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萍刚刚能动, 见到她来竟险些哭了出来:“阿鸣他去引开官兵了!”
苏缈知道了,迅速解开缠在腰间的飞爪, 塞到她手中:“这是我刚在兵器铺子里顺的,只这一个, 你先翻墙出去。我去救他。”
“我要去找他!”
“再耽搁下去,我们一个都走不了,你这儿还拎着颗人头呢。”
苏缈不由分说,将她拉到城防薄弱处,“我去救他, 你还信不过么。”
今晚不同先前救程昇那回, 她今次没有打算隐藏妖力。只要雷鸣顶住了,她就一定能把他平安带出城去。
陆风萍紧紧皱着眉头, 飞快拿袖子擦了擦眼睛:“我信你, 你小心。”
没有别的办法, 多耽搁片刻, 雷鸣就多一分危险。
两人再次分道扬镳。
陆风萍将董贤的人头背在背上,拿着飞爪, 翻墙出城。
苏缈再次入城。
今晚的宁州城,注定不能安宁。
本就一处董宅起了火,正宅那边竟也烧了起来。城中锣声要了命似的敲,将城中百姓纷纷唤起灭火。
这火估计是雷鸣放的,董府的地形他早已熟知。
烧的是内院。
苏缈在城中七拐八拐,始终没找到雷鸣,倒是撞见一队官兵。
“怎么跟个泥鳅似的,一个都抓不着。”
“那就不抓了,反正那小子中了两箭活不过今晚。”
“赶紧救火去吧,烧的可是董府!”
苏缈是循着血味儿找到的雷鸣。
少年隐藏在阴暗处,斜斜地靠在墙角,一动也动不了。他身上中了两箭,腹部一处,背上一处。
都是倒钩箭。
“我师姐……她走了吗?”看到靠近的是苏缈,他才放松下去,虚弱地问。
少年失血过多,气若游丝,若不是她耳朵好,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苏缈过来替他疗伤:“她要看到你才肯走。”
“让她快走,你也快……”少年努力地撑起来。
苏缈没许他说完话,先往他身上渡了一股妖力,稳住心脉。而后抽了把飞刀出来,割开他身上皮肤:“你自己跟她说去——忍着点儿。”
猛地一拔,箭被抽出来,带出大片的皮肉。
少年紧咬牙关,没发出一点声音。
要不是有妖力护住心脉,拔箭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命。
两处箭伤,皆如此拔了出来,苏缈又以治疗术为他恢复了伤口。
雷鸣终于缓过来,能坐直了身体,满头的汗随他的动作抖落下来。
“你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你师姐其实已经走了。我答应过她带你出去。”
他这才松口气,咬了咬牙,说不出别的话:“多谢。”
苏缈又渡了些妖力给他。
她的治疗术针对的是筋骨皮肉伤之类,尚未修炼内息调和方面的。
雷鸣毕竟失血过多,很是虚弱,一点妖力只能让他好受一些。
他自服了一颗调理内息的药,苏缈便在这儿陪他坐了一会儿。
坐不多久,他就站起来了:“不能耽搁了,得赶紧找我师姐去。”
……
西城门,守卫严阵以待。
董府里进了刺客,又一连烧了两处宅子。据悉只有三个刺客,只有三个?
说出来鬼都不信。那董府的守卫是何等的森严,竟能叫三个刺客搅翻了天?
“都给我打起精神,今晚只要有人闯门,兄弟们要叫他来了走不了!”
守正披甲按刀,站在城门下大喝道。
“是!”
城门处火速搬来拒马横在路上,又备下弓箭,只等刺客硬闯。
但,刺客很可能不会来。
一处城门守卫便有七十人,当中弓箭手就有二十个。哪个不怕死的来闯关,城门都还没摸到,就得先被射成马蜂窝。
更何况——
守正站在城头,遥望对面,远方的东门火把遍布,烧得跟董府似的。
很明显,刺客往东门逃了。巡防营已全部出动,正全力围捕。
他西门遥遥相隔,一片岁月静好。
守正不禁打了个哈欠,甚至有点想来点小酒。
身边副官提醒道:“头儿,要防范刺客声东击西呀!”
