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南——满河星【完结+番外】
时间:2023-11-23 23:02:17

  当时,她还是个黄毛丫头,而大哥大她十一岁,二哥和她只差三岁,于是就有定下她和二哥婚约的意思。
  两人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通家之好,又有父母之命,男方是英年才俊,女方是大家闺秀,又是一同成长起来的,几乎是所有人眼中的金童玉女。
  可她不想,再好也不想。
  其他人都觉得长兄为父,可在她的心里大哥不是父亲,不是长辈,甚至不是大哥,而是她心爱的人。
  但她只能怀揣着这个秘密,隐忍着这悲惨而甜蜜的伤心,醺醺地翩翩飞着。
  萧竹和她自上中学起便是同学,以前常常去她家做客,自然是认识、也了解她二哥的,毕竟江明之开着家里的汽车去约会,周末去俱乐部跳舞不见踪影,都没有避着人的意思。
  这婚约她不在意,二哥也不在意,偏偏旁人在意成这样,真是无奈。
  “二哥朋友这么多,他爱和谁玩便和谁玩吧。”荏南淡淡说道,这分明是她的真心话,可在大家看来,却成了她强撑着替未婚夫说话的证据。
  “荏南,你别伤心,明之哥哥人是好的,他是个好人。”萧竹安慰着她,语气里带了点伤心。
  “他确实是个好人。”二哥对她并不坏,可以说是很好,有好吃好玩的从来不会落下她,不过……
  荏南看了萧竹一眼,正好要上英文课的密斯林走了进来,便没再继续聊下去,专心上课了。
  傍晚荏南回家后,大哥照例还没有回来,饭菜早就备好了,可她没胃口,更不想一个人吃,于是便让张妈先把饭热着,自己上楼去了。
  直到晚上九点,窗外才映出远光灯的光斑,荏南从床上跳了下来,连毛绒拖鞋都没顾上穿好,便噌噌噌地下楼。
  她停在楼梯第五个台阶,正好看见进门的大哥。
  江庆之将大衣交给用人,抬头便看见荏南立在楼梯上,手扶着擦得锃亮的木扶手,脸上红扑扑的,还在细细喘息,带得身体微微起伏,见他看了去,一双只穿了棉袜的脚有些不安地遮掩似的蹭了蹭。
  “像什么样子?”
  他斥道,口气不算严厉,但还是让荏南低了头,喃喃回了一句“我错了”。
  江庆之慢慢走进来,一阶阶地上了楼梯,停在离荏南低一级的地方,却仍然比她的视线更高些。
  荏南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低着头不敢看他,只盯着他的皮鞋看,锃亮的鞋尖,木质的底,往她这边转了下。
  大哥正在看她,大哥会抱她去穿鞋吗?
  下一刻,那双皮鞋移开了,荏南忍不住有点委屈,她还生着病呢,大哥就这样上楼了。
  荏南在楼梯上呆呆立着,听着木底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越来越近了。
  她忍不住低着头暗暗露出了笑。
  江庆之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将毛绒拖鞋放在楼梯上,荏南看着大哥宽阔的肩背低了下来,整齐的西装因为姿势的舒展而被拉扯出一些褶皱,昭示出其下是多么坚实的身体。
  江庆之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那出神的样子,拿起一只拖鞋,另一只手轻轻扣住她的脚腕,只用了一点力,便将那穿着白棉长袜的脚腕抬了起来,放进毛绒拖鞋里。
  荏南的脚被抬起,有些立不稳,便反射性地用手撑在了江庆之的肩上,她小小的手掌能感觉到紧实的肌肉正在随着动作微微隆起,填满她的掌心。
  只是穿下鞋,扶个肩,便让她有些脸红。
  江庆之替她穿好便起了身,但那只小小的手仍然轻轻扶在他的肩膀上,他眯了下眼,然后屈起手指敲了她个栗暴。
  “怎么这么不听话?”
