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笑脸一僵,连忙坐正了身子:“王大人,大过年的,这玩笑话可是不兴说啊!”
“老太太要是觉着我是在开玩笑,那我也没办法。”
王子腾冷笑一声:“您要是觉得您比我了解皇上,那我更是没说的。”
贾母脸色已经沉了下去,勉强道:“王大人这话怎么说的,咱们两家毕竟是实在亲戚,我们府上二太太是您亲妹子,这情分难道是能作假的?旁的不说,您妹子给我们家捅了多大篓子,我们不是也没跟她计较,这还不是看您面子上吗?”
王子腾觉得自己真是没话说,贾母是真觉得他不敢翻脸吗:“我跟您说的都是好话,您即便是不听不信,也不必在这儿恶心我,您府上二太太是我妹子不假,可她今年眼瞧着是五十岁的人了,在我们王家过了十几年,在您家过了几十年,她有什么不是,难道您要怨到我头上来?”
“您要说我妹子给您捅了篓子,这我是不敢辞,可是我也得问一句,这忠顺王府是我姓王的得罪了吗?那冯家是我姓王的得罪了吗?您要觉得是我姓王的做的不对,那咱们一起往忠顺王府登门,看看王爷到底是赶谁?”
“是您贾家招了冯家的厌,人家才拿我王家的姑奶奶做筏子整治你们,不是我王家得罪了人,我没说贾家连累王家的姑奶奶就算不错,您别在我这儿指桑骂槐。”
贾母脸都绿了,冷笑道:“这么说,王大人是说一切都是我们贾家咎由自取?”
“我可没这么说,当着这么多下人,您别往我身上扣帽子。”
王子腾如今也想开了,他横竖没两年活头儿,自己这条命能保住王家都算不易,想拉扯贾家就更是万难,再说了,他即便是惦记着亲戚情分,可人家也得领情啊!
这般想着,王子腾淡淡一笑:“可是老太太我得问您,这么些天贾家忙里忙外,没落什么好吧?您仔细想想,倘若当初您把这嘴闭严实了,不掺和林家的事儿,不招冯家的人,现在您得是什么身份?如帝姬的外祖母,忠顺王侧妃的姨妈的婆婆,如今呢?这两边有一头待见您的吗?”
“如今您是又坐不住了,为着一个甄家要把京里头仅剩的这么一个亲戚得罪完,我是不怕什么的,横竖皇上的意思我心里有数,可您要是想找皇上的不自在,那我没说的,就希望往后您少登我们的门,回头咱们礼到人不到就是了。”
“有一说一啊,要是跟您家撕掳开,我还就有脸登林家的门了呢,林大姑娘的父亲是我当初顶头上司,对我有知遇之恩,要不是为着您,我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连门都不登,问都不问。”
贾母被王子腾一席话下面子下得狠了,脸色青成一片,立刻站起身来,冷笑:“既然如此,我们贾家也不好耽误王大人攀高枝,您往后爱登谁的门就登谁的门,我们贾家一不敢管,二也管不着!”
说完,贾母怒冲冲地出门去了。
王子腾看着贾母的背影,冷笑着摇摇头。
老太太啊,到底是有几分眼高于顶的,这也难怪,当年的史家大姑娘,论地位也不见得比林家姑娘差几分,更别说还有贾代善这少年英雄日复一日地捧着,可是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如今的贾老太太,还真就只是一个昏聩的小老太太罢了。
王子腾这般想着,悠然命人套了车,真就往如帝姬府去了。
眼瞧着是年关,如帝姬府也落成了,书里的大观园大概是从四月份盖到了八月份,林家的如帝姬府比大观园多盖了几个月,主要是如帝姬府没有贾家原来那些什么水源和园子之类的,还连带着引了两条活水到这里来,多费了些功夫,不过也把山子野的图样盖得八九不离十。
如今林家姐妹已经搬进了如帝姬府,前面的林宅就是林彦玉一个人住着了,听说王子腾来了,林彦玉心下奇怪,想到秦灾的话,他原是不想见面的,但又觉得王子腾来得蹊跷,事出反常必有妖。
再说了,他一个白丁之身,总不能真把朝廷大员拦外头吧?