守正摆摆手,不以为意:“就是真闯到我这儿来,爷这么严防死守,还能让他通关不成。”
他指着城门下那些防护,“看看这些家伙,担心个啥。”
说完又打一个哈欠。
“哈啊——”守城兵士好似受到感染,接二连三张开嘴,哈欠成片。
正当城门处哈欠连天,忽闻一串马蹄声飞速朝这边靠近。
守正那微眯的眼睛登时睁大了。
副官惊道:“别是真叫我说中了吧!”
“你个乌鸦嘴!”守正脸色一变,连忙大喝,“都给老子打起精神!”
话音未落,已见不远处奔来一马,马上似驮着两个人。
因这城中四处喊着救火,吵吵嚷嚷的,马蹄声都近前了才陡然惊觉。
“弓箭手准备!”
守正如是大喝,二十把弓齐齐向下瞄准。
“真敢来闯门,送上门的大功,看爷亲自来收!”他夺了把弓,用力拉满。
“放箭!”
苏缈策马扬鞭,直冲西门。
雷鸣坐在她后头,抬头见竟有弓箭瞄准,却也一脸生死看淡。
二十发箭俯击直下,苏缈挥剑硬挡,不费吹灰之力便扫落箭阵。
这蛮横的挥扫,她已使了好多次,虽颇废内力与妖力,却胜在好用。
一剑拦了箭雨,一剑扫开拒马,一剑劈开城门。
三剑一气呵成,马蹄片刻未停,跃过倒塌的城门,径直冲出城去。
守正惊呆的下巴尚未合上,已见那两人一马奔入夜色,隐约就要看不见了。
什么人这么厉害!
今儿天边有神仙打架,莫不是打到城中来了!
副官大急:“头儿,快追啊!”
守正怒摔了弓箭:“备马!”
这他娘的功没捞到,好大一桩罪当头砸下来。
守城兵一队人马迅速出城,一路狂追。
追至数里外开阔地带,却见那马埋头吃草,悠闲的很。
马背上哪有人影。
此时,苏缈背着雷鸣一路狂奔,早已与追击人马拉开数里的距离。
马是她从某客栈顺来的,自然,留了买马的钱。
甫一出了城门,借小树林掩护,她便带雷鸣跳下马去,直往全州方向赶。
那守正带兵追赶,却是追偏了方向。
苏缈背着雷鸣,跑不出两三里路,终究也力竭了。
今晚在城中先是突围,再是溜着上百官兵转圈儿,又给雷鸣疗伤。
光是破城门那一下,就耗了她两成妖力。她心里还记挂着妖皇那头,原本并不想多耗妖力,当时却顾不上了。
奔命半宿,苏缈就是铁打的也扛不住。
体内妖力已不足五成,这一路狂奔,并无机会让她停下来解除疲乏。
好在少年休息了这么会儿,也算缓了过来,见已脱离了危险,非要下地自己走。
此时的宁州城已乱成一锅粥。
董贤一死,群龙无首,下头的人忙着争权夺利还差不多,绝不会还有工夫对他们穷追不舍。
逃到这里,应该就已安全了。
为杀董贤拼了一夜,不知不觉,这会儿天边已翻了鱼肚白。
当第一缕晨光撒下,两人身上的狼狈被照得明明白白。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路上。
“阿鸣!”
树林里突然钻出个人。
是陆风萍。
她居然没走,一直等在林子里。
“师姐!”
师姐弟俩相拥无言,只闻轻微的啜泣声。他们久久的抱着,不肯松开彼此。
苏缈脸色一松,背靠着树滑坐下去。
好累。又是脱力了的感觉,连眼皮都撑得费劲儿。
苏缈抬起头,看向遥远的天边。终于得空,让沉在心底的担忧浮起。
她的事告一段落了。
他呢?
天边已始终不再见打斗的痕迹,风里阿青的妖气也再也没有闻到。
晨光熹微,今儿是个晴天,鸟儿站在枝头唱着清晨。清脆的声响,轻柔的微风,很是能安抚惊乱的心。
她却希望天气不要那么好。
多刮点儿风,最好是狂风阵阵,好为她带来远方的气息。
天地辽阔,不知她的尊上身在何处,可还安好。
呆愣了片刻,苏缈合上眼,开始运转心法,以妖力调理躯体。
妖力一点点渗透入四肢百骸,为她消除疲惫,化解伤痛。不消一会儿,身上就轻松许多了。
耳边是师姐弟俩的又哭又笑。
“你吓死我了!”
