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尚在责怪自己口无遮拦,忽听沈离道:“我还不曾用过早膳, 不若我们一起到宫外去用。”
雪棠喜欢热闹, 听到沈离的话,眸子当即便亮了起来。
昭帝在时便经常带雪棠出宫, 宫外哪里有好吃的,雪棠如数家珍。她吃的撑肠拄腹,而后便和沈离到河边看赛龙舟。
赛龙舟极精彩,下晌的时间一闪而过,转眼间夜幕便悄然降临,因着过端午,晚间并不宵禁,凌波湖上飘满了游船。
雪棠喜欢热闹,自然也要包船游玩,锦绣堆里长大的姑娘,半点不能委屈自己。
一上船就置了丰盛的席面,她和沈离相对而坐,一边吹风一边吃席,惬意又自在。
待船游到湖心,忽听到一阵丝竹之声,抬起头,只见一座张灯结彩的画舫翩然而至。
游船上搭着一高台,高台之上有一妙龄女子在随着丝竹声舞动,那女子容貌娇艳、身姿曼妙,跳舞的间隙眼波流转,引得众人喝彩连连。便连沈离也瞧了她好几眼。
她的行径在男子看来是风情万种、知情识趣,在女子看来却极下流轻浮。
雪棠轻哼一声,指着那女子对沈离道:“我比她跳得好。”
她嘟着嘴唇,横眉立对,显见是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
沈离浅酌了一口梨花白,淡声对雪棠道:“那人不过一行首,连你的头发丝都及不上。”
他若不是觉得那女子舞姿优美,又何故要瞧好几眼,雪棠只当沈离在敷衍于她,心里一万个不服气,将披帛甩到一侧,就着画舫上的丝竹声舞动起来。
贵妃善舞,一舞动天下。雪棠的舞技和贵妃相比也不遑多让,她身姿轻盈,犹如九天玄女踏乐而来,美得不似凡人。
沈离放下手中杯盏,目不转睛盯着雪棠,眸中满是惊艳之色。
见沈离眸中只自己一人,再没有乐女的位置,雪棠才停下动作,气喘吁吁踱到八仙桌旁,拿起桌上的杯盏一饮而尽。
入口之物辛辣灼口,哪里是甜饮子,分明是梨花白。雪棠这才意识到她错端了沈离的杯盏。
有的人千杯不醉,她呢,莫说千杯,只要一碰到酒就昏昏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雪棠长叹一口气,她可真是没出息,刚赢了那行首,现下又要丢人现眼了。
“皇兄,我们快些回宫吧!”她是大姑娘了,有自己的骄傲,再不想在皇兄面前失仪。
沈离道好,当即便令船家向岸边行去。
酒劲儿来得迅猛,船尚未靠岸,雪棠便意识混沌起来。
“皇兄,我渴!”适才跳完舞,她只喝了一盏酒水,连甜饮子都未用。
沈离忙去给雪棠斟茶,雪棠等不及,直接夺过茶壶往口中倾倒。
醉醺醺的人儿,半点准头都没有,素手一抖便将茶水洒了出来。所幸茶水是温吞的,倒是不会把人烫伤,却把雪棠的衣襟浇了个透彻。
虽是伏夏,夜晚的湖心却十分凉爽,风吹到湿漉漉的衣衫上,冻得雪棠直打颤。
沈离忙携着雪棠进入船舱,船舱内点着连枝灯,亮如白昼,沈离这才看清雪棠现下的情形。
她的衣衫本就轻薄,因着湿水,直接贴到身上,勾勒出玲珑饱满的酥山,便连酥山上的红豆都若隐若现。
沈离的目光在红豆上凝了片刻,而后艰难地移开,不过眨眼的功夫,雪棠又开始闹着撕扯衣带。
“皇兄,你快帮帮我。”雪棠一边说话,一边胡乱解衣带,湿淋淋的衣衫沾在身上,又凉又冷腻,难受得紧。
喉结滚动两下,沈离默不作声蹲到雪棠跟前,伸手将她腰间的衣带解开。
腰间变得松快,雪棠迫不及待把外衫丢到一侧,踉踉跄跄跑到塌边侧躺下去。
她虽然娇小,身段却玲珑有致,沈离一眼望过去,便看到了一道优美的曲线,胸部丰腴,到了腰间突兀得凹下去,连接纤腰的臀部又很圆润,简直天生就是来勾魂摄魄的。
沈离的眸光越来越暗,他将雪棠搂到怀中,一只手托住她的身子,另一只手环到她背后,将那沾了茶水的小衣脱了下来。
饶是沈离曾两次和雪棠有过肌肤之亲,还是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入目是白的耀眼的雪峰,雪棠之上红梅绽开,芬芳吐蕊。
沈离目不转睛凝着那两点红梅,缓缓将之含到口中。
他如在沙漠中遇到甘泉,恨不得将之吞1吃1入1腹,他尚如痴如醉,这时忽听雪棠咕哝了一句什么。
侧耳细听,得知她想要喝水,他这才意识到她刚才半滴水都没喝到。
沈离把雪棠平放到床榻上,到八仙桌上取了温水,他将茶水含到口中,薄唇贴到雪棠的唇瓣上,一点一点将水渡给她。
久旱逢甘露,雪棠不停地汲取水源,舌尖探到沈离口中,险些将他的三魂七魄都勾出来。
沈离闷哼一声,抓住雪棠的玉手置于下方。
更漏嘀嗒作响,雪棠从梦中醒来,夜色深沉,月光却很皎亮,低下头,她窥见自己穿着一身青色衣衫。
那是皇兄的中衣。
她折腾着宽衣解带的情形浮现在脑海中,雪棠脸颊发热,恨不得当即钻到地缝里去。
她果真不能喝酒,每次沾到酒水必须会做出丢人现眼的事情来。
