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辛辰:“按照你小红书的内容运营方向,我们再开个B站账号,做一些更丰富的视频内容。”
宋零诺立刻感到窒息。
单单一个小红书内容运营,就已经耗尽了她除工作之外的时间和精力。刘辛辰只看到了她的内容结果,却没看到她做这些内容的辛苦过程。现在还要再来一个B站?她下意识地要拒绝。
刘辛辰:“我和你一起做这个。视频的拍摄和后期我会安排,选题和脚本我先带着agency弄初稿,然后你再加入你的个人风格和意见进来。”
宋零诺:“一起做的意思是什么?”
刘辛辰:“组团出道。我负责高逼格,你负责接地气。”
组团?出道?宋零诺被逗笑了。刘辛辰的逼格确实很高,品牌中心的人个个都是高逼格的形象代表。她这么一笑,之前吵架的芥蒂就彻底消了。
宋零诺:“我只能先答应尝试和你一起做一期视频。”
刘辛辰:“答应的意思是真的答应哦?不会再情绪化地变卦了哦?”
既然已经讲到这里,宋零诺也不必等到今天下班之后再和刘辛辰谈这事了。
宋零诺:“我为我的情绪化向你道歉。”这是她在五个月内第二次因自己的情绪化向别人道歉,上一次是曾雾。
宋零诺:“同时我建议你学习如何与像我这样的同事合作。能够有效管理对方情绪化的决策和行为,是你平级领导力的体现。”
刘辛辰:“……”
刘辛辰:“宋零诺,是谁教你说这些的?真是厉害死你了。”
宋零诺:“Vivian.”这么厉害的话,当然不可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刘辛辰:“……”还真是个厉害人。
刘辛辰:“那我也为我当初只用了一批快递就情感强迫你配合我做本职外的工作而道歉。”明明是一杯咖啡或奶茶就能还的人情,她非要利用宋零诺的多余价值。
停战言和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其实上周和刘辛辰吵完,宋零诺就感到了后悔。后悔的有两点,一是她居然一气之下就答应了自己做内容,这太难了;二是她再一次让刘辛辰认为她是个情绪化的同事。
与第二点相比,第一点的紧要性与急迫性更高。话已出口,宋零诺本着不争馒头争口气的想法,当天就约了施谨的时间。施谨负责数字化创新这块业务,手上有各大数字平台的各类深度资料,有什么问题也会帮忙去问平台方行业对口的同学,之前宋零诺在做行业报告的时候也请施谨支持过。
这次宋零诺说明来意,施谨将手上有关小红书的内容流量推荐逻辑和爆款运营案例发给宋零诺,还给宋零诺解释了小红书内部的CES(community engagement score,社区互动分数)体系和阶梯法算法推荐。
当时宋零诺感叹:“Vivian,你懂的好多。”
施谨微笑:“去听几次平台同学‘讲课’就都能明白,不难。希望这些能帮到你。”
宋零诺手握资料,感到第一点难题的挑战系数降低了不少。面对高情商的施谨,宋零诺想了想,决定一并求助第二点难题。宋零诺向施谨讲述了自己两次情绪化的行为,并向她寻求建议。
施谨听后问:“你有为自己的情绪化付出相应的代价吗?”
宋零诺点头。第一次,她的代价是去苦苦恳求曾雾给她一个机会。第二次,她的代价是现在要花费大量的额外时间和精力刻苦钻研平台规则,自创内容,运营账号。
施谨说:“你为情绪化所付出的代价会让你得到成长。我们每个人在职场中都会逐步成长,不会有人从一开始就无可挑剔。别害怕你有缺点,更别害怕别人认为你有缺点。”
宋零诺问:“Vivian,你也是这样吗?”这些话是不是只是为了安慰她?
施谨笑了,“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不像是吗?要知道我比你大十岁,我刚工作那会儿更情绪化,有次订票的时候我把老板的护照信息弄错了,为了逃避老板的严厉训斥,我当天就写邮件提了辞职,但邮件发出后我又后悔自己的冲动,整整一夜没睡着,很怕收到一封老板的批准邮件。”
宋零诺好奇:“后来呢?”老板有没有骂人呢?有没有批准辞职呢?
