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明知如此,她还是忍不住问:“那皇弟会如何……”
如今长公主还是参与进了此事,他们也无法再继续隐瞒:“皇帝本就已为离世孤魂,只是部分魂魄留于体内,但也无力回天。定魂与否关乎他还有无转世的机会。”
一旦定魂成功,面对小皇帝的,将是与蔺不烬一起……灰飞烟灭!
“可无论杀不杀我,这帝皇都的大阵都不会停止的。”
蔺不烬咽了一口血沫,神情阴恻恻的,“不如将我放了,也算成人之美了——”
“我呸!美你大爷!”小凤凰立马啐了他一口,瞪他,“想都别想!”
蔺不烬如今狼狈倒地,可浑身上下散发的那股阴邪之气却让人不容小觑。
“我是这么想的……”他的声音极轻,似是漫不经心,但眼底划过一丝狠戾:“自然也是这么做……”
蔺不烬话音刚落,只见地上的法阵的印痕突然加重的几分,与此同时一大批傀儡突然闯入了大殿,向着众人直扑而来!
-
皇宫前殿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因定魂针过半,小皇帝魂力式微,即便有方知昀灌输灵力,也依旧虚弱不堪,是以大阵竟得以显现原形。
蔺不烬虽受重创,但依然能借阵法之力调动殿外的禁军傀儡。
两位公主都不善武,姜盈如见自己似乎帮不上什么忙,便在自己与长公主的四周布下一道隔绝外界的术阵,至少不会拖累他人。
“呔!”
小凤凰气势汹汹地扛起一架半人高的莲花灯台,“哐哐哐”朝其中一个傀儡闷头敲去:“让你偷袭我!!”
灯台笨重,只是对付了两三个傀儡,少年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剑气破空,凌清清动作迅猛,三两下便除掉围拥而上的傀儡,朝小凤凰这扫了一眼,略显无奈:“苏霖,灵力。”
“哦哦。”
少年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习惯了习惯了。”
习惯当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差点又忘了无名已经将他半身的灵力都还了回来。
小凤凰笑眯眯地还想与凌清清说些什么,忽然眼尖地瞥见了蔺不烬那的动静。
少年心神一凛,尾音陡然变调:“凌清清!蔺不烬要拔定魂针了!”
此话一出,众人刹时扭头望去。
凌清清率先做出反应!
灵气倒卷而来!
原本,她似乎是想踢起脚边的一柄短匕,但苏霖却看见她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转而指尖凝气成珠,打偏了蔺不烬伸向定魂针的手。
方知昀见状,袖中迅速飞出一根透明绳索,将蔺不烬的双手捆在身后。
轰——!
地面摇撼!
众人脚下的裂痕如蛛网般迅速蔓延,阵纹泛着幽光若有若无地浮现。
禁军傀儡鱼贯而入!
此时殿外的宫人虽不明到底发生何种变故,但也被眼前之景吓得四处逃窜。
脚步纷乱,尖叫声划破天际!
凌清清眉头压紧,环顾四周。
这群禁军傀儡的体魄都要比寻常人强健许多,对付起来也有些棘手。
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清理掉周身的傀儡后,凌清清似乎想起什么,神情严肃,扭头问张子琰:“阵引,可以转移吗?”
张子琰倏忽侧过身子来,愣了片刻。
转移阵引?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咦?转移?”
小凤凰耳朵灵,听到凌清清的询问,立马躲过傀儡的左右夹击,一记手刀将他们放倒后,一边甩手哈气向他这边凑近。
“此事好像可行!”少年郑重点头,若是阵引不在小皇帝的身上,那一切便可按照原本计划那样进行了。
他满脸期待地看向张子琰。
可张子琰只是沉默。
少年不解:“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张子琰心头一紧。
“若是可以,不如让我来吧。”少年眨了眨眼,目光纯澈,向他伸出一只手。
万一蔺不烬那又横生出什么变故,还需要凌清清顶着,所以还是让他来比较妥当。
张子琰听了他的话,不由失神。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昨日窥见的零碎画面,耳畔回响起三公主那句“不想凌姑娘为此牺牲”的话……
他惊愕地看向凌清清与苏霖二人,仿佛明白过来了什么。
原来,竟是这样吗?
明明是同一场景,但他与三公主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结局。
其实在三公主动了想要将梦境所见告诉凌姑娘的念头更早之前,他亦打算将自己窥探到的一切告知苏霖。
但他,最后犹豫了。
他没去找苏霖,而是去了三公主的凤阳宫。
没想到他们竟也跟了过来。
张子琰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决定究竟会成为推动窥见结局发生的一环,还是会将命定之路推向另一头的关键。
三公主噩梦惊醒,神魂未定。他便以为三公主是与他一样窥见了那般结局,是以才出言阻拦。
谁也不知他们眼下做的抉择,究竟会将命定之路推向好的结局,还是更坏的结果。
一年前,他眼睁睁看着那三万人死在自己面前,而如今整个帝皇都所有人的性命,他……赌不起。
后来,他又得知自己与三公主所见不同。
起初,张子琰也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个结果。
但现在,他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或许问题就出在转移阵引上。
他仔细回忆着那些支零破碎画面中的细节,忽而扭头对姜盈如道:“殿下,你在梦境中看到血纹了吗?”
姜盈如先是愣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有的,好像是在……右臂。”
那就对了。
转移阵引虽可行,但极为凶险。
小凤凰看着二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梦境?血纹?
张子琰究竟在说些什么?
