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酒连忙上前,半蹲到九歌床前,瞪大眼睛道:“那人怎将你打成了这样?管事没替你要个说法吗?”
九歌缓缓动了下脖子,见是乐酒,同样都是头一次接待客人,他满身的伤痕。而乐酒却毫发未伤不算,眼里还透着情窦初开的情愫。
“楼主给我讨什么说法?我们就这是被人当做猪狗的命,谁都逃不过,只是早晚的事。”九歌哑着嗓子说完后,不想看到乐酒那白里透红的脸,便转过身去不看他。
“九歌,你好好养着,等好了以后,就会遇到其他温和的客人,便不会再这般受伤了。”乐酒见他这样,便安慰道。
“是吗?怎么你昨夜的客人很温和,温和到你以为,你只会有这一个客人吗?”九歌头也没回的讽刺道。
乐酒小脸忽地一白,是呀怎么可能一直是一个人呢,他们是小倌,只要谁出的银子多,管事就会让他们去伺候谁。
这次是九歌运气不好,而他又运气太好。往后的日子谁也说不好,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罢了。
乐酒一早晨的美梦,让九歌一针给扎碎了,他有些心情低落道:“你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来看你。”
九歌也知道自己不该迁怒他,便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第20章 不怀好意
◎春风楼里二三事◎
一碟小菜,一个鸡蛋,一个不大的小花卷,加上一碗清汤寡水的稀粥。江满看着领回来的早膳,还算是可以,只是既没油水又不够份量。
早上吃的少点是没错,可在过一个多时辰,就到了晌午,这分明是伪装成早膳的午膳吗!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楼里这十五六岁的小公子们,一天就两顿饭。为了让他们保持纤细婀娜的体态,成天在这饭菜上下功夫。
别人她管不了,可她家沈公子要是不多吃一点,到时候逃跑都没力气,她得去后厨商量商量,能不能开点小灶啥的。
这清汤寡水的,都不如她早上吃的汤面油水足。
这会楼里的公子们,也都开始穿衣梳洗,晌午之前,除了少数昨夜留宿的,基本没什么客人。
大伙三三两两的,也会闲在厅里,喝喝茶水,聊聊昨日收到的赏赐。每到这时候,楼里的头牌凤舞,身边围着的人,都是最多的。
那些年近二十的下等小倌,眼里满是羡慕的看着凤舞手腕上,通体润泽的黛青色玉镯。
凤舞穿着浅色的里衣,外面披着一件大红透明的披帛,上面用彩色的绣线,绣着大朵的海棠花,显得整个人都带着风流魅惑。
他抬起白皙的手腕,像大伙展示着昨日刚得的玉镯,雪白的手腕配上莹润玉镯,更是相得益彰。
“瞧瞧,这温润的玉镯,配上我们凤舞这白皙光洁的手腕,当真是为你专门打造的一般。”一穿着略微朴素的小倌,谄媚的对着凤舞说道。
“若是别的,我不敢说,但要是说着肌肤白嫩,这春风楼里,哪有比得上我们凤舞的。”另一个略高些,长相一般的小倌也应和道。
作为楼里的头牌,凤舞见这些不入流的小倌,都巴结着自己,很是受用,他们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出去跳舞时,带上他们罢了,这样也能多挣些银钱。
凤舞的名声打出去了,不时就有达官贵人,来请他去跳舞的,当然要热闹,凤舞也会带上会乐器的舞伴,这样既能彰显他的独一无二,也能让其他人赚些银两,何乐不为!
只不过他带出去的,多是些相貌一般的罢了,要是有人敢抢了他的风头,那他定然是不依的。
只是这会脑子闪过,新来那几个人的样貌,心中不免有些不爽,隐隐有了危机感。他暗自低头扯了扯嘴角,心想小倌好当头牌难做,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头牌的名号,且走着瞧吧!
