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诺——行烟烟【完结】
时间:2023-11-27 23:08:07

  团建地点在一间自带泳池的大别墅,活动时间从周五下午四点一直到晚上十点,活动内容包括泳池游戏,狼人杀,自助烧烤,看电影,等等。
  施谨从头翻到尾,仔细看了看别墅的室内外分层平面图,然后回到活动流程那一页,略微调动几个项目的次序,又对部分细节修修改改。
  她将调整后的方案发回给林评,并且告诉对方:“仅供参考。”
  林评秒回:“谢谢姐!”
  施谨的提点和建议在林评眼中一向比重要还重要,他怎么可能只是参考?
  周四上午,许宗元和几个直接下属开部门小会。各条职能的工作和团队情况挨个汇报完,许宗元问还有没有谁有话要讲,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在这个会上同步各团队leader共同知悉的。
  正事没有,戴培敏说起团建,“老板,咱们部门的团建内容是不是过于松散娱乐了?”
  她以前的公司搞半年度的大团建,起码有一半的时间要用来做半年度的工作总结回顾,老板讲讲话,展望展望未来目标,部门核心成员一一表态拥护,再安排一些集体活动项目,增强增强团队的凝聚力和向心力,这一套流程走完,余下的时间才用来聚餐娱乐。
  但林评发出来的团建安排就是一场纯粹的吃喝玩乐,连一项能体现团队凝聚精神的活动都没有。
  许宗元不予置评,转问其他几人:“你们的看法?”
  梅森说:“我觉得娱乐点挺好的。我自己工作这么多年一直讨厌团建开会,搞什么集体精神项目。要开会在公司开不好啊?非要专门跑出去?”
  戴培敏笑:“你就拆我台吧。”
  梁杰说:“林评是年轻人,知道年轻人喜欢什么,我赞成按年轻人的想法搞团建。传统的套路确实没劲,那种团建模式不知道是为了加强年轻人对公司的忠诚度,还是为了促进年轻人想要辞职的冲动。”
  戴培敏连声说“好”,又说:“就我最传统老套,我跟不上你们的先进性。我认错了行吗?”
  大家纷纷笑了。
  许宗元没表态,也不需要表态,戴培敏提出的问题已经自然而然地得到了解决和跨团队共识。
  施谨没说话。其他人眼中的许宗元,专业,民主,能授权,能做事,更能在部门内部创建公开透明、自由敢说的氛围。对其他人而言,许宗元是一位好老板。
  部门小会散了,许宗元继续和施谨开内部项目汇报会议。
  十几个小时前的那一场不职业的对话像是完全没有影响到两个人。施谨用了很短的时间和他同步项目进度,并向他汇报和FIERCETech新团队初步合作沟通的感受。
  许宗元问:“彭甬聪对新项目的brief有没有什么反馈?”
  针对这个问题,施谨有私心,她不希望这个需求被砍,所以她不打算将彭甬聪的建议告诉许宗元。像许宗元这样自信的性格,如果听到彭甬聪评价他的“高瞻远瞩”太高太远,也不见得能接受。她说:“没有特别的反馈。”
  许宗元说:“哦。现在没有,可能是因为他刚从你这里接了brief。如果后续他和你反馈说这个需求对目前高客单的零售行业还太早,或者说我的想法好高骛远,你不必在意,让他按需求继续做就是。”
  施谨只字不提彭甬聪的反馈,但完全不妨碍许宗元做出预判。她应该感到惊讶,但她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许宗元的专业和智商是什么水准,她并不是第一次体验。她问:“彭甬聪为什么会给出这种反馈?”
  许宗元说:“他们公司计划在两年之内上市,逐年同比增长和息税前利润率很重要。彭甬聪在做项目规划时,要考虑到今年的同比基数对明年增长率的影响,一些他认为时间紧迫性没那么高的客户需求,放到明年再做对他更有帮助。这是他的私心。但对我们而言,数字化的高速创新必须要走在全行业的最前端,‘速度’是我们对比外资品牌的最大优势。”
  施谨点头,“我清楚了。”
  许宗元只要肯教,每一次都能让施谨学到新东西。施谨转岗半年,许宗元在公司内取得的初步成绩离不开她对上级的支持,而施谨的成长速度与工作成就同样脱不开他对下级的指导。
  十几个小时前的那一场不职业的对话像是完全没有影响到两个人,但这只是脆弱的假象,假象如同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手指没碰,就已经破了。
  许宗元说:“我希望我昨天说的话没有冒犯你,但我说的每个字都是认真的。”
  施谨对上他的目光,沉默是她的回应。
  许宗元在他的专业领域能够给到她最好的指导和快速成长的机会,对施谨而言,他本应是一位好老板,只可惜他对她抱有不切实际的感情期待。
  周五下午三点整,林评在部门微信大群里发公告提醒所有人:准备出发去团建啦!他已早早抵达大别墅安排好一切,并且发了很多现场照片进群,迫不及待地盼望所有人尽快放下工作前去团建。
  为了把预算用在刀刃上,林评没给大家安排统一用车,他号召有车的同事带带没车的同事,多余的同事自行拼车前往,回头报销。
  施谨有车,她可以最多带三个同事一起过去。戴培敏和梁杰的团队人多,梅森要帮他们的忙,于是将宋零诺托付给施谨。宋零诺来搭车时,身边还跟着刘辛辰。要不是宋零诺比刘辛辰高出一截,她俩今天的装扮看上去简直像双胞胎。施谨好奇问刘辛辰:“你怎么也来参加我们部门的活动?”
