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棠点了点头,委屈巴巴道:“难受极了,受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像是要着火一般!”
沈离皱起眉头,伸手将锦被掀开,目光投到雪棠的臀部。
受伤的位置实在尴尬,雪棠虽知道沈离只是关心她的伤势,且那里还包着厚厚的纱布,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反手扯过锦被,别别扭扭往下拽,约是拽得太快,不小心扯动了伤口,臀部顷刻间便传来一阵剧痛,她轻呼一声,秀美的眉头当即便皱了起来。
“可是扯到伤口了?”沈离凝着雪棠,焦急询问。
雪棠点点头,再顾不得羞憨,反手指了指左臀。
沈离会意,匆匆奔到门外传唤太医。太医来得很快,不过须臾便查看了雪棠的伤势。
雪棠本就伤得很重,现下又扯动了伤口,自会疼痛难忍,太医不仅重新开了方子,又留下一罐舒缓疼痛的药膏才告退离去。
沈离侍候雪棠喝了汤药,而后极其自然地去解纱布上的带子。
“皇兄——”雪棠急切地唤了一声,声音随即又低了下去,“还是叫凝枝过来吧。”
雪棠懂得讳疾忌医的道理,太医给她查看伤口的时候她倒是丝毫不难为情,可轮到沈离,她的小脸不由便染上了一层红云。
相对于雪棠的别别扭扭,沈离倒是十分坦然,他停下动作,温声说道:“天色这样晚凝枝早已就寝,她上了年纪,身子易疲累,妹妹还是不要打搅为好。”
凝枝跟贵妃年龄相仿,精力不济也是正常,沈离的话十分有道理,但雪棠实在不愿自己肿胀的臀部暴露在他跟前,于是转圜道:“凝枝姑姑既歇息了,便传芫荽过来,芫荽是凝枝姑姑亲手调教的,有她也一样。”
她自觉一番话说的委婉,可不知为何皇兄温雅的面庞忽得就严肃起来,只听他道:“我受伤时是妹妹在一旁衣不解带的照料,如今妹妹受了伤我合该投桃报李,可你为何总推三阻四,莫不是回了长乐宫便与我生分了?”
他言之凿凿,她反而因自己的小心思愧疚起来,又不好把男女大防的理由搬到明面上,只得出言安慰沈离:“皇兄莫要胡思乱想,你待我这样好,我怎会与你生分?你日理万机,原就极劳累,我只是、只是怕给你添麻烦而已。”
“妹妹从来都不是我的麻烦,不管为妹妹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沈离一边低语一边解开了纱布上的带子。
雪棠的寝屋虽放着冰鉴,却也不算寒凉,可不知为何肌肤一暴露到空气中,她就不由打了个战栗。
“可是觉得冷?”沈离纤长的手指在她的臀部轻轻点了一下。
这下雪棠战栗地更厉害了,她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违着心意点了点头。
看着雪棠红得简直要滴血的耳朵尖,沈离勾起一抹浅笑,他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遑论娇滴滴的皇妹,于是不再多言,拧开瓷瓶将药膏揩到指尖。
垂下眸,只见雪棠原本娇嫩的肌肤现下变得又红又肿,她长得白,那红肿便格外突兀,突兀地让沈离温润的眸子顷刻间便蒙上了一层寒气。
他甚至觉得凌迟都抵消不了执杖之人的罪孽。
他的阿棠娇娇软软,合该捧在手掌心疼爱,又如何能经受这样的痛楚?