  荏南急得立刻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含着委屈,又不敢反驳,嘴唇动了动,发出含糊的声音,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她的手无意识地在他衬衫上轻轻揪着,揪出一小片褶皱,指尖扣在他心口上,随着动作隔着薄薄的衬衫微微抠着皮肤。
  “吃饭去吧。”
  他将那只手拿了下来,大掌将荏南小小的手全部包住,温暖的掌心烘着她的手背,掌根的薄茧擦过她的指节。
  只握了一瞬,他便放开了。
  荏南看着兀自下楼的他,追了上去,牵住那只大手。
  “大哥,等等我。”
  江庆之没回握,却也没有甩开,就这样任她牵着,往饭厅走去。
  饭后,江庆之难得没有立刻去书房,而是坐在沙发上看起了报纸。
  荏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了过去,拾起桌上的画报装作专注的样子看了起来。
  张妈洗了水果端过来,是北边运来的草莓,这东西金贵,往往都是百货商店和西洋糕点店里的奶油蛋糕上才会放一颗半颗,可是荏南爱吃,所以家里一到季节就会备着。
  江庆之并不太在意这些小玩意,对水果也没什么喜好,往往是准备什么吃什么,但今天这草莓倒是他特意交代的。
  平时的话荏南早忍不住偷吃了,今天却装模作样地从画报的边缘偷看斜对面的人。
  他像往常一样,衬衫挺阔,西装马甲贴住紧实的腰线,西裤上的缝线直到裤脚都熨烫得笔直,脚踝被黑袜包裹,穿的是德比鞋,牛筋底的。江庆之不太中意牛津鞋和布洛克鞋那样的款式,嫌花哨不实用,正如他的穿着打扮一样,总是保守,今日和昨日也无甚不同。
  除了那副眼镜。
  大哥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报纸。
  她则自始至终都盯着大哥。
  早上,大哥自己发现眼镜被她拿着后就抢去了,她追都追不及。
  所以,如今重新归还给大哥后,她看着大哥戴着它,出门上班,衣冠楚楚地和人握手、签字,在偌大会场、几百人的目光中发言,最后将那戴着金丝眼镜温文尔雅的样子印在闪光灯中。
  此刻,她看着大哥伸手扶了下眼镜,手指滑过镜架,然后拿了颗草莓,放进嘴里嚼咽。
  荏南有些出神,江庆之不动声色地从镜片后看了她一眼,说道:“不爱吃?”
  荏南这才如梦初醒,这是平常她最喜欢的,今天张妈端了一碟红宝石一般的草莓上来,各个都很漂亮,她却迟迟没有动手,自然令他有些意外。
  荏南慌乱地找着借口:“是这画报太好看了,我看得入迷……”
  她说到一半又噎住了,画报上正是大明星冯心怜小姐,标题还是夺人眼球的感情史起底,她有些尴尬地放下了。
  “明之和她并没有什么干系,这回只是巧合罢了。”江庆之瞟了眼封面,随之解释了一句。
  荏南有些泄气,旁的人也就算了,大哥为什么也这样同她解释,二哥和谁有干系或无干系,与她有什么干系?
  大哥也把她当作明之的未婚妻吗?
  这比把她只当小妹妹还糟!
