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有的时候没吃早饭尤其要注意。”蔡姝说道。
“这位夫人同姑娘是一个府里的?”妇人问道。
蔡姝说道:“并不是,我和姐姐是朋友,她来帮我的忙。”
那妇人见赵凝并不搭话,略站了一会儿,说道:“你们既然有事,我便不打扰了。”
“夫人慢走。”蔡姝说道。
“你之前见过她么?”赵凝总感觉这人有点不对劲,故而问道。
“并未,但听说她住在这里住了好一阵子了。”蔡姝找姑子打听过底细,最近庵堂里没有新主住客。
赵凝提醒道:“我不是疑心她不好,只是眼下这个时候,还是要小心。”
蔡姝连连点头:“我知道的,我没让她进厨房。”
赵凝放下心来,与蔡姝检查了一番,食材都按数送来了,没有什么问题,方才去了自己的休息的房间内。昨天故意扔掉的半片树叶消失了,想是姑子们打扫过了,其余地方并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昨天当真是有人潜入了。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呢?赵凝低着头,默默地想着。
第15章
想了半天,赵凝决定还是得想法子知道潜入者是谁,于是道:“我们今天带来的包袱呢?”
“在这儿呢。”杜鹃从柜子底下取出来道。
赵凝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沓用粗线编织的大网,足够装下一个人。
杜鹃问道:“这是渔网么?”
“是用渔网改的,我们将它布置在床上,若是有人在床上寻东西,只要趴上来,就会触动机扩,被这张网抓起来。”赵凝讲解它的用法。当年他们姐弟住在边境,家中有不少防身之物,这捕网便是其中一样,共有两张,来到京城后两人一人一张。
杜鹃没想到嫁妆里除了护心甲还有这个,眼睛略微发直地望着赵凝将网在床上铺开,才意识到赵凝要做一个陷阱,忙上前帮忙。两人合力一番布置后,赵凝试了试机扩依旧可以触发,继而从床上下来,重新穿好鞋子,放下帘帐。
“能不能看出异常来?”赵凝问道。
杜鹃看了看,说道:“若是晚上过来,除非点灯,否则绝对不会看出来。”
“那就看今晚有没有人上钩了。”赵凝的语气颇有点期待。
布置好陷阱,嘱咐过姑子们今晚里面有人歇着,不必进去收拾。同蔡姝告别后,,赵凝带着杜鹃离去,还未走到静和庵的大门,那妇人追上前来,说道:“夫人是要下山么?”
“正是呢。”赵凝道。
“我正巧也要下山,不妨一道走吧。”妇人说道。
赵凝没有拒绝,问道:“你是回城中么?”
“我的家不在城中,只是家里夫君是商贾人家,我随他一路到了这里,不巧病了,便独自一人在庵堂里修养。”妇人停顿了一下,低声道::“不怕夫人笑话,我在庵堂里住久了吃不到肉,便去镇上住一天两天,吃点荤腥。”
这个缘故倒是合情合理,赵凝轻轻点头。
那妇人见赵凝不多话,继续问道:“夫人家在城中?”
“嗯。”赵凝道。
“我在庵堂里住了好一段时日了,见到年轻夫妻多是一同前来,每次只见夫人独自前来,又想起我同我丈夫多年不睦,心里难免担忧。”那妇人道。
赵凝忽然回过味来,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陆云祁的夫人,大家对陆云祁虽警惕,可这么多年一定有不少人想要刺探他的行动。
自己是陆云祁的夫人这件事情在静和庵里并不算是个秘密,难道翻自己房间里的人就是身旁的妇人,若真的是她,看来自己注意到妇人的时候,对方也注意到了自己。
这是被盯上了。赵凝心道,如果真的是她,那么自己该怎样让她今晚自投罗网,而不是和自己一起下山呢?
赵凝飞速思考着,笑道:“他公事繁忙,没空和我一同出门,我在这庵堂里,原是为了帮蔡妹妹。思来想去,要不今晚还是在这里住下吧,我总担心明天她办不好这个宴席。”
“夫人是要在庵堂里住?”妇人神情微微愕然。
“对,我今日本来是带了不少东西过来的,还得花时间搬回去。”赵凝说道。
赵凝停住步子,偏头看了看她,看见妇人手中拿了一个金钗,正在自己胳膊旁边。
妇人察觉到赵凝的动作,将金钗举起来说道:“我丈夫送的金钗,但形制不太好看,时常带着带着就往下滑落,刚刚又掉了,我都想着将它融了重做。”
赵凝看了一眼那金钗,形状确有几分怪异,像是一个月牙,并不是时兴常见的款式。但她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只得道:“那我先回去了,夫人自己下山吧。”
“好。”妇人答应道,目送着赵凝远去,等到看不清她的身影了,转身向树林走去。
“怎么没将人带过来?”潜伏在树林中的大汉问道。
妇人道:“她打算会山上住着,我想着夜里无人时动手比较稳妥。”
“你为什么非得想抓她呢,我听说陆云祁并不喜欢她。”那大汉继续道。
“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是大晁的皇帝赐婚,陆云祁不可能不管她的死活。”妇人道:“更何况,我能看得出来,她不喜欢她的丈夫,到时候我和她商量商量,说不定能说动她帮我们一起谋害陆云祁呢。”
“但愿如此。”那大汉不是很相信。
同妇人告辞后,赵凝带着杜鹃重新上了山。
杜鹃难得反应快了一点,说道:“我觉得她不对劲啊,她老是想同我们套话,那个潜入的人会不会就是她呢?”