江满慢慢悠悠来到后厨,见何六正在吊着高汤,吸了吸鼻子道:“真香”
“呦,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见江满一脸馋猫模样,何六故意说道。
“前楼的西北风!六哥我自从去了前头,就再也没吃到过外面的大肘子了!”说着她又去锅前闻了闻。
“一会我给你捞个大棒骨,你带走回去吃,这都小火炖了一夜的,味道足不说,还特别软烂。”前楼不比后厨,去了自然没有这里吃得好,就算这山珍海味都是给客人吃的,后厨的人,总是能跟着喝口汤的。
“还是六哥对我最好。”见何六用芭蕉叶将大骨头包好,江满嘴甜的哄道。
“六哥,你看我这最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肉容易长不高。我现在也不能跟你去集市打牙祭了,这里有三两银子,你每天早上去买菜时,隔三差五的,就给妹子带点好吃的,你看成不?”
“不是,就买点吃的,哪用得着这么多银子啊,哥给你买点就是了,快把这银子拿回去。”买些卤肉糕点啥的,也用不到一百文,哪用的着这么多银子,真是个小败家子。
江满直接将银子,塞进何六的口袋里,不容拒绝道:“六哥,这不是一两天的费用,你不收下,你买的东西我不要。再说我也不差这几两银子,你想吃什么,就用这银子一起买。”
何六看着江满坚定的神色,便也就没在推辞,她知道江满身家富裕。对于她在春风楼做工这事,何六就算感到好奇,却也知道无论她有什么原因,那都是人家的私事,与他无关,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比如他自己。
“对了六哥,我那屋子,窗户根底下,有个破框子,你将东西放在那里就成。”江满离开后厨时,交代了藏赃物的地点,虽说是自己银子买的,可人多眼杂,还是小心点的好。
“六哥办事,你放心。”
沈青篱这边,一早便统计了画画要用的笔墨纸砚,还有朱砂矿石等,可想到这里已经不是沈府了,哪里还能有最好的用料呢,罢了有什么用什么吧!
“阿满,有个事情想请你去帮忙,你来一下。”见江满神色愉悦的走了进来,沈青篱招手说道。
“公子,什么事啊?”为了面上好看,楼里的小倌统称为公子。可江满叫的这声公子,却是在叫真正的世家公子,沈青篱无论沦落到何种地步,都是她心目中的翩翩公子。
“嗯……馆主答应我,只要能交上与其他人同样的银钱,我便可不用与旁人一样去接待客人,所以我现在得用画作挣得银两。”沈青篱与江满说这些,其实他内心还是有些难为情的,曾经闲云野鹤般的自己,如今为了不沦为玩物,要用唯有的手艺来挣银子,真不知是该沮丧,还是该庆幸。
“真的?楼主竟然这般的有人性!那可真是太好了,那他说没说,用多少银两能把公子赎出去?”江满听见这话,眼睛都亮了。
见她还想着要把自己赎出去,沈青篱心中一暖,不忍心泼她冷水,想到楼主的态度,便知这事没那么容易。何况他原本还是该发配的黑户,那就更难办了。
“没那么容易的,离开春风楼的事情还要从长计议。可眼下赚钱的事情,不能再拖了。你拿着这个玉簪当掉,再去书画斋,买些笔墨纸砚回来,若是银两还有剩余,在买些朱砂与钴蓝,若是银子不够,就只买宣纸与笔墨就好。”沈青篱拿出他身上,唯一一个还算是值点银子的玉簪,交给了江满。
楼里也发了几件饰品,可那些都是不能动的,动了也不值钱。沈青篱手里除了他藏起的那块玉佩,便只剩下头上一直用着的玉簪了。
江满看着通体碧绿,触手冰凉的玉簪,心中五味杂陈。她答应的很痛快,也没问这发簪能当多少,因为她压根没打算将它当掉。
“你一个人,在外面小心一点,办完事就立刻回来。”若不是他当真出不去,是绝对不可能让一个姑娘家,替他出门办事的。
