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颜坐在床上,看到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很久以后才捂住脸,手心一片滚烫,整个人埋进被子:“要死了要死了,徒儿长大会撩妹了!!!”
柳浮游哼着小曲蹦跳着推开师兄的门,就看到他双眉紧锁,一副别人欠了他千八百两银子似的模样,顿觉十分稀奇。
“师兄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师妹,那位洛公子...”
柳浮游好奇地把屋子转了一圈,语带雀跃:“对啊对啊,那位洛公子今天不在这吗?我还说一会请他去戏台看戏,贺兰伯伯可花大价钱请了京城的班子过来呢!”
“师妹!”柳伏苓声音一厉,拉住小师妹的手。
“师妹,洛公子不适合你。”
柳浮游语调提高:“为何?师兄这几日不是对他赞不绝口,说他是这时间难得的好儿郎,怎么现在又说不适合,是不是他有喜欢的人了,让你来游说我?!师兄,你可不能这样,我才是你师妹呢~~”
柳伏苓一向拿师妹没辙,但想了想其中的利害,还是颇有耐心地给她解释:“洛兄心无大志,假如你要嫁给他,那一辈子只能洗手作羹汤,庸庸碌碌,在一个村里一个镇上老此一生,什么武林大会诗会茶会都不能玩了。”
“还有你的鞭子。”柳伏苓抢过她的鞭子拿在手中。
“你也不能再使鞭了,洛兄可不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子,你最看不起的那些贤淑闺秀才是洛兄的心之所向,你想好要为了他放弃现在的生活?去做一个山野农妇,服侍夫君照料孩子,三十多岁就染白鬓角,双手硬得像那门外的老树皮?”
柳浮游自出生以来就娇生惯养,潇洒自在,何曾想过会有这样的生活,她气得哼了一声,十分不服气:“我是药王谷的小姐,我和他在一起后,他自然是入赘过来,自然有大把人服侍,哪里用得着我去做那些粗活!再说爹爹娘亲和师兄怎么舍得让我吃这些苦!”
“你说得不错,但洛兄可不会答应,你若决意和他在一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们也不会再管你的事。”
“............你、你............”柳浮游难以置信地看着疼爱她的大师兄,眼圈变红,哇地一声哭出来,大力推开柳伏苓就往外跑。
“呜呜........我要去告诉爹爹和娘亲。”
既然待在山庄也无其他要事,师徒二人就准备先行告辞了。
临行前日,洛殊收到了柳伏苓的邀约,说是要给他践行。这次两人聚会的地点不在浩剑山庄,而是在青州城郊外的一条画舫上。
洛殊到达时,柳伏苓面前摆着黑白两棋,手执棋子,明显是要与他对弈一场。
“伏苓公子好雅兴,大老远请我过来,就只为了这局棋?”
柳伏苓拈起一粒白子,动作不急不缓:“下棋却不是重点,我想了几日,有些话还是该给洛殊兄弟说清楚。”洛殊轻撩衣袍坐在另一端,随性落下一子。
“伏苓兄但讲无妨。”
“我将洛兄引为知己,但斗胆问洛兄一句,那位舒姑娘,究竟与洛兄是什么关系。”
洛兄眼带诧异,落下一枚黑子:“柳兄为何要问这种问题,她是我师父!”
“我们虽认识不长,我却能看出你对你师父的在意、维护,但洛兄可想过她一个武功平平的年轻女子为何要收你为徒?”
“师父心善,不忍见我四处流离。”洛殊想也不想便开口答道。
“难道她就真的没有一点私心,一个独身女子,家产不丰,无技傍身,却偏偏要收养另一个人,只因一时的善心?世上的可怜人那么多,她又为什么只收了你?”
