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雕花木窗,温柔地斜洒在宽敞的寝榻之上。
院子里传来几声零星的翠鸟鸣叫声,和着微风拂过秋叶的声音,十分安宁。
陇雀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淡青色的烟云纱如烟波浩渺,梁柱上的凤凰图栩栩如生。
他有些失迷,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稍微起身,见到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锦被,而不远处,无双正趴伏在床边,满头青丝散乱地垂在被单上,似乎还沉浸在梦乡之中。
昨晚高热迷蒙之时,陇雀隐隐约约知道是个女子在照顾自己。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那熟睡的身影,目不转睛地盯着无双。
许是那目光太利,无双若有所感,眼睑微微抖动,下一刻,有些迷糊地睁开了眼来。
视线相对的刹那,陇雀微微扬起嘴角,声音沙哑而嘲讽:“殿下是觉得硬的不行,想来软的?还是又想出了什么折辱臣的新招?”
晨光之中,男人脸色苍白,精致的脸上略显弱态。
无双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她的动作流畅而细致,好像做了无数次一样。
陇雀像是触电般往后躲了躲,下一刻,却听见女声沙哑里带着一丝揶揄:“啊,退烧了啊,难怪嘴皮子也利索了。”
无双说着,转身看向外面,道:“阿梅,把药送进来。”
晨光透过青绿的窗纱,斑驳地洒在金漆地板上。微风带进了窗外桂花香,使得整个房间内一片馥郁。
阿梅踏步而进,她的步履轻盈,身上的衣裙随风微微摆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手中托着一碗深色的药汁,药气与房间中的花香相混。
“把药喝了。”无双吩咐道。
下一刻,阿梅就将药递到了陇雀面前。
陇雀接过微热的药碗,身子有些僵硬,他盯着碗中黝黑的药汁,却没有半点要喝下去的意思。
无双见状,微微翘起了唇角,促狭道:“怎么,怕孤给你下毒不成?”
陇雀转头看她,眼中深沉却又让无双眼前浮现起一些姬虞的记忆来。
姬虞似乎是很喜欢给陇雀喂□□,然后欣赏他那副隐忍崩溃的模样。
难怪。
无双深吸了一口气,靠近他,肯定道:“这药没问题。”
陇雀眉毛微微蹙起,还是没动。
无双瞥了他一眼,扯回了身子,觉得还是威胁好用,于是道“怎么,要孤给你灌进去?”
见她面色不善,陇雀的目光再次看向自己手里药碗。
罢了,左右不过是被她耍弄折辱一遭,又不是没经历过。
想到这里,他将碗端至唇边,片刻后,一饮而尽。
无双盯着他,继续道:“赵太医吩咐了,这药,早晚各一次,喝一个月。孤派人给你送,你老老实实喝。”
陇雀放下空碗,没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那熟悉的燥热感从身体深处袭来。
然而片刻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眼瞳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看向无双,眼中泄出些许疑惑。
无双很不喜欢他这样打量自己的眼神。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她站起身来,摆了摆手道:“烧也退了,药也喝了,滚吧。”
说着,她转头看向阿然,道:“给他找身衣服。”
她就这样放自己走?
