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修士若不能飞升,至多不过三百年阳寿。
小凤凰诧异道:“你心上人难不成是修士?”
“才不是,江郎只是一个普通书生,身子骨弱,当初算命先生都说他活不过而立之年。”
凌清清抬起锋利的眼尾:“你是说他已经过世了?”
鬼小姐苦恼地点了点道:“是啊,我都等他两百多年了……”
小凤凰摸了摸下巴:“会不会变成厉鬼,困在人世了?”
鬼小姐立马反驳道:“不可能!江郎性情温良,绝无变成厉鬼的可能。”
凌清清眼神暗下。
人间游魂一般都受怨气所困,若那位江郎真如对方说的那样只是一个普通书生,不应当被留困人世。
她小声嘟囔:“反正都等了两百多年,大不了我再等些日子,只是七日后我就要成婚了,我必须去找他。”
凌清清这才注意对方身上被揉得皱皱巴巴的大红衣裳竟是喜服。
小凤凰神情古怪:“鬼界何时也效仿人间婚嫁了?”
鬼界虽不乏早夭者,但多数鬼都已在人间成过家,自然无需再娶亲了,而早逝的魂魄会大多也会因尚未享受人间苦乐选择再次投胎。
是以没有这些风俗。
“这些年黑水水势高涨,吞了不少小鬼,众鬼都说是黑水河下的鬼龙王在作怪,商议着在鬼界选一个未婚配的女子献祭,我爹怕我被选中,便让我在选祭前嫁人。”
小凤凰摸了摸下巴,心中万分感慨。
原来鬼界也有迷信啊。
“七日之后成婚,为何现在就穿着喜服?”
“其实也不一定是那个时间。”鬼小姐捻了捻稀疏的发丝,“七日后是他们选祭最后期限,我爹在城里大张旗鼓弄了个比武招亲,给我套上喜服就是为了方便有人打赢擂台后立马将我嫁出去。”
“我是趁乱偷偷跑出来的,那些鬼侍一时半会进不到无方界,但若要是我爹知道,那就不一定了。”她双手合十,“你们就看着我救你们的份上,赠我一件信物吧,随便什么都行。”
凌清清并未直接答应,而是绕过这个话题问:“你说令尊是鬼城隍,那应当掌管十二阎罗城其中之一?”
鬼小姐懵懵懂懂点头:“是啊,怎么了?”
“那令尊手中可有生死簿?”
“生死簿分为上下两册,死簿自然是在我爹手里,不过……”鬼小姐诚恳道,“这东西没什么好看的,上面好久都没添过死人了,我看清清你年纪不大,上面应当没有你要找的人。”
“没添过死人?”
“是啊,以前无方界可热闹了,哪像今天这般清冷,不过我也是听我爹说的。而且死簿好多年都没什么动静,成功投胎之人也是寥寥无几,奇怪得很。”
原本她还想继续劝凌清清这死簿大抵并没有她想找的人,可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劲,立马改了口。
“只是夸张说法嘿嘿,死人还是有的,只是少了很多,两三月还来不了一个人,万一就是你要找的人呢?虽然来的人少,但也方便寻了。”
“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也有两百年了吧?”
“你若真的想看死簿,我给你我的令牌,你来替我的身份进城主府如何?”
小凤凰怎么听都觉得对方鬼话连篇,想必凌清清也不会答应。
谁知凌清清追问:“怎么替你?”
鬼小姐两手一摊:“死簿就在城主府里,我爹的书房对我不设限,只要你带着我的令牌,那些低级的小鬼根本分不出你我。”
“只不过……”
鬼小姐欲言又止,“一鬼的信物只能容一人入鬼界,你们只有一人能去。”
生怕凌清清丢下自己,小凤凰不满嚷嚷:“死簿有什么好看的……”
凌清清捏了捏眉心,扭头对他道:“苏霖,我有一事想要去鬼界确认,你若不想去,可以在外面等我。”
啊?
