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方知昀依旧搜刮身上所剩无几的灵力向蔺不烬的眉心重重一击！
“啊——！！！”
阵引已被转移，如今方知昀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
蔺不烬双目赤红：“你不过是想要小皇帝死，想要阻止大阵，但现在小皇帝已经死了，大阵启动与否都不在本座，本座与你无冤无仇，还帮了你大忙，不如你就被白费力气了……”
“有……的。”
蔺不烬以为他是提张子琰石围天坑一事：“但此事又与你何干，轮得到你替他……”
“不是。”
方知昀抬眸，望着他眉心的定魂针，只差最后分寸。
“很早之前你曾去过青丘。”
蔺不烬目光恶意不减：“本座去的地方多着呢。”
“穹丘。”方知昀吐出两个字。
他肯定道：“你动过穹丘封印下关押的凶邪的念头。”
原本，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白稽那日究竟为何要入穹丘，为何在面对他的叫唤没有任何反应，哪怕他说那些故意激怒白稽的话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后来，他离开狐族，遇到了蔺不烬。
那日他看到的白稽就如蔺不烬手中数以万计的傀儡一般。
可天下之大，或许并非只有蔺不烬一人掌握着偃术。
但是，蔺不烬却偶然提过“穹丘”二字。
“穹丘”一地只有他们狐族族人才知，而狐族喜群居，极少与外界接触，蔺不烬又会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除非……他去过狐族。
“好像确实有那么一回事。”蔺不烬眼中淬着寒光，“不过那里的凶邪太弱了。”
他控制一名狐族少年进入穹丘，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是以没多久后他便离开。
方知昀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意，可无论如何却唤不出半丝灵力。
蔺不烬微笑地看着他：“你已经没力气了。”
方知昀剑眉紧蹙，狼狈地扭过头看向凌清清一行人的方向。
——凌清清、桑时若二人受到重创，而长公主因先前布下的护身阵法，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阵引血纹蠢蠢欲动，倒地的傀儡似乎又有了动静。
就在这时，金光哗然冲向张子琰周身！
红衣少年双手结印，翻腾的红焰倾倒般碾压住张子琰体内躁动的阵引。
可他坚持不多久，同样如凌清清与桑时若那般被反噬之力冲撞出去！
紧接着，一道剑光如虹，划破空气，宋惯生像是不知死活般后继纵身而上，顶替了苏霖之位继续镇压张子琰体内的阵引。
蔺不烬的目光从殿中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
他呲地一笑：“看起来他们似乎也是自顾不暇了。”
“闭嘴！”
方知昀阖上双眼，沉住呼吸。
“不如到此为……”
不等蔺不烬将话说完，方知昀蓦然睁开双眼，眼中划过一丝决绝。
七窍溢血不止，他的眉心浮现出一团白光。
蔺不烬看着他，眼中的冷嘲热讽一寸一寸被惊诧取代。
这是……
为杀他，方知昀竟然以燃烧灵魂为代价！
蔺不烬面容扭曲，仓皇挣扎，想要挣脱定魂针的钳制。
可惜——晚了！
白光几乎要将一切淹没！爆发出强悍的力量，平息了张子琰体内的阵引，推动定魂针几乎要将蔺不烬的眉心穿透！
-
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众人动弹不得，横七竖八瘫倒在地。
唯独只有一人——
咔。
长公主周围护身阵法终于碎裂，姜盈如受到阵法反噬，同样痛苦得无法直立。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最终抬头看向了“蔺不烬”。
她也不清楚眼前之人如今到底是她的皇弟，还是……蔺不烬。
定魂针已彻底钉入他眉心，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了。
可环顾整座大殿，除却长公主外，无人再能动弹。
蔺不烬如今的意识逐渐开始与小皇帝融合。
他艰难地转动目光，看向殿中的长公主，张了张口：“我……我有办法替你……替你救回他……”
他吐字断断续续，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只要、只要你将我、我眉心的钉子拔出来……”
