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缈压根儿就没想着赢,中规中矩地使了几次新招。
陈慕之一路压着她打。
倒不是她有心给师兄留颜面,而是正儿八经打起来后,才发现陈慕之并没先前所见那么逊。
他的反应和速度都欠缺了些,但他的内功却已很强。若被他的树枝击中一下,就那么一下,就足矣震得手麻。
这,就是内功。
这么强的陈慕之都被张骁碾压着打,足见张骁的凶狠。
假如日后苏缈再与张骁交手,而对方避免与她的骨剑硬碰硬,那么她的胜算还有多少呢。
苏缈感叹:“师兄若能突破心法七层,张骁未必是你的对手。”
陈慕之挥着手上的树枝:“那是,第七层和第六层乃天壤之别!师父首创流云心经,从第六层到第七层也足足耗了两年呢。”
苏缈被勾得心痒痒——她想学内功,真的很想。
可她的时间不多,要先把妖力推入气海沉淀下去,然后经脉才能顺畅。几个月的时间,这内功心法不知能修到几层。
不过当下却不是担忧的时候。
十招、十五招、二十招……苏缈尚未完全吃透新剑法,陈慕之却打得越发得心应手。
“哐当——”这下竟轮到苏缈剑断,剑身直接从剑柄脱了下来,飞甩出去,差点扎在玬珠身上。
“小心!”
曾书阳想也没想伸手去挡,毫无意外地被划拉出一手背的血。
“师弟!”樊音把剑一丢,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万万没想到,台上一个没伤,台下倒是伤了一个。
陈慕之忙丢了树枝,跳下台去,抓起曾书阳的手。
还好,没有伤到筋骨,但是扎得有些深,血流不止的。
少年龇牙咧嘴:“嘶……啊,好痛啊。”
樊音连忙撕了片中衣下来,欲给他按住伤口。
这时,却从旁边突然伸出颗狐狸脑袋。
小狐狸耸耸鼻子,伸出粉色舌头一舔,把鲜红的血舔个干净。
“糟了,这畜生闻到血味儿了!”陈慕之脸色一沉,一把逮着玬珠的后脖子将她拎了起来。
玬珠被拎了个触不及防,吓得当场“嘤——”了一声。
苏缈连忙一把将她抱过来:“师兄莫急,未必是啊。”
众人再一瞧,曾书阳原本血流不止的伤口,竟没再往外淌血。
樊音傻眼了,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这……”
陈慕之:“怎么会这样?”
曾书阳茫茫然:“也、也不觉得特别痛了。”
苏缈:“兽类受伤的时候,也是这样舔舐伤口的,兴许它们的唾液有止血的功效呢。”
三脸迷茫:“是这样吗?”
苏缈肯定地说:“是的,我见过的!”她那一脸认真的样子,让人忍不住要信她。
小狐狸懊恼地缩回脑袋,把脸埋进苏缈的臂弯。
她冲动了,她差点暴露了自己。这人类少年也真是的,挡什么剑啊,害她好内疚,没忍住就舔了一口。
第33章 门派失火
自那日与陈慕之比剑, 苏缈越发觉得自己时间不够。
诚然她手握骨剑,想摘取修元不是没可能。但若能再加上内功,不知又能叠加出多大的威力。
其实苏缈并非一心追求江湖虚名, 她想要的只是这排名背后所代表的实力, 而实力背后代表的是归心。
强,则信服者多。
她要这世间的公平,要为半妖求得一个沐浴阳光的机会,她就必须让自己变强。
秦少和肯废寝忘食编写一本《雁山双剑》给她,图的, 不也是她这狂妄的追求吗。
诚然他信老季, 他也爱徒弟,可面对一个半妖, 这信任和爱护究竟余留几成只有秦少和知道。
正如那日逍遥派挑事,他将一切押在苏缈身上。这次武林大会, 他也不得不再次把宝压在苏缈身上。
若不然,他绝不可能一退再退,允许玬珠留下。
雁山派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除非他们也有一个张骁这样的奇才。但现在奇才没来,来个只半妖, 也就只能将就着用了。
他们这对半路师徒最大的共同点就是——胆大妄为。
但现在问题是, 苏缈连第一层心法都没突破,单论莽劲儿, 押她的秦少和比她还高一个层次。
苏缈怎好辜负师父的一片心意, 白日练剑, 晚上挨痛, 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想爆粗口。
但一切值得,连日的忍耐后, 那股妖力又被她往前推了寸余。
这夜她依旧于万籁俱静中独坐房中,在剧痛的伴随下疏通经脉。
此时,从隔壁传来的微微鼾声,说明了她的师兄姐们睡得有多香甜。
可运功过半,她忽而听见什么响动,紧接着就嗅到了妖气逼近。
是玬珠,这丫头居然跑进了她的房间。
先前说了很多次,不要夜半过来。玬珠也很听话,从不过来打搅,是以还不知她剧痛发作起来会是这么个样子。
乍一见到她这虚脱了的模样,当场有些吓住了。
“苏姐姐,你!”玬珠傻站在床前。
苏缈一把抓住床幔,抬起沉重的眼皮。一滴汗恰悬停在眼皮上,令她的眼睛十分不舒服。
“过来做什么。”声音不可控制地有些颤抖。
“厨房烧起来了,我不敢用妖术灭火,那样太明显了,只好过来找你!”
