玬珠本不需要吃东西,也曾装模作样出去捕食, 奈何架不住他热情投喂, 加之自己也是个好吃鬼,就真的吃了曾书阳的那份儿。
这小子晚上便饿得睡不着, 趁夜里无人,去厨房烤了半个馒头。不料走得急, 忘了把火灭干净。
秦少和自然是要怒上一场的,罚他每天扎半个时辰的马步,这会儿才刚罚完,趴在床上苦于动弹。另有挑水、砍柴、洒扫全包,直到有新的厨房可用。
昨晚还好是只烧了厨房, 不然就不止罚这点儿了。
樊音好奇得很:“别光顾着问我, 你倒是说清楚,昨晚去哪儿了?那么大动静儿, 你竟然不知!”
苏缈面露几分不好意思:“我那个……我昨晚喝了些酒, 醉在外头了。”
“哪儿来的酒。”
“我屋里的。”
樊音便进了她屋, 趴下看床底下。
好家伙, 密密麻麻的酒坛子啊!
“好呀小师妹,这么多酒, 也没说分咱一口。”
摇一摇,全空了呢。
苏缈歉意一笑。
樊音先是觉得好笑,转瞬却又困惑了,“不对啊,师妹,你好好的喝这么多酒干嘛……借酒消愁啊?”
苏缈面不改色:“算是吧。”
樊音放下空酒坛子,也就不问,只是拍拍她的肩,软了声音:“以后喝酒别跑出去喝,大晚上的说不准有野兽出没。”
“知道了。”
此事就算糊弄过去了,但厨房那一地焦土无论如何也糊弄不过去,得重建。
自己能建,但总还得买些材料回来,免不得要去湘临城一趟。更何况,厨房里的米面粮油,火腿干货全都被火烧成了灰,再不去买些回来,光喝西北风也喝不饱啊。
早午饭,一师四徒将就着吃了顿烤兔子。
秦少和拿出五两银子交给陈慕之,让他赶紧把该干的干了。
辛辛苦苦好多年攒下的银子,眨眼就要被嚯嚯干净。
曾书阳耷拉着个脑袋,认错态度良好,才免了又一顿骂。
正巧,苏缈也想进城买些东西。距离她上次露面,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人们总是健忘的,应该不记得她了吧。
她想定两把趁手的短剑用以练功,再给东厢房那位添置两套换洗的衣裳。还要再买些糕点回来,省得玬珠管不住馋嘴,再抢别人口粮。
因这趟下山要拿的东西太多,他们四个全出动了。曾书阳还背了个巨大的背筐,活该他出力。
下山。
“啊……我好累啊,我要累死了啊……我的腰已经不是我的啦……”等买完了米,少年已被压得直不起腰。
樊音免不了心疼,对苏缈说:“正好咱的绣庄你还没去看过,就在附近。我们把东西先放那边,进去喝口水,我也顺便看看这几日的营收如何。”
曾书阳自是一百个赞成。
待去了绣庄小坐,樊音从掌柜那里取了账本出来,翻给苏缈看。
“七天入账九两银子。估算着一个月能有三十几两,刨去成本和工钱,少说有十五六两的收益,你可还满意?”
苏缈:“师姐办事,我哪有不满意的。”
陈慕之在旁边哈哈笑:“你师姐浑身那个铜臭味儿啊,跟钱眼儿里泡过似的。”
“咋了,你闻过?”
“没闻过我也知道。”
原本因钱袋子失守而不痛快着,拌了几句嘴,气氛倒轻快起来。
到底是自家的绣庄,自家的产业,只要好好做生意,好日子就等在后头呢。
几人说笑一阵,便把货物先放在绣庄,打趣着离开了。出了门,径直往隔壁街的贾氏兵器铺去。
街上熙熙攘攘,这几条街生意都不错。
那贾氏兵器铺是家百年老店了,门面开得大大的,后堂打铁的炉子都有三个。
它不仅包揽了这湘临城大半的生意,放眼整个通州,想要买到质量上乘的兵器,都得来贾氏这里看一看。
苏缈想要买两把短剑将就着使,来这里能买到现成的。
店里顾客不少,生意兴隆得很。
陈慕之上去帮问:“来个伙计,拿两柄短剑出来看看。也不必太好的,做工不差的就成。”
“客官稍等,请到那边先坐坐。”
客人好多,两个伙计一个掌柜,竟都招呼不过来。
苏缈四人在角落里坐下等,谁知这一等,就等了一盏茶之久。
樊音越发等得不耐烦,忍不住埋怨起陈慕之来:“我要是掌柜的,听你只买两把下成短剑,我也不乐得搭理你。”
陈慕之摊手:“我哪知道他们不讲个先来后到。”
樊音:“人家生意大,向来不缺买主。不像别的店求着人买,人家是被求着卖。”
方才门口又进来两批客人,进门就问有什么上好的兵器,掌柜的忙着招呼他们,哪还记得角落里等着四个人。
苏缈正要起身自己去问,却见门口又进来第三批人,迈出去的脚当即往后收。
并非她要谦让,而是这批人她先前见过,还闹得很不愉快。
来不是别人,正是逍遥派那几个。
师兄姐弟几个,立马互相对视一眼。呀,这不巧了么!