“我都说了,我不是那样的男人。”
“我管你是哪样的男人!”
“反正……我不会像董贤那样,抛下师姐不管,更不会伤害师姐!”
“你再乱说!”陆风萍一脚踹他腿上。
“师姐打我,嘿,我也是开心的。”雷鸣嬉皮笑脸。
陆风萍气得脸红,索性跑到苏缈旁边:“缈缈,你怎么样了,受伤了么?”
苏缈睁开眼:“没,只是有些累。你师弟倒是伤得不轻,被箭射穿了肚子,肠子都出来了。”
“啊!”陆风萍大惊失色,赫然见雷鸣腹部血染一片,忙扑到他跟前。
雷鸣也大惊失色,赶紧捂住衣服:“师姐你别!”
“你给我看看!”
“好了!都好了!苏女侠出手,我还能不好吗!”
陆风萍一愣,颤抖着呼出口后怕的气,那一脸的惨白却一时没有淡下去。
她松开雷鸣的衣裳,回头瞪眼:“缈缈!说话不兴说一半的!”
苏缈耸耸眉毛:“哦,我以为你记得我会治疗术呢。”
陆风萍:“……”
苏缈:“关心则乱,人之常情嘛。”
陆风萍:“……”
雷鸣害羞地挠着后脑勺。
有风徐来,吹不凉脸上的灼热。陆风萍气呼呼的背过身。
真有意思。苏缈看着这二人,想笑。
可上勾的唇角,却在片刻后压了下去。
她陡然站起身:“你们先去全州吧,不必等我,我要去寻我夫君。”
不等陆风萍说话,她已钻入密林,飞快跑远了。
陆风萍一脸茫然:“喂!也不用这么急吧!”
没有回音。
雷鸣凑上来:“苏女侠担心她夫君了吧。师姐,你刚才也是这么担心我的么?”
陆风萍:“滚!”
苏缈没有回答,一路飞跑,不敢有片刻停留。待远离了那师姐弟俩,才扶住一棵树稍作休息。
有风卷来,林叶沙沙,动荡得很是不安。
不等她喘过几息,头顶突然有一股妖力强压下来。
苏缈目光一凛,匆忙抽剑抵挡。
膝盖不堪重压,瞬间弯曲下去。
只在这瞬息间,鞋底湿软的泥土已漫过脚背,来自头顶的力道蛮横下压,几乎要将她压进泥里。
若不是她反应快速,就在这俯仰之间已被压成了肉泥。
好一手泰山压顶!苏缈咬牙顶着,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忌惮。
她不是听不下去人家浓情的话,也不是要去赶去找她的夫君。
微风阵阵,还真送来了一股妖气。它强大而熟悉,却不是阿青的。
是温源!
第120章 生死交锋
好强的压制!
苏缈抗住压力, 手腕用力将剑一转,撬开了这只无形的手。
紧接后撤步,惊险脱困。
那从天而降的强劲一击, 顺势砸在地面, 瞬间激扬起大片尘土碎石。
原地砸出这么大个坑,把她埋了都够。
苏缈迅速站稳,微眯起眼,赫然见沙石灰尘中,一道黑色的影子在对面落地。
那人全身着甲, 连面目都遮盖住了, 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
此刻,盔甲下的人面目不清, 但那双眼睛里的畅快,却已十分能够透露他的心情。
这双眼睛苏缈太熟悉了。
温源不是个多话的人, 她便时常去观察他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猜他的心思。
但凡发现他有不高兴,她都想尽办法为他分忧解难。每每他的眼睛看向她,她都希望是温柔的,欢喜的。
可此时此刻, 这双瞪着她的眼睛充满了仇恨。
苏缈想不通, 他有什么资格这么恨。
“偷袭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竟也使得出来。”
对方没有说话, 脚尖猛蹬, 又是向前一剑, 直戳她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