小姑娘遇上事儿,第一反应就是找姐姐。
经这一提醒,苏缈才嗅到从门缝里飘进来的烟味儿。
她忙撑着站起来,佝偻着推开门,果然瞧见厨房的方向有火光,火苗已经窜到了房顶。
苏缈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在这一眼之后变得极为难看。
她现在没法子去灭火,玬珠也不便动用妖力,当务之急是把人都喊醒。
林叶沙沙地响个不停,今夜风大,若是飘了火星子过墙,只怕雁山派要被烧成一片废墟。
“你把风止住就是,快去把他们都喊醒……”
说到此处,剧痛令苏缈不得不停下喘口气,她难受得抠住了墙面,“我无法参与灭火,我……我得先找地方躲起来……你快去啊!”
玬珠遭遇了双重惊吓,被她这一吼,才赶紧变回狐狸,窜进曾书阳屋里喊人。
这致命的弱点,苏缈绝不能随便暴露人前。眼下火势渐大,等大家都醒了势必会来叫她救火,因而她不能呆在房里。
苏缈抬起头,看了眼东厢房。
然后,一咬牙反手推了把墙,借着那股力道飞快地冲过去。
门没栓,苏缈直接推了进去。
里头昏昏暗暗,唯有打开的窗户透进来一点月光。
而阿青,就坐在临窗的桌椅下,沐浴着这凉凉月华。
“叮。”他轻轻落下一子,而后抬眸看她。
苏缈却没想到,这大半夜的他竟然还有精神跟自己对弈。
可她当下却没精神去多想什么,踉跄着扑过去了。
“救火,你快去救……”
苏缈话没说完,膝盖便是一软,没抗住向下一跪,“哗啦——”满盘黑白子,落了一地。
竟被她一巴掌按翻了棋盘。
执棋的手顿住,他原本淡然的脸,转瞬黑了下去。
“救火……”苏缈索性就瘫坐在地上,不废那力气站起来了,“你若想被烧死,就继续下。”
她实在是太痛了,要是自己能动,绝不来看他脸色。无奈火情紧急,她顾不得那么多。
“叮当——”棋子落回棋盒。
男人起身,冰凉的声音带着些厌烦:“一念之仁,留你一命……竟招来无尽的麻烦。”
苏缈昂着头,瞪着他:“怎么,现在想杀我了?”
她选择躲往东厢房,究竟是个正确的决定,还是把自己送入虎口?
豆大的汗从额角滑落,剧痛令她的手不住颤抖。可她的眼睛,还是从来不服输的样子,即便她现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在求人。
“现在?不,”阿青垂下眼眸,睇着地上的她,“是随时。”
好大的口气,竟还纠正她的用词。不过苏缈却敢信,他有那么本事。
“彼此彼此,一念之仁……”
救他,留他,直到现在,然后任由着他危急关头在这里摆脸色。要说气恼,她更气!
屋外的喧哗透过窗户,灌进耳朵。她的师兄师姐已陆续醒来。
“小师妹呢!”
“屋里没人啊!”
“别管了快打水去!”
“还好这风停了,快!别一会儿风又起来,把火吹过墙去就糟了。”
外头忙成一片,屋里他却还无动于衷。
“看我干什么,去啊!你就一定要冷漠麻木,让人这般讨厌吗!”苏缈瞪着他,简直愤怒。
片刻的对视,但屋里昏暗,她没看清对方的眼神。
阿青终于动弹,衣摆轻轻扫过她的脸,带走额角的汗。
“吱呀——”门扇轻响,他出去了。
不消片刻,外头便又听得喊叫:“阿青公子也来帮忙了,快,这桶你拿着!”
