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也是, 哪有那么多妖力用不完。
寨民们稍稍放心, 坐下休息,等着看双方如何打这一架。
“实不该与你说这些废话, 看剑!”苏缈明白了,这就举剑刺向温源。
温源脸色微变,连忙长剑出鞘,横向格挡。
苏缈眼眸一惊,匆忙改攻下腹。可对方往后一步,便轻松躲开。
二当家的把膝盖一拍,大笑:“我就说嘛,她打不过的!”
“哈哈哈……”
“还是咱寨主厉害!”
见的确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众半妖渐渐放松神态,放心观战。
苏缈眉心紧皱,心头堵得发慌。
她哪里是打不过,她到今日才知,温源比想象的还要卑劣。他分明有自己的剑,竟好意思用尧光与她对战。
当初双翼被割,便是用尧光断的骨。她这骨剑并不能敌尧光,可若她以内力或妖力相辅,尧光却又不敌骨剑。
两剑相击,损伤了哪个,都是往她心上划刀子。
温源神情冷漠,躲她一招后迅速反攻。尧光飞速袭来,她却不能格挡,只得绕身躲避。
“哟,这咋突然不厉害了?”
“这有啥奇怪的,公的压着母的打呗。”
“旧情难忘呗,一见咱寨主路都走不动了吧,哈哈哈……”
寨民们笑哈哈地观战。
苏缈尽量回避兵器相击,打得畏手畏脚。温源出招却是大开大合,占据着极佳优势,倒显得他厉害极了。
寨民们只管喝彩欢呼,并无人看出其中真相。
不过,苏缈并非全无机会。
不同的妖有不同的看家本事,鸣蛇强在防御,而金翅鸟强在敏捷。
她将速度拉到极致,很快又将颓势扭转。仅仅二十余招后,她就逮到机会。
温源的招式出现破绽,背后失防,被她一剑砍了上去。
“铛——”鸣蛇甲硬,生长于肌肤的活甲便更加的硬,再有他妖力护体,破甲很难。
苏缈这一剑全力砍下,白衣破开半尺之长,漆黑鳞片从里露出,痛击之下,破损深达半指。
价值百金的白狐裘就这样被断成两截,落了半截在地上,几块断鳞相继落下,掉在洁白的狐裘上,好不醒目。
而那白色深衣上,浸染出了大片红色。
山间风大,血腥味瞬间顺风飘散。
半妖们倒抽口气,一张张脸堆满惊讶。不可能呀,她居然伤了寨主!
温源那一直深皱的眉头,更加深如沟壑。他缓缓吐出两字:“内功?”
原来如此。
他朝背后看了眼,自是什么都没看到,索性扯开腰带,脱下外衣。
白衣上沾满鲜血,他眸光闪动,才终于相信她当真砍得下去……这么狠的一剑啊!
痛的感觉,从伤口蔓延到心里。
苏缈如他一般,也有片刻的愣神。
却不是难受。
她从未觉得黑鳞难看,可眼前,白衣褪下露出的黑,却叫她觉得那样丑陋。
温源脱下的不是衣服,更像是假面。
她眯了眯眼睛,瞥见他的右上腹,那里缺失了一块鳞。
温源扔开白衣,循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倏地敛眉冷嘲道:“这是当初为你剥的甲。此处已失去防护,最是柔软,怎么,你想往这里刺?”
嘴角勾起一抹涩涩的笑,苏缈摇了摇头:“不,你当我与你一般卑劣?”
话落双剑挥舞,再往前攻,直取他左腹位置。
温源脸色微变,匆忙以剑格挡,苏缈却陡然换剑,改攻肩部。
他脸色再变,惊险躲开,却已来不及。“铛——”右肩传来钝痛,再看,已留下深深的剑痕。
断鳞落地,血珠子从里冒出来。又是好狠的一剑!
苏缈的攻击片刻未停。她眸光清亮,又似团着块火。
“你当我……还跟以前一样,会感动得找不到北了么!”
不,这只会点燃她的愤怒。
围观了半晌的半妖们,这时候哪里还坐得住。寨主蛇鳞被破,身负两处大伤,这还了得!