“阿姐不要！”
“蔺不烬”的尾音陡然一转，带着哭腔与哽咽，“阿姐不、不要听他的……”
姜鹤仪神情微动。
可下一瞬——
“你难道就不想……救你弟弟的命吗……？”
姜鹤仪喉头一颤，抬步踏过满地的禁军傀儡，提裙向着“蔺不烬”步步拾级而上。
她走的每一步似乎都无比艰难。
此时的凌清清与苏霖二人虽意识清醒，却因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公主从他们身边走过。
“长……”
姜鹤仪抬步从方知昀身上跨过，然后在“蔺不烬”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她低头凝望着眼前的少年。
那是皇弟的面孔，此时的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仿佛下一瞬便会如同从前那般软声软语地唤她一声“阿姐”。
眉心处鲜血淋漓，蜿蜒流淌而下，“蔺不烬”质问：“姜鹤仪你还在等什么？！”
可这声音很快变成了哽咽：“阿姐，我、我要撑不下去了……”
“阿姐，杀了我吧……”
姜鹤仪盯着他的眼睛，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姜鹤仪！”
长公主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向他眉心伸出一只手。
蔺不烬心中激颤不已。
就在她的指尖要触及他眉心的那一瞬，属于小皇帝的微薄意识以不容抗拒之力抢走了身体的控制权。
“阿姐！”
长公主陡然回神。
他声音颤抖，茫然无措：“阿姐，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我、我身为皇帝却平庸无能……但我……我也是真的想做个好皇帝……”
“此、此次若能杀死蔺不烬，给那三万将士一个交代……”小皇帝嘴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笑起来比哭还要难看，“我、我是不是也算有、有些用处了……”
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道：“阿姐，称帝吧……”
这般，世间便无人可阻拦她了。
长公主垂下眼眸，无人知晓她袖中早已藏下匕首。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匕首，缓缓举起，手臂不住颤抖着。
姜鹤仪喉头滚动，凝望着小皇帝涣散的眼眸。
她虽身为长公主，但如今大邑江山是她亲手背后操持易的主
她的剑锋指向过许多人，也杀过许多人。
可这次，她却要将它指向自己的手足。
“啊——！！！”
长公主几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少年胸口奋力一刺！
准确无误，不曾有分寸偏离。
鲜血瞬间喷洒溅落在她的身上，紧接着血腥气腾起窜上了她的鼻腔。
她神情哀恸，绝望地看着小皇帝的身躯缓缓滑落……彻底地合上了双眼……
沾血的匕首从袖间坠落在地。
易儿身为一国帝王却被妖邪附体，促使三万将士惨死石围天坑的消息绝对不能流入百姓耳中。
她必须保留易儿身为帝王最后的尊严。
所以——
就当是她狼子野心，当她为削弱守城将士的势力，设局坑杀三万将士，为的便是今日弑君夺权。
一切后果都让她来承担。
姜鹤仪缓缓转过身，声音低沉沙哑，可每一个字却不容任何人质疑。
“大邑长公主姜鹤仪狼子野心，今弑帝夺位篡权——”
殿外潜伏依旧的赤衣卫随着她的话井然有序地涌入大殿，声势浩大。
“先帝姜易，崩！”
第131章 机缘
小皇帝周身散出的薄光幻化成一颗光球, 飘荡着向殿外而去，愈发黯淡……
这应当就是小皇帝的魂魄了。
苏霖心中唏嘘不已，正要扭头去瞧凌清清, 可脑袋才偏过分寸，余光便瞥见一道残影与剑光闪了过去。
当他看清那道身影后, 一时失声：“凌清清？”
蔺不烬不是已经消失了，她这是要做什么？
少女的身形摇摇欲坠，若非衔云撑地，恐怕早已倒下。可就算这般, 她还是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汇聚于指尖！
苏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方才他明明探过, 凌清清的气海混乱, 为平息逆流气劲, 早就将灵力消耗完了。