听到此言,洛殊看了看对面的人,面色不改,手上的棋子却重重地砸在棋盘上:“你想说师父另有所谋?”不等柳伏苓回答,他又继续开口:“师父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敬她爱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即便柳兄引我为知己,但若你对师父出言污蔑,我便是功夫再弱,也只有拔剑。”
少年语调温和,说出的话却如冰如雪,柳伏苓微微一愣,感觉到自己是触了逆鳞,一直以来,洛兄情绪一直少有波动,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没想到一提他师父...他抬了抬眼,看见洛殊一副冷淡的模样,低声回道:“是我唐突了。”
虽然柳伏苓已及时道过歉,但因着之前的小插曲,洛殊一直不温不火,两人的气氛也不如平时自然,待用过晚饭,洛殊酒也不喝就准备告辞。柳伏苓连忙将他拦住。
“洛兄明日就要远行,我与洛兄相识一场,以洛兄的志愿,往后也不知何时再见,我见洛兄身上的玉带钩早已旧了,令人找了枚羊脂白玉刻成玉佩,也算是我送你临别礼物。”
和洛殊相识后,他就注意到洛殊身上配着枚奇怪的玉带钩,不用做腰带的挂钩,也不干脆做成玉坠挂在腰上,而是半遮半掩地别在腰上,那玉雕工不精,材质也很普通,在柳伏苓看来,这个玉带钩与洛殊这种芝兰玉树的少年公子实在不配,他要离开,自己也想不到什么礼物,便叫人备了这个。
一个小厮垂着头送上一只木匣,匣里的白玉细腻温润,在烛光下隐隐流光,一看就是上好的佳品。
“此物难得...”
不待洛殊说完,柳伏苓就先开了口:“这不算什么,洛兄几次三番拒绝便是当真不把我当做朋友了,这玉...就当是我给你的赔罪吧。”
洛殊的神色渐渐融化,两手抱掌,微微俯身:“今日是我任性了,只是师父于我有大恩,洛殊万死也未能回报之一二,我知伏苓兄是为我担心,但也请你不要妄加揣测师父的为人,你既送我临别礼物,殊也没有什么值钱之物。”他取出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这是他前几日在武林比试中赢得的彩头,亦是名贵非常。
柳伏苓知道洛殊并没有什么值钱家底,若是洛殊真想过平淡生活,这串小叶紫檀可是比不小的收入,他微微摇头,视线转向那枚玉带钩:“这是贺兰庄主给你的彩头,你现在给我怕是不妥,不如就把那玉带钩给我做个纪念吧。”
洛殊惊讶地看了眼自己的腰间,却是微笑着拒绝:“东西既是我的,自然由我来处理,这紫檀安神定气,也算是个难得的好物,希望伏苓兄也不要拒绝。”
一番好意被驳,柳伏苓也没有生气,他收好佛珠,两人又喝了几盏酒,直到亥时两人才一身酒气地回到山庄。洛殊的住处和舒颜挨在一起,他看着隔壁亮着的灯,轻轻敲门。
舒颜一开门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赶紧把他拉进屋子,倒了一杯凉茶:“怎么喝了这么多,你这样酒醒了会头痛吧,不如明天再休息一天?我们后天再出发?”
洛殊虽沾了酒,但还未醉死,留着两分清明,他掏出匣子放在桌上,推到舒颜面前。
“师父,这是柳、柳伏苓送我的。”舒颜把杯子塞到他的手上,打开匣子看到上好的白玉,不由惊叹这是抱了土豪大腿啊,不对...这到底是谁抱谁大腿。她把盒子关上,耐心道:“别人送你的东西,你就该好好收着呀。”
讨好失败,洛殊耷拉着眼睛:“师父不喜欢么?”
舒颜哑然失笑,小殊真是醉了,她走到洛殊身后,双手轻按他的太阳穴,说话轻柔舒缓:“这块玉很漂亮,师父也喜欢,但这是别人的一番心意,小殊就该好好珍惜,就像...如果小殊把师父送你的东西再送给别人,那师父也会难过的。”
洛殊的脑袋晃了晃,酒精上头,说话也一顿一顿:“我才、不会、把师父的东西给别人。”
“好~”舒颜请人送了一碗醒酒汤,递到洛殊唇边:“快把汤喝了,然后去好好睡觉,明天我们就出发了。”
第十九章
古代酒水度数虽低,但耐不住量大,即便喝了醒酒汤,洛殊早上醒来时也觉得头疼欲裂。也不知柳伏苓拿的是什么酒,洛殊按了按头,默默腹诽,他一起身,就看到床头放着的一只小木匣,想起昨晚的事,他打开匣子取出玉佩,拿在手上打量了半晌,最后塞进怀里,不要白不要,或许日后可派上用场。
他穿戴整齐走出门外,舒颜已经收拾好行李在外面等着了。
“师父怎么先进来,就在外面等着?”看到门口窈窕的身影,洛殊连忙迎上去,拿过她手上的包袱。两人行李不多,只有几件换洗衣裳。舒颜看了看他的脸色,关怀道:“没关系吧,要不要再歇一天?”