真要去啊……
小凤凰眨了眨眼神情空白片刻,而后猛地挺直背,中气十足:“谁说我不想去的!”
他掷地有声,声情并茂:“我特别地想去!”
凌清清:“……”
第72章 主心骨
鬼小姐:“可你方才还说你胆子小……”
“谁说的?!我一点也不怕!”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言论, 小凤凰一个跨步走到鬼小姐面前,“端详”着她的容貌。
“看着你们的容貌,我就感觉特别的……”
鬼小姐因为过于激动, 不慎绷破了脸皮,露出脸侧的一排牙根。
这可比直接看骷髅刺激多了, 小凤凰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吐出最后两个字。
“亲切。”
凌清清见状只是摇头叹了口气,谁知,小凤凰一个转身顺势双手交叉抱上她的胳膊。
少年目光炯炯, 口吻似在撒娇一般:“不管, 反正我也要去, 休想丢下我!”
鬼小姐左右为难:“可我的令牌只能供一人入界。”
忽然小凤凰像是想起了什么, 眼神一亮。
“阴阳鱼!”
他蹦跳着蹿到凌清清另一侧。
“上次张子琰不是给了一块阴阳鱼, 让她看看那东西能让我进鬼界吗?”
凌清清一早便想到了阴阳鱼, 只是出于某种心理, 一直未提,原本是打算蒙混过去, 没想到苏霖那么快就想起来了。
她无奈地拿出那块阴阳鱼,摊放于手心。
鬼小姐定睛一看, 面露难色:“这东西确实是鬼界之物,生人入鬼界并未对信物上的阴气有严格要求,只不过这东西我看着有些眼熟, 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想起来了!”鬼小姐一拍大腿, 清脆的骨折声几乎同时响起。
二人:“……”
鬼小姐一边掰腿骨,一边道, “我曾在鬼市盛行的画本中见过这东西,相传是最初天上的神君为封印恶种所用, 只不过后来恶种出逃,它也就没了用处。”
“奇怪,这东西怎么会在你们手中?”
阴阳鱼是从张子琰手中拿来的。
外界传言,张子琰回京是在事发的一段时间后。
凌清清皱眉沉思。
当初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活着回来,难道他曾入过鬼界?
与凌清清关注点不同,小凤凰一听“恶种”二字,神情立马变得紧张起来。
在万神殿的最后一个幻境里,凌清清就是因被怀疑为恶种后,被送入了无境之地,后来又因为成为唯一活着离开的人,再加上她恶贯满盈杀人无数,彻底坐实“恶种”的名号。
原本还对鬼小姐避而远之的苏霖,主动上前一步:“关于恶种,你知道多少?”
鬼小姐见状有些诧异,想了一会儿道:“我也是听长辈说起,四百多年前恶种逃离过无间地狱,在鬼界大闹一通,最后强行投胎进入人世,几位鬼判官无法干涉人间事物,便私自改了他的命格,本意是想让他早些脱离肉体凡胎,重回鬼界。谁知他命太硬,不仅活了二十多年,还在人间掀起了腥风血雨。”
若是在人间作歹,这件事应当被人熟知才是。
凌清清神情一凛问:“你可知他在凡间何名何姓?”
鬼小姐沉吟片刻,少顷又不确定道:“他在人间时好像是修真名门勾陈宫弟子,名为什么不烬来着。”
凌清清唇齿一碰,声音寒下:“蔺不烬。”
鬼小姐精神一振:“原来你也知道他啊。”
怎么会不知呢……
传闻中那个以一人之力创立偃术,操纵无数傀儡杀死勾陈宫老宫主、令整个修真界闻风丧胆的蔺不烬。
而如今他们所接触到的一切似乎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看来这趟鬼界,她非去不可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却让凌清清十分在意。
小知姑娘说蔺不烬投胎人世是在四百多年前,可修真古籍记载的分明是两百多年前。
小知姑娘的心上人迟迟不出现,死簿不知为何鲜少再记人姓名,而蔺不烬在两界出现的时间说辞不一。
它们的时间点似乎都相隔了两百多年,其中究竟又有什么联系……
-
“凌清清,你怎么了?”