施谨没有讲完整的故事,只说:“后来的后来的后来,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我。”没有人的情商是生来就高的,高情商的背后都是不为人知的磨砺。
施谨又说:“所以说,自我的情绪化管理是一个职场人高度职业化的体现,但同时,能够有效管理别人情绪化的决策和行为,更是一个职场人卓越领导力的体现。领导力不仅存在于上下级之间,更存在于平级之间。这件事情,你有要成长的地方,刘辛辰也有要成长的地方。你应该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宋零诺带着施谨说的话和所有的资料回到家,用了周五一整个晚上和双休日两个全天,彻底弄清楚了平台方的流量推荐机制,然后根据自己的能力制定内容计划。标题,封面,文案爆点,最佳长度,违禁机制,垂直标签,兴趣话题,精准关键词,每一项她都纳入考虑因素之中。至于内容方向,她写不了那些离自己很远很fancy的东西,她只能在身处的阶级范围之内标记自己真实的生活。
宋零诺没办法也不可能让刘辛辰认为她是个完美的同事,宋零诺只需要让刘辛辰看到她能够提供的最终价值。
九点整,“适应性时尚”的跨部门周会开始。这是工作级别的会议,老板们不需要参加。
距离项目启动会议过去了整整十天,戴培敏罗列出在今天的会议上必须要达成共识的五项内容。
第一个小时,讨论的是“适应性时尚”项目的产品组合。赵悦代表商品中心来交作业,企划团队研究了小有规模的欧美适应性服饰市场,认为零诺今天要在国内上这个项目,最关键的是要先明确到底给哪个细分人群做产品。“特殊”障碍人群分多种,肢障,视障,听障,智障,每一个“特殊”人群对服饰功能以及购物帮助的需求都不同;就以肢障人群为例,上肢残障和下肢残障的人群也有着截然不同的需求。到底选择哪个细分人群?还是要覆盖所有障碍人群?适应性服饰缺乏产业标准,任何一件新品的设计和开发都会是高成本,整个项目的产品组合需要总共包含多少款/色/尺码?
这个话题讨论到最后,没有任何共识和结论。列席会议每个人的背景和出发点都不同,面对如此复杂的话题,不可能快速达成一致。
第二个小时,讨论的是“适应性时尚”项目是应该被作为一个独立品牌进行孵化,还是应该被挂在集团现有的某个品牌之下。两种方式各有利弊,导致讨论的激烈程度更加白热化。如果作为独立品牌孵化,那就会非常吃资源,而且一旦孵化上市,就要做可持续运营的策略,这到底还是不是个公关项目?还是说要做成一个always-on的公关IP?如果挂在现有的某个品牌之下,那又涉及到品牌调性与产品定价。品牌调性要如何贴合,传播主题要如何表达?产品定价更加复杂,零诺现有的品牌矩阵全是奢侈品牌和高端时尚品牌,如果产品定价以现有品牌为标尺,那么这些产品只是为能买得起奢侈品女装的残障人群而做吗?那整个项目的意义是否偏离其初衷?
两个小时过去,就连这两个话题都没一个能达成跨部门的共识,更别提还余三个完全未讨论。
会议结束,宋零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写这种繁乱如麻的会议总结。她先去请教梅森,梅森看着她叹气,不解宋零诺当初为什么一定要自告奋勇接这个烫手活。上回项目启动会议一开完,戴培敏就来找梅森说宋零诺的职商低,梅森护犊子,虽然知道戴培敏的意思,但坚决不同意她的说法。戴培敏没话讲,示意梅森自行指导宋零诺做这个项目的总体协调员。
事已至此,梅森只能说:“你把会议的各方观点梳理总结一下,写明项目进度滞后情况,会议中没办法达成跨部门共识的事项就@能做决定的老板。”
宋零诺知道该怎么梳理总结各方观点,但不知道该@哪位老板做决定,又问:“请问哪位老板能做这些决定呢?”
这个问题把梅森也问住了。按梅森的想法,这个项目是战略牵头,那最终决策人顺理成章应该是许宗元。但许宗元单方面做出的决定,姜阑和何亚天能买账吗?姜阑和何亚天手下的人能按许宗元的意思继续推进吗?那不就又回到了此刻的困境?
梅森只能建议:“你同时@三位老板吧。”
宋零诺谢过梅森,回去认认真真地写了会议总结,然后在每一个要决定的事项之后都认认真真地@了许宗元、姜阑、何亚天三人。
施谨接起何亚天打来的内线电话,“Hi, Chris.”
何亚天说:“你们Eric要约我和姜阑吃饭,他要干什么?”
施谨说:“你没问问林评吗?”许宗元要干什么,又不可能告诉她。
何亚天说:“你要我去问一个连该订哪间餐厅能让我和姜阑觉得舒服都不知道的愚蠢助理吗?”林评发出来的餐厅名称和地址,是让何亚天看了就要翻白眼的存在。这人比他老板更加不了解长年做luxury的人的生活方式。
施谨笑了。
何亚天继续:“所以Eric到底要干什么?你别打马虎眼说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你搞不定的老板。”
施谨心说今非昔比。许宗元这个老板,她搞定了,但又没搞定。可惜施谨无法对何亚天解释详情,她只能说:“他应该是想和你们开诚布公地聊一聊,找到三个部门都能认可的项目决策方式。”
宋零诺发出的邮件大家都看见了,那么多要决定的事项,每个事项屁股后面都跟着@三位老板,简直像是世界名画。
何亚天说:“哈。”
开诚布公?这四个字是最大的笑话。如果许宗元认为靠一顿饭就能获得项目的决策权,那是白日做梦,异想天开。
林评手上在忙着贴发票,看到施谨的电话,直接按下免提。他压根没留意到许宗元刚好从办公室走出来。
施谨的声音通过免提传出来:“许总和姜总、何总约饭,我有一些餐厅建议,你需要吗?”
