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从前那个姓程的吧,那也是一派端方,君子如玉,可从来哪次叫他出来私会就没有不来的。
第53章
宫中每年秋日都有马场围猎的旧俗, 今年皇后身子正逢不适,便没有跟随围猎的队伍。
三妃倒是齐全都在,另外贺宋两位昭仪,韩肖两位美人, 郑刘两位才人也都跟着出来了。
说来也是丢脸, 这秋日围猎阖宫同去, 连素日不爱出门的宋昭仪都去了,竟然没有陈玲儿的名字,好歹也是个美人, 陈玲儿知道后兀自伏桌哭了许久。
想想兴许是不服, 再一个心里多少还存着些念想,便派了心腹宫女去找少宣, 想低下头与兰台宫这边缓和缓和关系。
只是少宣没搭理她, 得空过来告诉凤龄:“但凡她是个要脸面有自尊的, 也不该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您了, 想当初闹的那么难看,如今怎么还有脸来的?”
凤龄听了一笑:“她从前觉得自己有本事, 不必倚仗人, 处处眼高于顶的,如今是知道日子难过了才到处来求人。”
“我早就说过, 不必我教她做人,这深宫长路自然会教她学乖的。”
*
九月初, 御驾前往东山马场。
这一片马场位于京郊三百里处, 接近直隶, 占地将近万亩, 辽旷平坦,草木繁茂, 毗邻林场,内有月牙湖。
御驾亲临,驻扎于此,除了嫔妃女眷,还有不少皇亲贵族和亲近臣工也都跟随在内。
李谕有自己的一支骑射队伍,骑的都是纯种高头黑马,一队人齐进齐出,气势恢宏。
凤龄则自己单独挑了一匹小白马,眼如墨玉,通体雪白,毛发顺滑的像擦了油似的,另有两名侍卫护送她在林子里闲逛。
其实她的骑射本事算好的,当年可是下苦心练过好一阵子的,只是久居深宫有些生疏了,比不得从前骏马飞驰的神采,但底子还是在的,骑两天也就练回来了。
昔年她跟随神宗皇帝,先帝能在飞驰的骏马上百步穿杨,甚至能拉强弓箭杀猛虎,她为了能跟上先帝的脚步,能得到先帝的夸奖,从一点没摸过弓箭开始学起,那些年的苦心砥砺,如今想来也是感慨良多。
林子里多是走兽,凤龄本想捕一只幼鹿,但是鹿没看到,先看到一只狐狸,还是只毛色发亮的小红狐狸。
她眯起眼睛,一箭射过去,小狐狸被钉在了树上,四脚朝天,吱哇乱叫。
野狐狸可不好逮,旁边侍卫问:“好像没死,娘娘可要拿回来?”
凤龄探头望了望:“去看看伤到哪里了?”
侍卫忙下马去查看,过了会揪着只小红狐狸过来了:“娘娘好箭法,是从颈后狐皮穿过去的,还活蹦乱跳的呢!”
凤龄觉得自己技艺还不算完全生疏,满意的点点头:“好,装起来。”
她使的弓不算大,打打猎倒是不在话下,但和李谕这样上过战场的人没法比。
战场上的弓箭拉力足有她的七八倍不止,百米之内一箭可以射穿三个人,还是穿甲胄的士兵。
御前那支队伍用的都是这样的强弓,杀伤力大得很,因此单独划了一块林子给他们。
凤龄勒马转身,眼见这小狐狸受了伤,居然还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看得她心里都有些犹豫了,难怪人家都说狐狸精。
她驻足片刻,心想万物有灵,既然没能一箭射死,也许正是缘分,这只小红狐狸看起来像只尖脸小狗,倒是怪可爱的。
她想了想,又吩咐人将狐狸放下来,驮到另一匹马上去:“这只狐狸留下来,叫马场先养着,走的时候我要带走。”
侍卫应是,她自己又骑着马继续溜达。
刚出了林子,就时机正好的看到淑妃正在缠着李谕。
她站得远看的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在撒娇求什么事。
又竖起耳朵听了会,听明白了,淑妃是要学骑马。
李谕正不耐烦:“别胡说八道了,你出身武将世家,怎么可能不会骑马?”
淑妃满脸委屈:“从前人家胆子小,爹爹以前教我骑马,我摔下来过,之后就一直没再敢骑,但是臣妾想和圣上一起策马打猎嘛,今日还特意换上了这身红色骑装呢,您看好不好看?”
说着在原地转了个圈展示她的衣服,又哀求道:“圣上就教教臣妾嘛!”
