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别说是逍遥派弟子怨气直冲天灵盖,就是张骁本人都太阳穴直抽抽。
这是直接抬价一百两啊,简直欺人太甚!
他狠咬着牙:“八百五十两!”
掌柜的扶住了柜台。
太多了,他们给的太多了。
逍遥派终于还是有人被捅穿了心理底线,在后头悄悄地提醒了句:“师兄,他们只怕是故意抬价的,咱们别着了道啊。”
苏缈耳朵尖,自是听到了,揶揄一笑:“自己买不起,倒怪别人抬价,那就……八百六十两吧。”
张骁脸色极差,当即白了说话的同门一眼。那同门把头一埋,没敢再说一个字。
竞价到了这个地步,随时有翻车可能。
此时需得谨慎,樊音眼珠子一转,很配合地附耳过来,说:“师妹想买来孝敬师父是好,可也别太浪费,你手里就这点钱啊。”
声音不大不小,恰让逍遥派的人听到。
张骁重整了心情,张口再度报价:“八百七十两。”
对方不止是想抬价,想必雁山派的也想要玄铁撑门面。他扛不住,对方也快扛不住了,眼看就要竞价到头,这价他必须跟!
这价报完,对方却半晌没声音。
苏缈摸着下巴一副思索模样,片刻后懊恼地“啧”了声:“师姐,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咱们内功门派,要那玄铁剑干什么。”
陈慕之:“就是啊,你想孝敬师父,还不如送今年的新茶。”
曾书阳用下巴指指:“喏,街角不就有一家茶叶铺子么。”
苏缈从善如流,拣起她那两锭金元宝,对张骁挑了下眉:“倒是我犯傻了,五百两的玄铁买来玩儿玩儿也没什么,竞价到近九百两,于我内功门派而言,却不值当。我就不跟价了,”
微笑,抱拳,“恭喜张大侠八百七十两拿下玄铁。”
她这一番话落,令逍遥派人变成一堆木头,杵在那儿生根了似的。张骁的目光更是锐利得好似能将她一劈两半。
苏缈拱手道别,倒是客气:“还得去给我师父买新茶,恕不奉陪。”
逍遥派一腔闷气发不出,眼睁睁看着雁山派四个出门左拐,真买茶叶去了。
他们明明就是恶意抬价!那女匪刚才不是说,“别人没有岂不更好吗”,那她怎么就让了呢!怎么就变成买来孝敬秦少和的了!
张骁脑仁儿一阵阵的痛,才发觉自己这是被激得中了圈套!更可气的是,对方竟然趁他昏头之际,溜了!
气氛压抑得有些恐怖。
正当他一拳头差点砸上柜台,掌柜的开腔了。
这奸商弱弱地问了句:“张大侠,这八百七十两实属太高了些……要不这样,铸剑的费用,咱们给您减免一半儿,您给个辛苦费就行了。一共是九百二十两,您看如何?”
还能如何,难道拍完开溜叫人当笑话到处讲?!
张骁那心绞得痛。
师兄姐弟四人从贾氏兵器铺出来,直奔茶叶铺子,苏缈还真给秦少和称了两斤新茶。
顺便,四人坐在茶叶铺里喝口茶水。
陈慕之时不时地往窗外瞅。从这个方向除了能看到街上来往的路人,还能看到贾氏兵器铺的一角。
他有些担忧:“咱们这么挑衅,是不是不太好。”
茶味清香,饮一口沁人心脾,令人心情极佳。
苏缈放下茶盏,无所谓道:“梁子早就结下,你不惹他,他早晚要来惹你。倒不如主动惹一惹,也好叫他知道,咱们不是什么软柿子。”
曾书阳少年血性,万分赞同:“大师兄,上回那混账弄坏了小师妹送你的护腕,也没说赔一个。这次不过是还他们的罢了,小师妹这么一抬价,这口恶气才算出完了呢!”
樊音却是三句话不离钱,兴奋得很:“抬价了三百多两呢,我的天爷,师妹你也太敢了吧!他万一不竞价,那不就坑了咱自己!”
苏缈:“坑不了,他这人面子比天大,稍微一激就热血上头。”
张骁的脾气早在那日擂台上就暴露个干干净净,此事她十拿九稳。
四人一直坐在这儿休息,直到逍遥派从贾氏兵器铺离开,往出城方向去了。
苏缈搁下茶盏:“走吧,去跟贾氏讨点儿好处。”
本来就是去买两把短剑的,这下也不必掏钱了,掌柜的直接送了。
他们贾氏兵器铺,今儿可是含笑多赚三百多两。听闻她只要两把下成短剑,掌柜的都觉得送不出手。
苏缈也不跟他客气:“我师兄姐的剑已老旧了,掌柜若是诚心谢我,取三把宝剑给我如何。”
喜从天降!
