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人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上午她刚在想这事，下午宫里就来了人。
人来的时候凤龄还在暖阁里睡午觉，崔敬龄打发人来喊她，把她急得头发都没梳好，随便盘了下就上前厅去了。
前厅乌泱泱跪了一圈人，凤龄走到崔敬龄身边跪下，兄妹二人对视一眼。
传旨太监看到她来了，才开始正式宣读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崔氏，系镇武将军之妹，敬慎柔嘉，蕙心纨质，恭俭宽厚，毓德勤孝，久侍神宗，功在内闱，今册为仪妃，授金册金宝，望尔衍庆资德，表率西宫。永泰二年四月十八诏之，钦此。】
凤龄一时没反应过来，跪着的两腿一软，伸手扶在地上。
复又跪正，低着头，表情复杂的看向哥哥：我听错了？
崔敬龄也在看她，满脸疑问：这什么意思？
传旨太监没看见底下两个人眉来眼去的眼色，含笑上前：“请娘娘请接旨。”
娘娘…凤龄心里一口老血。
天上不会掉馅饼，这肯定没好事，绝对没好事。
李谕不会真要弄死她吧？
她顿时有一种架在油锅上的坐立难安，这边传旨太监还在喜笑颜开地提醒她：“娘娘快接旨啊！”
凤龄尴尬一笑，双手接过圣旨，叩首道：“谢主隆恩。”
她刚一起身，传旨太监就连忙去扶，笑着道：“奴才就知道您是有大造化的人，从前不敢忘尚宫之关怀，今后更不敢忘。”
凤龄问他：“不知这一回入选的其他秀女是什么位分呢，可有和我一样的？”
传旨太监便道：“那没有了，封妃您是独一份，贺家姑娘封了昭仪，韩姑娘和肖姑娘封了美人，郑姑娘和刘姑娘一样，都封的才人。”
凤龄闻言更加不解：“这…我可是连选秀都没有参加的，公公怕不是传错了旨意？”
传旨太监忙道：“娘娘这是高兴糊涂了，怎么会传错旨呢？这可是御笔钦定的，您就是正二品的仪妃娘娘，您就放宽心吧！”
“再说了，您本来就是内定的，和她们自然不一样，您又在神宗皇帝身边侍奉了那么多年，圣上怎么会让您受委屈呢？”
凤龄强颜欢笑：“多谢公公，一路也辛苦了，留下喝盏茶再走吧。”
喝茶肯定是要到后面给赏钱的，崔敬龄赶紧安排将宫里这些大爷们安排到后厅接待。
待一群人都过去了，才过来问凤龄：“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凤龄道：“我哪知道，他莫名其妙的，明明没多久之前才说要收拾我。”
崔敬龄拍拍胸口：“真把我吓到了，我以为我脑袋糊涂听错了，不过对你来说这也是好事，至少以后面上不会太难看。”
这头册封旨意刚下来，那头宗室们便很快知晓了，兴华大长公主一直欣赏凤龄，从神宗朝时就与她颇有交情，便趁着她现下还在将军府时，亲自过来登门道喜。
凤龄实在没想到兴华殿下会来，不免有些歉疚：“殿下怎么也没说一声就来了，应当我去拜访才是，怎么能劳动您来。”
兴华大长公主拉她到一旁坐下：“你瞧瞧你，马上都要做皇妃的人了，怎么还是以前低眉顺眼那一套，你嫁给圣上，咱们可就是亲戚了，你要叫我一声姨娘的，别弄这些虚礼。”
公主是真心为她高兴，还以为她就要熬出头了：“我知道之前元宁的事情牵连了你，害你受了许多苦，元宁那孩子心高气傲的，也是太过贪心，才最终害人害己。”
“可你不是那样的人，先帝那么看重你，我从来不觉得你是会造反谋逆的乱臣贼子，只能说时也命也，是元宁把你连累了。”
凤龄都不好意思看她，对不起殿下，我实在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如今这样也好，你跟圣上也认识许多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再清楚不过，他不可能对你一点情分也没有，不然也不会选你为嫔妃了，而且封的可还是妃位呢，你自己想想看。”
“你们两个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这样不好，我们这些长辈都是过来人，你不要觉得依附圣上是丢脸，他现在才是你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是你的救命稻草，把他牢牢抓紧了，你的下半辈子就稳当了。”
