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林翱怕痒，终于被搅乱了心绪，把账本放到一边，坐起来把她搂在怀里。谢文然象征性挣扎了几下，说：“别，我身上有汗。”
“哪有汗，我闻不到。”林翱装模作样，在她身上嗅了嗅，“哪有人出汗还是香的。”
谢文然咯咯笑起来，把藕节似的胳膊伸到他鼻子下面：“你闻不出来，这是什么香味吗？”
林翱配合地闻了闻：“不知道。”
“哎呀，就是我前几天生日，你送我的那瓶限量版香水，你忘啦？”谢文然提醒他：“你还说这个味道最衬我，一闻到就想到了我。”
“哦哦，还真是。”
林翱附和着，眼神却有些飘忽，他哪还记得这档事，当时在专柜给谢文然挑礼物，图方便就只捡贵的买，压根闻都没闻一下。他对这些女人的玩意不感兴趣，更不想学，应付应付得了，只要收到的人是高兴的，那这钱花的也不算太亏。
他看向谢文然，她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天真单纯，不谙世事，整个人透着一股从容，这是在优渥的条件中温养过才有的。林翱望着她，就像望着一件精致的工艺品，心中充满了满足感。
这件工艺品是经他的手打磨而成的，是他将谢文然培养成这样的女人。
林翱又想起当年第一次在学校碰见谢文然的场景，那时他已经资助她一阵子了，只是没见过面，平常他只负责打款，具体事宜都是交给别人办的。
当时他的工厂已经小有起色，利润稳定，又不断扩张，赚钱已经不是难事，他开始想着要做好事积德，要树立文明商人的形象。有人就给他建议，去贫困山区捐个小学，或者资助几个贫困生，林翱和财务一盘算，觉得还是资助个人比较划得来，就在某个山沟沟的高中里，随机挑选了一位女生，作为帮扶对象。
而作为被资助者的谢文然也非常争气，顺利从山里考了出来，来到了大城市的好大学。她给林翱写过很多封信，每天都期待着可以见恩人一面，但是林翱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他太忙了，每天在供应商和工厂之前来回跑，晒得脱了一层皮。
员工把谢文然写的信都收集起来给他，他也不想看，都锁进了办公室的小抽屉。一直到谢文然大三，而林翱的企业正好需要一些正面曝光，好争取政府项目拨款的时候，他才突然想到了这个女孩子，喊人一通操作安排，买了机票去见她。
谢文然长得很美，这是毋庸置疑的，哪怕是林翱这样久经人事的男人，都不得不承认，她有着一张白月光似的脸，单纯美好，让人不忍心玷污。
当她用崇拜而热切的眼神凝望他时，林翱不禁动摇，而在短暂的动摇之后，脑海里竟然诡异地出现了叶欣岚的脸。最初的叶欣岚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笑起来会挤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看人的时候目光诚挚热烈，对这个世界抱有无尽的善意和希冀。
在一个女人身上寻找另一个女人的影子，这是件很恶俗又低级的事情，林翱不愿意做，但谢文然显然是陷进去了。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就像一团火，横冲直撞，焚烧一切，林翱没躲过去，或许也是没有那么用力躲，总之谢文然毕业之后，就搬进了他的公寓，说要做他的贤内助，要帮他打点后方的一切。
起初林翱觉得这样不大行，怪怪的，但谢文然在打理家务上显然有天赋，他也就默许了，作为补偿给了她很多钱，让她过上了同龄人梦想中的奢侈生活。
美丽是需要保养的，林翱越来越同意这句话。有时候他搞不清楚自己对谢文然的感情到底算什么，是同情还是某种男人恶劣的占有欲，但反正不是爱情。他知道爱情是什么样的。
林翱和谢文然例行温存了一会，手机就响了，狐朋狗友来约他喝酒。林翱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挂了电话回头，见谢文然脸色郁郁，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了？”
“你不能别去吗，老往外跑。”谢文然抱着他大腿，掀起波光粼粼的眼眸，可怜巴巴望着他。
这招以前对林翱挺有用，但现在两人处久了，也就没什么威力了。
“去去就回，你先睡。”林翱没把她当回事，口气还是像哄小孩子。谢文然突然就有些恼火了，她咬着牙盯着林翱无动于衷的背影，这道背影有时可靠，有时又冷漠，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不安定。
谢文然就站起来，走到他背后靠上去，双手环着他的腰：“如果我就不让你走呢……你已经很长时间没在家里过夜了。”
充满怨气的口吻，林翱背对着她，不耐地皱了皱眉头。
“我有事，下次一定在家陪你。”他边说边看了眼时间，想着待会开哪条路不会堵。
谢文然一下就绷不住了，她手臂忽地收紧，声音也尖锐起来：“下次是什么时候？”