他们激动难消,纷纷叫嚷起来——“杀了她”!
一如当日在告罪台上。
“此女恩将仇报,寨主切勿留情啊!”
“今天绝不能放她出去,必须正法,以儆效尤!”
“阵法呢,难道就干看着!”
温源哪里是手下留情,他根本已不是苏缈的对手,受了伤后便更不是了。
最初的几招过后,他就觉察到了实力的悬殊。
脱衣裳岂是为了看血,他不过是想晓之以情。那片缺失的鳞,是他曾经深爱的证明啊。
不料事与愿违,反倒将她激怒。
双剑既已见血,就不会回头,苏缈的攻势比先前更加凶猛。他既然不愿归还尧光,那就别怪她打到他还。
真气与妖力并进,杀得天昏地暗。
这一寨子的半妖,何曾见过这等状况,从未见一只半妖居然能有飞沙走石的力量。
温源终于失了沉稳,他接不了招,也避不了招。若非以尧光为质,十招之内,他必定已输。
寨民们岂愿见寨主落败,挣扎着第三次开始布阵。
周围风云变幻,杀意浓重,灭妖阵再次来袭!苏缈心头一悲,浑身冷意包裹,如堕冰窖。
她揣着一颗宽仁的心来的,看在同类的份儿上,一再退让——
机关,不曾破坏。
天网,一根未破。
同类,一个未杀。
而现在他们,却以最大的恶意对她。前有温源,后有灭妖大阵,她若再让步,只怕要把自己让死。
仁至义尽,眼下已让无可让!苏缈双剑并出,再次横扫六合,震荡八方。
这一次,剑势强如蛟龙扫尾,巨浪拍岸,震得山林动荡。所过之处,不论何物,尽皆倒地。
剑气扫过那龙首台,四根粗木不堪重击,瞬间倾倒下去,摧枯拉朽般摔个粉碎。
寨外,众人守在车边,忽感觉地动山摇。宋林风吓得尖叫,樊音也差点没有立稳,被陈慕之一把拉住。
众人色变:“里面什么情况!”
玬珠气不打一处来,撩开车帘一看,这厮竟然还坐得住。
这一剑,几乎耗尽苏缈体内的妖力。但效果拔群,耗尽也是值得。
成百上千的寨民倒了满地,可谓是人仰马翻,要想复起怕是艰难。
二当家狠狠瞪来一眼,便倒头昏了过去,半句脏话也没骂出来。
苏缈依然未用剑刃,只是加了力道。
唉,这心软的毛病,也不知几时才能改掉。
胜局锁定。
她侧过头,扫眼稀烂的龙首台,一股说不出的浊气,慢慢从胸口呼出。
苏缈收了剑,再次看向温源。
淡淡地,她开口道:“你的台子,倒了。”
那是寨主的位置,也是权力的位置,此刻崩塌于一片尘埃之中。
温源瘫在地上,大股鲜血从他口中溢出,衬得他一张俊脸愈加苍白。他撑坐起来,望着那一地废墟,嘴角凄凄一笑。
他离苏缈最近,若非防御极强,此刻必然已被剑气震得心肺俱裂。
温源转回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苏缈朝他走去:“把尧光给我。”
她的至宝,此刻还被这个混账紧紧地拽在手里。
温源挣扎着站起来,捂住剧痛的胸口,一开口,嘴角溢出血来。他脸色煞白的,身上很痛,心里也很痛。
他咬着牙问,喘息着问:“你怎能做得到……这般无情?”