兴华大长公主一片肺腑之言，凤龄只能道：“我记住了，多谢殿下。”
救命稻草…别是害她命的毒蛇就谢天谢地了！
第46章
五月上旬, 新进嫔妃一同入宫。
这回选进来的新人不多，虽说这是新帝登基的头一次选秀，理应多进些人，声势浩大些, 不过李谕一向嫌人多麻烦。
除了凤龄, 另外选进来的五个人倒是都很高兴, 毕竟这可真正百里挑一进来的，成为宫嫔，可以荫及母族子弟, 亦是家族荣光。
只不过这回选秀选得实在有些令人费解, 头一天到皇后宫里请安，凤龄不免多看了好几眼, 何止她, 连淑妃进来时都驻足许久。
之前只知道这一次的新进嫔妃家世都十分雄厚, 父兄个个身居要职, 没想到这长相全都有些差强人意，不是一个不行, 是选进来的这几个都不行。
唯一就一个贺昭仪还算得上端庄秀气, 其他的几个放到宫外感觉说亲事都难。
凤龄绝对没有一丝嘲笑人的意思，只是选秀一向是容貌第一关, 身体第二关，选得就是漂亮又健康的, 再拔高些才是品行才能呢, 这今年尚宫局就是这么把关的？
怎么的, 想砸皇帝后院吗？
凤龄刚一落座, 淑妃就看过来了，脸上表情颇为丰富, 毕竟其他新人怎么样她倒也不太有所谓，凤龄这个老熟人莫名其妙坐到了和她平起平坐的位置上，才叫人心里怄得慌呢！
恰好这时皇后出来了，众人一齐起身行礼：“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笑着抬手：“不必多礼，都坐。”
淑妃和惠妃自然分别坐在左右首位，凤龄和贺昭仪紧随其后，再是两位美人，两位才人，宋昭仪一向是不出来的，帝后也不管她，由得她去。
还有一个陈美人，说是抱病。
不过凤龄觉得这陈玲儿多半是不敢面对她，故意躲起来了。
其实李谕的后宫已经算清净的了，皇后本身也是怕麻烦的人，连晨昏定省的规矩都省了，巴不得这些女人不要来搅扰她。
惠妃一心在嘉懿公主身上，宋昭仪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淑妃性子虽骄纵些，但毕竟能力有限，手段也不高明，除了自己经常生生闷气，也做不了什么兴风作浪的事。
眼下还是风平浪静的，就是不知道新人里是不是都老实。
自然了，这些人里最有前科的就是她自己，简直是劣迹斑斑，声名在外。
假传遗诏，谋逆未遂，谁人不知道前朝崔尚宫的大名。
淑妃看着这一屋子女人倒是暗暗高兴，瞧着都不是什么出挑的样子。
看来圣上本意就不是要选妃，是要选些个体面的摆件，正好与看重的朝臣多联络些。
见众人落座后，皇后便笑着开口：“新人新气象，今日这太平宫也是花团锦簇，耳目一新呢，几位新妹妹才进宫，若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尽管告诉齐尚宫，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惠妃和淑妃也都是老人了，又位居一宫主位，更要多多帮衬些。”
二妃齐声应道：“臣妾明白。”
皇后顿了顿，又对贺昭仪笑道：“贺家是英烈功臣之族，圣上和本宫对你都很看重，你也端庄沉稳，让人省心，永乐宫是个好地方，向来风水好福气好，昭仪妹妹住进去，定能福至喜盈。”
贺昭仪莞尔谢恩：“臣妾多谢娘娘吉言。”
皇后又看向凤龄：“仪妃虽然刚册封，但也是积年的资历了，西六宫如今属你位分最高，天恩浩荡，更要勿忘圣上对你的期望，诚如你册封仪妃的祝词那般，衍庆资德，表率西宫。”
凤龄起身，恭敬行礼：“谢娘娘提点，臣妾定会谨言慎行，不负君恩。”
皇后笑了笑，吩咐尚宫局女官给新进嫔妃们每人送上一个锦匣，说道：“今日阖宫有喜，也是诸位妹妹们新日子的开始，便赠你们一对团花珠钗，取花好月圆的意头，望你们今后都能圆满安康。”
淑妃挑着眼梢打趣道：“只有新妹妹们有，我们这些老人就没有，皇后娘娘好偏心。”
皇后笑着看过去：“你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圣上赏你一座金山也有余了。”
淑妃闻言不由得有些骄傲，嘴上还要谦虚两句：“娘娘可别打趣臣妾了，让妹妹们听了笑话。”
凤龄喝了一口茶，轻轻牵起唇角。
这里明明她年纪最大，在宫里混了十几年，如今又莫名其妙成新人了。