“下次就是下次。”
林翱敷衍道，他轻轻掰开缠绕腰间的手，转过身扶着她的肩膀。谢文然泪水涟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林翱失笑：“你哭什么？”
“你觉不觉得，你最近对我特别冷淡！”谢文然红着眼角，口气如同讨债。
林翱轻叹一声：“文然，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
谢文然呆在原地，眼泪都忘了流，脑子里还在反反复复消化他这句话，和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厌倦情绪。
她足够敏感和聪明，只是缺乏经验，不知道该如何将林翱这样事业有成的男人拴在身边，学校里又没教这个。
林翱放开她，去了门口穿鞋，谢文然就下定了决心似地，扭头对他吼：“我明天就出去工作！”
林翱一顿，转过身来，有些好笑地望着她：“你干什么工作？”
“我去投了简历，面试女主播，已经过了，让我明天去报道。”她说这话时理直气壮，声量极大，像某种示威。
女主播三个字，让林翱不悦地拧起眉心，他扶着门框，表情严肃：“你想好了？”
谢文然以为她这话打击到了他，更加沾沾自喜，用力点头：“对啊。”
林翱心情复杂，他知道谢文然还小，不能对她太严厉，但有些话又不得不讲。
“我资助你读书，让你从小地方考到这，不是为了让你在镜头前卖笑的。”他敛了最后一点笑意，眼神也跟着冰冷。
谢文然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但话是自己说出口的，这个时候更不能怯，否则一切还是跟原来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女主播也是个有潜力的工作，能挑战自我，收入也非常可观。”
她尽力摆出冷静强势的态度，落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逼自己别认输。
林翱笑了笑，“你缺钱吗？我给你的钱不够用？”
谢文然的脸唰就白了，她死命咬着嘴唇，眼睛睁得极大，不让眼泪掉下来，这时候哭也没用了，她需要的是一次强有力的宣战。
两个人就大眼瞪小眼，无声地对峙了一会，最后许是林翱累了，或者是他也觉得，谢文然想一出是一出，必定干不了多久。
“随你便吧，管不了你。”
他扔下这句话，就转身出去了，沉重的大门哐的一声，让谢文然的心跟着抖了三抖。
第5章
第二天下午，叶欣岚前脚到办公室，后脚人事就来了，告诉她那个姑娘到了，正在熟悉产品卖点和话术，今晚先从一个小助播开始做，先看看有没有天赋。
叶欣岚点点头，等人事一走就掏出化妆镜，左右端详自己的脸，犹豫着要不要再把妆画浓点。项南开门进来了，正好撞见这一幕。
“你看什么呢？”他笑着问。
叶欣岚尴尬地把化妆镜收了，凶巴巴冲他嚷：“进办公室不敲门？谁教你的？”
项南一摊手，非常无辜：“我敲了，敲了三遍，你没听见。”
叶欣岚无话可说，只能强词夺理：“反正下次我不说进，你就不许进来。”
她一向这么情绪反复，莫名其妙，项南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快，好脾气地应着：“好。”
叶欣岚气顺了些，继续拿起化妆镜，对着自己的脸挑刺，项南就背着手，站在桌面好奇地看她。
叶欣岚一通研究，转头问道：“你看我，需不需要去补一针？打在泪沟这？”
项南觉得稀罕，叶欣岚偶尔是会对容貌不大自信，跟其他这个年纪的有钱女人一样，把医美当做留住青春的救命稻草，但不一样的是，她并不迷信医美，做得频率也很低，主要因为她怕痛。
“要我看，是没什么必要。”他仔细认真地凑近，用手指勾着她下巴左右一番端详，才慢慢给出结论，又补了句：“不过我说的不算，毕竟不客观。”
叶欣岚放下镜子：“怎么个不客观？”
项南歪着脑袋，眼里含笑：“情人眼里出西施。”
叶欣岚被噎了下，白了他一眼：“神经病。”说完椅子一转，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假装手机上有什么了不得的新闻，埋头读起来。
项南偷偷伸头看，只瞄见她红成猪肝色的半朵耳垂。
到了晚上，战役正式打响。
叶欣岚踩着高跟鞋，气势昂扬走进直播间。这个直播间是她花重金修的，从设备到布景都花了大价钱，是她投入最爽快的一次。
她一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谢文然。
不得不承认，有些美女天生就是要吃这碗饭的，她只消坐在那里，脊背挺直，一头温柔如水的黑直发披在肩膀上，穿着今晚要播的简简单单的白色长裙，就让人移不开眼。
这件长裙叶欣岚记得进价绝对不超过40块，但在她身上一穿，身价直接飚上两个零。
