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饿了，你去要些宵夜，本宫要红烧猪蹄、鸡爪子、水晶肘子，再来一个鸭架熬粥。”
这是如棠前年第一日进宫要的，当时玉壶还生了好大的气。
“什么？”小鹏子瞪大眼睛，“娘娘刚没了孩子，得吃点素净的才是。”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如棠笑道，“不吃饱喝足怎么行？”
小鹏子：白天你哭着还不吃呢，可见是装的。
既然皇后要，小鹏子去了御膳房。
如棠开始搜罗凤仪宫的细软。
当年柳夫人说过，三年后凤仪宫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走之前，自己得将盘缠弄足了。
皇后在宫里这大半年，银子还算富足，想必是高首辅送来的，不见连一块皂都送进了凤仪宫吗？
如棠将皇后留下的五万两银票、金簪玉簪全部打包，可惜有几件大的不方便弄走，算了，便宜宫里了。
突然一块玉佩进入眼中，那是龙凤瑞草玉佩，元泓曾经送自己的。
后来被皇后要了。
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手里。
如棠感叹万千，将这个挂在窗前，其他的打了一个大包和几个小包。
大包交给了郭迁：“银票留着咱们用，其他送出去给我娘。”
郭迁哈哈直笑：“有几分当年我的风范了，若当年我有你这搭档，那简直就是大杀四方。”
如棠笑道：“你赶紧出宫，将自己的事情料理了，咱们明日就可以搭档。”
听如棠有出宫的意思，郭迁大喜：“我将东西送了，再安置了梦冬就回来找你。”
岐王回京的时候，梦冬也跟着回来了，如今暂且安置在岐王府。
“梦冬还是送回翁府宅子吧。”如棠道，“若有翁明的消息，让她通知你。”
郭迁笑问道：“你到底许诺了梦冬什么？仅仅自由，她哪里会如此配合？”
“梦冬被关在黑屋子的时候，不停噫语，说起她幼年母亲带着改嫁，为讨好养父，母亲将她亲自送给养父强暴的事。”如棠感叹，“她娘已经死了，我请亥叔把她养父抓来，当面阉割了。”
“也是个可怜人。”郭迁恍然道，“怪不得她如此配合你，对你言听计从。”
如棠笑道：“自由我也给了她，报仇以后，可以任她离开，自由过余生，这些都是翁明不能给的。”
郭迁去了之后，小鹏子送宵夜来：“娘娘，打开放在桌上吗？”
“放在大殿地上吧。”如棠道，“你过来陪我吃。”
“奴才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从前你和我也坐在台阶上说过话。”如棠提着裙子坐在台阶上，一如从前和小鹏子说话那日夜里。
小鹏子一愣。
从前的皇后娘娘就是这样和蔼，可是后来她变了，变得冷淡蛮横了，和自己渐渐疏远了，没想到今日又回来了。
“过来，坐下吃吧。”如棠笑道，“难道你嫌我失宠了？看不起我吗？”
小鹏子忙坐下道：“奴才不敢。”
如棠拿着鸡腿，还是从前的味道，她笑道：“若是加点七彩辣椒才好吃呢。”
小鹏子道：“娘娘，大殿冷，您身子要紧。”
“偶尔一次无妨。”如棠笑道，“我身子不好，今后你要多照顾亥叔才好。”
“这是自然。”
“这是照顾亥叔要的银子。”如棠递了一个小布袋给小鹏子，“你拿了时常去看看他。”
小鹏子见里头金光闪闪，忙推辞道：“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多的你拿着用。”如棠笑道，“本想让你来凤仪宫当大太监，如今也不能够了。”
小鹏子推辞不得，拿了道：“我尽数给亥叔吧。”
如棠夹给他一块肘子道：“吃吧，今天夜色不错，吃了早些休息。”
小鹏子觉得有说不出的亲切：这才是皇后娘娘。
可是若楠竹进宫当了娘娘，今后和皇后娘娘有冲突，自己站在哪一头呢？
嘿，想多了。
楠竹即将是姜夫人了。
不过也不对，楠竹已经伺寝了呀。
小鹏子觉得头大如麻，他暗笑自己，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如棠问道：“皇上今日在做什么？如果你不方便说就算了。”
“今日皇上见了孙大人，将高府的同党处理了，看了太后，见了几位大学士，又去贤妃宫里坐了一会儿。”小鹏子道，“如今宫里是贤妃娘娘主持。”
如棠点点头：“看来皇上并不忙。”
小鹏子道：“皇上将许多事交给岐王，自己并不忙，倒是岐王忙得不行。”
不忙也不来看自己，看来是真的死心了，真的绝情了。
如棠淡然笑了笑，看着窗外落雪，记得自己进宫也是落雪的日子，后来被柳如滟顶替还是落雪的日子，如今又是落雪。
真不喜欢这雪。
远远离开这雪才好。
第二日一早，郭迁急匆匆进宫道：“巧了，梦冬刚安置妥当不久，便收到了一封信，是翁明来的。”
如棠精神一振：“怎么说？”
郭迁将信给如棠道：“你看看。”