这般想着,林彦玉终究还是令人将王子腾请了进来:“多日不见,世翁可还安好?”
“好,好,这些日子不见,林贤侄似乎又有长进了。”
王子腾看着林彦玉,心下这个感慨啊,你说人家林家孩子是怎么生的,林如海和林饮鹤两兄弟就不提了,一个朝廷重臣,一个帝王心腹,林家下一辈儿更了不得,两个如帝姬,一个太上皇门生,能与未来的忠颖亲王称兄道弟,更别说林饮鹤死得那叫一个早,林家这俩孩子还是被母亲一个人拉扯大的。
反观他生的那块叉烧,虽说是父母双全,成天却是要正事没正事,要人品没人品,常常让王子腾怀疑,他是不是跟王子胜抱错孩子了,不过看看王夫人和冯姨妈的样子,王子腾又觉得,这也很正常,谁家还不出两块歪木头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凡是儿子都正常,凡是长歪的都是女儿。
林彦玉摸不清王子腾的来意,但是他始终记得秦灾的话:“世翁今日前来,想是有什么要事?”
要是没要事,您老坐坐就走吧。
王子腾也听得出林彦玉的弦外之音,但他此时又不比从前,马上要过年,转了年秦灾就会被封为忠颖亲王了,他现在肯定天天在宫里演礼,没工夫管林家这有的没的,是以王子腾也不担心秦灾跑过来给他添堵:“确实是有一件事,要与贤侄知会一声。”
王子腾说完,先叹了口气:“贤侄与上皇他老人家的关系,我常年在皇上身边,也多少听说了一些,这次前来,是想通过贤侄给上皇他老人家提个醒儿,贾家那边,似是与甄家搭上线了,刚才贾家老太太还特地跑来找我打探消息呢。”
王子腾此次来的确是有要事的,他打算卖了贾家,给王家铺路了。
虽然王子腾跟贾家也是实在亲戚,但是架不住贾家实在糊涂,王子腾自认带不动,也只能弃车保帅了,横竖贾家早晚都要完,那不如就照顾一下亲戚,给王家留一条后路。
上皇其实也未必不知道贾家与甄家有勾结,先不说甄家这次上京,住的就是贾家,上皇手里的暗卫它又不是吃素的,他能知道的消息,上皇未见得不知道。
不过暗卫能知道的事,跟他亲口说出来的还是不一样,暗卫查出来的事儿,上皇最多能当个消息听了,听进耳朵里,可不代表就拿得出手,难道将来问罪的时候,跟贾家人说,我当初派人监视你们家,那人说你们家跟甄家勾结了?
这算哪门子证据!
但现在说这话的变成了他王子腾,而且证据也有了,你贾家老太太找人打探甄家案件,这不是勾结,什么是勾结?更别说前脚打探,后脚就让人家给告发了。
王家如今是岌岌可危,但王子腾毕竟还是有脑子的,甄家要完蛋这事是早晚的,他可不能让贾家拖着王家给甄家陪葬。
林彦玉拧起眉头来看着王子腾,在心底里思量着,自己能不能应王子腾的话。
他倒是不怕王子腾撒谎,贾家老太太去没去王家这种事,傻子都能查得出来,也不是那么好造假的,可是他不过是太上皇的门生,说好听了点是学生,说不好听了,他就是个平民老百姓,不过是家里的亲戚阔气一点而已,他拿什么身份替王子腾应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差事?