  刘辛辰笑嘻嘻回答:“我要和诺诺一起拍工作vlog,团建是个多好的选题啊。我特意跟阑姐请了假,然后提前向林评打了申请,林评说许总没问题。辛苦你开车带我们过去了喔,Vivian姐姐。”
  年轻人的活力和开心也感染了施谨,她笑了,“上车吧。”
  宋零诺不好意思和刘辛辰两个人都坐在后座――那不是真把施谨当司机了吗?她主动去坐副驾,让刘辛辰坐后面。在车上,刘辛辰点击放大手机上的团建海报,边看边和宋零诺说:“你们部门也太逗了啊,这还有个注释说‘如果不想参加任何活动也可以直接在别墅里躺平’,这是什么团建天堂啊。”
  宋零诺说:“因为我们老板就是最棒的老板哦。”她扭过头向施谨寻求支持,“对吧Vivian?”
  施谨开着车,没回答。
  每个人的视角都不同,宋零诺一直认为许宗元是个很棒的老板,施谨从一开始就知道。
  九月初的下午,室外气温从三十度开始向下降,泳池水温不凉不暖,还能入水。
  许宗元抵达时,别墅的户外区域已经闹腾不休,部门里的年轻员工直接将他拉到泳池边,要他抽奖。
  抽奖环节放在最开始?
  但大家不给他迟疑的时间,许宗元被迫抽了几个名称好笑的奖项,又被迫自掏腰包补贴了几个“老板特别奖”,等他以为终于告一段落时,以林评为首的几个年轻男孩直接围上来,不由分说地将他举起,直接抛进泳池中。
  现场气氛直接到达了高潮。
  这是经施谨一手调整的方案,林评觉得真是棒极了。
  胡烈一走进别墅,就看见许宗元落汤鸡一样地站在泳池边。男人从头湿到脚,正拿着毛巾擦头发。
  胡烈失笑,一边走向他,一边打量正在泳池里玩得开心的年轻人。他和许宗元打招呼,“Eric,你脾气原来是这么好的吗?”
  许宗元苦笑。不然他要如何?现场发飙吗?年轻员工愿意这样跟他玩,说明他是个好老板?
  胡烈不耽误他处理形象,“你先忙。我等你。”
  许宗元按照林评的指引去别墅二楼换洗,在楼梯拐角处碰见了施谨。女人在打电话,看见他略显狼狈的模样,很意外地愣住,然后微微抿唇。
  在此之前,许宗元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施谨对他笑。他的目光不由得在她嘴角多停留了一会儿。
  施谨挂断电话,目光将他上下打量。衬衫和长裤全湿,布料勾勒出男人的躯体。她没多看,抬手指了指,“洗手间里有淋浴。林评应该有为你准备换洗衣物。”
  许宗元点头,走过去。
  施谨并没有直接离开,她按了几下墙上的空调控制器,将室内温度调高,又从一个置物柜里找出电吹风和毛巾,示意许宗元可以带进去。
  这些事情做完,她才走下楼。
  许宗元脱掉又湿又冷的衣裤,走进淋浴间,拧开花洒,在热水浇上头顶的时候,他脑中出现了施谨抿起的嘴角,她打量他的目光,和她对他的照顾。
  这是一出意外,而这才是她在没有任何提前防御的情况下对他的真实态度吗?这比她此前的沉默更加像是一种无声的认可。
  胡烈在别墅一楼的沙发上坐着等许宗元。后者没多久就完成换洗,下楼找他。胡烈看着许宗元坐下,笑说:“我太太在出差,我晚上要早点回家照顾女儿。和你聊几句,我就要先走了。”
  许宗元说:“胡老板,你要是忙,其实没必要专程过来。我又不是我叔。”他这话说得算诚恳,因为他很清楚,胡烈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看在许先淮的面子上,而不是为了他许宗元。
  大概两年前,许宗元和胡烈因为许先淮的关系见过一次,但没深交。胡烈这种白手起家的成功创业者,天然就和许宗元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许宗元讲话诚恳,胡烈自然也不讲虚的:“我当年的确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做职业经理人。你明明有很多选项,无论选哪一项都可以获得更大的成功。”
  许宗元说:“你现在能理解了?”
  胡烈说:“我去年有了女儿,你要知道,当人有孩子之后,看待事物的角度就会很不一样。我现在看我女儿时会想,她今后的人生会有很多选项,但我不需要她获得所谓的成功,她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喜欢什么,只管去挣,无须考虑后果,也无须考虑他人眼光。这是我和她妈妈给她的底气。同样的,这也是你所拥有的底气。”
  许宗元说:“哦。那我可能更羡慕你女儿。”
  胡烈边笑边摇头,“行,你要是哪天想换职业轨道了,你来我这儿干。”
  许宗元也笑,换了个话题:“你女儿叫什么名字?我想给她准备一份礼物,希望你别见外。”
  胡烈说:“陈尔。”
  许宗元顿了一下,“跟你太太姓?”