张骁走在最前面,进门倒是没有开口,他旁边的狗腿子同门朗声问道:“不是说有块儿玄铁吗,我们来了,快拿出来看看!”
掌柜的一见今日最大主顾登门,连正在聊的买主都顾不上了,堆着笑就过来了:“哟,张大侠来啦!玄铁当然给您留着呢,这玩意儿可抢手得很呐,昨天有人出价五百两我都没卖。”
“五百两!”曾书阳脱口惊呼,赶紧捂住了嘴巴。
陈慕之倒是比他见多识广,勾勾手指,示意大家把脑袋凑过来。
他小声道:“那可是玄铁,全天下没几块能拿出来卖的!”
玄铁每年产出很少,大多一出来就被大门派或是朝廷拿下,很少会有在市面上流转的。
因它稀少,做成的兵器既锋利又坚韧,习武之人若是手上能有一把玄铁做的兵器,那走路都带风的!
逍遥派是直奔玄铁而来的。
玄铁稀少,那掌柜的都这么说了,张骁出的价怎么都不能低于五百两。至于昨天是不是真的有人来买玄铁,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掌柜他就报这个价。
既然是来买玄铁的,五百两张骁自是有准备的,只是肉割得痛,他不免还是皱了下眉。
“先拿出来看看。”
掌柜热情得很:“您稍等,我这就开箱。”
说着,掏出钥匙,打开嵌在墙上的铁柜子,从里抱出一个铁箱子。
对于逍遥派来说,五百两是名下铺子、庄子半年的收益。
可别以为一年一千两的收益很可观,逍遥派要养的是近百张嘴。衣食住行,对外打点,结交送礼,无一不要钱。
他们平日里做什么都要排场,极力要向八大门派看齐,服饰与佩剑都统一配置,一年到头结余并不多。
这五百两,已快掏空逍遥派本不富裕的小金库。
但张骁作为逍遥派的希望所在,就算是掏空门派,大家一起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都得给他搞到一把好剑。
这把剑必须够锋利,够坚韧,他若拿在手里,便只能是他断别人剑,万不能叫别人来断他的剑!
掌柜打开箱子,两手用力捧起来,把沉重的玄铁轻轻放上台面。
“咚”一声闷响。
那黑色的一坨,看着小巧,捧在手里却沉得像托了座山。
众人眼睛都亮了,好东西啊!
“必不会让掌柜的吃亏,我出价五百一十两。”
掌柜的喜上眉梢:“张大侠爽快!”
张骁多加了十两意思意思,嘴上多谢着掌柜帮他留了玄铁,心里却不知滴了多少血。
逍遥派这边儿正要掏钱,掌柜的却又道:“张大侠,五百两是玄铁的价,若要锻造成剑,可还得加一百两工钱啊。”
张骁还没发话呢,他身边狗腿先大声质问起来了:“铸剑竟要一百两!你们怎么不去抢钱啊!”