“嗯,我会小心的。”江满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若是真有那不长眼的,也是算那人倒霉。
看着头也不回出了门的江满,又风一样的回来了,沈青篱有些疑惑。
江满从怀里掏出一个芭蕉叶,里面包着从何六那拿来的大骨头。比拳头大一些的猪骨上都是肉,瞬间香味扑鼻。
“公子,早膳份量太少了,我怕你吃不饱,这是给你弄来打牙祭的,记得吃完呀,我先走了。”说完又风一样的出去了。
沈青篱刚刚就在她身上,闻到了肉香,以为是她在厨房沾上的,不想竟然是身上藏了大骨头。清冷的凤眸笑的像个弯月,嘴角也跟着扯开了一条上扬的弧度。
春风楼小厮出门,也不是很容易,都得在管事处报备,才能允许出门的。好在江满说了要替清欢买些笔墨,供客人们消遣用的,管事也就放行了。
晌午过后,春风楼正式营业了,没客人的小倌,都得到楼下的厅里,等着被人挑选。像沈青篱这种卖艺不卖身的,都会在台上轮流献艺。
此前他与风谷,二人琴箫合奏的曲子,反响热烈,今日便依然由这二人继续弹奏。台下有叫好的,有说那淫词浪语的,沈青篱一律充耳不闻。
上次的从云因生病躲过一劫,而他与风谷,还能用才艺撑一撑,可都不是长久之计。他俩这也都是楼里,吊客人胃口的伎俩罢了。就算答应他交了银子,就不用接待客人,可一但客人银子给到位,他猜楼主能立马变卦。
所以眼前的一切都能忍,只要他还处在风平浪静就好。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总觉得有一抹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沈青篱抬头望去,见是楼里的头牌凤舞在看着自己,只是目光却不太友善,出于礼貌,他还是向凤舞点了下头。可凤舞的神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而且眼神里也充满了挑衅。沈青篱见状也就没在理他,而是低头继续抚琴。
“员外郎,您想不想尝个新鲜?”凤舞趴在一个三十多岁男子的身上,那人虽身形高大,可深色的眼袋,暴露了他常年侵染酒色的事实。
“哦,心肝说的是哪个新鲜?”这人是凤舞从前的老主道,见他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致。
“你往台上瞧,那弹琴的白衣少年,尽管带着面纱,可依旧掩饰不住周身的清雅,你就没什么想法吗?”凤舞的话,好像是小刷子一样,挠在了吴员外的心上。
“可那不是还没有梳笼的清倌吗,楼主能答应让他陪我?”
“你可真是个傻的,就那长相的,梳笼后哪轮的到你!”凤舞伸出手指,轻轻推了吴员外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表情说道。
吴员外一看凤舞这表情,顿时五迷三道,找不着东西南北。凤舞之所以能成为春风楼的头牌,并不是因为他长的最好,而是因为他最会拿捏客人的心思,也能放得下身段迎合。
“那清倌定是惹我们凤舞生气了,你等着哥哥拿下他,定让他给你道歉赔罪,唯你马首是瞻。”都是老熟人了,这吴员外也知道凤舞,是个不容人的主,便这般玩笑着,让他高兴。
“爷说的哪里话,好像我是那混人一般!”凤舞装模作样的,将身子扭了过去。
“你最是那善解人意的可心人,我才是混人。”那吴员外的手,在桌子下面不老实了起来,引得凤舞瞬间没了脾气。
只是手虽然在凤舞的身上,可眼睛却盯着台上不放,好像要透过面纱,看清那弹琴少年的真容一般。
第21章 英雄救美
◎瓦罐怒砸员外郎◎
“ 来来来,接着喝。” 楼下的大厅依旧热闹。白天装模作样的豪绅官吏们,在夜晚昏暗的气氛下,通通卸下了伪装,将寻欢作乐的嘴脸,展现的淋漓尽致。