林彦玉想了想,试探着开口:“这样的事,我一个白丁可不好开口,要不您直接向皇上说就是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王子腾要是想告密,让他自己跟皇上说,要是有了什么不对,也让他自己跟皇上交代去,林彦玉可不想掺和。
他虽然不想掺和,架不住王子腾非得让他掺和:“世侄有所不知,我与皇上是只有君臣之分,我一说这件事,那就成了案子,皇上难道能装聋作哑吗?所以必得是你当一个消息吹进上皇的耳朵里去,你是平头百姓,风闻一个消息,讲与自家先生听,也是合情合理的,查与不查,在于皇上,咱们就管不着了。”
林彦玉听得好笑,王子腾自己不敢说,怕皇上查不出来嫌他多事,跑到林家来让自己说:“您这话说得就离谱,要照您这么说,您应该找个御史出头才对,御史风闻奏事乃是本职,说对了有奖,说错了也没什么,我算哪个牌位上的人,也跟上皇玩什么风闻奏事?只怕我前脚风闻奏事,后脚上皇嫌我多事,我的脑袋倒不算什么,别回头连累了王大人您不是?”
王子腾心下感慨,这林饮鹤自己是个心黑的,生了个林彦玉也是人精中的人精,任凭他怎么张罗,人家就是不搭茬,他总不能拿刀逼着林彦玉帮忙吧?
第80章 | 第80章
◎喜欢◎
两个人在这儿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问题忽然就解决了。
倒不是王子腾和林彦玉突然醍醐灌顶、福至心灵,一拍脑门想出了解决问题的法子,而是问题自己主动把自己解决了―――上皇来了。
林彦玉无语凝噎, 他大概能猜到上皇来的原因,但也正因如此, 心里才更无奈。
王子腾刚才已经说了, 贾母之前找了他打探甄家的消息,而他此时又出现在了林家,落在不明就里的人眼里,就很耐人寻味了。
都知道贾家和林家现在关系微妙, 贾家和王家又是姻亲,万一是贾母找了王子腾告状,王子腾跑到林家来仗势欺人了呢?
不过, 按理来说,这件事也不必上皇亲自跑一趟,担心王子腾仗势欺人,派一个暗卫来林家看看也就是了。
但事有凑巧, 上皇偏偏就自己来了。
毕竟,他闲。
如今朝上为冯家和甄家的案子闹得不可开交, 三法司忙得脚打后脑勺, 皇上虽然想偷懒, 但该走的流程也还是得走的, 而上皇就不一样了。
若说是甄家的案子, 上皇可能还赏脸看一眼。
冯家?他们也配!
眼见着皇上困在一堆冯这冯那冯啥啥的人名里面, 上皇果断选择溜之大吉。
这个时候收到暗卫的情报, 只能说是命中注定了。
正主都来了, 王子腾也没有和林彦玉掰扯的必要了, 反正他说跟林彦玉说这会儿也大差不差。
上皇原本是好奇王子腾的来意的,但等王子腾把贾母的行为说了,上皇前后一合计,心里明白过来,看王子腾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深意:“哦,贾家与甄家有所勾结,你不向朕和皇上禀告,跑到林家来做什么?”
王子腾心里这份儿苦就别提了,这不是正想办法曲线禀告呢吗?谁知道您老人家突然大驾光临呢!
本来按王子腾的想法,是林彦玉帮他传话给皇上,话是林彦玉说,但功劳算他头上。
可是现在上皇突然跑来,打乱了他的计划不说,还把他好好儿的邀功变成了贻误案情,这他找谁说理去?
上皇哼笑了一声,淡淡道:“既然话已经带到了,你也回去忙你的去吧。”
这就是明晃晃的赶人了,王子腾固然身居要职,可是这寒冬腊月,皇上都快封笔了,他能有什么忙的?
――真要是有事忙,他还能有工夫到林家来吗!
王子腾有苦说不出,似霜打的茄子一般丧气地去了,上皇哼了一声,倒也没打算跟他太计较,毕竟事情也不是王子腾搞出来的,拉林家下水这种事固然缺德,但王子腾的本心倒没坏透,不过是为了多一分把握罢了。
贾家的事,上皇是不打算再掺和了,看在贾代善的份上,拉贾琏一把,已经是上皇最后的仁慈。
不过王子腾带来的消息,倒确实也让上皇有些惊讶:“贾家怎么还掺和在这事儿里头呢?”