昨日喝醉对洛殊而言已是过了界限,现在更不能因为自己的错误耽误了行程,他轻轻摇头:“无妨,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两人来到正厅找庄主辞行,看在洛殊天资聪颖和那把无名之剑的份上,贺兰安对两人十分客气,还热情地表示若遇到什么麻烦尽可来浩剑山庄寻求帮助。
两人之前是在青州城租车过来的,庄主见他们没有可使用的车马,又豪爽得让人去马厩里找了两匹好马赠与二人,毛光水滑,精神奕奕。两人骑着小马驹,走出山庄,顺着大道一路前行,行至半途中,舒颜突然想起《江湖异闻录》中有记载,青州城与浩剑山庄的路途中,有一个踏青胜地,景色优美,山水俱佳,山上有一间寺庙,据说特别灵验,瞬间转头看到洛殊垂着眼眸,坐在马上强打精神的样子。
正好看见路边有拎着提篮贩卖香烛瓜果的小贩,朝他们问了上山的距离,此处离青州城还很远,洛殊看起来又十分疲倦,舒颜便决定先去山上歇息一会儿,若是洛殊身体不适,也可在那稍作歇息。
普光寺是这附近小有名气的寺庙,比不过与青州城更近的昭宁寺,只是那边香油钱耗费甚多,多是官宦人家或是有钱的富户会去那边参拜,而稍远一些、更加偏僻一些的普光寺,更受百姓欢迎。或许是天公不作美,行至山腰,天上飘来几朵乌云,云层翻滚,突然就下起了雨。
两人未带雨伞,只得快马加鞭赶往寺庙。幸好雨势不大,也还能勉强忍受,或许今天不是什么良辰吉日,上山进香的人比平时少很多,加上下雨,更多人不愿冒雨出门,一路上尽是十分寂静,少有行人。
庙里的人不比山道上多,一个小沙弥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连声叹了几句‘阿弥陀佛’,撑着伞把人引到西侧的厢房,又送上了毛巾。坐下来之后舒颜才发现,洛殊把外袍给了她,她的衣裳还不算湿,洛殊却整个人都在雨里涮了一遍,他们跪坐在蒲团上,享受着小和尚送来的热水,现在差不多在饭点,寺里还给客人准备了斋饭。
趁着屋里只有师徒二人的时候,舒颜把帕子放到一边,身子一瘫,换了个随性的坐姿,大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没想到寺庙里的服务态度居然这样好,比现代许多酒店要好多了,服气服气。
洛殊运转内力把自己变成了自动烘干机,一阵阵烟雾升腾而起,看得舒颜大开眼界,以后可以在话本里讨论一下论内力的108种使用方法,她撩起一缕头发,试着掌心运功,看能不能用内力烘个头发什么的,废了半天劲,只看到发丝确实顺着一股力微微飘荡,但这作用微乎其微还十分费力。
算了......还是用毛巾吧_(:з」∠)_。
小师傅送来了斋饭,舒颜拿着筷子,期待地看着送来的餐食,翠绿的青菜,半碟腌萝卜,还有看起来十分清淡的豆腐汤和一碗白米饭,或许在现代还比较寒碜,但平心而论,这个饮食水平在古代已经非常不错了,怪不得有好多人哭着喊着要当和尚。
“小殊,衣服烘干了就过来用饭吧,你昨天喝了酒,早上又吃的不多,别把胃饿坏了。”洛殊拿毛巾擦了擦湿掉的头发,往日齐整的发丝有些凌乱,紧紧贴在他的头上,脸上。
他把头发全挑到后面,端起一碗豆腐汤细细吹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虽然庙里的斋饭没有荤腥,口味清淡,味道却着实不错,而且又十分健康,如果现代学校的食堂能达到这个标准,即便天天吃素也没有问题!
