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霜有些疑惑地歪过头,“难道这皇贵妃不是陛下亲封的?”
“自然不是,”段琉也流露出几分讶异,“你竟然不知道?”
“皇姐见谅,我这里信息可能确实闭塞了些。”
傅南霜干笑了两声,心说连封皇贵妃的消息都是她听墙脚得到的,她还能有什么消息来源呢?
段琉笑了笑,道:“也罢,那我便告诉你吧,免得你心中生了误会还会埋怨陛下。陛下自是不愿向赫合低头的,但吴相却觉得,同赫合联盟才是抵抗檀必的最佳选择。
“陛下一意孤行,所以吴相就直接背着他下了一道诏书,封贤妃为皇贵妃,陛下为了这事儿,如今还在同吴相置气呢。”
“原来竟是如此。”傅南霜点了点头,腹诽着原来她还觉得段松一天一个想法变得挺快,敢情他也是被赶鸭子上架的。
“想来陛下没有同你说明这事儿,也是因为他这几日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也确实顾不上你这边,你莫要记怪他。”段琉温声解释道。
“皇姐言重了,我怎么会责怪陛下呢?”
“那便好,”段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今日来找你,其实主要也是为了这事儿。”
傅南霜点点头道:“我明白的,皇姐的心意我自然懂得,我会继续劝说陛下,不要再固执己见了。”
段琉却连连摇头,“不,我今日来,并不是为了让你劝陛下不要去前线,而是恰恰相反。”
“什么?”傅南霜蹙眉,颇为不解,“皇姐难道是想让我劝陛下带兵前往前线吗?”
“正是如此。”段琉坦然地点点头。
“可是…”傅南霜有些迟疑,“陛下毕竟是国君,怎么能让他去以身犯险呢?”
段琉轻叹,目光带上了几分温柔的忧虑,“你可能不太清楚,陛下在朝中的处境其实颇为艰难,一直都有人暗中不服,所以我明白,他这次想要御驾亲征的真实目的,其实也是想让自己在朝中赢得人心。
“这事说来虽然风险极大,但这风险之中,也确实蕴藏着足以让陛下心动的回报。”
“所以皇姐的意思是?”傅南霜明知故问地反问。
段琉定定地瞧着她,道:“所以在所有人都反对他的时候,你作为他的皇后,更应该在这种时候支持他,若是因为这事让你们俩之间生了嫌隙,岂不是因小失大。”
傅南霜却依旧显得些迟疑,“如果我支持陛下御驾亲征,他到时真走了怎么办?陛下若是在前线出了岔子,我可如何负担得起呢?”
她的真实想法是,这事儿沾包了就甩不掉,碰不得碰不得。
段琉却摇头一笑,“哪有那么容易走成呢?京中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他要是当真要调动禁卫的话,谁看不见,谁又拦不住呢?”
“皇姐说的也是。”傅南霜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看似已经将她的话听进去的样子,但内心倒是依旧未改。
傻子才要去趟这趟浑水呢。
段琉达成了此行的目的,又跟她闲话了几句,还同她一起吃了顿饭,这才离开。
而傅南霜借着她的光,倒是吃的比前两日好些,毕竟宫中这些人就算再捧高踩低,也不敢短了长公主的吃食。
说来她并没有太把段琉的话当回事儿,便也没有主动去找段淞表达支持他的意思。
平稳安睡了两日,傅南霜几乎已快经忘了午夜惊醒的感觉,可这天夜里,她却又在夜间突然感受到了额间温软的触感。
她在半梦半醒间坐起,心有余悸地深深调理了几息,刚准备起身找杯水喝压压惊,没想到撑着身子下床时,却在枕边压到了一片不属于绸缎的质地,伴随她的动作发出一声脆响。
那是一张叠好的信笺。
傅南霜心头一跳,忽生出一丝奇妙的预感。
她向外走了几步,借着外间未熄灭的烛火,小心翼翼的将那信笺展开,纸面上清瘦劲草的字迹,倒是像极了这封信的主人。任性又执拗。
「吾妻见信如晤,
吾将启程,深夜难眠,故着此书,聊表寸心。
吾知汝心忧,但吾自有吾之夙夜所向。吾向来不甘愿人下,亦不愿受那蛮族胁迫,故此计虽为下策,亦为上策。
吾已召皇姐入宫,吾离开之时,若有奸人刻意为难,可托付皇姐事之。
皇贵妃一事并非吾愿,然则时间紧迫,无暇顾及,日后终将清算。
吾必将踏破檀必,领大军得胜归来。
勿念。」
然而这封信的最后似是有些反悔,又匆忙添上了一句:
「也不可全然不念,仍需稍念一二。」
傅南霜捂着胸口,片刻忽想起来什么,又抬手摸了摸额头。
所以刚才段淞是真的来过了,并不是的她的幻觉?