  胡烈颔首,“有什么问题吗。”
  许宗元明明不该发出刚才那句疑问,但那是他下意识的行为。面对胡烈坦然的语气,他表达歉意:“抱歉,没什么问题。”
  胡烈不介意。
  两人又聊了聊行业和生意,很快就到晚餐时间。胡烈起身告辞,许宗元一路送他出去,见他上车离开,才原路返回。
  许宗元环顾一圈。
  林评正在户外区域张罗自助烧烤,一群人围在他旁边各种帮忙;品牌中心的一个年轻女孩用林评当人肉背景,拉着宋零诺一起自拍视频;各个团队的leader在干什么的都有,像梅森就已经提前在电影放映区直接躺平了。
  许宗元向里面走几步,看见施谨在同彭甬聪讲话。两人坐在同一张懒人沙发上,彭甬聪好像在讲什么故事,施谨很捧场,神情专注,听得相当认真。
  许宗元没多看,转身去烧烤区。
  她不接受被占有,那么他就必须要遏制占有欲。
  林评见许宗元过来,立刻让出一块地方给他,“老板,吃鸡翅吗?”
  许宗元摇头,拿了两瓶水,目光不不自觉地又瞟向施谨。她同彭甬聪相处的这一幕,让他脑中滚过她曾经讲过的话。
  “对老板,我可以无限忠诚;对男人,我做不到。”
  如果面对老板,她可以做到无限忠诚,那么她为什么要在外面看机会?他不是她的老板吗?她做不到无限忠诚吗?
  许宗元拧开瓶盖。
  还是对她而言,他不仅仅是老板?她对他的种种防御,其实是一种对自我的逃避?
  这些问题混同她此前的沉默、她的嘴角、她的目光、她的照顾,已不仅仅像是一种无声的认可,更像是某种无声的鼓励。
  烧烤后,众人看电影的看电影,玩狼人杀的玩狼人杀,全部聚在一楼和户外。
  许宗元嫌闹,重新回到二楼。二楼没人,只开了一盏壁灯,他抬手去摸开关,却在暗昧的光线中看见了施谨。女人站在一间房门处,仍然在打电话。
  许宗元没按下开关。
  他站在原处看她,过了大约几十秒,她挂断电话,回头就撞上他的视线。她没躲避目光,但也没说任何话。
  这样的氛围,让许宗元走上前,“你有空吗?我有话想问你。”
  施谨说:“Eric,有话我们可以回公司再讲。”
  半昧半明中,她微微垂下眼睫。这个神态让许宗元不可能等到回公司再讲,他挡在房门外,直接开口:“你今天为什么要照顾我?”
  施谨不回答。
  许宗元又问:“我昨天和你讲那些话,你不反驳,也不表态,是什么意思?”
  施谨还是不回答。
  许宗元继续问:“你在外面看工作机会,是因为你不想面对我?因为你没将我看作老板,你将我看作男人?你在逃避的是什么?”
  施谨始终不回答。
  许宗元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上次在食堂,我最后问了你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你仍然回答了,是为什么?你对我抱有期待,是吗?”
  施谨长久的沉默逼得许宗元又上前半步,“你为什么不讲话。”
  她抬眼,然后撇开目光,并没有错开身位。
  这个距离,让许宗元几乎能够闻到她耳后和颈侧的香味。黑洞视界内无论如何都逃逸不了的引力感再一次出现。
  ――对男人,我做不到。
  就算是黑洞,许宗元也认了。他反手关上门,低下头,找到施谨的嘴唇,吻了上去。这个深吻就像无法止渴的甘露,令久涸的人疯狂。许宗元忍不住伸出右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按向自己的胸膛。
  但下一刻,施谨抬手一把将他推开。她转过头,说出的话轻易击碎这一场虚幻的情迷与意乱:“Eric,你正在对我进行肢体型性骚扰。你需要住手。”
  她的声音与语气如同一桶冰水,倒浇在许宗元的头顶。
  几秒后,许宗元放手,向后退了半步。
  半明半昧中,女人的眼神很犀利,那里面的情绪很明确。
  许宗元再一次感到了透顶的凉意,“你故意的?你在录音?你给我下套?”
  施谨说:“Eric,别再对我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感情期待。在工作中,我当你是一个好老板。你对Neal很重要,对部门也很重要,我也仍然需要你作为老板给我进一步学习和成长的机会和平台。的确,你的人生中有很多选项,你可以不在乎这份工作,但你不可能不在乎你的名誉。你想要被下属实名公开举报性骚扰吗?”
  许宗元试图镇定心神,但怒意层层叠起,“你现在是在威胁我?”
  施谨随便他怎么理解,“你只需要做好你的本职工作,继续带领部门达成卓越的工作结果,继续让我学到该学的东西。等我成长到可以拥有其它选项时,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我不会再拿这件事威胁你。我们可以达成约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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