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语在听完小马公公的话后,并没有觉得多少意外。她还在京城里时,就听见过一些关于裴铮在朝廷上的手段。现在父皇将皇位传给他,这很正常。
“你也辛苦了好几日,既然京城那边都已经安定下来,你也不用回去了,就留在我身边吧。”鹤语说。
小马公公面上露出惊喜之色,忙不迭地冲着鹤语谢恩。
鹤语招手,让身边的小丫头将小马公公带下去梳洗。很快,厅堂内就只剩下了鹤语和谢夔。
当没有外人的时候,鹤语眼中的泪水再一次决堤。
她知道自己是肯定赶不回去了,五日的时间,她不可能那么快从朔方回到京城,而等到她回去的时候,她父皇应该都已经下葬了。
“我连父皇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鹤语趴在谢夔的怀中,无声地哭了出来,声音里也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
谢夔只能将人抱在自己怀中,伸手轻轻地在鹤语的背上拍着,安慰道:“先皇既然派人给你送来这份诏书,便是让你安心待在朔方。他这是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子大了,受不了这一路的奔波。你如今安好,便是先皇最大的心愿。”
鹤语知道是这个道理,她点头,从谢夔的怀中抬起头,那双眼睛现在变得有些红肿,“我想等到OO出来后,回京去看看,好吗?”
谢夔哪会有不同意?别说鹤语平日里的要求,他听了都会二话不说答应,更别说现在这模样的鹤语,谢夔更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
“好,你什么时候想回去,我都陪你回去。”谢夔说,他在说这话时,似乎丝毫不觉得如今在在皇城里的那位对他们夫妻二人都有不小的威胁,也像是不知道回京会有什么样的危险一般。
鹤语再一次抱住了谢夔。
谢夔摸着她柔顺极了的长发,声音低沉而带着十足的安抚,“别想那么多,现在你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养,等到孩子出来后,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都去看看先皇。”
鹤语又发出了类似于小兽一样的呜咽声。
谢夔这一日都跟在鹤语身边,他是担心鹤语悲伤过度。
就在小马公公才来了府上没多久,第二日,赵玉也来了。
谢夔听见门房的通禀后,让鹤语继续在房间里休息,昨夜鹤语就有些发热,谢夔几乎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一整晚,现在谢夔眼睛下面还有两团明显的青色的阴影。
这时候赵玉上门,不用多想,都是奉了裴铮的命令。
当谢夔出现在前院时,赵玉已经等了有些时间。
当赵玉抬头时,原本脸上笑盈盈的神色,在看见只有谢夔一人时,瞬间就消失不见。
赵玉一看见谢夔,就忍不住想到几个月前,他随着自家主子从上京追到宝城后,遇见的谢夔率领着朔方军从天而降,阻拦了他家主子想要带回公主殿下的计划。
偏偏那时候赵玉对上谢夔也没有半点反抗之力,那种憋屈,赵玉直到现在可都没有忘记。如今再一次见到谢夔,赵玉心里着实很复杂。
第299章 生子
他当然不敢真正轻视谢夔,毕竟前不久,匈奴人可就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带着朔方军打服的,现在在大邺的国库中,还放着一大笔匈奴带进京城的赔偿黄金。能够定国安邦的将军,赵玉内心是有几分佩服的。
“驸马。”赵玉面上挂着淡笑,一看就能让人知道他对谢夔其实一点都不热络。
“赵公公。”谢夔淡淡道,“不知赵公公远道而来,是有何要事?”
赵玉没有理会谢夔的问题,只是问:“今日怎么不见公主殿下?”
谢夔一听,面色就变得稍微严肃了一点,周身那股子的疏离和警告都弥漫在四周。
“殿下昨日突闻先皇驾崩的噩耗,悲伤过度,发了低热,现在还在昏睡。”谢夔说,然后补充道最后的话:“不便见客。”
这也就是不软不硬地拒绝了赵玉想要见鹤语一面。
赵玉在听完谢夔的话时,就变得有些难看。他今日前来,是带了主子册封鹤语为长公主的圣旨,但更重要的一点,是想要见鹤语一面,跟对方说些话。
如今谢夔直接说出鹤语身体不适,不能见客,他要怎么完成主子的嘱托?
赵玉脑筋一转,试探道:“圣上有几句话交代奴婢,一定要转告给公主殿下,不如,让奴婢去公主面前请个安?”
谢夔似乎压根没有看出来赵玉的为难,他直接一句话干脆地拒绝了赵玉的要求。
“不行。”
赵玉:“!”
若是换做京城里的任何一朝臣,他估计也没有谁会像是谢夔这般跟自己讲话,赵玉的脸色有些僵硬,但在对上谢夔那双深沉的叫人看不出来任何情绪的眼睛时,赵玉只好作罢。
当谢夔从前院回到撷秀楼后,鹤语还躺在床上。
刚才谢夔对赵玉说的那番话也不完全作假,鹤语身体不适,今早一直躺着休息,御医都来了两趟。
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又不能随意用药,所以就算是小小的发热,也让人极为重视。
鹤语见到谢夔回来,微微支棱起上半身,开口询问:“赵玉来说什么了?”