林评忙不迭地点头:“要要要!谢……”
话没说完,座机话筒就被身旁的许宗元伸手拎起。
林评听到许宗元对施谨说:“你到我办公室来。”
施谨走进许宗元办公室。
许宗元看她:“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那些是林评该干的事情。你的时间和精力很宽裕吗?是工作量还不够多吗?”
施谨明白他的意思。这种工作方式的确不妥,她的时间比林评的时间贵很多,她不应该这样浪费。她试着解释:“我的出发点不是要帮林评cover他的本职工作,我的目的是为了帮助你更好地达成工作目的。”何亚天给她打电话的事情,她没必要告诉许宗元。
许宗元说:“我说我需要你的帮助了吗。”
施谨不再解释,“好的,我清楚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许宗元看着施谨。
她的宠辱不惊让他莫名烦躁。这个女人始终是这样,今天帮帮这个,明天帮帮那个,无时无刻不在展示她细微的洞察力和优秀的共情程度,让所有人都觉得非常需要她。
你现在很需要我,对吗?
不对。
许宗元问:“你总是像这样吗?”
施谨不解,“像哪样?”
许宗元说:“让每个人都觉得很需要你,以此获取你个人的满足感,你总是像这样吗。”
施谨看向他。许宗元在讲工作,但她听出了别的指责。
施谨没回答,没解释,没延伸,“如果你没有其它问题,我先回去工作了。下午四点半我再来向你汇报项目进度。”
下午四点半,施谨再次走进许宗元办公室。
许宗元听取她手上项目的进度情况,关于实施阶段供应商的最后选择,施谨需要他做一个最终确认。
许宗元说出他的看法:“如果看综合实力,FIERCETech仍然是最优选。”
施谨说:“采购、梁杰和我也都这么认为,但你清楚,零诺时尚在他们和P集团的合同的排它竞品名单中。”
许宗元说:“有没有可能让他们成立一家bespoke agency,分割独立团队来服务零诺时尚,用不同的legal entity和我们签合同。”
该想法过于发散,也十分许宗元。
这个选项并非完全不可能,但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挡在它之前:FIERCETech和Xvent是战略合作伙伴,后者的创始人对前者持股,哪怕零诺时尚不用Xvent做数字化转型战略咨询服务,但仍然要评估潜在的利益冲突可能性。季夏和陈其睿的关系,会导致非直接的利益冲突。
许宗元显然并不知道季夏和陈其睿的私人关系。施谨应该提醒许宗元这一点,叫他去和陈其睿提前沟通确认,以免所有人折腾半天最后却被老板否决,平白浪费时间和力气。但许宗元中午的态度很明确,他不需要她提供任何他没开口索要的帮助。
既然如此,施谨选择不多言,她点头:“我去沟通一下,看看他们的意愿。”
第32章 . 保护
林评前后改了三次餐厅信息,最后更新确定的是一家中餐西做的融合创意菜,人均八百左右。
何亚天直接上了姜阑的车,和她一道去赴许宗元的邀约。在车上,何亚天开启吐槽模式:“Eric就这点诚意,人均四位数都不到的餐厅也好意思请你和我?也不想想他每年赚多少?”公司各部门T&E预算砍了一轮又一轮,内外部工作用餐的餐标一减再减,这顿饭许宗元不可能报销,必须是自掏腰包。
姜阑对吃什么其实无所谓,“他每年赚多少,你知道?”
何亚天不被套话,他不相信姜阑不知道,许宗元的总包年薪比他二人都高出一截,这种敏感信息各人有各人的渠道。
何亚天说:“你看,连一起吃顿饭都要挑半天餐厅,这说明了什么?”
姜阑很配合:“说明了什么?”
何亚天说:“你,我,他,三人之间的差异很大,想要调和非常耗时耗力。吃饭是这样,项目上需要达成共识的事项更是这样,难度只会有增无减。”
姜阑笑笑,“但你还是赴约了。”
何亚天实在是很想翻白眼。不赴约能行吗?跨部门项目的分歧如果一直得不到解决,那么一个个问题只能被上升给陈其睿做最终决策。许宗元对战略牵头的项目做不了决定、推动不了进度,陈其睿不会认为是许宗元的能力有问题,陈其睿只会认为是许宗元、姜阑、何亚天三个人的能力都有问题。
到了他们这个职级,业务能力还在其次,平级影响力才是关键。
用餐在小包间。点菜时,何亚天一字不发,等着看许宗元能点出什么东西来。许宗元问二人:“有什么忌口吗?”
姜阑说:“我不吃鱼。”
何亚天没忌口,但也要说:“哦,那我不吃鸡肉、羊肉和所有的小麦制品。”
姜阑没戳破,知道何亚天这是在故意提前测试许宗元的差异调和能力,看看许宗元到底有多大的决心克服困难,和他们拉近关系,提升自己的平级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