她怎么能当着皇兄的面脱衣裳呢?前一刻她还笑话行首轻浮无耻,下一刻自己就做了同样的事情,也不知道皇兄会不会鄙夷于她。
雪棠越想越心焦,半点睡意都没有了,烦躁地在屋内踱来踱去,这时忽见窗外的竹竿上晾着两件衣裳,一件是银霜红的阔袖衫,另一件是绣着海棠的粉色小衣。
“轰隆”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身子晃了两晃,雪棠险些跌倒在地。
她目不转睛盯着那件随风飘荡的小衣,红霞从脸颊一直延伸到耳朵根儿。
她醉酒时是什么德行,她比谁都清楚,总不会是自己宽衣解带,把小衣脱了下来,再者,贴身衣物最是私密,除了凝枝,连芫荽都没碰过她的小衣,皇兄怎得连小衣都帮她洗了。
雪棠又羞又恼,羞恼之余开始暗暗责怪沈离,皇兄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虽说他对她的疼爱胜之亲兄妹,可毕竟男女有别,有些时候还是应当避嫌为好。
她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雪棠怏怏地坐到八仙桌旁,原想臻一杯茶水润喉,却发现茶壶内空空如也,素手执着茶杯顿在半空,宿醉时的记忆模模糊糊浮现在脑海中。
昨夜她也如现下这般口渴,她似乎夺了茶壶饮茶,却把茶水都洒到了衣襟上。
乍然之间对沈离的责怪又变成了自责,皇兄疼爱她,总不好眼睁睁看着她穿着湿漉漉的衣裳就寝,势必要帮她换衣,若不是她自己打湿了衣裳,皇兄又何至于做出出格的事。
越想越觉得羞愧,雪棠将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脑海,奔到屋外取衣裳,衣裳已经干透,雪棠将沈离的中衣脱下来,转而换上自己的。
皇兄爱洁,船上又没有替换的衣裳,总不好让他穿自己穿过的衣裳,雪棠瞥了一眼更漏,离天亮还足足有两个时辰,夏日的衣裳又轻薄,她现下将皇兄的衣裳洗干净,到了明日凌晨定会晾干。
雪棠不是积粘的性子,当即就到盥室盥洗衣衫,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盥洗衣衫时十分笨拙,堪堪洗到一半,便觉得手心发疼,摊开手掌心,只见右手掌心红彤彤一片。
真是奇怪,她分明用了两只手搓洗衣裳,也不为何,左手安然无恙,右手却红到了这般地步。
雪棠轻叹一口气,强忍着疼痛把沈离的中衣清洗干净,复又折回寝屋就寝。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雪棠将衣裳睡得皱皱巴巴,上好的衣料仿若成了一团抹布。
她爱美,不愿意穿着皱巴巴的衣裳出门,可现下还在船上,又没有替换的衣裳,只得穿着这衣裳走出房间。
迎面遇到沈离,想到他亲手帮她洗了小衣,小脸当即就涨成了红色,她只顾着羞赧,便把皱巴巴的衣裳抛之脑后。
雪棠扯出一个笑,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朱雀街的荠菜馄饨格外美味,不若我们到朱雀街尝一尝。”
沈离对雪棠从来都是百依百顺,这次却难得的没有同意她的提议:“朱雀街的馄饨虽美味,到底及不上蒙阴街的晨食种类齐全,且我听说蒙阴街的汤饼十分鲜美,你好容易出来一趟,当多尝一尝晨食才好。”
雪棠喜欢小食,听到沈离的提议当即就改了主意,不过两刻钟二人便乘马车到了蒙阴街。
蒙阴街的小食果真十分繁多,临街都是卖早点的铺子,香味四溢,勾的雪棠食指大动。
雪棠胃口小,喜欢的小食种类又繁多,吃是吃不完的,好容易出一趟宫,她自不甘心白白错过这些美食,便每一类都买了一些,分门别类码到食盒放入马车,擎等着回宫以后慢慢品尝。
将食盒放入马车后,雪棠便跟着沈离到一家糕饼铺子吃汤饼,沈离坐在面对门口的位置,雪棠便坐到他对面。
皇宫的膳食虽精致,却远不及的小巷里的小食有风味,汤饼鲜香可口,丝毫不亚于雪棠口中的荠菜馄饨,她吃的心满意足,眼睛直眯成一弯小月亮。
沈离呢,便是吃个汤饼,也依旧十分温雅,他用了半碗饭便将碗放到一侧耐心地等着雪棠,时不时抬头瞥向门外。
等了半刻钟,终看到那人进了店门。
傅修安极喜欢京都的汤饼,每逢休沐必要到胡记用饭。这一日他照常坐到窗边用饭,用到一半忽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圣上和雪棠怎会到这种地方用饭,傅修安简直怀疑自己认错了人,但他视力卓然,又岂会出差错。
他复又将目光投向雪棠,雪棠的眼睛亮晶晶的,眸中满是笑意,只身上的衣衫皱巴巴一团,十分惹眼。
她极爱漂亮,若不是没有替换的衣裳,又岂会不修边幅出门?难不成她与圣上昨夜就在宫外,且一夜未归?