后面说了什么就听不清了。
苏缈一下子摊在地上,提起来的这股气就此泄了下去。今夜再没有半点体力去疏通经脉,只有被剧痛按在地上折磨的份儿了。
不知不觉的,她的手抓住了桌腿,竟将指甲抠反,把桌腿也抠脱了漆面。
时间在浑浑噩噩中慢慢流逝。
等到剧痛渐褪,厨房那边的火似乎也灭了。陈慕之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都回去休息吧,我怕他复燃,在这儿多守会儿好了。”
又听樊音说:“师妹到现在还不见影子,我们哪儿睡得着,还是打着灯笼到处找找吧。”
两人尤在喘气,言语间无不疲惫。
曾书阳:“好珠儿,今天全靠你提醒了。你鼻子灵,要不再帮着找找我师妹在哪儿。”
接着是秦少和的声音:“不必了,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插手。”
师父既然发了话,几人都已折腾累了,也就作罢,休息的休息,守夜的守夜。
苏缈身上的冷汗渐渐干透,她坐了一会儿,终于回了些力气。
又过一会儿,她端起棋盒,跪在地上,把被自己撞落的棋子一颗一颗地捡起来。
这人大半夜的自己跟自己对弈,不瞌睡么。房里也不点灯,只就着那一丝月色,真不怕瞎掉。
刚捡完了棋子,想着坐下休息片刻,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他回来了。
那白衣上沾染了几片污垢,袖子则沉沉垂下,似是湿了一些。
他关上门,隔绝了外头的月光。而窗户,已被她关上。
屋里霎时黑漆漆一片。
苏缈摸到桌上的火折子,点亮蜡烛。烛火跳动下,他皱着眉心,不冷不淡地走过来。
“你可以滚了。”他说。
苏缈却没有动弹。她抬起眼皮,仔细地打量着对面这个人。
从窗缝里挤进来的一小缕风,搅得火苗跃动不止。闪动的橘光映在他的脸上,暖暖的颜色却没能温暖他脸上的冰凉。
苏缈屈起手指,轻轻叩响棋盘:“来一局?”
对方抖抖袖子,在另一侧坐下:“累了。”
提壶倒水,自饮了一盏。
苏缈的眼睛瞄到他脏污的白衣:“你这衣裳穿了这么久,总算是脏了。你若不介意,明日脱下来我给你洗了,全当是谢你今晚……”
停顿下来,“助人为乐之义。”
他笑了下。
虽然这笑容一闪而过,苏缈却捕捉道了。
“助人为乐……”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忽而又紧了眉头,说了第二次,“你可以滚了。”
既然对方两度赶客,苏缈只好起了身:“好吧。不过我很好奇,想如你这般棋艺高妙,得下多少年工夫呢?”
换句话说,你几岁学棋呢?
他没有回答。
苏缈又问:“常听师父赞叹,你那一手丹青技艺世间罕有。我对此也好生好奇,究竟要潜心细磨多少年,才能有这样的造诣?”
换句话说,你出生就拿笔,也没道理画这么好吧。
阿青放下杯盏,轻描淡写:“不记得了。”
苏缈便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他就是个迷,不像个正常人,甚至不像个人。
见他这副懒得理人的样子,许是真的累了,苏缈作罢:“算了,你休息吧。”
总归今晚是借他平了两桩事,一件是灭火,一件是躲藏。
得谢他。
苏缈轻轻拉开门,门外已恢复了寂静,西厢房那头又睡成一片。
她回头,提醒道,“明天记得把脏衣裳给我。”
次日阳光晴好,一大早的,苏缈就看见她的窗台上放着套白色衣裳,叠得好好的。
还真没跟她客气。
苏缈拿了衣裳,正要找个盆儿去洗,突然就听到樊音又尖又惊的声音。
“呀,师妹,你昨晚去哪儿了啊!”
师姐三步并两步地就跑到她跟前,那一脸担忧真真儿的。
是哦,她昨天晚上应该去哪儿了呢?
第34章 再遇张骁
“昨晚?”
樊音:“对啊, 你去哪儿了。昨晚厨房失火,我们都去救火,居然到处都找不到你, 可给人担心死了!”
苏缈摆出一脸的惊讶:“厨房失火了?!”
樊音更惊讶:“你不知道啊!”
昨天夜半失火的原因, 后来找到了——
曾书阳这小子正逢长个儿,本身吃得多,却还得分自己的口粮喂狐狸,这肚子就整日里都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