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葭羞愤欲死,捂着胸口后退。
满园春色遮不住,一点红杏出墙来,怀钰眼底欲泽闪动,再度低头吻了下来。
“你……”
男人的雄躯沉得像一座山,浑身散发着滚烫的热度,听着布料被撕开的声音,沈葭终于明白此事不能善了,伏在她身上的人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怀钰,而是一个被欲.望操控了的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身体又痛又热,还有种奇怪又陌生的感觉。
沈葭呆了片刻,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你放开我!我要回家………舅舅!舅舅你快来救我……”
沈葭哭得伤心欲绝,完全忘了她舅舅此刻远在金陵,压根听不到她的呼救,也不可能来救她。
怀钰听到她的哭声,抬起头,脸上交织着痛苦与茫然,他滚去一旁,看着船顶喘气,嘶哑着声音:“滚。”
沈葭忙不迭地掩上衣服滚了,然而来到船舱外,她却彻底傻眼了。
四周都是宽广水域,系船的绳子被解开了,乌篷船不知何时漂到了湖心。
她回不去了,除非她游回去。
沈葭低头看着自己被扯得破烂的衣衫,一时间茫无头绪,想了想,她弯腰钻进船舱,可刚进去,就愣住了。
怀钰脱了上衣,打着赤膊,手中拿着一块碎瓷片,将胳膊扎得鲜血淋漓。
“……”
他抬头望来,眼底终于恢复了些许清明:“你怎么还没走?”
沈葭心说,你以为我不想走吗?
“船漂到湖心来了,想走就得游回去,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怀钰将碎瓷片放下,眼波平静地看着她:“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
第19章 捉奸
酒过三巡,丝竹渐歇,中秋宴逐渐到了尾声。
主位上的延和帝早就不见了人影,这也是惯例,皇帝饮过一巡便会离开,好让臣子们开怀畅饮。
沈如海今夜喝了不少,跟几个同僚道过别后,便准备起身回住所。
行至长廊上时,正好遇上迎面走来的沈茹。
“你们那边……也散了?”
沈如海打了个酒嗝,看见沈葭的侍女辛夷居然也在,不由问道:“沈葭呢?怎么没看见她?”
辛夷一言难尽。
自从沈葭偷溜出偏殿后,她就暗中注意着沈茹的行动,只等她一旦有起身要走的意思,便上前去阻拦,谁知一向不喜热闹的沈茹,这回却是没有提前离席,直到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过来宣布宴席结束,她这才起身。
辛夷这下也没了拦住她的借口,毕竟宴会都结束了,再赖在这里像什么话。
她只能起身跟在沈茹身后,而沈茹对此,居然什么都没说,就好像知道她是沈葭派来监视她的人。
沈茹上前,轻轻搀扶着沈如海:“妹妹回去了,父亲,您喝醉了,女儿扶您四处走走,散散酒气如何?”
沈如海正有此意,父女二人并肩同行,出了广寒殿。
今夜是中秋,皓月当空,银霜满地,琼华岛上种了木樨,香飘十里,夜风驱散了身上酒气,让人精神为之一爽。
沈如海抬头望月,不由诗兴大发,吟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沈茹道:“张若虚一生中仅有两首诗存世,仅这一篇《春江花月夜》,便让他千古留名,竟成大家。不过,所有的咏月诗里,女儿倒更偏爱苏子的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苏词一贯以豪迈清雄著称,这首《水调歌头》,却飘逸灵动,富含哲理,疑似九天仙人所作。”
沈如海笑道:“你娘在世时,也常吟诵苏子的词,说东坡先生的词,犹如灵丹妙露,吟之令人齿颊留香。为父与她初识,便是在杭州西湖上,她持洞箫立于船头,为父扣舷而歌,她随之相和。”
沈茹微微一笑:“‘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今日虽不是七月望,此处也并非赤壁,但不远处有太液池,父亲可愿同女儿游湖赏月,共效古人之乐事?”
沈如海本就是个风雅至极的人,听闻此提议,欣然同意。
走出没多远,却碰上帝后一行人,正在园中赏石。
琼华岛以金人所移艮岳太湖石而垒成,岛上奇石林立,重峦叠翠,每五步一景,十步一观,令人目不暇接。
行过礼后,延和帝让他们平身,笑问:“沈卿,欲往何处去?”
沈如海也笑着答:“回圣上,今夜是中秋佳节,小女适才提议去湖上赏月。”
“临舟望月,确实是桩雅事,看来沈卿也是个风雅之人。”
延和帝点点头,偏头笑问:“皇后,不如咱们也去凑一凑这热闹?”
上官皇后道:“臣妾一切都听皇上的。”
延和帝便看向沈如海:“沈卿,不会嫌朕和皇后太多余,搅了你们父女二人的雅兴罢?”
