
就是要他疯,要他狂,要他露出可能存在的破绽。
她是故意以那样的话去激温源的。单论作战的经验,苏缈比他多多了。
面对强敌,她唯一剩下的优势就是速度,怎么也得好好利用。
一击击空,温源眼底果然有些不爽。
他左手的威天盾突然紫光迸发,天地间的灵气便似受了指引一般,直往那盾里钻。
盾里的紫光,又顺着手渡进温源的身体。
他在用威天盾吸纳灵气,正如苏缈曾用月影杖吸纳灵气。
同样是用法器增长妖力,这中间却又有不同。
苏缈能利用气海将妖力存蓄在自身,温源却办不到。他只能时不时停下攻击,依赖威天盾往身体补充妖力。
这也就是说,他的攻击做不到连贯。
那就趁现在,攻他一个试试!
以防他抬盾格挡,苏缈跃步近前,双剑上下各攻一路,贴近搏杀。
温源盔甲笨重,果然不及防护,瞬间被她划了腰际与小腿。
很漂亮的一攻。
可待苏缈收起剑势,却发现,依然没有攻破他的盔甲。
此时威天盾紫光渐淡,已纳足了灵力。
温源眼睛微眯,冷哼一声——该他攻了。
他迅速调整了步子,向上一跃飞入空中,再次自上而下给她强力一击。
苏缈连忙侧闪,惊险躲开。利剑擦着后脑勺过,顷刻将她的木簪子削成两半。
簪头落地,墨发披散下来,空中荡开几缕断发。
温源竟练了飞天术!
苏缈咬牙,空袭原本是她的优势。
她的翅膀早被断在了长佑寨。如今断她翅膀的罪魁祸首,却用她曾经擅长的攻法来对付她。
这真的是……可笑至极!
苏缈心头虽有愤恨,却也冷静地知道,自己不可能每次都这么惊险地躲过去。
她得想办法破局。
从前是她打消耗,这一次她却被对方消耗了,很有一种被死死缚住手脚的挣扎感。
当她妖力耗尽,就只能被温源拿捏。
温源满意地看着这一剑的结果。
对面那薄情寡义的女人,头发凌乱的样子好生的狼狈。
他太喜欢这样的她了,一个不管怎么强,永远强不过他的女人,才是个好女人。
她要么去死,要么把心收起来,老老实实跟着他。
他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温源眼睛弯起,笑了一笑。却在下一秒,突然僵住了嘴角。
打斗中,领口微微扯开,女人白皙的脖子上竟遍布着暧昧的红痕。
如此的刺眼,又那么的新鲜。
温源猛收起笑,怒气在这瞬间涌上头顶,跨步上前就朝她劈剑下来。
苏缈不料下一招来得如此迅速,匆忙躲开,险些被削了肩膀。
温源突然暴怒了似的。
攻法乱套,也不管是否蓄有妖力,只管追着苏缈杀。
苏缈刚刚抓到攻击的节奏,被他这样一乱,全然挑不出还击的机会。
即便匆匆还他一剑两剑却不过是徒劳,那盔甲实在太厚了。
一次,两次……温源乱挥乱砍,这密林的树接二连三倒下大片
起初苏缈躲起来不没那么费劲,可次数多了她也会疲惫,渐渐竟需要妖力的加持才能避开他乱砍的剑。
她逐渐从下风,跌到了下下风。
如何破局?
似乎激怒他也没什么用,只是让他的攻法莽撞一些。
待她妖力耗尽,再灵巧不起来的时候,温源便是乱攻一气也能要了她的命。
四周乱尘飞扬,枝横遍地。苏缈半点也不想放弃,更不想投降。
从清晨到晌午,又从晌午战至黄昏,苏缈终于被耗得一干二净。
气息大乱后,连真气都调不起来。
她大喘了口气,汗水趟过眉毛流进眼睛,刺得眼睛很难受。
她晃了晃脑袋,短暂的失了神。
可这短暂的失神却是要命的。仅仅一息的工夫,对面威天盾猛砸过来。
苏缈已来不及躲,忙以双剑格挡,勉强挤出一点妖力将骨剑护住。
威天盾蛮力压制,她不得不接连后退,直至后背抵在树上退无可退。
温源哼笑一声,如果他能说话的话,出口的必定是腌臜的谩骂。
可惜他不能,他只能提起利剑,痛快地朝她妖心刺去。
苏缈扭身欲躲,却被威天盾压得动弹不得,只得在瞬间将肩膀向□□斜。
剑插进肩头,刺透肩胛,将她死死钉在树上。
剧痛令她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温源的眼睛近在咫尺,苏缈在里头清晰地看到了大仇得报的痛快。
仇?