傅修安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大跳,圣上为人谨慎,断不会主动出宫,到宫外吃小食倒是很符合雪棠的脾性。
可圣上日理万机竟也愿意陪着雪棠胡闹吗?傅修安心里涌起一个荒谬的念头,圣上对雪棠实在溺爱,那种无条件的溺爱,不似兄妹,反倒有些像男女之情。
傅修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原以为是他在胡思乱想,忽见沈离的手指触到雪棠唇边,轻轻将她粉唇上的汤渍擦拭了去。
傅修安虽没有姊妹,却也知道沈离的行为很是出格,女子的贞洁最为重要,兄长岂能触碰她的唇瓣?
想到沈离的逾矩之行,傅修安的心慢慢提起来,一点一点揪成一团。
他再用不下一口饭,索性将汤碗放到一侧,直愣愣看着侧旁的二人。
这时只见雪棠站了起来,沈离走到身边,脉脉地凝着她,眼神温柔的简直要滴出水来。
他随手将雪棠鬓边的碎发掖到耳后,继而凑到她耳边低语:“昨夜真是辛苦你了,是不是累到了,回宫以后睡个回笼觉,好好休息一下。”
他的声音明明不大,傅修安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倏得瞪大眼睛,恨恨地盯着沈离。
什么叫夜晚累到了,莫不是沈离对雪棠做了禽1兽不如的事?
傅修安怒火中烧,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憎恶自己的无能,他若是大权在握该有多好,那样就无需顾忌沈离的身份,可明目张胆与之相搏。
他握紧双拳,手背上青筋暴起,险些按捺不住自己,这时雪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过是为皇兄清洗了一身中衣,举手之劳,又哪里会累到?”
得知二人没有做云雨之事,傅修安心中的怒火才消散了些许,可平白无故的,雪棠为何要给沈离清洗衣衫,且清洗的不是外衫,而是贴身的中衣。
心里有了芥蒂,傅修安便觉得无论沈离对雪棠做什么都十分碍眼,譬如二人在门口上马车的时候,沈离明明可以握着雪棠的小臂把她扶到车上,偏偏要握住她的素手将她托上去。
他的眸中燃起嫉恨的火焰,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待马车远去,才失魂落魄走出食肆。
马车径直驶到长乐宫门口,沈离一下车,便有一侍从匆匆凑到他跟前行礼问安,沈离会意,先将雪棠打发到屋内,才示意侍从开口说话。
侍从拱拱手,温声说道:“陛下,半个时辰前云峥给卑职递了话,道巳时一刻定能成事。”
沈离勾起唇角笑了笑,挥手让侍从退下。
雪棠刚进入花厅,便见沈离随后而入,沈离似乎心情很好,含笑对她道:“妹妹,你且去换一身衣裳,一会儿我们一起去给母后请安。”
除却德太妃,雪棠最厌恶的人便是王太后,凭本意她半点都不愿意去给王太后请安,可皇兄既开了口,她也不好拒绝,只得到寝屋换衣打扮。
雪棠有心磨蹭,只换个衣裳便耽搁了半个时辰,她生得明艳,便是一件素雅的杏色衫子套在她身上也光彩夺目。
她施施然走出寝屋,和沈离一起乘轿撵向碧霄宫行去。
看到圣上驾到,守门的太监忙要通报,却被沈离抬手制止。
王太后爱热闹喜奢靡,寝宫内总是莺飞燕舞、丝竹绕耳。今日的碧霄宫却格外安静,不仅没有喧闹声,便连洒扫的宫人都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