  荏南反叛心起,不由得反驳道:“没干系,二哥怎么会去接她呢,我看他俩男才女貌,挺般配的。”
  “是我让他顺便照顾一下的。”江庆之翻过一页报纸,淡淡地说道。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荏南一下子气得眼睛都有些红了,想质问大哥和她又是什么关系,至于隔着这样千里万里拍电报交代二哥照顾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这样风情万种的大美人。
  可她不能问,家里的囡囡是没法过问大哥同谁有什么交往的。
  她将那本摊开的画报一下盖好,然后端起盘子一口一个草莓地吃着。
  江庆之看她脸转向外,从侧后方只能看到突出来的塞得鼓鼓的脸颊,一点闺秀的用餐礼仪也没有了,她吃得又急又快,也不知是吃东西还是泄愤。
  他有些无奈,继续说着:“在宴会上碰到过几次,上次有一个慈善晚会邀请了她出席,正好说起这事,我便做个顺水人情。”
  冯心怜是新近最红的女明星,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围着拍照,出席慈善晚宴也算是帮了忙,席上讲起他在欧洲的弟弟,自然要给这个面子。
  江庆之平日里做事只有别人听他的,哪有他向人解释的,可囡囡正生着病,所以他比平日心软三分。
  荏南听了却不领情,心里更难过了,那些场合大哥很少把她作为女伴带去,就算去,也是一身女学生打扮,一看就稚嫩得很。
  她已经长大了,可以穿风情的旗袍,可以穿那些露出肩背的西洋裙,可以穿尼龙丝袜而不是白长棉袜,也可以穿高跟的皮鞋了。
  她是个女人,而不是大哥的囡囡。
  “礼拜天你带我去张记裁缝铺,这次我要自己挑旗袍的样式。”她侧对着江庆之,口气中有赌气,也有点藏不住的心酸。
  荏南的眼圈有些红了,可以藏起来不让他看见,可她本来就已受凉,泪腺一被催动,鼻子便堵了起来,说起话来带着浓浓的鼻音。
  她知道大哥正在看着自己,她不敢吸鼻子,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着凉了,所以有借口能遮掩情绪。
  江庆之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起身坐到她那边的沙发上,将她端着的盘子拿开,轻声说:“转过来。”
  荏南随他把盘子夺走,仍然背对着他,即便她知道这样也一样露了马脚,可还是自欺欺人地不动。
  盘子碰在玻璃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接着一双手把她温柔而强硬地转了过去。
  便是这样,荏南仍然倔强地把脸朝向另一边。
  “三。”
  “二。”
  还没等江庆之数到一,荏南就转过脸来了,尽管只看地不看他,可好歹还算听话。
  毕竟是他的乖囡。
  江庆之也不避她,从口袋中掏出手帕展开,轻轻托着附到她鼻子上,说:“用劲。”
  荏南怎么会愿意他给自己擦鼻子,何况还是用这种哄还不会擤鼻子的几岁小娃娃的方式,她立刻双手握住江庆之的手腕,想要将他推开。
  可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哪是她能比的,所以尽管她不断用劲,却只是徒劳地磨蹭着他的手腕罢了。
  江庆之没说话,随她握着他的手腕胡闹,见她不听话,便自己掐着力道替她擦。
  荏南反抗不能,只能有些难堪地让他给自己擦鼻子,心里的委屈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拍电报让江明之照顾女明星,对她却如带小孩一般。
  她的眼圈越来越红,她干脆自暴自弃地揪起大哥的衣角在鼻子上乱擦一通,擦完也不敢看便想逃,被江庆之一把按了回去。
  她闭着眼睛等着挨骂,却感觉到一只手轻轻落在她头上,将她的额发揉得乱乱的。
  “还气吗?”