看着雪棠的伤势,沈离的心软成了一汪水,擦拭药膏时愈加轻柔。
骨节分明的手指揩着药膏在臀部的红肿之处移动,药膏很清凉,雪棠生出了异样的感觉。
细细麻麻的酥痒之感从臀部漾开,雪棠清晰地感觉到她的亵裤在一点一点濡湿。
雪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天亮时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守在床边的皇兄,皇兄眼下又青又黑,当是一整夜都没合眼。
雪棠心下不忍,吵着闹着把沈离赶回了太极宫。
四五日过去,雪棠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恰逢端午,论理端午宫宴当由皇后筹备,沈离后宫空置,便由王太后代办。
王太后虽还享有太后的名号,手中权利却被德太妃慢慢收拢了去,风光惯了的人最受不得冷遇,好容易有了出风头的机会,自是把宫宴筹备了个妥妥当当。
是日,碧霄宫挂红披绿、气派非凡,洋溢着浓浓的佳节氛围。
王太后坐于主位接受众人的参拜,看着匍匐在地上的龙子凤孙她干涸的心复又萌发了些许生机。
可惜,她的好心情维持了不到一刻钟便消失殆尽,因为卧病在床的德太妃带着安乐和周含蕴进了花厅。
皇帝生母驾到,众人哪里还顾得上有名无实的王太后,话里话外都在讨好德太妃。
德太妃依旧是那副和善端庄的样子,对谁都很慈爱,唯独看到雪棠时沉了脸色。
雪棠位份高,位置便离主位很近,德太妃乜了雪棠一眼,将对她的厌恶赤luoluo摆到脸上:“安宁,你坐到门口处,哀家瞧见你就觉得脑仁疼。”
德太妃对晚辈最是和蔼,谁也没想到她会直喇喇敲打雪棠,她既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便是在告诉众人她极厌恶雪棠。
在坐的都是人精,德太妃既表了态,便都不再理会雪棠,花厅内大家三五一群、吃茶说话,唯有雪棠孤零零坐在一处。
自沈离把雪棠从德太妃手中救下,她就预料到了今日的场景,倒也不觉得委屈,只沉默着用茶点。
须臾,忽听人群安静下来,抬起头,只见德太妃从头上拔下一根凤凰衔珠金钗簪到周含蕴如云的发髻上。
德太妃刻意提高声音,笑盈盈道:“含蕴生得气派,也唯有这凤凰金簪才配得上她。”
众人早就听说过德太妃意欲立周含蕴为后的传言,现下亲眼看到德太妃把代表皇后之尊的凤凰金钗簪到周含蕴头上,便更加坐实了猜想。
谁会放弃和未来皇后交好的机会呢,于是年轻的女郎们又纷纷簇拥到周含蕴跟前。
周含蕴善交际,哪怕独得德太妃抬举,也依旧十分谦逊,和女郎们说话时温柔和煦,不过小半个时辰便笼络了大半贵女的心。
沈离进入花厅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年长的妇人围着德太妃说话,年轻的女郎和周含蕴相谈甚欢,唯有雪棠孤零零坐在一侧。
乌眸沉了沉,沈离施施然坐到案几前,不待众人行礼参拜便对着雪棠招了招手:“安宁,坐到朕身边来。”
众人一头雾水,怎么德太妃刚露出打压九公主的意图,圣上便要抬举九公主?难不成是天家母子失和,圣上在故意给德太妃难堪?
众人浮想联翩,纷纷把目光投向雪棠。
雪棠在众人的注视下坐到沈离旁边,心里满是对沈离的感激。
雪棠知道沈离疼爱她,却没料到他会为了维护她的尊严,在众目睽睽之下下德太妃的脸面。
大英以孝道治天下,雪棠虽感激沈离,却也不愿让沈离背上不孝不悌的恶名,她凑近沈离,压低声音劝诫:“我知道皇兄疼爱我,但好歹也要顾全德母妃的颜面,没得被人说嘴。”
沈离低头看向雪棠,小小的人儿正仰头凝视着他,满脸郑重,仿若夫子正在劝诫误入歧途的学生一般。
沈离淡淡一笑,他的皇妹果真长大了,竟也知道保全他的颜面了。
他将手置于案下,拉住雪棠的柔荑握在手心,温声道:“我有自己的打算,妹妹无需担忧。”
雪棠知晓沈离无所不能,却还是不由自主想为他打算,为了让沈离安心,她不再言语,低头将沈离给她夹的菜肴吃了个干干净净。
在座众人一开始只当沈离在拿雪棠做筏子,可看到沈离无微不至地照顾雪棠时,便知他是真心疼爱雪棠的。
原本打算对雪棠横眉冷对的贵女开始踌躇起来,虽说德太妃尊贵,但她的尊贵是沈离赋予的,总不好为了附属品得罪正主。
圣上疼爱九公主,她们又如何敢轻慢于她,众人恨不得立马凑到雪棠跟前巴结讨好,可碍于沈离在场,又不敢行动,只暗暗计较,打算待沈离离了席再亡羊补牢。
