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诺——行烟烟【完结】
时间:2023-11-27 23:08:07

  许宗元直接把问题抛给服务生,“麻烦你按这些要求直接配菜。”
  何亚天看向姜阑。他的目光里写着:就这?
  姜阑表情如常。人生中时时拥有“other options”的人,这种反应不是很正常吗。
  菜依次上桌。
  讲正事前,许宗元象征性地与二人闲聊日常,他问姜阑:“你先生是做什么的?”姜阑手上一直戴着婚戒。
  何亚天又一次想翻白眼。虽然姜阑的确是和男人结了婚,但许宗元凭什么就理所当然地认定姜阑是和男人结了婚?直男的自信自大与刻板印象被许宗元做出完美演绎。
  姜阑说:“他做一点小生意。”
  许宗元显然对她、对何亚天没有任何多余关注。但凡许宗元提前在网上搜索一下,都能看见当年姜阑在VIA时的那场风波,也自然会知道姜阑的先生是做什么的。许宗元所展示出来的诚意确实非常有限。
  许宗元说:“哦。疫情之后,小生意更难做吧。”
  姜阑笑笑,没继续这个话题。
  她反问:“你呢?结婚了吗?有女朋友吗?有男朋友吗?”很多男人不爱戴婚戒,看不出情况。
  许宗元很坦然:“没结婚,没女朋友,没男朋友。”
  姜阑问话时,何亚天一直在注意看许宗元的表情。这人的表现很矛盾,一面有着强烈的两性刻板印象,一面又不像其他直男认为姜阑的问题是种冒犯。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许宗元将话题拉回正事:“上周我们小朋友发出来的项目会议纪要你们应该都看了。”
  三个人被@了十几次,谁能看不见?
  许宗元说:“目前这种工作方式很糟糕,问题要解决,针对跨部门的项目,我们必须有一个快速高效的决策方法。”
  他并没有问姜阑和何亚天有没有什么建议,这意思明摆着就是他已经想好了。
  何亚天的不满挂上脸:“所以你已经有想法了是吗,Eric?”搞了半天,许宗元这顿饭根本不是为了和两人拉近关系、调和差异、获得支持,而是单方面地通知两人他已经想好的决定。
  许宗元点头,“我们三个人的观念分歧始终存在,难以在短期之内调和,我认为也没必要调和。为了快速推进工作,我主张决策民主化。”
  “民主化?”何亚天狐疑,“你的意思是投票?我们三个投票?”
  许宗元说:“对,有任何分歧都直接投票。只能同意或反对,不能弃权。二比一,做决定。”
  何亚天这次没想翻白眼,他被许宗元的异想天开震住了。许宗元有脑子吗?何亚天和姜阑的关系好不好,许宗元难道不清楚吗?要真搞三人民主投票,他许宗元不是分分钟会被二比一出局吗?
  走出餐厅,三人告别。
  何亚天仍然上了姜阑那辆车。司机开出去,何亚天问:“你怎么看?”
  姜阑说:“他是要做成一件事的性格。他要快速,要高效,这就是他的态度。他的方法在挑战你和我的职业程度,同时也展示了他对你我二人在职业性上的高度信任。他相信你和我不会‘拉帮结派’,不论我们和他之前曾经有什么样的过节。”
  何亚天同意。
  许宗元有一百样他看不顺眼的地方,但许宗元能在决策权上直接给出这种程度的信任,让何亚天对他刮目相看。
  何亚天说:“虽然如此,但他还是太异想天开了。他就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他交出了决策权,而我们践踏了他的信任,在这种情况下,他又能得到什么?”
  姜阑笑:“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得到确认――确认他的peers不配和他共事,他的老板没有识人之明,这家企业不值得他再继续效力。”
  何亚天这回真的翻了个白眼。
  人生中时时拥有“other options”的人,就是可以这么自我。
  许宗元让司机开回公司。入夜,街上的车和人比上半年明显增多,疫情后的实体经济在逐渐复苏,谁都不知道这一年是不是最坏的一年。
  在路上,许宗元收到姜阑的微信,她建了一个新群,里面是她、许宗元和何亚天三个人。群名叫“民主新世代”。
  紧接着,姜阑将上周会议后的待决策事项贴进群内,她和何亚天两人分别对各项内容投票。一共十二项,姜阑和何亚天持相同观点的有七个,持相对观点的有五个。姜阑在群内@许宗元,要他同步进行表态,并请他汇总最终结果,回复宋零诺上周发出的邮件。
  陈其睿说过,在关键岗位上,他从没看错过人,也从没用错过人。
  姜阑和何亚天没有让许宗元失望。
  距离公司还有五个路口时,司机老王突然“诶”了一声,叫后座的许宗元:“许总,您看路那边是不是施小姐?”