“雨落不上天,覆水难再收——把尧光还给我。”
她悲喜不惊,如此的冷静,比大声的咒骂、嘶喊,更加戳人心肺。若说情绪,唯有眼底一点痛快的光芒闪烁着。
因为她的眼里只有尧光,没有他。
温源紧紧握着剑,心头如有刀剑乱绞。忽然的,他想起头次见她时的场景。
那时她遭遇追杀,摔在地上浑身是伤。他向她伸出手,将她从泥泞里拉了出来。
现在,换他摔在地上,而她无动于衷。
呵。
彼时,她是那样落魄。可即便形容糟糕,他还是第一眼就喜欢这个女人。
温源凝望着这张更加美丽的脸,心脏猛抽得痛。
当初,执意将她断翼驱逐,的确是他心狠。可只有这么做,才能给寨里一个交代,同时还能给她一线生机。
一年,无数次噩梦惊醒,怕她成路边枯骨,此生永诀。也无数次地期待,她会悟,会求着回来。
如今这寨主之位他已然坐稳,只要她肯回头,为她求一个宽恕他总还是能办到的。
可,今日她终于出现在他眼前,却只是来拿尧光。
一年过去,他每一日都在煎熬。而眼前的她,非但没有遭罪,反倒闪耀着诱人的光,如那天上无法摘取的星辰。
衬得他是那样可笑。
温源死死地握着剑,一时间,连寨主的尊严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他的眼睛微微湿润:“剑给你,你留下,好不好?”
苏缈听愣了下,只觉得他那多情的眼睛,令她胃里不适。
“让我留下,岂不是打你自己的脸。温寨主,不要用含情的眼睛看我,我只觉得虚伪。”
温源紧绷心弦:“我是认真的,我们重新开始。”
“把尧光给我。”苏缈伸出去手。
“缈缈!”他上前半步。
苏缈侧开头,烦于见他深情的脸。
不论温源此时如何,挽留她是出于何种目的,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一句话都不曾为她说。
那他,便永不再是她的选择。
苏缈是铁了心不会回头的,便是死在外头,便是孤苦终生,也绝不后悔。
她实在有些烦了:“那我便直说了吧——离开这里没多久,我就嫁人了。夫君此刻就等在外头,还要一起回家的。”
温源惊呆了脸:“缈缈你!”这是什么话,他不信。
苏缈:“不是赌气,所以你不必劝。我再说一次,把尧光给我,我即刻就走。”
温源身形摇晃,狂吐了一大口血:“好、好……该说你是无情,还是多情。”
“你也一样。”
苏缈轻笑了笑。该说是无情,还是多情呢。
伤害既已不可挽回,还说那些做什么。
温源冷了脸:“那便不留你了,走吧!”
话毕将剑朝她一丢,偏开头去。但见他额头青筋隐现,下颌紧紧绷紧,忍得实在难受。
苏缈伸手接过尧光,冰原般的眼底终于有光芒闪过。
剑刃锋利如新,太好了!
她忙去一旁捡起剑鞘。剑鞘也光亮如旧,雕花纹路无一点积灰,当是被妥善保管了的。
收剑入鞘,她搂住尧光细细地看,轻轻地摸。
终于,她没有叫父亲失望,又把剑夺了回来。
此时此刻,苏缈眼里都是尧光。
有风袭来!她嘴角的笑意猛然收紧。
一片冰凉扎入胸口,随即剧痛传来,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她的心脏。
温源手拽着匕首,眼睛猩红,五官扭曲得狰狞可怖。
“既不肯留,那就去死!”
第90章 妖皇之怒
匕首扎进来的瞬间, 苏缈松开尧光,死死捏住刀刃。
温源恨得目眦尽裂,猛力下压。
尖锐的匕首刺进心脏半指来深, 剧痛瞬间自心脏蔓延开, 席卷全身,呼吸随之一顿,险些令她气绝当场。
苏缈大意了。
一瞬间,她全身脱力,根本阻拦不住温源这刀。
“去死吧!去死——”
癫狂的嘶喊戛然而止, 温源突然朝后摔出三丈有余, 砸得地上尘土飞扬。
寨中狂风骤起,尘土飞扬。
灰烟过后, 但见一抹青色立在苏缈身旁,广袖摇曳, 墨发微扬,周身妖气滚滚翻涌。
刀刃脱离心口,鲜血瞬间涌出。苏缈剧痛难忍,当场腿脚发软便倒下去。
亏得一只手掌将她背后托起,她才堪堪站稳。
她在惊惶中扭头瞧去——
妖皇。
是他来了!
温源这一刀, 又阴又狠。
若非她反应迅速, 且缠心藤的根须也浅有保护之力,妖心必定已被他捅了个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