淑妃正在这边卖乖耍娇,李谕被她缠的发烦,刚转过头去,就看到凤龄骑着马停在不远处,嘴角噙笑,意味深长的看着这边,那眼神中的警告之味不言而喻。
她调转马头,卸下射箭的护腕扔在地上,一句话不说就拍马走人。
果不其然,这边李谕马上就撇下淑妃追了过去。
草场上几个年轻嫔妃纷纷探头观看这场二妃争艳的大戏,贺昭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看样子这淑妃娘娘争宠可争不过兰台宫那位啊!”
宫女扶着她:“仪妃娘娘脾气这样大,圣上竟然不恼她。”
贺昭仪一笑:“人不就是这样嘛,要是喜欢呐,发发脾气那叫吃醋,叫可爱,要是不喜欢,那就是作怪了。”
宫女闻言也捂嘴偷笑:“昭仪您可真是的…”
看这么明白干嘛。
说罢又扁了扁嘴:“说起来这仪妃娘娘又不是十六七的小姑娘了,她也不嫩了,又不比皇后娘娘贤惠,又不比惠妃娘娘温柔,也没有您年轻水灵,圣上怎么偏就看上她?”
贺昭仪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望着悠悠白云:“年轻貌美的从来不缺啊,倘若真凭这些徒有其表的东西,那人人都是花无百日红。”
“她在这深宫中周转沉浮多年,自然有她自己的本事,否则也熬不到今日,早就化成灰了。”
她理了理鬓边碎发,又看向正在那边生闷气的淑妃,一脚把仪妃扔下来的护腕踢得老远。
不免觉得这淑妃娘娘虽然身居高位,但实在小孩子脾气。
有时可恨,有时可爱。
只是这样的性子,最好一辈子在父兄庇佑之下。
宫里实在不适合她。
*
白日围猎之后,晚上在营地清点猎物,烤肉喝酒。
凤龄在自己帐子里单独支了个锅子,烤羊肉和鹿肉,外头许多人,宗亲们聚在一起喝酒胡侃,气氛倒是热闹得很。
她不怎么喝酒,就掰开茶饼,煮了一点咸奶茶,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正烤了一块肉,李谕从外面掀帘子进来了。
坐到凤龄身边,问:“烤的什么肉?”
凤龄边翻面边说:“羊肉。”
又道:“羊肉暖性,对脾胃也好,要不要来点?”
李谕说当然要,又问她:“外头有酒喝不喝?朕尝了味道不错。”
凤龄摇头:“我不喝,烧的嗓子疼。”
“不是烈酒,明日还要骑马围猎,朕也不敢喝烈酒,”他解开随身的酒囊递过去:“你尝尝,是果酒,京中不常喝的。”
“是吗?”凤龄凑过去:“那我尝一口。”
她就着他的酒囊抿了一口,很惊喜的道:“嗯,好浓的果香,有苹果味儿,好像还有桑葚,而且甜丝丝的,又有一点酒劲儿。”
她摇着他的胳膊:“这是怎么酿的?为什么每次我自己酿的果酒都发酸?”
李谕笑:“这是马场管事的夫人高氏酿的,明日你自己向她求教去。”
凤龄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今天我猎到了一只小红狐狸,特别漂亮,看着很有灵性,我想把它带回宫里去。”
李谕道:“你想带就带,只是狐狸毕竟是野兽,也不亲近人,不比猫狗听话,你当心它伤你,或者先叫马场的人帮你驯驯。”
凤龄琢磨:“它是只小狐狸,应该不要紧的吧。”
说着见他上身衣领翻开,想是下马回来没顾得上,便伸手理了理,笑眯眯道:“骑装还挺适合你的,显得腰真细。”
李谕的身材算是特别精壮结实的,肩又宽,个又高,稍微矮点的男人站在他身边都显得柔弱。
本来以为骑服紧身看着会别扭,没想到还别有一番滋味。
她故意开他玩笑:“今天怎么穿这么招蜂引蝶,穿给我看的吧,想让人家晚上做梦梦到你啊?”
李谕被她无语笑了:“你欠收拾吗?”
凤龄夸张的往后一躲:“怎么这样啊,这么凶。”
李谕朝她勾勾手指,挑眉看向身后床榻:“今天时间很充足,怎么样,要不要试试,朕保证让你明天晚上做梦还能梦到朕。”
凤龄瞬间正经了,赶紧咳了两声:“虽然有这个兴致,但是这个身体,实在是…咳咳,实在是撑不住。”
李谕捏住她的脸摇了摇:“撑不住啊,那以后会乖乖的吗?”