这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的，别忘了姐姐当年在太极殿呼风唤雨的时候，你们这帮人还在闺房里绣花呢！
此刻淑妃正好看过来，神情复杂的笑：“说来还是仪妃最厉害，总是让人始料不及。”
凤龄微笑：“不敢当。”
正说着，尚宫局的人走来将凤龄的那份贺礼送至眼前，由少宣接过收下。
凤龄看了一眼，是一对绞丝镶珍珠的鸾鸟盘花金钗，一时有些沉默。
鸾鸟是昭仪品级常用饰物，妃位怎么也得是个凤尾吧？
为什么会给她这个，尚宫局如今都是些什么脑子。
难道是齐氏故意的？
不怪她老是揣度齐氏，谁叫整个尚宫局里她明面得罪过就这位齐尚宫一个呢。
别人估计也不敢跟她作对啊！
算了，无所谓了，爱谁谁吧，她也就若无其事的收着，颔首谢过皇后，就当没看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年岁渐长，以前那种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态平了，渐渐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倒是皇后往这边看了一眼，似乎察觉出不太对，开口问了句：“这怎么给仪妃送了这个钗子，是不是送错了？”
皇后提起来，凤龄只好故作惊讶，忙道：“哎呀，还真是，想是尚宫局的人忙昏了吧。”
皇后蹙起眉：“这些人做事也太不仔细了，一会本宫叫人给你换一对，送去兰台宫。”
凤龄却之不恭：“那就劳烦娘娘了。”
请过安后，便各自回去，凤龄还照旧住在兰台宫，李谕没让她腾地方。
虽然在旁人看来她住得最偏远必然不得圣心，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
转过雕花长廊，迎面正碰上匆匆赶来的齐尚宫，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上一回见面还是她向齐氏行礼，这一回就变成齐氏向她行礼了。
凤龄微微一笑，看着不情不愿低下头的齐尚宫。
慢步走过去，道：“齐尚宫不必多礼，快请起。”
齐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而后站直身子，笑了声：“仪妃娘娘果然是厉害，奴婢眼拙，手段浅薄，不成想原来您是早就想好退路了。”
凤龄微笑：“齐尚宫怎么这样说话？不是你说的风水轮流转吗？你看，这不是又转回来了，这人呐，还是得意勿轻狂，我要多谢齐尚宫的教诲呢！”
说着又想起来一事：“对了，不知道齐尚宫知不知道，这兰台宫好像年久失修，有些不牢固呢，之前我的屋子里总是爬进毒蛇来，又粗又长，青黑相接，看着怪吓人的。”
“所幸我胆子大，一把捏住七寸，一刀就把头剁了下来，我想着毒蛇也是好东西，扔了可惜，所以杀掉的每一条我都留了下来，全都开膛破肚晒干了。”
“到现在攒了不少蛇皮呢，泡药酒倒是挺好的，尚宫的痛风如今还好吗？要不要拿回去试试？”
齐尚宫笑的勉强：“多谢娘娘好意，那倒不必了。”
“是吗？那太可惜了，”凤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齐尚宫若是有空，便叫司制局来修缮修缮吧，不然这总是进来蛇，我也不放心，这毒蛇源源不断的，恐怕是有一条最毒的蛇在盯着我呢！”
“尚宫若是不能妥善处理，那我就要禀明圣上，请太和殿的人来抓了。”
齐尚宫忙欠身道：“奴婢回去一定彻查修护，绝对不会再让那些肮脏之物爬进娘娘的寝宫了。”
凤龄莞尔：“那就再好不过了。”
*
回到兰台宫没多久，皇后的东西就送来了，装在一只方正的红色绒匣内。
凤龄打开来看，这一支比刚才送出去的所有珠钗都要更华美名贵，是上好的黄玉为心，红玉为瓣，周围缠绕金丝，镶嵌各色宝石，打造出一支无与伦比的团花式样。
皇后果然厚爱，凤龄阖上盖子，交给玉兰：“收起来吧。”
新进嫔妃按制可以从家中带两个丫鬟进宫，其余人由尚宫局安排拨给。
凤龄这一趟把玉兰和木兰都一起带进宫来了，另外向皇后讨要恩典，将何广春从粗使司要到了兰台宫。
尚宫局虽然也安排了其他人，但她暂时不会让这些人近身，她向来只相信自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