“我怀疑是。”赵凝道。
“那姑娘真的要打算在这里住么?会不会有危险啊。”杜鹃问道。
“自然不会,我们找蔡姑娘帮个忙。”赵凝到了厨房,蔡姝没想到她还没下山,疑惑地走了过来。
“我还是觉得那位夫人不太对劲。”赵凝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怀疑她之前潜入过我的房间,所以在屋里布置了一个陷阱,刚刚我骗她说今晚我在屋里住,需要拜托你命人去我卧房里送水,假装我在那里。”
“好。”蔡姝这几天受赵凝帮助良多,自然想着能帮她的忙,立刻答应下来。“只是你怎么回去呢?要不我让马车悄悄停在门口,将你运出去吧。”
“我自有办法,你放心。”赵凝婉拒道,若是停了马车在房门口,更容易惹人怀疑了。当下她和杜鹃步子极缓,尽可能地让路过的人看到她走进了屋子。
若是那妇人回来打听,那么她打听到的消息便也是今日陆云祁的夫人在静和庵里歇息。
赵凝走到北边的窗户,慢慢推开,问道:“能翻窗么?”
杜鹃做丫鬟前是个乡下丫头,上墙爬树不在话下,当即点头,两人很快翻过了窗户后关好,绕到墙边大树下面,借着树杈翻上了墙,离开了庵堂。
“姑娘,你体力怎么这么好。”杜鹃翻墙翻到中间还歇了一会儿才往下跳,却见到赵凝已经站在墙外等着自己了。
“你能下来么?用不用我接着你?”赵凝抬头望着她。
“没事。”杜鹃跳了下来。
“总算悄悄出来了。”赵凝说道。马车停在半山腰间,须得走一会儿路。为了避开人群,她们走的路有点偏,傍晚时分,迎着晚霞漫天,慢慢地走着,倒也不觉得无聊。转过一个巨大的山石,听到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依我说不如直接将她抓起来,为什么还要想着利用她钓陆云祁上钩。”
“我还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到底是他们大晁的皇帝赐婚,陆云祁不得不救她。”另一人答道。
这两人说得竟是柔然话,赵凝长在云州,虽然并不精通柔然语,可日常对话还是能听懂的,心中不由得一紧。杜鹃没防备前面有人,吓了一跳,不小心踩到了旁边的枝条,发出“咔嚓”的声音。
霎时间,站在山石后面的两个男子转身出来,赵凝发现这两人似乎就是之前和妇人同时出现在树林里的人,敏锐地意识到了危险。
“你们怎么在这里?”两位大汉意识到自己的话想是被面前的两位姑娘听到了,神色凝重。
赵凝反应极快,并未慌张,从袖子里掏出一件手帕,从容道:“我捡到一块帕子,不知道是谁的,正寻找失主呢。”
两位大汉虽打算抓陆云祁的夫人,可也只是奉上面人的命令,此刻并不认得赵凝,只担心她听到了自己的对话,正想着要不要杀她们灭口,谁知赵凝竟是在寻找失主,当下放松了不少。“这样啊。”
赵凝扯了扯发呆的杜鹃,向山路行去。她得告诉陆云祁,有人盯上了她,也许要对他不利。
那两位大汉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会儿,其中一人道:“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人就是我们要抓的人?”
“怎可能,陆云祁并不喜欢她那位夫人,想是面貌丑陋,这女人长得倒是不错。”另一人道。
“那也说不准,要不我们跟上去瞧瞧?”一人说道。
“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我们等着她的话再做决定。”另一位大汉说道。
两位大汉正商量着,浑然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抓。”西山半山腰的陆云祁远远地瞧完了这一幕。
“那夫人该如何处置?”司镜自然看见了赵凝与那两人疑似交换信物的一幕。
“先瞧瞧她做什么,等我们审的差不多了,再去找她问问。”陆云祁说道。之前那起刺杀案,他抓住了铁匠铺的人和出钱的人,经过审问后发现,有两个样貌粗犷的汉子时常在这两处出入,却又不买什么,几经调查后,他们发现这两个汉子藏在京郊树林中,一看就是在躲风头了。
明镜司向来是查到证据便可以抓人,他们查清楚这条线索便立刻过来围堵。可和之前同样的情况再次上演,赵凝又出现在了捉拿现场,甚至和那两人说了不少话。
看来她最近在静和庵,并不只是为了做素斋啊。陆云祁心里几乎可以确定,忠靖侯府嫁来的这个姑娘绝不简单。
赵凝不知道陆云祁最近一直在西山布防,也不知道陆云祁在抓人,只是急急忙忙坐车回了陆府,左右没找到陆云祁。她只得在府中寻了钱妈妈,嘱咐好了事情,前往明镜司。
诏狱,陆云祁看着经受过酷刑的两人。那看起来壮硕的汉子此时已是奄奄一息:“我们只是收了钱,那人让我们打一批兵器,我们便给他们了。”
“你们躲在树林里做什么?”司镜问道。
“我们不敢待在城里,打算去寻陆夫人,和她谈个条件。我们听说陆云祁的夫人是被逼婚的,想是不愿意,说不定能帮着我们谋害陆云祁。”那大汉回答道。
“条件谈好了吗?”司镜继续问道。
“还在谈,快要成了。”那大汉不知底细,只是之前听领头的妇人说有把握,如今熬不住酷刑,除了最重要的事情不敢说,其余事情皆是如实回答。
司镜面色不好,小心翼翼地望向陆云祁,请示道:“那接下来该如何呢?”