这力量她是从哪里来的？
元神抽离之痛紧随而来, 让凌清清的身体忍不住开始颤抖。
只是分毫, 便那么疼了。
少女恍惚地想。
来不及了……
衔云似乎察觉她心中所想, 带着她直追那道光球而去。
就在那光球即将彻底消失的那一瞬——
凌清清指尖的灵力与其相处，如同水流般将其包裹, 她将它牢牢抓入手心。
终于，赶上了。
昏沉的意识陡然袭来, 凌清清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仰去。
眼看她就要坠下，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手忙脚乱的身影忽然出现。
为缓解凌清清落下的冲击力, 少年在接住她的那一瞬双臂紧紧将她圈进身体里, 横冲直撞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砰！
闹出那么大动静，凌清清原本有些昏沉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她看着身下被撞得眼冒金星的少年。
“苏霖？！”
她想要起身, 却发现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抓住她的手，一股灵力顺着他的掌心灌输她干涸的气海之中。
小凤凰感觉到浑身骨架要被撞散, 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气若游丝：“只剩一点点。”
也不知够不够……
“够了。”凌清清神情复杂。
动用元神之力原本只是他见张子琰所为后被点醒后的临时之策，但苏霖却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
少女踉跄爬起身，动作缓慢，轻轻将苏霖扶正身子，让他靠着一旁的梁柱。
“等我一会儿。”
“好。”
说罢，她转身向着姜鹤仪的方向走去。
长公主站在小皇帝尸身前，一步未动，见凌清清朝这边走过来，眼神中划过一丝不解。
凌清清向她伸出一只手。
掌心之中的光球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光芒，而光球的正中似乎有一道人形，可惜已经看不出他真正的模样。
“这是？”
“残魂。”凌清清的声音极轻。
“虽然无法与其他魂魄般正常进入转世轮回，但假以时日魂魄自生自养，不是没有机会。”
长公主的眸光寸寸亮了起来：“多久。”
凌清清答：“或许是几十年、几百年，或许要千年。”
凡人寿命光阴不过数十载，更何况她可能还活不到那个时候。
几百年，几千年到底有多长？
姜鹤仪不知道。
不过，这样就够了。
至少，让她心中还有一个盼头。
“多谢——”
金红的浮光探出东山，轻薄的晨雾渐渐消散开来。
天亮了。
-
长公主夺权弑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姜鹤仪还未来得及沉浸于悲痛，便立马抽身一门心思投入到稳定朝局当中去。
因蔺不烬的消失，皇宫中大批断线傀儡倒下，而活儡因本身便拥有自我意识，是以几乎并无什么影响。
姜鹤仪对外宣称这些都是忤逆她，与她对抗之人。
此举一来是为了遮掩傀儡一事，二来是为震慑朝野众人。
其实大邑王朝建立多年兄弟手足相残，夺权篡位之事并不少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少就少在无论何人夺位，都会寻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盖，证明自己坐上龙椅实乃名正言顺。
姜鹤仪却对此直言不讳。
更何况，外界皆传长公主与先帝关系融洽，先帝极为信任她，允了她不少实权，甚至还有兵权。
朝中大臣虽然有不乏反对之人，但姜鹤仪的势力早已暗中渗透朝堂，与先帝不同，她的手段一向狠戾，杀鸡儆猴便将那群口口声声“以死明志”的朝臣压了下去。
城外藩王听闻先帝死讯，蠢蠢欲动，可奈何他们先前赴京所带亲兵被限制人数，根本掀不起风浪，一些别有用心之辈欲图借兵，可京中所有兵权早已被姜鹤仪收入手中。
帝皇都暂时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自那日之后，四人已在皇宫逗留了三日有余，祭天大典已被姜鹤仪寻了由头推缓，而方知昀则被下了大狱，关押候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