要说仇恨,她才该恨。
那日险被他捅穿了妖心。
从那时候起,苏缈就知道,她和温源不是什么恩断义绝,而是你死我活。
她发过誓,要杀了这个混蛋的。可眼下,却被他钉在树上。
温源拔出利剑,大股鲜血从她肩头涌出。
他紧接着要刺第二剑,这一剑他盯得准,一定会刺穿她的心脏。
剑尖闪着光,猛刺下来——
苏缈咬紧牙关,使全力猛踢出去,揣在温源腹部。
温源吃痛,手中的剑微晃几下,没能立即刺下。
苏缈再踹一脚,趁他向后躲闪,盾牌压力稍减之机,争得一丝机会挤出禁锢,飞速饶至树后。
竟又被她溜了!
温源喉中爆发出一串怒音,利剑裹着紫色的光,崩山之势挥砍下来。
苏缈早已力竭,这一剑下来,她即便不死,也难逃重伤。
值此关头,却听得“哐当”一声震耳巨响,荡得她耳膜剧痛。
温源头上的盔甲,竟乍然碎裂。
鲜红的血顺着额头蜿蜒而下,淌过鼻梁、嘴角,又从下巴滴入泥土……
这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好似被血痕分割成了两半,更加显得丑陋。
熟悉的气息扑入鼻尖,苏缈呼吸一滞,连忙从树后探出头。
尧光剑嗡嗡鸣叫,在夕阳余晖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持剑的是钟曲。
他一剑下去,狠狠劈开温源的头盔。
第121章 金色羽翼
钟曲这一剑, 却并没能劈死温源。
头盔崩裂,温源脑周嗡嗡作响,天地旋转, 转得他往前一步扶住树身才得以站稳。
他回过头, 先是一愣,满是血的脸挂着满满的怒意。随即扬起手中的剑,嘶吼着朝钟曲挥砍去。
这一剑未曾蓄力,可就这草草的一剑砍下去,尧光竟从钟曲手里飞了出去。
苏缈刚从树后探出头, 便瞧见这一幕。
如天神降临, 顷刻间劈开头盔的钟曲,居然歪歪倒倒地向后退, 几乎要倒在地上。
他脸上的血却并不比温源的少,这后退的步子和紊乱的呼吸, 说明他已无余力一战。
劈开头盔的那一剑,其实已耗尽他残存的力气。
而温源,脸上血流得吓人,却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而已。
毕竟是奇珍铠甲,备来对付月之子的, 即便尧光有崩山断水之力, 又哪里能轻易伤了他。
苏缈心头大震,连忙从树后跃出, 自背后给了温源一剑。
温源正要朝钟曲再补一剑, 却被身后的攻击突然打断。他虽处在上风, 到底也畏惧前后夹击, 连忙向右跃开与二人拉开距离。
交锋暂停。
苏缈连忙跑向钟曲。
温源趁机开始蓄力,威天盾的紫光又亮了起来。
苏缈跑近了才看清, 钟曲身上好多伤,胸口一处伤血肉模糊的,竟是被捅了个对穿。
这样的他,居然还有力气劈下那样蛮横的一剑。
不要命了!
“你怎么跑回来了!尊上呢?!”
钟曲神色紧绷,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尚未来得及说话,掌中妖力已渡来为她疗起了伤。
苏缈又急又气:“你干什么!”要推开他试图给自己治疗的手。
“听我说!”
鲜红的血把钟曲的脸衬得纸白,他突然冲她喝道,喝得苏缈怔怔闭了嘴。
钟曲的声音像水面漂浮的羽毛,轻飘飘的,“尊上察觉你有难,命我速来帮你。可那时候我们已遭三王围攻,他们还带着几千妖兵,对付他们倒不是什么难事,可要突围……”
可要突围,就意味着要杀一条血路出来,却并不容易。
“尊上助我杀出重围……我便在那时受了些伤。”
钟曲说到这里,气息大乱,黑红的血自嘴角溢出。
苏缈心乱如麻:“你走了尊上怎么办?”
钟曲并不着急的样子:“忘了缠心藤么,它扎根在你的心上,尊上若死,你也会死。他有把握对付叛党,只不过……”
苏缈:“只不过什么?”
说话的间隙,她飞快瞄一眼温源。威天盾似乎快要蓄满妖力,下一击就要来了。
钟曲:“只不过,尊上离开妖界太久,妖力有所减退……应、应付起他们要多废些工夫,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回来找你。”
妖力减退?妖皇从来没有向她提过。
眼下,苏缈也来不及顾别的,她拽住钟曲,做好避险的准备。
温源岂会由得他们在这里聊,他只是在蓄力罢了。
可她一拉钟曲,对方竟就咳了口血出来,根本无力挪动。
余光瞥见强光乍现,从温源的方位滚滚而来。
来不及了!
苏缈咬牙,用力地拉拽钟曲,却怎么也拉不动他。他们都一样的,已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紫光迎面而来,刺得让人睁不开眼,那一瞬间风云涌动,毁天灭地一般。
苏缈不及多想,扑挡在钟曲身前。
天地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