他倒也不是没收到暗卫的情报,但也只是觉得甄应嘉住进了大牢,留一个小儿子在外面,不住亲戚家还能住哪里?四大家族里头,王家是跟皇上走的,不可能招揽甄家人,史家又没贾家亲近。
上皇始终没觉得贾家有胆子给甄家出头,毕竟经过皇上和忠顺王联手刮地三尺之后,贾家应该自顾不暇才对,哪有闲心管甄家的闲事。
再者说,以贾家这些人的官位和本事,他也得管得了啊,牵涉入案情的不是林如海这二品大员,就是甄应嘉这豪族家主,甄应嘉求到贾家头上,还不如直接向皇上投诚呢。
林彦玉挥手让下人上茶,笑道:“贾家虽然没有管这事的本事,架不住甄家现在是两眼一抹黑不是?甄嫔作了死,宫里头能帮得上忙的,也就贤德妃了,甄家倒未必指望贤德妃能帮上什么忙,可要是贤德妃铁了心给甄家添堵,甄应嘉还未必招架的住。”
上皇了然一笑,甄家是怕贾家打蛇随棍上,抽冷子给自己来一口,现在的甄家可禁不住这个。
毕竟,江南那边下手的林如海,是贾家的女婿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甄家的算盘打得好,贾家也实在是想瞎了心了。
人家不了解京中实情,拿你当盘菜,可你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上皇这般想着,又微微拧起眉头来:“贾家,如何有这样的胆子,敢兜揽这种事了?”
贾家人是糊涂,可也不至于疯了,这事儿连甄家都打怵,贾家为着什么敢帮忙呢?
上皇思及此处,忽然想到刚才过来的王子腾,登时哼笑了一声:“贾史氏―――贾家真就是败在她的手心儿里!”
自己家都火烧眉毛了,居然还敢仗人家的势,还先斩后奏!
哪怕贾母多个心眼,先问一嘴王子腾,也不至于被王子腾转手给卖了。
事已至此,贾家该犯的蠢也都犯过了,王子腾不趁现在撕破脸皮,还能怎样?
上皇这般想着,忽然发现林彦玉一脸纠结,不由得笑了一声:“你如今最是个富贵闲人了,愁些什么?”
虽然林彦玉乃是白丁之身,可是两个妹子都是如帝姬,自己身为忠良之后,又是太上皇的弟子,难道谁敢轻视他不成?
林彦玉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探探上皇的口风:“甄家这案子……应该不会祸及子孙吧?”
“嗯?”
上皇愣了一下,看林彦玉如看傻子:“怎么,你跟甄家有亲戚?”
林彦玉摇头如拨浪鼓:“没有。”
“那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上皇拧眉,林彦玉一不是傻子,二也不是甄家的帮手,好端端地怎么试探起这案子来了?
林彦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甄宝玉那天来访的事如实说了,他在京城实在是没什么长辈,也只能找上皇拿主意:“甄家那小子我没亲眼见着,但听下人说,长得和贾家的宝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算有几分模样,小小年纪又中了举,料想能耐也是有的,我就是怕万一琢儿看上了他,这可怎么开交呢?”
“嗯?”
上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事儿怎么听怎么邪性,林琢玉对贾宝玉都从来没有好脸色,能看上跟贾宝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甄宝玉?
但转念一想,按甄宝玉这个年纪算一算,说不定他就是自家孙子,要这么算来,配林琢玉就绰绰有余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配得上不代表就能配了,皇上正憋着劲儿要收拾甄家呢,林琢玉这会儿跟甄宝玉看对眼,安的是什么心哪?
但是,林琢玉无论如何也不是傻子,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远了不说,他光孙子就一大堆,个个也都拿得出手,林琢玉何至于非要在甄家这棵歪脖树上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