沈如海急忙道:“圣上说的哪里话?臣求之不得。”
延和帝便点头:“那走罢。”
他看了沈茹一眼,见她面有豫色,似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便问:“沈卿,这是你的长女?”
“回圣上,是。”
“可曾许了人家?”
“三年前与翰林侍读陈适定下了婚约,因她娘过世,她要守孝,便将婚期推迟至今。”
“陈允南啊,”延和帝笑着打量沈茹一眼,道:“才子佳人,倒也是一桩良配。”
“谢圣上美言。”
沈茹默默地低头随行,不发一言。
行过一座临水小桥,延和帝忽发感慨:“沈卿好福气,两个女儿,一个娴静如娇花照水,一个灵动活泼如兔,想必家中门槛都要被提亲人踏破了,说到此,怎么没见你家小女儿?”
沈如海听闻此言,默默腹诽,阿茹都算了,沈葭算什么“福气”?成日淘气、惹是生非,不给他添乱就不错了。
虽是这么想,但他知道皇上不知为什么对沈葭青眼有加,便不敢说出口,只恭敬答道:“回圣上,小女先行回去了。”
“哦。”
延和帝思索着要怎么将话题往沈葭的婚事上引,他已做好为她和怀钰赐婚的打算,腹稿还没打完,听见两道惊呼。
“陈公子!”
沈茹和辛夷几乎一前一后地出声。
陈适跪倒在地:“微臣陈适,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平身,”延和帝笑道,“北京地面邪,说曹操曹操到,允南,朕跟沈卿方才正说到你呢。”
陈适裣衽起身,神情略有疑惑,不知道圣上能跟老师说起他什么。
延和帝似猜透他心中所想,含笑道:“今夜中秋,花好月圆,能在这园中遇上,也是有缘,恰好你未婚妻方才提议登舟赏月,不如你与我们一道?”
陈适脸一红,道:“谨遵圣上旨意。”
于是陈适也加入到队伍中来,延和帝有意撮合这对有情人,众人都心领神会,刻意让他们二人走在后面。
陈适的脸还红着,想跟沈茹说话,却见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忍不住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沈茹反问他:“你怎会在这儿?”
陈适一怔,他不在这儿要在哪儿?他以为沈茹是问他为什么不在席上,便解释道:“适才宴席上太吵,我便出来透气,却不慎迷了路,找了半天……”
沈茹打断:“你没收到信?”
“信?”陈适满脸不解,“什么信?”
走在前方的辛夷攥紧手帕,看来信根本没送到,杜若肯定是哪里出了岔子,她不禁松了口气。
没送到就好,贾嬷嬷这个主意实在太剑走偏锋,稍有不慎,便会让小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谁知走了没多远,竟又碰上杜若,她在园子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险些冲撞了圣驾,被沈如海好一通责备。
延和帝见这小丫头有些面熟,便问:“沈卿,这是你家的婢女?”
沈如海赶紧答:“回圣上,是小女的婢女,被惯的不像话,没有半点规矩。”
延和帝终于记起在哪儿见过这丫头了,那天在百花园中,她就跟在沈葭的后头,不由笑道:“稚子活泼,跟主子一样的心性。小丫头,你家小姐呢?”
杜若诚实道:“不知道,我也正找呢。”
众人:“……”
“在圣上面前不能用‘我’!”沈如海斥道,“没规矩!快下去!”
延和帝却是不在意:“无妨,既然遇见了,便一起去赏月罢。”
于是杜若也加入了,她走到后面,见到陈适,不由得惊呼:“陈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陈适:“???”
陈适疑惑地问:“难道我不应该在这儿吗?”
“我找你老半天……”
杜若还想再说,却被辛夷一把扯走。
辛夷压低声问她:“你怎么在这儿?让你送的信呢?”
杜若愁眉苦脸:“别提了,信让小王爷给抢走了。”
“什么?”辛夷一惊,万万没想到事情走向竟然是这样,“小王爷抢信做什么?”
“不知道啊,他跑好快,我追都追不上。”
“……”
一行人终于走到湖边,高顺做事细心,早派人去船坞通知了船工,现下一艘二层的豪华画舫就在码头停泊着。
众人上了船,在甲板上赏月,只见那月华如练,平铺在湖面上,真像《春江花月夜》中,“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所描述的那般美景。
众人正陶醉不已,却见湖心漂着一艘小船。
“那是谁的船?”上官皇后问。
延和帝望向高顺,高顺也答不上来,平时太液池并不禁止划船游玩,兴许是哪个大人家的公子,趁此良夜出来泛舟罢。
就在这时,三公主怀芸忽然惊叫了一声:“那船好像要翻了!”
众人移目去看,不禁尴尬万分。
那小小乌篷船左右摇晃着,倒也不像会翻,只是依那晃的节奏来看……在场只要是成过亲的人,看一眼就明白船里的人在做什么了。
上官皇后凤颜大怒:“是什么人深更半夜在此干这等不要脸皮的事!高顺,派个人去船上,把那两个人给本宫带过来!”