陇雀脸上狐疑更甚,他准备开口,但又犹豫了一下。
就在这眨眼的工夫,无双已经转身,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
“阿然,伺候孤沐浴。”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屏风之后。
然而片刻后,她却忽然回头,从屏风处探出了一个脑袋来。
看着床上仍旧有些失迷的陇雀,她眯了眯眼道:“孤出来的时候,最好不要见到你。”
话落,还不待陇雀说些什么,她便已经进了浴室。
陇雀有些迷糊的从寝榻之上站起身来。虽然虚弱,但觉得身体轻快了不少。昨夜迷迷糊糊地记忆回笼,他站在原地,看向屏风,似乎是想透过屏风看穿浴室内的女人。
“陇大人,请——”阿然递上了一身月色的长袍。
陇雀目光回转,走到更衣的屏风后,缓慢地穿上长袍,而后沉默地退出了寝殿。
*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一眨眼,一个月已经过去。陇雀独居于鹤鸣轩,却再也没有见过无双。
这一个月,除了偶尔有无双派来的人确定他是否按时喝药,他再未见过任何人,那高高在上的皇太女,似乎彻底将他忘在了脑后。
好事来的太突然,陇雀一时之间很难相信。
每逢夜深,他经常被恶梦惊醒。梦中,姬虞挥舞着鞭子,那双眼睛似乎在闪烁着恶毒的光,她笑得冷冽,猛地踹开他的房门。每当鞭子打在他的身上,他都能感受到那钻心的痛,听到皮肉的撕裂声,醒来后背都是冷汗。
然而梦只是梦,一个月过去,无双再没有召见过他。
就在陇雀快要相信姬虞当真是腻了自己,放任不管的时候,这夜,阿然雀匆匆走进鹤鸣轩,低头道:“陇大人,殿下有旨,传您去寝殿侍奉。”
鹤鸣轩内,烛火摇曳,照亮陇雀唇角边一丝自嘲。
姬虞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大抵不过是觉得他养了伤之后,更耐玩儿罢了。
他安静地换上了一身玄色长袍,随着阿然往寝宫而去。
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入宫殿,寝宫内的烟云纱帘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薄如蝉翼的金银纱幔。
“殿下,陇大人来了。”阿然走到美人榻前禀报。
“嗯。”榻上的女人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陇雀紧随其后,迈进寝宫,他几乎没犹豫,迅速低头并走向中央。细长的手指在玄色的衣扣上移动,驾轻就熟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玄衣之下,露出他蜂腰猿臂的好身材,肌肤白皙,肌肉纹理分明,一身是纵横交错却为他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臣,见过殿下。”他垂首道,声音讽刺。
女子没有说啊胡,突然一个抱枕从他的侧面飞来,陇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微微偏头,让抱枕从旁边掠过。
那抱枕落地的声音和女子清脆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把你脑子里那些腌臢的东西都给孤收起来,衣服穿上。”
陇雀缓缓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美人榻上,无双的身姿慵懒地靠在榻上,虽说着指责的话,那双凤眼却是□□的胸前,似乎是有些分神。
不知她又想出了什么新玩法。
陇雀挑了挑眉,却是从善如流地将衣物重新罩在身上,令人血脉偾张的好身材一点点地重新被玄袍遮盖住,直到整个身体都被完美地掩盖了起来。
整个过程,无双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到他整个身体都被完美地掩盖起来,女子这才似乎有些遗憾地移开了视线。
夜风吹进大殿,吹得女子纱裙在风中摇摆,垂在美人榻前,落在地板上。
“殿下今晚,想玩些什么?”陇雀看着她,似笑非笑问。
无双单手撑着脑袋,斜睨一眼,冷不丁问:“阿爷既然选了你到孤身边保护,你功夫应该很不错吧。”
陇雀被这问题问得有些错愕,然而还不待他反应,无双已经从一旁的桌上拾起什么,朝他扔了过来。
陇雀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发现是一把玄铁打造的宝剑。剑身滑润漆黑,在烛火之下泛着细腻冷淡的光,他看向剑柄,只见上面前朝古字刻着小小的“崔造长鸣”四个字。
“长鸣剑……”陇雀低声喃喃。
前朝铸剑大师崔年最善以秘铁铸剑,这把长鸣剑更是他精品中的精品。
无双抬起下巴,手指微微指向殿外的院子,声音戏谑轻声道:“剑不许出鞘,去跟他们比比,输了可要挨鞭子。”
陇雀转过身,透过宽大的寝宫大门,他看到月色下,院子里站了十来名禁军。他们每个人的装束都与他不同,但都透露出一种锐气,手上握着十八般武器,似乎都不是善茬。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无双有些不耐地催促道。
陇雀没有迟疑,提起剑步入院中。当他走近时,十来个禁军围了上来,来势汹汹。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剑未出鞘,陇雀的身形却十分灵巧诡异,动作简单利索,每次出击,都是必杀。
打斗声不小,院子里的鱼塘,池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四散奔逃。陇雀站在月下,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仿佛根本没将那些人放在眼里。
不过片刻工夫,那十来个禁军便被他用剑鞘夺了武器,打倒在地。随着最后一个禁军被他用刀鞘击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比试已经结束。
陇雀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对无双。他握着剑,没有说话,地上七零八落的禁军却是最好的回答。
无双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之色,“不错,回去吧,明日一早,随孤出去一趟。”
说着,她摆了摆手,阿然和阿梅便将寝殿的大门缓缓关上。
眼见着只剩最后一丝缝隙,陇雀看了眼手中的宝剑,道:“剑……”
女子含笑的声音从里传来:“赏你了。”
赏,赏他了?