掌柜的堆着一笑脸,可没被他吓住,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少侠您想,这玄铁天下罕有,寻常工匠莫说用玄铁铸剑,就是见都没见过这宝贝。您自个儿拿回去咱不拦着,可若交给不懂的小工匠来做,铸成的兵器发挥不出玄铁的厉害,岂不白白糟蹋了。咱们贾氏两百年老店,有最好的铸剑师父,保管这玄铁剑到张大侠手里,能抽剑断水,削铁如泥……这一百两工钱啊,还是看在咱们多年生意往来,给您便宜的嘞。”
对方说得不无道理,张骁素来被逍遥派捧着,自是要面子的,想了一想,咬牙点头。
一共六百一十两,今天先付一半。
掌柜见他同意,麻溜地拿出契书。双方正待一手交钱一手签契,角落里忽然飘出一道女声——
“玄铁这东西,才五百两么?掌柜的,你手上还有没有,我也买一块。”
掌柜刚摸到银子的手,像被扎了针似的,猛的收了回去。
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了眼,见说话的不过是个打扮普通的女子,其身边儿坐的三位,衣服上还都打着补丁,当下只当是对方说笑。
“女侠这玩笑可不兴开。”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
张骁眼瞅着掌柜的眼睛从两条缝变成了俩铜铃,这才错愕回头。
赫然一个女子从阴暗角落里走出来,脸还没亮相,手里的两块金子却已被门口投进来的光照得闪闪发光。
不是别人,正是砍断他剑的罪魁祸首!
“女匪!”
逍遥派这边如临大敌,当即手握剑柄,只差朝她拔出来。
苏缈身后却也不是没人,陈慕之一个健步跟上来:“叫谁女匪呢,对我们雁山小师妹放尊重点儿!”
“就是!”樊音和曾书阳也齐齐跟上来,往苏缈后头一站。
啧,这哪是什么小师妹啊,分明就是个大姐头。
掌柜的见势不妙,赶紧两手一捧把玄铁塞回盒子:“几位少侠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玄铁只一块,二位要不……”
苏缈:“不商量,我要了。”
张骁身边儿狗腿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骂道:“雁山派的!你不是已经有宝剑了吗,犯得着来抢?!”
苏缈:“我有宝剑固然是好。”
冲张骁勾唇一笑,那挑衅的味道直冲云霄,“别人没有,岂不更好。”
第35章 抬价玄铁
这表明了是要竞价。
她若是真需要, 张骁或许没有那么愤怒。可她并不是买来自用,纯粹就是恶心人。
何其可恨!
太师父恩赐的宝剑,便是被这女匪砍断的。断剑带回去后, 重铸了两次, 怎么都不能复原。
雁山之行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些日子以来张骁藏怒宿怨,已算是忍下良多,今日岂肯再叫人骑在脖子上扇耳光。
这不光是抢玄铁,这分明是在争颜面!
“先到先得!”他道。
“价高者得。我出五百二十两。”
对方直接加价报了出来。
掌柜的没好高兴得太明显, 弱弱地调停了句:“这、这说好的给张大侠留的, 女侠何必跟张大侠抢呢。”
苏缈把两锭金子拍在柜台上,胡搅蛮缠样:“你敢不卖我, 我把你这店砸了!”
掌柜的乐得见她霸道,颇无奈地看向张骁, 小心翼翼地问:“张大侠,您看这……”
张骁一咬牙,接了竞价:“五百三十两!”
苏缈:“五百五十两。”直接加了二十两。
张骁:“五百六十两。”
苏缈拨了拨耳发,不紧不慢:“那就五百八十两咯。”
逍遥派那一众人,无一不是吃多了苍蝇的表情。柜台上放着两锭金子呢, 折银子一千两, 今天这价是直往一千两抬的,这哪儿吃得消啊!
可玄铁难得, 面子更不能丢, 张骁把拳头一握:“六百两!”
苏缈扫他一眼, 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笑, 轻蔑道:“六百两就叫你咬牙切齿,我还当你逍遥是个大派呢, 原来也不过尔尔。”
张骁冷哼,脸上皮肉崩得紧紧的:“还轮不到你雁山来取笑。”
苏缈:“花无百日红,这通州第一派的位置,你们逍遥派早晚要让位我雁山派。今日这玄铁之争,便是个开始——六百五十两!”
她这般口气,当真是好生欠揍。
掌柜的一时没忍住,嘴角暴露了内心的狂喜。这谁想得到,五百两已是高价,居然还能往天上涨。
两派相争,贾氏得利,心里都要爽翻了。
张骁胸口闷涨,怒火难忍。
玄铁、面子、门派荣辱,他张骁嚣张半生,绝不容忍这等践踏。
“七百两!”
听得他直接加价五十两,逍遥派弟子都有些站不稳了。
这可是从他们嘴里抠出来的钱啊,全门派养一个张骁,他们是敢怒不敢言。
便有胆大的实在忍不住,悄悄扯了扯张骁的袖子。
哪知张骁甩袖,拒不理会。这一番小动作,惹得逍遥派大大脸黑。
七百两呀……苏缈摸了把放在柜台的金锭子,毫无压力地接了个“八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