一旁正对着漂亮兵器流口水的三人:“师妹?!”
内功门派也不需多好的剑,只要耐用、好使便可,不必像外功门派那般还要追求锋利。这样特性的剑即便只在中品,也足够内功门派使了。
掌柜送得一点儿都不心疼,三把中品剑加上两把下品短剑,统共算价也不过四五十两。
方才,张骁那边已给了定钱四百两呢。
曾书阳摸着他的新剑,爱不释手:“果然有师妹的日子才是好日子啊!”
陈慕之更是心头大喜。
他手上那把用了十几年了,早已卷刃,也就比镰刀锋利一点。得亏他是内功门派,不然早打不下去架了。
知道公账上没几个子儿,他原是打算攒够了钱自己换一把的。
樊音见他那兴奋样子,忍不住乐道:“这下好了,你也不必再纠结那点积蓄到底是娶媳妇儿,还是换把剑了,哈哈哈……不过你媳妇儿咋还没影子呢。要不咱们沿街问问,看有没有愿意被咱拐上山的。”
陈慕之笑脸收住:“瞎说什么呢!”
掌柜的送他们出门,到底没憋住话,叫住苏缈:“姑娘,其实我认得你——眉心红印,背负双剑——前些日在酒楼,吓得那城中一霸尿了裤子。”
苏缈:“掌柜也听说了?”
“听说啦,可给我乐坏了!”掌柜压着声音道,“那公子哥儿上回来我们这里买匕首玩儿,强行买走了别人定做的一把,害得我们赔了不少钱。结果他拿回去自个儿把手割了,却怪我们匕首太锋利。我们啊,没办法,只好吃了这哑巴亏,两边都赔一笔。”
樊音感慨:“看来这做生意不易啊。”
聊到生意,掌柜的话可就多了:“是啊。不说别的,就说咱这城里那帮混混,隔三差五就砸人铺子,想不被砸,就得给钱。”
曾书阳:“报官啊!”
“嘿,小子,你年轻,看不懂这里头的门道。这帮混混啊,衙门是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大家后来算是明白了,他们不过就是上头养的爪牙罢了……开门做生意,要是没人罩着,该给的钱就得给,不然这生意压根儿做不下去。每年都有被他们逼得活不下去生意人,唉……”
连贾氏都喊做生意难,别提其他做小买卖的了。也难怪今儿买了一路东西,各个店家对苏缈都挺客气。
就因她那日在酒楼拿剑那么一横,帮大家出了口恶气吧。
出了兵器铺,樊音直抠脑袋:“万一那帮混混要钱要到咱们头上,那咱的生意只怕也不好做。”
苏缈不以为意:“你把招牌都加上‘雁山’二字,我看他们还敢来惹。”
还是师妹硬气。这不必缩着脖子过日子的感觉,太爽啊!
第36章 是人是妖
说干就干, 樊音抓紧时间去自家铺子,叮嘱掌柜的都给加上“雁山”二字。
这一耽误,等回到山上早天黑了。
曾书阳卸下背筐, 一进门就累瘫在地上。
小白狐狸撒着丫子跑过来, 原是想冲到苏缈脚边的……
“珠儿你有没有想我啊!”
曾书阳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两手一捞,把她捞进怀里。
玬珠:“……”去你的!
大家说说笑笑,一派和睦,秦少和也没再为昨夜失火之事黑脸。
逍遥派这边儿却是暗潮涌动。
张骁九百多两购买玄铁剑的消息一走漏, 是个人心里都不舒服。
“我的剑也坏了, 师父只给换了把旧的。这也太偏心了吧!”
“唉,谁让咱天资差呢。”
“眼看着要入夏, 该裁新衣了。怕也没钱了吧。”
“你还想挺好呢,啥新衣裳哦, 我看以后吃顿肉都难了。”
“我看你才想挺好呢,没肉吃算啥!你想啊,为凑这个钱,少不得要把我们都派遣出去赚钱。走镖、悬赏、干苦力,赚多少交多少……”
“凭什么啊, 我们是来学功夫的。功夫没学多少, 尽给人做嫁衣了,当初还不如去雁山派呢, 起码不受自己人的气!”