“是。”
高顺垂首应喏,转身点了两个小太监,准备去船上捉奸。
整肃宫闱本就是皇后职责,延和帝也不好越权,便没有出声。
小太监正要下船,又被皇后叫住:“慢,但凡男女幽会,总会找个亲信在附近望风,传递消息,你们先去岸上找找,找到了就带过来。”
上官皇后这样一安排,确实比之前要妥当,毕竟不知那船上的是何人,若是哪家勋贵重臣家的公子小姐,到时被赤条条地揪出来,未免有失颜面,先找个人问明情况,问清楚是谁,总比直接捉奸留了些转圜余地。
两名小太监去了不过半盏茶时间,还真捉上来一名老妇。
妇人浑身是水,双目紧闭,软软地瘫在甲板上,像刚从湖中捞起来。
延和帝皱眉:“怎么弄成这样?”
“回圣上,”一名小太监答道,“奴婢二人到了对岸,见这妇人形迹可疑,不停往湖心窥探,便叫住她问是干什么的,这妇人扭头便跑,因夜黑看不清路,一跤跌进湖水里,被奴婢二人捞起来的。”
延和帝点点头,又道:“叫醒她试试。”
那小太监揪起老妇湿淋淋的头发,啪啪扇了两耳光:“喂,醒醒,圣上要问你话。”
老妇“噗”地吐出几口水来,幽幽地睁开眼皮,抬起脸。
“贾嬷嬷?!”沈如海惊诧出声。
“沈先生认识此人?”上官皇后立即朝他看来。
沈如海有苦难言,贾氏突然出现在这里,让他既是震惊,又是茫然,心中对那船上是何人已经有了谱,却万万不敢说出来。
这种丑事,还偏偏暴露在皇上和皇后面前,这让他沈如海以后如何做人?
贾氏终于从昏迷中转醒,看见满船的人盯着她,不禁有些惶恐,目光掠过其中一个人时,她却大惊失色:“陈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陈适:“……”
陈适面带微笑:“怎么今天总有人问我这句话?我应该在哪里?”
贾氏看着那湖心摇晃不停的乌篷船,又看着一头雾水的陈适,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突然一个暴起扑过来。
众人:“!!!”
高顺急忙挡在延和帝身前,大喊:“护驾!来人啊!护驾!”
贾氏却是直奔陈适而去,揪着他的衣襟逼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能在这里?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啊?!我的小姐!小姐!我的儿啊……”
陈适被她逼得贴上船栏,半个人悬在栏杆外,眼看要掉入湖中去。
陈适吓出满头冷汗:“这位嬷嬷!你冷静点!我不识水性的啊!救命!救命!”
众人都看呆了,延和帝一把推开拦在身前的高顺,怒道:“你还等着干什么?让朕眼睁睁地看着臣子淹死?!”
高顺这才如梦初醒,连声唤人:“来人!快帮陈大人把那疯婆子拉开!”
小太监们一窝蜂地涌上去,总算七手八脚地将贾氏拉开,上官皇后吓得直拍胸脯,连忙让人把疯婆子关进船舱底下去了。
皇后大概也看出什么来了,皱眉问沈如海:“沈先生,你究竟认不认识那妇人?”
沈如海知道此事已不可能瞒过,双膝一软,跪倒在甲板上,痛哭流涕道:“回皇后娘娘,那是小女沈葭的乳娘……”
“什么?”皇后轻掩凤口,说不出的惊讶,“那船上的岂不是……”
沈如海叩头哭道:“不瞒娘娘,小女自幼丧母,被她舅舅带去金陵,她外祖家只得她一个外孙女儿,所以格外骄纵,凡事有求必应,臣担心她长此下去,会养得无法无天,所以几次派了船南下去接,她舅舅只是一昧推脱,臣又碍于公务,无暇抽身,待到她十五及笄那年接回来时,性子已经养歪了,今日竟作出这等荒唐丑事,臣无颜再苟活于世……”
说完,竟是要跳下船投湖而死!
沈茹吓得肝胆俱裂:“爹——”
上官皇后大惊:“快拉住沈大人!”
好在陈适就在栏杆边,便将沈如海一把拦住,痛心疾首道:“老师!何苦如此?!这又不是你的错!”
沈如海捶胸顿足,仰天大哭:“养不教,父之过啊!”
“沈先生,唉,你……”
上官皇后也不知该说什么,转头请示延和帝:“皇上,依您看,这事要如何处理?”
事涉朝廷官员,又是内阁首辅,她无法做主。
方才的事称得上大起大落,短短数息,延和帝的脸色已经变了无数次,惊讶、怀疑、不敢置信、被沈葭欺骗的愤怒、对怀钰的心疼、对那无名奸夫恨不得碎尸万段的痛恨……种种情绪在他心头一一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