  不过是看到施谨,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许宗元抬眼望向车窗外。一秒后,他降下车窗。
  施谨刚买不久的车停在路边,人站在车外,在她右侧半米处,一辆电动车倒地,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伸直了胳膊,情绪激动地对她指指点点、破口大骂,周围陆续有人围观。
  老王想要下车去帮忙,但是周围没有方便停车的路段。许宗元吩咐:“你靠边稍停,我下车之后你直接开回公司。”
  红灯转绿灯,施谨驾车起步直行,刚过路口,就被一辆电动车蹭过车头,对方车和人直接倒地。她下车,查看对方伤情,询问对方是否需要救护车,然后报警,拍照,移车到路边让道,等交警到场。
  中年男人身无大碍,伸直的胳膊如同粗棍,指头差几厘米就要戳到施谨额头上,满嘴脏话,一句不离生殖器官。
  施谨没躲,没动,没回骂。
  身后有人走过来,说:“什么情况?怎么回事?”说着话,来人往前一步,挡在施谨和中年男人的中间,“动什么手,骂什么?有什么话冲我来。你这车超五十五公斤了吧,上牌了吗?有证吗?”
  施谨抬眼,是许宗元。
  看清男人的一瞬,她皱起眉头。
  许宗元比对面高小半个头,这么一挡,中年男人被迫收回胳膊,嘴里继续不干不净地骂了两句,音量逐渐低下去,慢慢地没了声音。
  许宗元转身,将施谨从头看到脚,“你没事?”
  施谨摇摇头,同样转身,没有同他继续讲话的意愿。
  许宗元看见她皱起的眉头和不悦的表情,只当她是被人莫名辱骂所以情绪不好,并没多想。
  交警到场,查看路口监控,出具责任认定书,判定电动车全责,开具闯红灯罚单。施谨和中年男人共同签字,她礼貌告知对方如去医院检查记得留发票,后续可由保险赔付,然后与对方互留电话,约好隔天再谈她这辆车的定损赔偿。
  许宗元全程陪着,没提前离开。
  等到事情都处理完,施谨终于正视他:“你是回公司?”
  许宗元点头,“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他的车和司机都不在附近,施谨主动提出:“那么我顺路送你一程。”
  尽可能减少二人不必要的单独相处,是许宗元对自己的负责,他决不允许自己踏入深渊。
  施谨的表情很坦然,也很平静,许宗元看她几秒,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许宗元坐在副驾。施谨并不是他的司机,他坐后座不礼貌,她看起来也不介意他坐副驾。车很新,内饰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性贴纸或小摆设。
  施谨开车上路,“今晚的事情,我应该对你道一声谢。”
  许宗元正要说“不必”,就听见她继续说:“但我更应该让你知道,我并不感激你的出手相助。你的行为让我很不适。”
  许宗元想到她不久前皱起的眉头和不悦的表情。原来导致她糟糕情绪的人是他。许宗元极为不解,“我能知道原因吗?”
  施谨说:“你来帮我,是为了满足你的保护欲,你认为你成功地保护了我。但是你这么做,向外释放的信号是什么?那些围观的人会觉得哦,果然女人还是得有男人在身边,要是没这个男人来,这个女人还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
  许宗元皱眉,“你的逻辑我不认同。你必须得承认,男性和女性有生理性的差异,你也必须得承认,这个世界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在某些时刻,弱者如果没有强者保护,会发生不必要的损失甚至牺牲。”
  施谨说:“什么是‘强’?我开着六位数的车,那个男人骑着三位数的车,我是什么教养,他是什么教养,我的经济实力、教育水平、社会地位都远远强于他,不是吗?他唯一比我‘强’的,只有他的男性生理性优势,而这正是他在面对我和面对你时态度的差别。按照你的意思,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只要一个人的生理性别是女性,那么她生来就会被掠夺,不论她的其它社会属性有多‘强’,是吗?至于那些社会属性和生理属性一样‘弱’的女性,想要生存于这个世界上,就更加需要依靠男性的保护,是吗?”
  许宗元仍然不认同,他在缓慢地消化她的逻辑。
  施谨说:“Eric,‘保护’的对照是‘占有’,‘保护’的反面是‘侵犯’。正是因为有那个男人的‘侵犯’存在,才会有你这样的‘保护’出现。女性要被男性保护的需求,正是来源于女性会被男性侵犯的处境,也就是你逻辑中的‘弱肉强食’。”
  许宗元问:“按你的说法,我今晚不该帮你,你宁可吃亏、甚至被伤害?”
