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掩饰
唇上传来被反复倾碾的痛意, 盛婳无助地呜呜了两声,还没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有些缺氧,大脑也一片空白, 唯有沸水般的热意混杂着酒意让她从脸颊到耳后一处的肌肤都染上大片煽情的绯意。
祁歇却嫌还不够, 大掌牢牢扣住她的后脖颈, 另一只手臂则强势圈住她的细腰,把她整个人更近地揽过来嵌进怀里,不许她逃。
空气开始变得粘//腻起来, 盛婳唇舌被吮得发麻, 控制不住的生理泪水洇湿眼眶,她感到腿有些软, 想推开这个让她有些窒息的怀抱往床里退, 祁歇却如饿了许久的野兽乍然得到一根肉骨头一样不肯放手, 追过来死死箍住她。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盛婳终于被放开前, 还隐约察觉到那个人与她鼻尖蹭着鼻尖,恋恋不舍地寻过来舔了几下她唇角细小的伤口, 似乎是懊恼, 又似乎有一丝愉悦,仿佛那是他圈占领地的印记。
实在是太困、也被刚刚的吻折腾得太累了, 几乎是祁歇放开她的下一秒,盛婳就没忍住头一歪睡了过去。
从这些日子以来她有意无意的疏远, 到白天没有被告知的轮椅转赠他人, 再到今夜崔树旌与她共醉谈心, 被压抑了许久的嫉妒和郁闷在此刻被狠狠释放, 祁歇的目光还带着尚未消退下去的欲.念。
他眼中的情愫也终于不加掩饰,慢慢描摹起眼前之人的轮廓, 像一只被彻底驯服的狼短暂满足之后伏在主人床边,病态地倾听着、恋慕着她每一次让他感到万分沉迷的呼吸声。
好喜欢……不,他爱她,爱得恨不能把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连同他的心一起交给她,又怕她弃如敝屣,转眼就丢。
爱欲既生,无可收回。
祁歇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满腔爱意被禁锢在胸中不得纾解,他痛苦无比,难受不已,卑微至极,却不知该怎样才能把这些情绪说予她听,让她感受到,让她分去一些,好让她也能爱他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千万遍地想,也想不出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他平静下来,替她盖上软被,沉默着盯了一会儿她熟睡的面容。
她看起来那样乖,那样恬静,睡着的样子无知无觉,可若她真如被抽去灵魂的行尸走肉般只会强颜欢笑地依附着他,他也会和她一样不开心不痛快。
感情这件事,如果不是两心相向,只有一厢情愿,到头来只能是一场身心俱疲的折磨。
祁歇不愿看到那样的结果。可偏偏这一回,他被心中的欲.念撕开了压抑的外表,失了一贯的冷静,对她做出了这种趁人之危的事。
如若她明早醒来,看到痕迹,她会怎么想?
祁歇开始感到惶惑而忐忑,但他并不后悔,一定要说有也只是懊恼方才失控之下没能收住力道,在她唇上留下那样暧昧的咬痕。
他不后悔,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再这么忍下去,总有一天病入骨髓,他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情来。
他就是这样一个心思阴暗的人,只想着将她完全占有,不想她被他人窥见、触碰、觊觎。
他永远也成为不了她想让他成为的那种大公无私、阳光温暖的人,那不是他身上会有的特质。
如果她还记得今晚发生的一切,就会意识到这一点。
祁歇垂下眼睫,最后替盛婳掖好了被角,退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他等待着明天的宣判。
/
宿醉的后果就是盛婳这一觉睡得极沉,第一眼看见窗外透进来的天光时还以为自己睡了两天两夜。
她艰难坐起身来,心想崔树旌带的那壶酒也不知道是怎么酿的,好喝是好喝,后劲也确实大,她头到现在都还疼着。
前半夜的事情盛婳已经断片了,记忆止步在和崔树旌谈心时就已经睡得人事不省,后半夜只记得春舟进来过,喂她喝了醒酒汤,替她换下了在草地上滚过的衣裳和被弄脏的被褥,又扶着她睡下了。
只是这嘴唇怎么这么痛呢……
盛婳皱了皱眉,下床走到铜镜前,发现靠近唇珠的位置有一块红肿的痕迹,嘴唇也呈现出一种糜烂艳红的颜色,乍一看,像是被谁带着狠戾之意尽情肆虐过一般。
怪了。
不仅如此,她发现脖颈偏后的位置也有几枚莫名其妙的、类似手指留下来的印记。
正巧春舟这时端着盥洗盆走了进来,看到盛婳对镜打量的这一幕,她眼神微动。
“春舟,我这是被蚊虫叮咬了么,怎么留了这么多印子?”