察觉到凌清清神色有些不对劲,小凤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那日苏霖与她讲起的幻境种种仿佛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所有场景似虚,似实,如疾流一般从她身侧快速奔流而过,少女双瞳不自觉放大,仿佛陷入了一个虚幻迷离的梦。
“苏霖……”
她突然扣住他晃动的手腕。
小凤凰显然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
凌清清的喉头有些干涩。
“你曾说过我有三世,而且这三世几乎都在同一段时间节点对吗?”
不谈凌清清拥有记忆的两世,在她毫无印象的那一世,苏霖曾瞥见过十三的杀人名册,从上面记载不少名门弟子的姓名来看,确实在同一段时间之中。
“怎么了吗?”
“苏霖,会不会有一种可能……”
“我自以为侥幸的重生,不过是在我死后人世的时间又回到了百年前的起点,我也并非在死后立刻重回我自认为人生最重要的节点之前,我只不过恰在那时才恢复了前世记忆……”
凌清清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这世间并非只有我一人‘重生’了,而是……所有人。”
-
凌清清的言论实在太过惊异,苏霖下意识想反驳,可……
真的绝无可能吗?
他不由自主想起了林无名。
“我要见蔺不烬。”
“什么?”
鬼小姐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恶种之名,饶是厉鬼听闻都避而远之。
凌清清斩钉截铁:“我要见蔺不烬。”
她的重生、两世性情完全不同的苏霖、与万神殿共焚的上古巫尸以及如同梦魇般纠缠不尽的傀儡丝……
背后的真相如抽丝剥茧般缓缓浮出水面。
所有的一切定与那个男人脱不开干系。
鬼小姐奇怪道:“恶种几百年前就被关回了无间地狱,你见他做什么?”
凌清清没有回答。
触及凌清清强硬的目光,鬼小姐思索片刻:“其实也不是不行。”
“无间地狱的结界对活人并没有限制,只要你避开那些巡逻的鬼将。不过我可提醒你了,你进去不难,但若恶种趁那时发难,在结界内你逃都逃不掉。”
“我自有分寸。”
小凤凰揪住她的袖角,晃了晃表示抗议。
这都直接进无间地狱见恶种了,哪里叫有分寸?
可凌清清决定的事情哪能轻易改变。
鬼小姐托着下巴,思忖片刻:“我的令牌最多只能让一人顶替我的身份。若清清姑娘看完死簿再去寻恶种,恐怕还没走出内城门就被我爹派人抓回去了,所以必须有一人留在城主府。”
“所以……”
-
“为什么我来扮你?”
小凤凰双手交叉抱紧胸口,悲愤交加。
鬼小姐安慰他:“你来扮我在城主府行动,而凌姑娘去找恶种,分头行动这样不是正好嘛!”
“好个鬼!”
鬼小姐两手一摊:“不然你去找恶种,清清姑娘来替我?”
待在城主府随时有被嫁出去的风险,万一有什么不测,怎么能便宜这些小鬼?!
小凤凰坚定摇头:“不行!我扮就我扮!”
见苏霖终于松了口,鬼小姐长吁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她欢快地摘下腰间的令牌,又将头上的簪珠拆下,一并塞给苏霖,然后摊手示意他们交出信物。
“那咱们就此别过,七日后有缘再见。”
苏霖迟疑片刻,正要取囊中一物给她,伸出的手却在半空被凌清清截下。
“等一下。”
“我们在这无方界人生地不熟的,知容姑娘不如就发个善心,顺便将带我们到鬼界入口吧。”
瞧见马上要到手的信物突然被劫,鬼小姐满脸不高兴:“鬼界入口就在前面,走到底便是。”
“我们方向感不好,劳烦知容姑娘了。”
“你……”
“怎么?知容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似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又或是故意隐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