陆云祁冷道:“当然是将夫人请过来了。”
“是。”司镜刚答应,门口有人报说:“夫人来了。”
这么快?司镜愣了一下,他还没有去请啊。
“带她进来。”陆云祁的声音十分冰冷,好像提到的不是自己的夫人,只是一个将要被审问的囚犯。
司镜心里叹了口气,走出诏狱,见到了赵凝。
赵凝先前见过他一次,知道他是陆云祁的心腹,问道:“大人在么?”
“大人请您进去。”司镜说完后便转身引路,赵凝跟着过去。
没走几步,赵凝便走到一处极为狭窄的门,走进去便是往下的台阶,十分陡峭。沿着台阶往下走,隐隐闻到了血腥气息。
赵凝意识到这里恐怕是诏狱,她颇为不解,陆云祁竟然在这里见自己,是太忙碌了抽不出功夫,只能在诏狱里见她么?
诏狱的味道越往里越难闻,不只是血腥气,更多的是霉烂的味道,甚至是腐肉的味道,赵凝是个对味道很敏感的人,面上却没有太多的变化。曾经在云州时,她在战场上逃亡,见到的是飞溅的血肉,对于人的冲击比现在大多了。
陆云祁站在一盏油灯旁边望着朝外的甬道,见到赵凝小心翼翼地从台阶下来,扫了一眼附近的刑具和牢狱,便看向了自己。
若是平常人看到这番景象,就算是不晕过去,此时也会吓得一脸惨白,可赵凝只是蹙着眉不说话。
到现在,陆云祁哪怕觉得赵凝心思可疑,也对她这样从容的态度感到有一点惊异了,但他并没有在面上表露,只是用着平常审问犯人的语气,冰冷地问道:“你身后的刑架你可知道是做什么的?”
赵凝回头看了一眼,刑架上罗列着形制不一样的刀斧,上面都有斑驳的血迹,诚恳地摇了摇头。
“那我来同你细说一下。”陆云祁走了过来,站在刑架旁边,低着头俯视着赵凝。
第16章
“这把刀可以一下穿过皮肉剐到骨头而不伤刃。”陆云祁从左往右同赵凝介绍,他的声音在幽暗的环境下衬得格外阴冷,“那把刀可以从上往下轻轻一划,便带下来一大块人皮;这把刀若是划上一下,血会流个不停,伤口久久无法愈合。你知道这样的伤口若是没有药物治疗会如何?会一点一点烂掉……”
赵凝连连点头,表示自己都听明白了。她曾为了住得便宜些,与屠户家比邻,屠户家有各种各样的刀子,用来剖解家畜的不同部位,故而她看到刑架的第一眼,就猜到这些刀子大致的用途。
赵凝的心肠并不冷,能够想象这些东西用在人身上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她在这个幽暗的环境里却没有产生联想,因为刑架上第四把刀的形状让她觉得有点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次,可又想不起来。
她在脑海中搜刮着记忆,终于在陆云祁讲解结束前想起来了,这个东西很像是那妇人手中所谓“月牙钗”,只是等比放大了许多。难道下午她见到的钗子实则不是首饰,而是武器?
想到那柄“月牙钗”当时已经靠近了自己的身体,难道当时那妇人想要劫持自己?赵凝结合那两位大汉的说法,心里不禁用上一股凉意,幸好当时自己改了主意,哄骗她要在山上歇息,算是给了此事一个缓冲的时间。
一番言语恫吓,陆云祁依旧没能从赵凝的脸上看出什么害怕,看上去倒像是在思索,甚至于最后有点庆幸。难道她觉得自己与他是名义上的夫妻,所以不会对她进行拷问么?
要知道进了明镜司,进了诏狱,没有几个人是活着出去的。她还能真的不怕死么。陆云祁见状心里不由冷笑,他不欲再与赵凝绕弯子,示意赵凝看向那两个满身是伤的大汉。“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赵凝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认出那两人,当即流露出惊讶神色。没想到陆云祁行事如此快,她还没有来得及汇报线索。她连忙回答道:“有。”
陆云祁见她还算识相,正想等她回答关于那两个大汉的事情,却听赵凝问道:“你们这是在审什么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