盛婳虽然疑惑,但好歹还记着自己昨夜和崔树旌一起在草地上躺过,如果说那时候无意中被虫子钻了空子也是有可能的。因此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原因。
春舟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中的东西,佯装嗔怪道:
“我见过这种印子和伤口,是虫子没错。公主,您和崔小将军昨夜也不知道注意些,好歹铺件外衣再躺上去嘛。”
“咳。”
盛婳原本还有些狐疑,下一秒直接被春舟的言论惊得呛到。
虽然知道她本意,盛婳还是觉着这句话容易叫人浮想联翩,好像她和崔树旌做了什么很急色的事情一样,忍不住纠正道:
“春舟,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可以,出去可千万别在其他人面前乱说啊,尤其是崔树旌,我俩是正经朋友,别想歪了。”
春舟颇为无辜地看着她,眨眨眼睛:“公主,我就是陈述一下事实而已,您这么紧张做甚?莫不是……”
盛婳否认三连:“没有,不是,去你的。”
春舟瘪瘪嘴,还是不死心:
“殿下,我看崔小将军人挺好的,正直勇敢,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比您大两岁还懂体贴,年龄刚好又尚未婚配,您真的不考虑考虑?”
盛婳一脸无语:“别给我瞎点鸳鸯谱,我对他没兴趣。”
春舟还想再劝,被盛婳一个噤声手势震住,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春舟,你再替他说话,我可要以为你俩有点什么了啊。”
春舟急得一跺脚:“公主,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盛婳故作哀愁地撇下嘴角:“你是不是嫌我年龄大了,才急着要把我嫁出去啊?”
“是有点……”见盛婳危险地眯起眼,春舟连忙改口:“没有没有。”
盛婳看她这副老实如鹌鹑的样子笑出声,只是这一笑,唇上的伤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她咬牙道:
“这死虫子,还真会挑地方咬啊……”
她没注意到春舟一瞬间变得心虚的眼神。
春舟自是知道盛婳唇上的伤和脖颈上的指印是怎么来的。
昨夜,她亲眼目睹祁歇一身凌乱地从盛婳房里出来,看那样子像是与谁纠缠过,离去的脚步还带上了一丝神思不属,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房中发生了何事。
等他走远,春舟当时就进房间里查看了。
房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整洁干净,没有大战一场的痕迹,可唯独盛婳的唇上、脖颈都出现了被人摁住噬咬的红痕。
春舟差点气得冲过去找祁歇理论,质问他为何对公主做出这样的事来,还准备在第二天一早盛婳醒来就向她告状。
但当她冷静下来,细细思索其中的利害,又反而认为,这件事不应该让盛婳知道。
祁歇一直对公主隐隐抱有妄想,春舟是察觉得到的,可偏生公主在这方面神经太过迟钝,愣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如若她知道了,那才是真正要被搅和进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桃色漩涡中,祁歇无法断了对她的念想,而她也不得不被迫陷入心烦意乱的情绪。
春舟更怕的是,公主一向宠他,若经此一事发现了他的心思还对他心软,答应同他厮.混在一起,一旦有一天暴露了,满朝文武怎么想?天下人怎么想?
这世界虽然曾被女人统治,但到来,也是对女人愈发苛刻。天韶国经过盛瓒的治理,风气与以往大不一样,许多人都开始认为女性唯一的作用只有相夫教子,甚至逐步为女子套上贞德的枷锁。哪怕公主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免不了被朱笔讨伐,被口沫侮辱。
而祁歇在春舟看来,只是一个还未真正站稳脚跟的青涩帝王,很多事尚不能游刃有余地解决,更别指望为了盛婳得罪一些嘴碎的世家。
春舟打心眼里不相信他,她照顾公主多年,在心里暗中把公主当做妹妹看待,虽然公主很多时候表现得像一个看淡世事的老人,但春舟就是认为她的公主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人,就应该活得自由自在,哪怕要豢养男.宠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如果她要挑,那就得是最好的、宠她的,而不是祁歇这样年龄小、心思深、猜不透的“弟弟”。
春舟认为自己有必要从根源上扼杀这个苗头,是以她才为祁歇做了掩饰,不是为他,而是为了盛婳。
不知道春舟心中所思所想的盛婳还在铜镜前打量唇上的伤口,叹道:
“虽然是虫咬的,但这一出去,难免要被人说闲话。”
“公主要是介意,出门不若戴上帷帽。”春舟取来药膏:“来,我给您涂涂。”
“好春舟,轻点轻点……”
就在这时,宿一禀报的声音从门外不甚真切地传来:
“公主,芾绪国使臣今日抵达上京,还给您递来了请帖。”
第57章 告白
请帖?这次芾绪国派来的使臣是想给她传达司无咎的什么消息吗?