“洛殊!听说青州城附近的XX寺更受欢迎,那边的斋饭说不定也不错,不如我们下一步就去那蹭饭吧!”一直没有旅行目标的人突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洛殊笑着看向自己师父,也不责怪她想一出是一出,毫无计划,低低的嗓音像丝绒一样华丽:“好。”
白吃白喝一阵,两人去了大殿送了香油钱,大殿中供奉的菩萨,慈眉善目,俯瞰人间,舒颜双手合十,仰头看了看这座冷冷的石雕,她向来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虽然在现代也会陪别人拜拜,但要说真情实感地信任,也是不可能的,但现在自己穿越到书里,根本不是科学能理解的事,可是如果因此就开始信奉鬼神,她还是觉得很奇怪,舒颜放空脑子,俯身跪拜,也只走了个形式,她悄悄转头看向洛殊。他神情专注,比自己不知认真了多少。
直到雨停,他们才从庙里出去,雨后的山路空气格外清新,带着青草的味道,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人提着个篮子,里面是各色彩绳,看见进香的客人就过去问一问。
雨水刚过,地面湿滑,舒颜看着这老人满头白发,实在可怜,上去看了看她的绳子,颜色艳丽,编得也精巧细致,舒颜取了一根在手上比对,她皮肤白皙,戴上这绳子,更是白到发光,看到这根绳子,舒颜就想到小学的时候,门口也会有人拿着个大架子,上面别着各种颜色的小串,做工简单甚至粗劣,但对于许多受到服装限制的女孩来说,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小东西也实在讨人喜欢。
她晃了晃手腕,仿佛找到儿时趣味一般:“婆婆,这绳子多少钱一根?”
“姑娘,一文钱一根。”
这价格也很便宜嘛~舒颜取下钱袋,刚摸到硬硬的铜钱,却猛地感到自己被人从后面一扯,那行动不便的老人手上白光一闪,脖子上一阵疼痛。
!!!洛殊手持玉决与她缠斗起来,舒颜轻轻碰了碰伤口,看到手指沾染的血迹。同时,林子里突然冒出一群蒙面人,拿着武器向他们冲杀过来。舒颜纵身躲开,因没有武器,只得就地取材,捡了许多石头树枝带着内力朝他们砸去,对付这种高手,石头树枝本是无用,但舒颜内力强横,被躲开还好,若被砸在身上,非得陷进肉里。
舒颜往常不用武功,如今用着内力只觉越发顺手,投掷的准确度也以肉眼可见的进度上升,那些人本以为她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却来了个出其不意,只是好景不长,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女子空有内力却不会运用,实战功夫远不如洛殊,便几人合力准备先把她解决。
“你们是谁?我们明明无冤无仇。”
一个女人朝舒颜刺来,舒颜正对上她的眼睛,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冷寂如冰,可是他们根本没见过!
舒颜用力踢起一块巨石,然后又运着轻功后退了几步,刀尖划过她的衣襟,分外凶险,石头正中一人胸口,那人一口鲜血喷出,昏死在地上,其他同伴见状,手下丝毫不停,舒颜慌乱着闪避,眼角看到洛殊脚下已躺了几具尸首,他一剑斩下了另一人的右臂,而身后另一人手持短匕,正要刺向洛殊后颈,舒颜心道不好,提起一股气给了那人一掌,虽未命中,但好歹因躲避使匕首偏了几寸,洛殊也抓住机会,抹向他的胸口,划出绚丽的一道血线。
“走!”舒颜急促地说了一声,两人飞到远处的马驹上,随便定了个方向一路加速,身后杀手穷追不舍,不仅要控制马儿,还要避开身后的暗算,一场大战后,两人已有些力竭,此时不过凭着一股求生欲,不知是老天的恶意还是什么,道路的尽头竟然是一处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