男人收回视线,神情一松,似是如释重负。
所以他与三公主无论是谁将自己所见闻告知凌姑娘或是苏小公子,都会引起结局的偏差。
当初在黑水河底,凌姑娘意识到自己似乎错过与苏小公子之约,立马急匆匆离开。
他那时便瞧出凌姑娘极为在意那位苏小公子。
而苏小公子……
张子琰偏转目光看向苏霖。
少年双眼纯净明亮,向他自告奋勇伸出的那只手还未放下。
——苏小公子他亦是如此。
两种不同的结局,因由之此。
或许,还有第三种结局……
第129章 穹丘
“凌姑娘, 苏小公子。”张子琰看向二人,“术式中确有一术能转移阵引。”
小凤凰闻言,眼神倏地亮了:“真的——!”
“不过——”张子琰声音一顿, 沉吟道,“你们二人恐怕不合适。”
与此同时, 凌清清疑惑的目光移了过来:“为何?”
苏霖也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为什么?”
“我也不知而为所说到底是哪一种术法,但我已知一术只能将阵引转移到施术者身上。”
方术与修道终归有不同,凌清清对于它们的了解并不算多,只是偶然听闻似乎有过这么一个先例, 但具体要如何, 她也不是很清楚。
将阵引转移到施术者身上……
小凤凰拧眉。
凌清清似乎也有些犹豫。
这样做会不会强人所难?
少年抿唇。
毕竟这件事本是凌清清与他提出来的, 自然也由他们二人承担。
张子琰似乎察觉到二人顾虑, 对他们微微一笑:“没关系的。”
“……”
在二人没有注意的地方, 姜盈如的眼神突然变了。
凌清清他们听不出张子琰所言是否为实, 但同样身为术士的她不会不知, 方与术中其实并无专门用来转移阵引的办法。
但若以乾坤设宫,改变先天方位达成目的也并非不可。
只是, 那样的话,无论是施术者还是承术者都会受到反噬。
张子琰这么说, 是打算一人承担所有的后果。
她紧张地看向张子琰,而对方也发现了她焦急的目光。
男人对她悄无声息地摇了摇头。
而此时苏霖的视线也移了过来,他有些不放心地询问三公主:“这办法行得通吗?”
三公主眨了眨眼, 目光飘忽地掠过少年落在了一人的身上。
“我……”
张子琰对她点了点头。
姜盈如只能硬着头皮点了一下脑袋。
不过这一番场景却被一旁的桑时若看在了眼中。
转移阵法当真如张子琰与三公主说的那么简单?她若有所思地盯着二人, 最后收回目光,心中有些烦躁。
她看了看四周, 绕开傀儡,一把捞起地上被重伤到无法动弹的邵萤生, 问:
“你知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解开这阵法。”
邵萤生冷嗤一声,盯着她的眼睛,有气无力道:“桑大小姐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桑时若反手就将人敲晕,丢在一边:“没用的东西!”
宋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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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没有什么异议,不如就这么做吧。”张子琰开口道。
他抬头看向方知昀,目光平静,“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方知昀陡然沉眸,无声无息地退了半步,似是默许。
张子琰步步朝蔺不烬方知昀二人靠近,而其他四人很默契地替他挡下了所有傀儡。
方知昀兀自立在原地,半垂着眉眼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原本以为除却长公主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自己的人应当是张子琰才是。
但张子琰却没有。
他骗了张子琰,说过不会对小皇帝有任何影响的。
方知昀喉头滚动:“子琰兄,你……”
“我知道,若按照三界规则而论,陛下他其实已经死了。”张子琰垂眸道,“张某回到京城的目的便是为那三万枉死的弟兄们找到真相,为了不让诸如此类的事情再次发生。”
“……”
“此举确实有违张家‘忠君爱民’的祖训。”
即便他没有亲自动手,但所做一切无疑是推波助澜。
他刚才也听到了,要想杀死罪魁祸首蔺不烬,陛下他也会灰飞烟灭的……
“那你还……”方知昀欲言又止。
“忠君为承帝王之志。”张子琰声音沙哑,“爱民亦为守护万民。”
他很清楚即便初衷为善,但自己如今所做一切就是在将陛下推向万劫不复的结局。
他是忠臣,但并非愚忠,孰轻孰重他还是明白的。
张子琰勉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张家世代忠良,就当出了我这么一个不肖子孙……”
他声音一顿,“假以时日,还请方兄替我走一趟,回我瀛洲老家让他们将我从张家族谱上剔除吧。”
“张子琰!”方知昀神情慌乱,在他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一瞬拉住他。
他压低声音,问,“会发生什么?”
以张子琰为首无定门的这群方士术士平日最信奉因果,那他转移阵法的代价又是什么?
“方兄,我本来就算是半个死人了。”张子琰付之一笑。
方知昀掀起眼皮:“就没有其他法子……或者让我来……”
“方兄又非术士,哪能替我。”
“可……”方知昀皱眉。
他清楚张子琰的秉性,他虽一直在骗他,却也从未想过要将他牵扯到如今这一局面来。
张子琰的声音极轻。
“方兄是带着何种心情走到这里,我也亦是如此。”
“别忘了,我是术士啊。”
方知昀不可置信地凝望着他。
话落,张子琰沉静的目光掠过众人与傀儡纠缠的混乱景象,最后落在了长公主的身上。
沙哑的声音在方知昀的耳畔响起。
“方兄,你借蔺不烬之手达成自己的目的,恕我不能苟同。但你也应知道,走到这里便是没了回头路,你与长公主……也再无可能。”
他一直知道方知昀对长公主的感情。
但长公主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又与陛下感情深厚,他却当着她的面做出这样的行径。
即便一切事因并非在方知昀身上,但长公主恐怕还是会因此事心存芥蒂。
“值当吗?”
方知昀垂首抿唇一笑,摇了摇头。
若张子琰知道事情全貌,恐怕对他不再是“不能苟同”,也不再像这般相敬地称他一声“方兄”。
而是与他横刀相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