盛婳搓了搓脸, 把清晨的困意彻底赶跑:
“春舟,替我梳妆,我去会会。”
“好咧公主。”
待盛婳彻底捯饬完出门,发现站在门口的不仅有宿一, 还有一身盛装等候多时的阿奚。
见她戴着帷帽出来, 阿奚眼神骤亮, 同以往一样不吝啬夸奖:
“殿下今日真好看。”
盛婳知道阿奚一向爱对她无脑夸,此时也忍不住哭笑不得道:
“我装扮成这样,你也夸得出来。”
阿奚以为这是盛婳今日心血来潮的打扮, 于是微微一笑, 好听的话信口拈来:
“虽然帷帽挡住了殿下的姿容,但任谁也看得出来殿下周身气度常人无法比拟, 不用照面也知帷帽之后皎如天上仙娥。”
说这话时, 他不仅脸上满是真诚, 还状若无心地侧过身, 露出一头海藻似的长而黑的卷发。他的头发像是每日经过特殊打理,看上去十分柔顺光滑, 此时被他潦草束于耳后, 很有几分凌乱的美感——这样的扎法可以让他状似无意间露出盛婳曾经赠予他的发带。
阿奚想让盛婳也夸夸他。
“嘴真甜。”盛婳却没察觉到他的小心机,只是奇道:“你也要跟我一起过去吗?”
阿奚掩下心底微微的失落, 面上则带着浅笑颔首。
“那走吧。”
“好。”阿奚如往常一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脚步里带着细微的欢喜。
他们不知道, 等他们走后, 祁歇的身影才从长廊拐角处显露出来, 一双黑沉的眼眸带着彻夜未眠的淡淡乌青, 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
“殿下,”任顺在身后苦口婆心道:
“您已经在这儿候了一夜了, 现下也见着公主了,不若移步礼部吧?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那些臣子已经催了一天了,属下实在是招架不住啊!”
祁歇终于收回目光,神情看不出悲喜,只是淡道:“走吧。”
/
“参见殿下。”
鸿胪寺卿张纪常,张温姝的哥哥,盛婳对他有印象,这位上辈子也是她裁剪朝中官员时留下来为数不多赤胆忠心的臣子之一,她礼貌道:
“有劳张大人带路。温姝最近可还好?”
张纪常显然也记得这个经常被妹妹提起的公主,帷帽之下传来的女音清脆婉约,听起来比自家妹妹小了几岁,张纪常一身凌厉摄人的肃然稍微收敛了些,隐约透着局促:
“殿下挂心,姝儿近来一切安好,正在家中安心待嫁。”
“那就好。届时举办婚宴,张大人可别忘给我留个座。”
“一定。”张纪常正色道。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穿过层层回廊。鸿胪寺是天韶国外交的脸面之一,修建得很是气派。水榭廊桥,亭楼暖阁,雕栏玉砌,无一不缺,极尽精巧宏伟,随处可见来来往往面盘俊俏干净的小厮侍女。
来天韶国的无论是哪国使臣,不分身份高低,一律被安排住在鸿胪寺的驿馆里。只是这住处也有上等和普通之分。
而看到芾绪国使臣住的地方被安排了最为上等的宽敞庭院,盛婳心下已经有了猜测。
“就是这了。殿下,里面那位贵人说与您是莫逆之交,还未进宫拜见新皇便给您递了请帖,您进去吧,臣还有事,便不叨扰二位叙旧了。”
“好,张大人慢走。”
张纪常退下了。盛婳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秋阳斜昭,凉风徐徐。从门口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行至其内,可见庭中布景错落有致,落英缤纷,中央还置着一座工艺精巧的石屏,其上雕着秀丽山水,下有水槽不停运转,将清水向上输送,再潺潺流泄而下,使得石屏上雕刻着的瀑布真的有清泉汩汩涌出。
远远见着一个侍卫模样的少年毕恭毕敬地迎上来,盛婳正要上前与对方搭话,身旁阿奚的脚步却不知缘何绊了一下,倒向盛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