  荏南过了那个劲头,有些后怕,悄悄抓住他的袖口,用比猫叫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大哥,我错了。”
  头上的手变得更温柔了,又摸了一下。
  “乖。”
  礼拜天,江公馆。
  早上八点荏南便被吵醒了,平日假期里她总是爱睡懒觉,今日却早早起来,甚至还去二哥房里多拿了个闹钟,正好定在她房间闹钟响的十分钟后,怕自己万一又睡着了。
  她房间里是有浴室的,她锁了房门才钻进浴室,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直到将脸泡得粉嘟嘟的才出来。
  她本来还想偷偷去士伯迪那路新开的美发厅,听说他们花了两万美金从美国买了克莱姆冷烫机,电烫头发时还会排冷气,不会烫坏头发,班上的女同学都想去试试,奈何价格高昂。
  荏南的零花钱倒是多得很,她平日里吃穿用全都是大哥挑的、买的,所以平日的零花钱攒了也没怎么用。
  只是她到底怕大哥会生气,所以便想了别的办法。
  头发湿湿的时候绑成两根麻花辫,待干了再拆开便是蓬松的样子,虽比不上烫出来的那般卷,但胜在自然。只是这法子费时间,所以她才这么早起来。
  好容易熬过中午,荏南简直连饭都不好好用了,终于等到有人进门的声音,她立刻往楼下跑去,见到加班回来的江庆之,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线。
  江庆之见她这么开心,也就不打算再休息,大衣也不用脱了,向她伸出手。
  “过来。”
  荏南便奔了过去,停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眼睛亮亮的,见他没有反对,小心地挽住他的胳膊。
  这种时候她总是很喜欢新式习俗,男士与女士出门,总是要遵循挽臂的礼仪的。
  江庆之低头看着她咬着嘴唇,却仍压不住微微上翘的唇角的样子,紧了紧手臂,偕她一起出门了。
  张记裁缝铺不是城里最时兴的衣服铺子,但是江家人在这里都是老顾客了,荏南从小到大穿的衣服很多都是在这里做的。
  两人一进门,相熟的师傅便迎了上来,说:“江少爷和小小姐来了呀,今天打算做几身什么样的?赶巧正有新到的好料子呢。”
  荏南便随他去看,她选东西并不纠结,一会儿便挑了好几匹料子,再让伙计抱给江庆之看。
  每次都是这样,她先选自己喜欢的,最后由大哥定下选哪些。
  荏南从小到大的事都是要江庆之点头的。
  今天抱来的料子久久不得江庆之的同意,她挑了一匹银白色的、一匹赤紫色的、一匹铅丹兔的和一匹千岁绿的,都是有些烈的颜色,和平日里挑的杏儿黄、石竹色、胡粉色这类清新恬淡的料子完全不同。
  江庆之看着料子没有说话,荏南心里正打鼓,却看见他淡淡瞟了自己一眼,最后指了指那银白和铅丹兔色的。
  江庆之看着那不同往日的料子,又看了眼料子旁边的小姑娘,她先是闪避,接着眼里浮出点恳求,于是他便不由自主地点了头,不过还是挑了些看上去更淡的。
  店里的女裁缝领着荏南去量身,还顺便介绍了下最近时兴的旗袍款式,店里就有现成的,可以上身试试看,喜欢的话,这次的料子就按新款式做。这正合她意,她便让女裁缝帮忙拿几身来。
  有一套挖了个鸡心领,胸上就露了一点肌肤出来;还有一套嵌了黑纱,雪肌隐在里面若隐若现,荏南都很满意。可是,她知道就算做了大哥也绝不允许她穿,所以还是遗憾地还给了女裁缝。
  只有一套。
  样子中规中矩,领口高高地包到脖颈,只是腰腹收得极紧,悄悄掐了些,便越发显得纤合度,身姿妖娆,下摆也开得恰到好处,比寻常只高了一寸半,既不会显得过分开放,又多了些风情。
  可惜荏南太瘦,即便是这掐了腰的旗袍都还有些松了,女裁缝觉得这样留些余地也好看,荏南却希望能再收紧些,最好一厘都不留。
  女裁缝便取了针,将各处松或长的地方都暂时收了下,让她看看效果。
  刚弄得差不多了,外面传来吵嚷的声音,且越闹越大了,连荏南都忍不住探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这样对其他客人实在有些失礼,女裁缝是铺上经年的师傅,掌柜去天津卫进料子了,她便要负责去看看才行,荏南向来不会为难于人,所以她道了个歉后便匆匆赶去了。
  荏南一人留在里间,对着三面穿衣镜看个不停,果然还是喜欢,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薄薄的料子贴着后腰的线条蜿蜒向上,勾勒出素瓶般纤巧的曲度。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