沈青篱揉了揉刺痛手指,与酸疼的手臂,尽管是几人轮流上场,可依旧扛不住三首曲子,反复弹了十多遍。这会天黑了,春风楼里亮堂堂的灯笼,照的楼上楼下灯火通明。
往日贯会玩乐的恩客,此刻都在楼下与公子们,赌银子,喝花酒,吟诗作对,斗蛐蛐,一派花天酒地,奢靡放浪之象。
好在沈青篱一天的任务,总算结束了。逃似的上了二楼,尽管二楼也不清净,可关好房门,总能掩耳盗铃。
他前脚进屋,刚将房门关好,还没等他转身,身后处便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对准沈青篱的发髻,往后一扯,直接将人拽倒在了房门附近的软塌上。
“ 啊 ! ”在沈青篱还未有所反应之前,后脑直接重重的磕到了木把手上,顿时疼得眼冒金星,视线模糊。
那吴员外趁势,将一条腿压在了沈青篱的腰间。手指一挑,勾走身下少年的面纱。一双色/欲熏心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令人惊艳的脸。
“果真是个绝色,怪不得要遮遮掩掩的猫起来,怎么是怕大爷惦记吗?哈哈哈哈……”那人捏着少年的下巴,说着混话。
沈青篱脑子这会,稍稍清明些,看清来人的脸,瞳孔骤然一缩,眼底满是厌恶。可还是压住心中的恶心,试探说道:“客官若是喜欢小的,便在梳笼之时,前来捧场。如今小的还是个清倌人,客官莫要坏了规矩,引得楼主不悦。”
“哼!爷要的就是清倌人,不是清官人,谁费这么大的劲。你也少拿你们楼主吓唬我,爷就是破了你,给他些银子便是,他能拿我怎么着?”说着便要动手。
沈青篱见与这人说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捏紧拳头看准时机,对着吴员外的脸,就是一拳。
谁知这吴员外,长的健壮,人也禁打。沈青篱使出全力的一击,没将人打的如何,却让他来了脾气。
“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是活腻了!”说完反手一个巴掌,重重的甩在沈青篱脸上。少年白皙如玉的面颊,瞬间红肿一片,嘴角还有一丝的血迹挂在上面。
“只要你老实点,爷也不是那么野蛮的人。”吴员外看着少年,清冷中带着诡异的破碎感,更是心痒难耐,试图说句软话,调节一下气氛。
少年被他牵制在身下,根本使不出力气,在绝对的武力镇压面前,一切的反抗都成了情趣。
往日春花秋月般的勾魂眼,此刻侵着霜雪,淬着寒冰,死死的瞪着吴员外,手指掐紧那人的衣领,声音又冷又狠道:“乖乖听话没有,同归于尽要不要试试?”
沈青篱另一只手,掰下了软榻围板上,一块镂空处的木条,抵在吴员外的关键处。
那吴员外见沈青篱,这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有点心虚。他就想着来占个便宜,谁成想这人到了春风楼,还一副不肯妥协的模样,顿时有些不知上下了。
沈青篱见他这副色胆包天,却又贪生怕死的模样,勾起嘴角,眼里的轻蔑,就像高高在上的贵人,看见卑贱之人一般,掩饰不住的鄙夷。
吴员外动摇的心,被沈青篱那看污秽一样的眼神给刺激到了,瞬间恼羞成怒道:“老子今天就要霸王硬上弓,看你能奈我何?
说着便向沈青篱的手抓去,江满还在自己的小屋,给沈青篱炖鸡汤呢。今个有个上门卖自家母鸡的,她见后厨买了七八只,便也跟着凑热闹,买了一只。
就这还被那狗日的采买,阴阳怪气的贬损道,她人胖还不忘给自己加伙食。江满可没空搭理他那茬,直接甩了他一个手刀子过去,那人条件反射一般抱头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