叶欣岚激动地抓紧了项南的胳膊，心里觉得稳了。项南被她一抓，有点懵，也顺着她目光去看谢文然，但他看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没觉得这个女的长得有多特殊，怎么就这么叫叶欣岚看得起？
他隐隐嫉妒起来。
谢文然是第一次上播，加上又根本没给她适应时间，一来就是实战，所以显得有点呆滞。叶欣岚在前头播得唾沫星子横飞，激情四射，她在后头负责穿样衣，当个模特，话也不大会讲。但好在第一回上镜，对她也没什么高要求，只需要当个花瓶就行，这活她还是熟练的。
叶欣岚今晚战斗力格外足，逼单话术一套一套，讲产品时又直击痛点，明明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裙子，就是让人觉得不买血亏，不买人生都不完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谢文然中途一度听迷进去了，以前她只在短视频上刷到过，觉得这些女主播吵闹，看两眼就划过去了。现在身临其境，又是另一番感受，她觉得叶欣岚实在是太牛了，怎么有人脑袋里有这么多词，各种各样的形容跟泄洪一样从她嘴里流出来，而且说话节奏非常快，根本不给人喘息和思考的空间。
最不可思议的是，她怎么能一点都不累呢？
谢文然站了个把小时，觉得腿都酸了，后脚跟卡在不合脚的高跟鞋里，一动就钻心的疼，而她不用怎么说话，尚且觉得体力告急；再看叶欣岚，口若悬河播了四五个小时，还是精神奕奕，两眼放光，简直不像个人类。
但谢文然不知道的是，叶欣岚此时此刻已经累极了。没有人在这个工作强度下不累，不累就不正常了，她能这么拼全靠意志力。因为这是工作，而工作能赚钱。
她非常喜欢赚钱，更准确的说，是喜欢钱。
当然这个世界上没人不爱钱，如果有人说对钱没感觉，那绝对是假话。叶欣岚反观自己的前半生，导致婚姻失败，人生悲惨的主要原因就是贫穷，为了能让后半生过得有尊严，现在让她吃多少苦都愿意。
直播照例播到11点后，叶欣岚望着小屏幕上的销售额，心满意足撤了，留谢文然和另一个助播收尾，自己坐在场下看。
项南递上一杯茶，这次放了蜂蜜，甜滋滋的，叶欣岚边喝边小声问：“你在屏幕上看，觉得那个女孩怎么样？”
项南知道她又要夸谢文然了，不大高兴，冷淡道：“不如你。”
叶欣岚笑了：“这不是废话，我干多久了，她才第一天来，”
项南就想不明白：“你就这么喜欢她？”
口气酸溜溜的，叶欣岚马上就听出来了，瞄了他一眼：“女生的醋你也吃？”
项南立刻低下头，像被戳破了什么不得了的心事，小声嘟囔：“反正要我说，都没你好。”
他总是她最忠诚的支持者，是决不允许她灰心丧气的队友之一，叶欣岚有时对他也是感激，并不完全是利用。
她朝项南靠过去点，托着下巴，一脸媚态：“我好在哪？我怎么没感觉。”
项南表情不自然，他不想回回被叶欣岚压制，但谁喜欢的多，喜欢的早，谁就注定是输家，他只能红着脸说：“反正都挺好的。”
叶欣岚被夸了，哈哈笑起来，边笑还边拍他的肩：“你滤镜也太厚了吧？”
项南急了：“我说真的！”
“因为我给你发工资？你就说我好？”叶欣岚也装傻，故意逗他。
项南脸都白了，咬牙愤愤：“你故意的是不是？非要说这种话？我对你明明……”
他差点就要在这嘈杂的直播间自剖心迹了，好在这时到了下播的点，同事们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叶欣岚瞟了他一眼，项南没辙，只能不甘心地站起来，过去帮忙整理器材。
谢文然手足无措地站在那，虽然直播结束，但脑子里还嗡嗡的，像是经历了一场大风暴，又疲惫又兴奋，整个人精神错乱。
项南要拿她身后的器材架子，见她呆着不动，眉头皱起来：“喂，让一让。”
谢文然赶紧闪开了，她好奇地盯着项南，很快发现这是在场唯一的男性员工。
“帅哥，怎么称呼啊？”谢文然也不知哪来的冲动，想找人搭个话，挑中了项南。她对自己的美貌有个模糊的概念，知道在男人眼里的她是什么样的，这也给了她勇气和自信。
但项南头都没抬一下，他心里还窝着火，这火没办法朝叶欣岚撒，就只能迁怒到谢文然头上了。
“你没事的话，跟老板说一声，就能走了。”他口气硬邦邦的，脸色也阴沉，谢文然被他吓了一跳，不敢再搭话，去找了在场边看数据的叶欣岚。
“老板……”她怯生生喊了一声，声音柔柔的，寸寸入耳，叶欣岚就放下电脑，冲她和气地笑了笑：“累了吧，今天第一天，会议就别参加了，怕你吃不消，早点回去休息。”
谢文然心情一下就好起来了，一晚上积累的紧张也稀释了，开心地点了点头，背着包朝叶欣岚一鞠躬，转身出去了。
“这就走了？”负责理服装的小钱正好看见了，匪夷所思：“这姑娘是不是缺心眼，大家都忙着呢，也不说帮把手，做完就走。”
“人家没经验，要求别太高。”叶欣岚倒是不太介意，原本就没指望她有多上道，新人能一声不吭站一晚上，已经比她想象中要努力多了。
项南正好抱着器材过来，听见她这话，又有了意见：“你怎么对她特别宽容似的，你们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