  施谨说:“认为我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就一定会吃亏、被伤害,这也是你们‘强者’的自大和自负。”
  许宗元转头看她,开车中的施谨目视前方,她的表情仍然平静,但他却分明从她脸上读出了一丝嫌恶。
  车开过五个路口,转弯,停在公司楼下。
  许宗元下车,施谨同他礼貌道别,很快驶离此处。
  走进大堂,过闸机,进电梯,许宗元的大脑在飞快地回顾施谨讲的所有话,她的嫌恶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保护的对照是占有。
  她不希望被男人保护,因为她不接受被男人占有。
  保护欲,占有欲,这些两性关系中最基础核心的元素,和忠诚一样,对她而言,都是枷锁。
  他以为她是深渊,但深渊对他的嫌恶如同四面高墙,甚至根本不给他任何妄想踏入的机会。他的自我克制是一场盛大的笑话。
  电梯停稳。
  许宗元走出去,在步入办公区时,他忽又意识到,按照施谨的性格以及他们的关系,她本没有任何必要让他知悉她的想法、她的嫌恶,但她仍然这么做了,为什么?
第33章 . 自取其辱
  ――按照施谨的性格以及他们的关系,她本没有任何必要让他知悉她的想法、她的嫌恶,但她仍然这么做了,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一直纠缠许宗元到他加完班回到家。
  快速冲完澡,许宗元没直接睡觉,他将今晚的每一个细节都回忆了三遍,试图厘清施谨的行为动因。
  但他失败了。
  次日早八点,许宗元到公司。半小时后,他往办公室外望一眼,施谨和往常一样,卡着八点半准时出现在座位上。他破天荒没有打电话叫她进他办公室,而是直接走出去,在路过她座位时停了停,“你跟我来。”
  离公司规定的九点上班时间还有半小时,许宗元必须快速、高效地解决掉这个困扰了他一整夜的问题。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区,坐电梯下楼。
  施谨在电梯里问:“有什么事吗?”
  许宗元没答话。
  施谨又问:“请问要去哪里?”
  许宗元还是没答话,电梯停在负一楼,是上次两人加班吃晚饭来过的食堂。
  男人没有选择等到办公时间在他的办公室里进行这场对话。这意味着什么,施谨很清楚。
  她心内微微叹气。
  两人坐下。许宗元又重新站起来,去早餐档口买了两杯豆浆拿回来,递给施谨一杯。
  施谨说:“谢谢。”
  许宗元说:“不必。”
  上回也是这张桌子,这两把椅子。那天晚上两人开诚布公地消除了误会,许宗元问了一句话,施谨则选择和聪明人把话都说明白。那时候,她认为高智商的成年人,善于判别利弊,善于及时止损,更善于击碎不合时宜的那缕遐思。
  但很显然,那时候她的判断错了。
  许宗元说:“在一定程度上,你了解我的性格。我不能接受没有答案,所以我需要你给我答案。”
  施谨看着他,“你要什么答案?”
  许宗元问得很直接:“你昨晚为什么要那么做?那不是正常的你。”
  施谨没有回答,反而问:“你呢?你昨晚为什么要那么做?”
  如果上回说的话还不够明白,那么这回她可以把话说得更加明白,不留一丝让他继续幻想的余地。
  许宗元说:“你在问我为什么要出手帮你?”他刻意规避“保护”这个词,“我路过,看见你有困境,帮你是很正常的行为。”
  施谨说:“是吗?如果昨晚是你的其她女性下属,你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吗?如果昨晚是梅森或者戴培敏,你也会那么做吗?”
  许宗元微愣。
  他原以为自己相当坦荡,直到听到这一问。他略作想象,如果是梅森或者戴培敏,他会叫老王下车去帮忙,换他自己开车回公司。老王二十多年的驾龄,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比他多了不知道多少倍,身材也比他壮实,面对泼皮无赖更有威慑力。许宗元重新回忆,昨晚老王一开始就想下车帮忙,是他阻止了老王。许宗元昨晚明明回忆了三遍所有的细节,但连他的回忆都在刻意掩盖这个关键细节。
  从昨晚到今晨,许宗元始终不肯承认,他对施谨的的确确有着她所描述的保护欲,这是不可被复制在梅森或戴培敏身上的,而他昨晚的出手相助,从一开始就是占有式的姿态。他可以不承认,但他无法忍受这个女人让所有人都觉得需要她,他更无法忍受这个女人被别的男人伤害。
  许宗元的傲气让他不屑撒谎:“如果昨晚是梅森或者戴培敏,我会让老王去帮忙。”她一直都清楚,这才是有理智的他会做出的选择。
  施谨点头。聪明人点到即止,这对话还要再继续吗?
  可许宗元一定要继续:“如果昨晚是老王出手相助,你会对他说那一通话吗?”这是一句明知故问,但他一定要问。
  施谨说:“我不会。我会道谢,然后告诉他,其实没必要麻烦,因为我已经报警了,交警很快就会到,地处繁华路段,到处都是监控,那个人想要动手早就动手了,不会磨蹭那么久。”
  许宗元点头,“好。所以你昨晚的那一通话,只针对我,只讲给我听,为什么?”这是第二句明知故问,但他仍然一定要问。
  施谨说:“因为老王只会认为他对我是‘帮助’,而你会认为你对我是‘保护’。我可以需要前者,但绝不需要后者。”
  许宗元很想问她:是不需要被任何男人保护,还是只不需要被他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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