她说:“会。”
会个鬼会,李谕知道她今天心情不错,还能开玩笑。
她心情好的时候吧,就能顺着你说两句,还能撒点娇让人开心点。
一翻脸吧,还乖呢,不半夜拿把刀站你床头就不错了。
但是这个女人不管是乖的时候还是拿刀的时候,偏偏都是他喜欢的。
有时候想想真该给自己一刀。
凤龄说着又琢磨起来:“我觉得这围猎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我们回宫以后再办一场马球赛吧,到时候将那些没有跟过来的宗亲女眷们全都请来玩一玩。”
李谕笑:“你倒是不嫌麻烦。”
另一边营帐中,淑妃派人出去打听,得知圣上今晚又歇在仪妃帐中,顿时怒不可遏,捶床道:“这个贱人!往日装得一副清高样子,如今才得圣宠就这么极尽勾引!贱人!”
左右婢女面面相觑,忍不住出言宽慰:“娘娘别跟她一般计较,她比不得娘娘您有家族做依靠,从前又是戴罪之身,不趁着圣上如今兴头上求取怜惜,在宫中也无法安身立命。”
“媚君不是长久之道,娘娘更要贤良大度,以示与她的不同。”
淑妃只是眼含泪水:“她是我天生的对头,我们两个阖该死一个才安生!”
婢女们忙道:“娘娘快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
马场围猎历时近一个月结束,收获颇丰,随行人员按着人头都分到不少猎物,凤龄还特意从马场带了些奶酪和果酒回去。
那只小狐狸也一并了拴回去,马场养了一个月,这小家伙竟然还圆了些。
回京以后,她特意在兰台宫别院单独搭了间小木屋给狐狸,狐狸毕竟有野性,还是暂时先拴起来,慢慢的去喂,去驯,看看能不能磨化成家养的。
这小狐狸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呢,凤龄想来想去。
想到小时候和邵盈盈一起养过的那条小黑狗,便给这小狐狸取了个异曲同工的名字,小红。
大俗即大雅嘛!
之前说要办马球赛,她也就趁着刚围猎回来的时候趁热打铁,地址就选在西苑,遍邀宗亲臣僚,声势可谓浩大。
第54章
马球赛定在翌月初一, 宗亲大臣们纷纷携家中女眷一同入宫,马车在德定门前停成一条长龙。
路上还有不少夫人借这个机会告诉女儿们:“娘娘办这场马球赛正是好机会,听说不少青年才俊都会来,不是公侯世子, 就是两榜进士, 连探花郎都要来呢, 你们也都到年纪了,都趁这个机会相看相看。”
说的小姐们一个个面色羞红,低头不语。
凤龄今日是主家, 皇后不欲与她抢风头, 人虽未至,但特意送了彩头过来, 一只上好的珍珠臂钏。
凤龄便吩咐何广春:“将这臂钏作为今日的第一份彩头。”
何广春应是, 接了拿下去。
不多时圣驾至, 众臣齐跪, 请安万岁。
李谕抬手示意:“今日同乐,诸卿不必拘礼。”
说罢携凤龄一同前往高台观看比赛, 嫔妃之中为了避尊, 只有昭仪以下才能过来,也都在台上观赛。
何为避尊, 即今日凤龄主办这场马球赛,全场女眷中当属她最尊贵, 没有主家还向人行礼跪安的道理, 皇后地位尊贵, 惠淑二妃与她平起平坐, 便都不曾来。
说起来今儿倒是遇到不少熟人呢,当年选秀时嫁进王府的那些个, 似乎有不少年头没见了。
从建宁十三年先帝身子不太好时,就再没怎么见过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之前宫里不太平,王府也不见得就安生了。
当年王氏和高氏一同进的誉王府,两个人争来斗去,到底还是王氏厉害些,如今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彻底坐稳了位置。
今日见她,人比从前少年时更富态圆润了些,也显得更利落有气势了,穿一身橘红色如意团云纹宫装,言笑晏晏,寒暄往来,很有世子妃的样子。
当年如花般娇艳的高氏,现在可是憔悴了不少,她凭借美貌一直有宠,可惜自从前年无故小产之后,就一直体弱多病,子嗣艰难。
本来就小产就身子亏空,又没有调养好,整个人气色差了许多,但还是那副要强不肯服输的性子。
另一边是康王府女眷,世子妃穆氏和侧妃萧氏并肩而行,不知在说些什么,她俩人似乎这些年来关系一直不错,家宅安宁倒也是好事一桩。
景王府凤龄是不大熟悉的,景王夫妇和世子一同过来请安时,李谕亲自上前迎接,望着已经和他差不多高的李恒,颇感怀道:“恒弟弟已经这么大了,当年离开上京的时候还是个顽皮孩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