谢夔快步走来,扶着她的肩膀,让她从床上半坐了起来,同时开口:“也没什么大事。”
他简单将裴铮封她为长公主的事情,还有些宫中的赏赐说了说,又给鹤语端来了一碗燕窝,亲自喂她喝下。
“他估计也就是派个人过来看看你,不用多想。”谢夔说。
鹤语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去年她在才听闻自己兄长的感情时,的确错愕了很长一段时间,但现在,她实在是懒得去揣摩裴铮心里究竟是在想什么。
“嗯。”鹤语点了点头,“日后我们回京,就偷偷去皇陵看看父皇吧。”
她不想再见裴铮,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裴铮而言,鹤语觉得他们两兄妹,着实没有再见面的必要。若是裴铮还想做个贤明的君主,不被言官捏住把柄,他就应该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而自己,只需要这辈子都跟谢夔在朔方,想来裴铮也不会真对谢夔做什么出格的事。
谢夔:“回京后,殿下也可以见见太后娘娘。”
先皇驾崩,鹤语的母后自然也成了太后。
鹤语当然是想见一见自己母亲的,只是她母亲是在皇宫中,又不是皇陵那么偏远的地方,她若是想要在不惊动裴铮的情况下,悄悄溜进皇宫里,怕是不太容易。所以,哪怕先前她都已经那么难受,但也没有对谢夔提出要去见一见她母亲的想法。
“这可以吗?”鹤语抬头看着谢夔问,她眼中有些期待,但同时还带着隐忧,“会不会太麻烦?”
谢夔伸手揽住了鹤语的肩头,让她可以放心依靠在自己怀中,“不会,只要殿下想,我自然会有办法安排好这一切。”谢夔低声道。
就算是麻烦一点,就算是可能被裴铮盯上,但谢夔也愿意为了鹤语做这些。
他家的小殿下的一点小小的心愿,难道不应该被满足吗?他家殿下,原本就应该心想事成。
鹤语没有说话,但她主动跟谢夔贴得更近了一点的动作,已经表明了她相信谢夔说的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皇驾崩导致鹤语新圩起伏太大的原因,导致她在预产期的前十天就提前发作了。
鹤语这一晚上照旧在谢夔的照顾下睡着,只不过到了半夜时,她就被痛醒了。
鹤语平躺在床上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丁点声响。这段时间距离御医说的预产期越来越近,她自己还没什么感觉,倒是让谢夔紧张了好一段时间。她半夜翻个身,都能将谢夔惊醒。
这样的乌龙在近日里已经发生了数十次,鹤语以为今夜也只是小家伙在自己肚子里不安分,所以不想惊扰谢夔。
可渐渐地,鹤语觉得肚子越来越痛,似乎还有什么湿漉漉的液体流了下来。
她再也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几乎是在这片刻时间里,谢夔就从旁边醒了过来。
“不舒服?”谢夔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就要来抱鹤语。
越是到了怀孕的后期,她越是频繁地想要出恭。每个晚上鹤语几乎都要起来那么一两次,谢夔都已经习惯了,下意识想要将她抱起来。
可是谢夔还没有碰到鹤语,鹤语就已经开口。
“羊水,好像破了。”鹤语咬着唇说,她额头上其实都已经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她本来就不是一个能忍住痛的人,现在跟谢夔说这么一句话,下一刻,掺杂着痛苦的尖叫声,就从她的嗓子眼里宣泄了出来。
谢夔在瞬间就清醒了过来,饶是他极力想要压住心头的惊慌,但是仍旧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在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比平日里听起来急促了好几分。
“我,我马上就去叫人!”谢夔一边安抚着鹤语,一边朝着外面喊着来人,然后又将鹤语抱起来,朝着旁边的产房而去。
幸好府上一切准备得都很齐全,产房里一直烧着热水,什么都布置妥当,就算是谢夔心急如焚,一切也算是井然有序。
当在有灯光的时候,谢夔在看见鹤语额头上的汗水时,他的眉头也忍不住皱到了一块儿。
“很痛?”谢夔问完后,就觉得自己这话问的简直就是废话,他也不嗦,直接将自己的手递到了鹤语的唇边,“痛就咬我,别咬自己。”
他看着鹤语就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就是一阵心疼。
第300章 男孩
鹤语只觉得痛得眼前发黑,在看见谢夔递过来的那只手时,她也没有客气,直接张嘴,一口咬住了谢夔的手。
很快,后院里的稳婆还有宫中特意派过来的嬷嬷等人都到了产房,宫中的嬷嬷在看见谢夔还站在鹤语身边时,不由过去催促谢夔先离开。古往今来,女子生产的,哪里还有男子在产房待着的道理?