沈离日理万机,自腾不出太多的时间吃席,象征性地用了几口吃食,便要起身离去,离开之前朗声对宫人吩咐:“到御膳房传两道点心过来,安宁喜欢甜食,定要做的酥软一些。”
众人的目光复又凝在雪棠身上,安宁公主果真是有大造化的,圣上不仅邀她同坐,便连离开时都惦念着她的口味,当今对安宁的疼爱恐怕丝毫不亚于先帝。
待沈离离开,众人便一窝蜂似的拥到雪棠跟前,见识了人情冷暖,雪棠只觉得这些人虚伪地可笑,冷着脸敷衍了几句,便借故离开。
周含蕴依旧噙着得体的笑容,衣袖掩映下的双手却紧紧扣在一起,指节白得骇人。
她没法子阻止这两人暗度陈仓,却也不能再任由他们发展下去,她思忖片刻,扭头看向德太妃:“只因着幼时的情分陛下便待九公主如珍如宝,可见人品贵重至极,大英得此英主,实乃社稷之福。”
周含蕴并不知道德太妃已经知晓了沈离对雪棠的心思,一心想要引导德太妃发现二人的异常,好借刀杀人棒打鸳鸯。
德太妃呢,哪怕她心里再怨怼沈离,也绝不在外人面前展露分毫,只顺着周含蕴的话往下说:“皇帝重情义,不单待雪棠,便是待旁的姊妹也一样妥帖。”
话虽这样说,德太妃早已怒火滔天,皇帝是真的半点都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纸包不住火,若再发展下去,他们的异常早晚有一天得被人发现,皇帝免不得名声尽毁。
德太妃心里乱糟糟的,不欲再敷衍众人,找了个借口便打道回府。
王太后辛辛苦苦操办了一场宴席,风头却都被旁人抢光了,心里说不出的憋闷,不知不觉便多饮了几杯酒。
梨花白后劲儿大,初饮时没什么感觉,逛御花园的时候却上了头,王太后头脑发晕,一个趔趄直直向前摔去,这时,一旁的侍卫眼疾手快将她扶了起来。
“娘娘可是饮酒了?”清润如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太后抬起头,入目是云峥那张斯文清俊的面庞,心雀跃地狂跳起来,她知道自己应当把云峥推开,可她都已然沦落到这般境地了,又如何不能给死水般的生活增添一丝涟漪?
她将目光投到云峥的右手上,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原本是用来执笔的,如今却时时都握着长刀。
“你如何就进宫当了侍卫?”当年他寒窗苦读,立志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云峥白皙的面颊微微浮起一层红,说话的声音也低了很多:“我是乡野之人,从来都不想踏足官场,当年一心苦读只是为了能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
可你进了宫,我便是考取了功名又有何用?官员进不了后宫,倒不如当值的侍卫来得便宜。”
云峥三言两语便勾起了王太后对往事的回忆,她与云峥,一个是世家嫡女,一个是乡野的夫子,原本不该有交集的二人,因着一场大雨在寺庙相遇。
二人一见钟情,王太后一心想要嫁给云峥,可两人的身份云泥之别,王家又如何会应允?
从那以后云峥便关了学堂,刻苦读书,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堂堂正正站在心爱之人身边,可惜他还未参加科考,王太后便被家人送进了宫。
往事浮现在脑海中,王太后的心也柔软起来,时光漫长、索然无味,她总得有点寄托才好。
她顿了顿,对云峥道:“以后你便到碧霄宫当差罢!”
雪棠苦夏,到了三伏天等闲不愿出门,午憩时间尤其长,一觉醒来已至金乌西斜,暑气倒是退了,肚子也饿得咕咕作响。
刚要传膳便见十一进了门,说是圣上邀九公主一起食用角黍。雪棠不疑有他,将自己精心准备的五色络子装到荷包里,随着十一进了太极宫。
晚膳极丰盛,雪棠这一餐用的却很心焦,因为她发现沈离一直都在用左手夹菜,右臂垂在身侧,未曾动过分毫。
沈离虽受伤严重,可他胸口的伤口尚在慢慢复原,为何手臂毫无起色?
一个令人胆颤的念头萌生出来,胸口闷闷的,呼吸都缓慢了几分,雪棠苍白着脸看向沈离,小心翼翼问道:“皇兄,你的手臂是不是再也痊愈不了了?”
沈离轻笑一声,随手往雪棠跟前的碟子里夹了一只角黍:“伤得有些严重而已,过一些时日自会痊愈。”
他表现的云淡风轻,雪棠却挂肠悬胆、忧心忡忡,唯恐沈离为了让她安心哄骗于她,复又问道:“皇兄此话可当真?”
沈离淡声道:“我何曾骗过你,你若心有疑虑可叫来太医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