陇雀被这突如其来的“赏赐”弄得愕然,他缓缓抽出宝剑,月光下,剑面熠熠生辉,映照出他复杂的情绪。
*
当第一缕阳光斜照进寝宫,陇雀已经在寝宫外等待。
他沉默地立在那里,阳光将他的声音投射在青砖地上,映出一个冷漠的影子。
不多时,门被推开,女子婀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金红色的裙摆拖在地上,宛如一朵盛开的花。
她走到陇雀面前,将一个银质面具递给他,冰冷的银色与他的眼神倒是匹配。
无双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吩咐道:“戴上它,今日你叫“银面奴”。”
陇雀没多问便戴上面具,那面具隐藏了他的大半脸,只留下那双紧抿的唇。
两人来到宫外,一个毫无标记的马车已等在那里。无双上车后示意陇雀同行。马车在晨曦中缓缓启动,直驱平康坊。
马车在一家赌场外停下,里面正在举办一场地下武榜。
所谓武榜,就是有些银钱的人家,会招揽武艺高超的下人,到这里来与人一对一赤手空拳地比武,并且下注。在女帝御下,武榜被严律禁止,然而随着宣武帝上位,管束越发宽松,便资深了不少这样的地下武榜。
无双带着陇雀进入赌场,场地中央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声,侧目看去,原来擂台上已有两人在激战,虽是赤手空拳,但是拳拳到肉,每一击都带着杀意。
无双进入赌场,有人便递上了一本册子,无双接过毛笔,在册子上署名:“云二娘”。
登记完毕,无双转头,眼神直视陇雀,笑道:“今日回去若是不想挨鞭子,你得把他们都打趴下了。”
赌场内的空气浑浊,混杂着酒气,汗味和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无双一身华裙,站在三教九流的众人之中,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陇雀皱了皱眉,他不明白,姬虞作为皇太女,素来不缺钱,为何要来这种地方。
不等他多想,一名管事已经上前,引导陇雀走向赌场正中的铁笼。比起寻常困兽的铁笼,这个笼子更加巨大,而且四周极高。昏暗的灯火之下,陇雀能瞧见这铁栏杆上还残留着不知是谁的新鲜血肉。
他朝高处看去,只见已经上了二楼的包厢,手捧着一碗茶,漫不经心地侧身靠在椅子扶手处,饶有兴味地看向他。
金红裙摆的拽地,像是一片红色的烟云围绕在她脚边。
他走到笼子的入口处,便有人高声道:“下一场,‘银面鬼’对‘破军’。”
他走入笼中,观众席中不禁传来一片嘘声。那个“破军”身形高大魁梧,皮肤黝黑,远远看去像是一座小山。
陇雀已然算是高大,身长将近八尺,但是在破军面前,仍旧显得瘦小。
在他之前,破军已经打败了五个人,腰间的狼皮上浸满了血。毫无意外地,众人纷纷将宝押在了破军身上。
只有二楼的无双笑眯眯地从腰间取出一打银票放在木托盘上,“七百两黄金,压银面奴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