而且他留下了这封信,难道是今晚趁着夜色就要偷偷带兵出城吗?
傅南霜顿生出一股想要出门追上去的冲动。他应该没走多远,现在叫人说不定还来得及。
可她又回想起段琉的话。
就算段淞真的想要偷偷跑出去,可他毕竟带着那么些人,怎么可能不被人察觉呢?
她因此稍放下心来,想来明早便能得到他半路被人拦下的消息了,到那时只怕还要忍受他的一番牢骚。
她回到榻上,心跳依然如鼓雷,在耳边清晰可见,缓了许久却丝毫未能缓解,久久不能入眠。
眼看着窗外已经出现了一丝天光,她才实在挨不住身体的困倦,昏沉睡去。
可似是没有睡多久,她便又被一阵吵嚷声唤醒。
“殿下!殿下您快起来吧,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傅南霜蹭地一下坐起,看向已经掀开她床帏的妙芹。
“长公主传了信来,陛下已经连夜出了城,还给吴相留下了一封信,说是他要去西洲挂帅了!”
傅南霜想要思考对策,却只觉得一阵锥心的头痛,思路根本转不动半分。
“难道陛下出城都没人拦着吗?”她吃痛皱眉,揉着太阳穴。
妙芹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陛下并未带多少人,只带了一小队精锐,最多也就十来个人,况且他们还刻意乔装打扮过,根本就没有人在意。”
十来个人?
傅南霜一时愣住,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还真是…莽得可以啊。
第47章 赫合
这段时间, 宫中有些不太平。
段松离开后,按照他在信中的交代,由吴相来暂管朝政, 但是冷相和叶相两人对他自然是不服气的,所以三人经常为了朝堂之事争吵, 连带着后宫之中的关系再度剑拔弩张起来。
傅南霜本也不打算出门,免得平白招惹一些事端,便依旧大门紧闭,日日在明义殿中呆着。段琉如今也住在宫中, 时不时过来向她传递一些新近的消息。
就这么平稳地过了十来日, 傅南霜正好好的吃着午饭, 寝殿大门却被一行人直接闯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如今身为皇贵妃的邱蜜儿, 她对着傅南霜好不得意, 高扬着下巴, 语气轻蔑:“我看今日便是个好日子, 你赶紧搬走吧,我还要着人把我的东西搬进来呢。”
傅南霜见她闯入, 却并没有显出意外,还慢条斯理地继续嚼着口中的鱼脍。
半晌, 她才放下筷子,在对方的怒目而视之中,悠然说道:“怎么了?是清思殿住得不舒坦吗?为何偏要住到我这里来?”
邱蜜儿目冷笑了一声, 回道:“你莫要再明知故问了, 我如今可是皇贵妃,也是未来的皇后, 你最好还是掂量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傅南霜心说奇怪, 她如果已经知道段淞离京的事,那便更应该知道,她被封为皇贵妃这件事并不会有预想中的结果,为什么如今还这么嚣张呢?
可看周围宫人的反应,似乎跟她预想之中也不太一样,不然邱蜜儿如今为何能这般自如地进入她的殿中,怕是明义殿里的人也没怎么阻拦。
自己说不准又错过了什么最新消息,难道宫里又变天了?