谢夔还想要坚持不离开,现在鹤语的这副模样,他就算是要离开,也不可能放心。
而这时候,鹤语终于从宫缩的痛中回过了一点神来,她口腔里已经有了些血腥味,这都是她刚在剧痛之下,下口没个轻重,直接咬住了谢夔的手。
“谢夔,你先出去。”鹤语声音很轻,她知道女子生产的样子肯定不会太好看,她也不想让谢夔看见自己这样的一面。
旁人说的话,谢夔压根就不会在意,他根本就不相信什么产房就是污秽之地,自己不能进。但是现在说这话的人是鹤语,即便现在鹤语这道声音很小很小,但谢夔还是第一时间就听见了。
“真要我出去?”谢夔蹲下来,看着鹤语问。
鹤语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放在床沿边上的那只手,做了个推他离开的动作。
谢夔见状,拧紧了眉心。他是不想就这么将鹤语留在这里的,可是鹤语坚持,在这关头,他当然不会跟鹤语发起什么争执。只是心头还是很不放心,在走到房门口之前,谢夔回头看了两次。
在一旁的稳婆不知道接生过多少孩子,还是头一回见到男主人这么不舍得离开自己妻子身边的,不由笑着打趣:“谢大人放心好了,这里有我们,保管不会让公主殿下出什么岔子。您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呀,还不是平白让公主殿下分心?”
谢夔听了这话后,没有恼怒,倒是认认真真地朝着产房里的人拱了拱手。
他妻子的安危,都系在眼前这些人身上了。
天还没有亮,但是谢夔也不可能再回去睡觉,他就站在产房外面,听着耳边传来的那些细微的声音。
“……殿下,您喝口参汤,留着点力气,等会儿还有的地方需要用力呢。”
“若是还痛,就咬着这巾子吧。”
“宫口还没完全打开,殿下再忍忍……”
伴随着这些声音的,谢夔还能听见独属于鹤语的闷哼声。
虽然鹤语的声音很小,但是还是被谢夔听了个清清楚楚。
站在院子里的男人,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谢夔很难得像是现在这般觉得懊恼,对于自己不能替鹤语分担一点痛苦这件事感到懊恼。
在产房中的鹤语并不知道站在外面院子里的谢夔现在是有多担心,她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晕沉沉的。
她也在听着稳婆和宫中嬷嬷的话,这时候忍住没有叫出来,但是身体上传来的剧痛,还是令她忍不住,忍不住想哭又想叫出来。
在这瞬间,鹤语忽然想到了一个月前谢夔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谢夔说,他们这辈子就只要这么一个女儿就够了,生育的痛苦他不想让她承受两次。那时候鹤语还没怎么把谢夔的话当回事儿,但现在看来,她觉得就算是谢夔不说,她也再也不要怀孕,再经历一次生孩子的痛苦。
等到晨光熹微时,稳婆伸手放进了被子里,确定鹤语宫口已经开到位,这才开口:“殿下用点力,已经可以看到孩子的头了!”
鹤语都不知道自己这算是清醒还是不清醒,在后半夜,她不知道自己被疼醒了几次,又听见了多少次稳婆告诉自己还不到生孩子的时候,她还没有怎么用力,就已经感觉到自己好似是从水里被捞出来的,身上的汗水就像是瀑布一样流下。在听见稳婆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时,这一次,终于不再是让她再等等的话,她咬紧了牙关,用力。
“啊――”
鹤语忍不住叫出声,不用力的时候她已经觉得很痛,现在一用力,刚才的那些痛还算什么?她如今都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知觉。
谢夔从深夜站到了黎明,但他面上没有一丝倦色,只剩下紧张。
在听见产房里传来鹤语的惨叫时,谢夔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就冲到了产房门口。
“大人!”
“驸马!”
可就在谢夔靠近产房时,周围有不少人也冲了过来拦住他。
“驸马请留步。”宫中的嬷嬷看着谢夔的动作,不由开口道。虽然此刻谢夔的脸色看起来阴沉得吓人,但她也不能让谢夔就这么坏了老祖宗的规矩。女子生产,男子怎么能进去呢?
谢夔咬住了牙,他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在产房里面的婢女端着盆子走了出来,同时,属于产房里面的血腥气,也一并传进了他的呼吸里。
谢夔看着那一盆盆的血水,心头的惊慌越发明显,那只原本握成了拳头的手,也忍不住开始变得颤抖起来。
哪怕是在战场上,见惯了鲜血,谢夔也没有觉得有什么时候像是现在这样让他觉得这抹血色这么令人恐惧。
谢夔还想趁着这机会朝着产房里多看两眼,但房间里的嬷嬷皱着眉走了出来,挡住了谢夔的视线。
“还请驸马回避。”
又是同样的话。
谢夔:“我进去看一眼。”
他语气坚决,好像谁不同意,他就要硬闯进去一般。
宫中的嬷嬷脸露为难,这产房不应该是男子踏足的地方,但是现在驸马坚持,她们再拦着,好像也拦不住?
谢夔就是看准了这些人不可能真用什么强硬手段拦住自己,趁着嬷嬷没有回答的瞬间,他一闪身,就进了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