三个弟子窝在墙角抱怨, 当中两个手里抱的剑还算好, 却有一个抱的剑锈迹斑斑。
那日在雁山, 逍遥派被断了两把剑,一把是张骁的, 还有一把就是这倒霉蛋的。他被张骁抽了剑,然后……他就拥有了这把锈气满满的剑。
这区别对待,换谁心里都憋着气。
“雁山?”
正抱怨着呢,转角突然传来一道夹着怒意的声音,吓得几人当场腿软。
是掌门!
宁衡冷不丁的出现在这儿,脸色就好似此时的天,昏暗得很。
“这么想去雁山派,还不赶紧滚!”
三个弟子慌慌忙忙跪在地上,吓得直打哆嗦:“求师父饶恕我们这次吧,弟子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宁衡正为玄铁之事恼火不已,提脚踹出,将最近那名弟子当场踹翻。
“我逍遥派一门兴旺全系在你们师兄身上。他若无玄铁宝剑,如何一战成名,如何扬我逍遥威名,又如何助我逍遥派跻身大派之列!”
“师父。”宁衡正在气头上,一道低沉的声音穿插进来。
是张骁。
他沉着张脸走过来。其实,从贾氏兵器铺出来,他这张脸就没一抹笑。亏了钱,又被别人算计,张骁心里正刮着暴风雪。
向来只要张骁不高兴,整个逍遥派都别想高兴。
几个弟子以为这下完蛋了,不料张骁开口,竟是求情:“怪不得他们,是我辜负了同门。”
宁衡错愕:“骁儿!”这孩子长这么大,几时说过软话。
张骁紧绷着眉目:“在咱们逍遥,我张骁用的最好,吃的好的,走到哪里无人不敬。过去我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因为这是我该得的。”
宁衡头一次在爱徒脸上看见了颓色,一时说不出的难受。
张骁眸光暗淡:“可接连两次,我在同一个女人手里栽跟头。我张骁,便没资格再受这等优待!”
他这番话,让三个同门大大松了口气,连忙顺着他说好话。
“有了玄铁剑,师兄一定会叫她败得惨烈!”
“我方才也是糊涂。我们能有吃有穿,都是因为有师兄罩着,帮师兄攒把玄铁剑出来本就是分内之事。”
张骁却懒得听他们找补,他有错不假,但他也有本事挽救回来。
“师父,”他撩袍下跪,郑重地对宁衡一拜,“徒儿此后一定戒骄戒躁,再不叫旁人利用我的弱点!”
宁衡泪目,心疼地伸手扶起:“骁儿你快起来。”
张骁起身,咬着牙道:“我一定会让她,让整个雁山付出代价!”
宁衡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徒弟,虽嚣张跋扈,但他要的就是嚣张跋扈,如今爱徒气焰萎靡,倒叫他心疼。
“为师帮你打探过了。雁山派那女子姓‘苏’,单名‘缈’字,前些日子才刚在雁山派名下落了户,至于原籍何处,家世经历一概没能查到。不过,江湖上从不曾听说她的名号,想必,不过是仗着有两把好剑才如此猖狂的。”
张骁点头,亦觉得有几分道理。
宁衡:“此次武林大会,雁山派必定参加。这口恶气,届时咱们出个够!”
张骁重整了心情,不屑呵笑:“有了玄铁剑,徒儿再无需怕她。怕只怕,她根本没资格跟我打。”
张骁要去争坤元,那苏缈却还修元都没摸到。
“阿嚏——”苏缈打了个喷嚏。哪个嘴碎的在说她?
她刚从秦少和那儿回来,正去东厢房的路上。
昨天让阿青把外衫脱了给她洗,今日却忙着下山买东西,一天过去他没外衫穿,苏缈少不得要去成衣铺子给他添一两件现成的。
并非是她乐善好施,钱多得没地方花,实则是她另有目的。
相处久了,苏缈发觉这人其实还不错。
他摆着个高冷莫测,目空一切的样子,话放得狠,心却软乎乎的。
要他帮忙,他竟也真的会帮。
以至于苏缈几乎要觉得,这人根本就对她无害。
可秦少和觉得他怪,她也到底还算清醒。眼下,想要从他身上挖点什么东西出来,总得变着法儿的接近。
东厢房的门没有栓,苏缈敲了两声,轻轻推开。
昨晚同样的位置上,他穿着白净的中衣坐在那里,双眼盯着棋盘,眉心微微蹙着。
棋盘上黑白两子势力相当,而他两指夹着白子,正不知落往何处。
门扇嘎吱的声音,提醒他有人进来了,可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棋盘上。
“你的衣裳来不及洗,便给你买了两件白的。都是顶好的料子,喏,店家还送了一套中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