她心中虽有些疑虑,但面上还是没什么波动:“不管未来如何,可如今我还是皇后,贵妃未免太过心急了吧。”
“我就是个心急的人,我想要的东西向来都等不得,也向来都能得到。”邱蜜儿冷哼了一声,半点没有退让的意思。
傅南霜依旧淡然,道:“那便巧了,我却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就喜欢等着,如今你等也得等,不等也得等。”
邱蜜儿被他这番话气得上了头,起来忙招呼着她带来的内侍上前,“还等什么呢?快把我的东西搬进来。”
傅南霜只觉得可笑,这人真是自作主张的一把好手,和段淞相比也不逞多让,当真是一对儿卧龙凤雏了。
可既然对方如此,她也少有的拿起了皇后的威严,对着明义殿的宫人下了令:“若是还记着自己是做什么的,就赶紧把他们赶出去。”
“你竟然还敢赶我出去?”邱蜜儿气恼地冷哼了声。随即向前跨了几步,作势便要掀翻傅南霜正在吃饭的桌子。
周围的宫人内侍并不敢上前阻拦这位皇贵妃,而傅南霜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愣了神,一时忘了动作。
正在此时,却从偏殿之中闪过一道灰色的人影,在众人的注视之中,她动作迅疾地将邱蜜儿抓着领子丢到庭院之中,随即用手中的木剑对着她的手脚连连抽打了几下,虽说没使大力气,却也敲得她一阵鬼哭狼嚎。
“哎哟…你是谁呀?你,你凭什么打我!我可是皇贵妃,等陛下回来,我定要让他重重责罚于你。”
岑琏见她趴在地上不敢还手,这才收回木剑,侧身回到傅南霜身边,微微低头:“殿下恕罪,妾来迟了。”
傅南霜仰头,对着她感激一笑,“岑修仪可真是过于自谦了,你哪是来迟了,分明是来得刚刚好。”
虽然同住在明义殿中,但她许久没有见到岑琏了,这回她突然出现,倒是让傅南霜不由得一惊。
她还以为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淡漠如水的程度,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愿意出手相助,自己在感激之中,还隐隐包裹着一丝歉然。
岑琏默然垂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面上倒是有几分羞赧的意思。
邱蜜儿被她带来的宫人扶起,见眼前这两人自顾自地聊了起来,半点没有顾及她的意思,不由得羞愤欲加,指着傅南霜的鼻子骂道:“你们…你们两个我算是记住了,你们给我等着!”
说罢,她气恼地跺了跺脚,扭头便跑。而她带来的宫人内侍也有些尴尬,对着傅南霜连连鞠躬,这才灰溜溜的跟着她离开。
傅南霜本来还想再多同岑琏说几句感谢的话,可她在邱蜜儿离开之后,却也默然离去,似是并不想同她多待的意思。
傅南霜见着她的衣角消失在了偏殿的门边,一时有些怔然。
只怕自己之前话说得太重了,让她现在对自己依然有所隔阂,但她确实本来也不愿同人深交,如今倒真是自相矛盾了。
傅南霜暗暗苦笑了声,摇了摇头。罢了,如今这样泾渭分明也不错。
经此一事,她倒是开始认真的考虑起,还是应当趁着段松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多琢磨些出宫的法子,机会难得,万一他回来也不好操作了。
但事不凑巧,她刚生出来这个念头,原本在宫中另有寝殿的段琉,却突然搬来同她一起住了。
“皇姐,你这是?”傅南霜看着正招呼宫人收拾另一座偏殿的段琉,一脸讶异。
段琉倒是极为坦然,“你可别瞒我,今天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那个邱什么的也太嚣张了些,我还是放心不下你,以防万一,我以后就搬过来同你一起住了,也省得我整日跑来跑去的。”
“但是让皇姐你住偏殿未免太委屈了些。”傅南霜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真正想说的是,她殿里本来就已经够挤了,如今再来一个人,她每天的社交时间就要无限延长,这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呢。
段琉却只当她担心,大度安抚道:“有什么委屈的,这事就这么定了,别同我争,你也争不过我。”
傅南霜暗叹了口气,却也只能松口:“好吧,既然皇姐不嫌弃,我自然是万分欢迎的。”
段琉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对了,正好我还要同你说呢,你可知道那邱蜜儿今天为何这般嚣张?”
“我也正觉得奇怪呢,陛下明明已经离京了,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宫中的处境吗?”
段琉却道:“她就是太知道了,陛下去了北庭后,我原本还以为他会直接带兵去西洲解困,没想到他竟还是同赫合联合起来了,我看今天刚传回来的消息,他们的联军已经势如破竹,不日便可解西洲之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