如棠打开信，只见里头写道：皇上本要南巡，怎么突然回京了？我听说高首辅被火烧死了，京城发生了什么？我脱不开身，暂且来不了京城，你速速了解清楚，回金陵报我。
“这翁明的老巢原来在金陵。”如棠笑道，“正好，咱们过两日便去金陵。”
郭迁道：“梦冬稳住了送信人，咱们可以跟送信的一起回金陵，你的化妆术又要起作用了。”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大仇即将得报，怎能不让人兴奋。
如棠道：“这翁明的信息也太快了，事情刚发生了两日，他远在金陵都知道了。”
“他养了信鸽。”郭迁道，“比我们骑马送信还快。我看送信的全身湿透，鞋子衣裳都是脏的，想必是信鸽到了连夜赶路。”
如棠道：“这翁明也奇怪，有什么比得过首辅死，皇上不南巡，他怎么就脱不开身？”
郭迁对他很了解道：“从前我见过，他铺子众多，各地都是，每日都有不同地方的人来汇报，确实是忙。如今过了好几年，想必更忙了。”
如棠对翁明更好奇了。
小鹏子的声音在外头：“娘娘，贤妃娘娘过来了。”
“请她进来吧。”郭迁隐身，如棠坐在凤椅上，端正如昔，“也该和贤妃道别了。”
既然决定要离开，总得一个个道别，算是有个交待。
第三百三十章 好在不是楠竹走了
贤妃带兰音进来请安,贤妃眼里满是防备，毕竟皇后的阴毒她有过领教。
她说话也小心翼翼：“嫔妾昨日回京，本应来给娘娘请安，可皇上让臣妾先安排伺候太后，臣妾今日才得空过来向娘娘禀告。”
“这是应当的。”如棠笑道，“贤妃坐吧，说起来我们也许久不见了。”
贤妃坐下道：“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如棠笑道，“让贤妃帮着料理宫里杂务，辛苦你了。”
贤妃以为如棠生气，起身道：“臣妾从来愚钝，皇上是因为娘娘病了，贵妃娘娘又没了，才让臣妾料理的，等娘娘好了，当然是让娘娘主理六宫。”
“你细心，主理六宫最好不过，本宫很放心。”如棠爽朗笑道，“本宫清理杂物，正好看到一根簪子很适合你。”
如棠拿了迎春簪子出来，小小的金花迎风开放，很生动。
贤妃笑道：“娘娘的东西果然好看。”
“送给你的。”如棠感伤道，“还有一根茉莉花的，王美人最喜欢，你替本宫葬到王美人墓里。”
茉莉花的紫宝石生辉，不像是凡品。
贤妃站起来：“娘娘……”
如棠含泪笑道：“从前我们三人一起品茶弹琴，那日子真是快乐，可惜一去不复返了。”
贤妃道：“是啊。”
“你要好好的，今后在宫里你就是最老资格的，没人能为难你。”如棠笑道，“对下要和气，对上不要谄媚，这才是长久之道。”
贤妃道：“嫔妾领命。”
如棠笑道：“本宫有些困了，你先去，有空再来说话。”
“娘娘……”贤妃鼓起勇气道，“或许是首辅、贵妃都没了，皇上又心里不痛快才没来探望娘娘，过几日必定会来的，娘娘别伤心。”
如棠笑了起来道：“借你吉言。”
贤妃告辞出去。
天上又下起纷纷大雪，贤妃抱着紫金暖炉看向凤仪宫。
兰音轻声道：“天冷，娘娘当心冻到。”
“你有没有感觉，从前的皇后娘娘回来了？”贤妃道，“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没了，如沐春风的感觉又回来了。”
兰音道：“或许是因为皇后没了孩子，拿捏不起来了。”
贤妃摇头道：“人的气质不容易改变，皇后的气质确实不一样了。”
可是……
怎么皇后的口吻，又是离别托付的语气。
叹了一口气，贤妃拢了拢披风道：“走吧。”
宫里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如棠对小鹏子说昨夜没睡好，想要歇息。
小鹏子关了殿门，让如棠歇息。
郭迁带如棠从后殿离开，如棠看了一眼凤仪宫，凄楚笑道：“我离开了好几次皇宫，这是最后一次了。”
直到过了四个时辰，小鹏子才发现如棠不见踪影，到处找了后也不见。
他也不敢告诉皇上，直接来找汪德海。
“师傅，皇后不见了，奴才四处都找不到。”小鹏子想起昨夜的托付，哭丧着脸道，“皇后怕是出宫了。”
汪德海急忙私下让几个小徒弟去找。
可是哪里找得到。
汪德海打他：“皇上抬举你，你连个人都看不住。老老实实去请罪吧。”
小鹏子哭道：“师傅救我。”
“看你的运气了。”汪德海道，“好在皇上并不看重皇后，回宫几日了都没去凤仪宫。若是楠竹不见了，你就等死吧。”
汪德海带小鹏子进书房，元泓正看着鸟儿发呆。
汪德海轻声道：“皇上，小鹏子过来请罪了。”
“请罪？”元泓还没回过神，“请什么罪？”
小鹏子跪下带哭腔道：“皇后娘娘没了孩子，郁郁寡欢，说要歇息，后来……”
元泓腾地起身道：“后来怎么了？”
因为紧张，他的脸色和声音都变形了。
汪德海也紧张起来，伺候多年，他明白皇上这表情不对。
小鹏子道：“娘娘不见了。”
话音未落元泓已经冲出了书房，小鹏子胆战心惊道：“师傅……”
“赶紧跟上。”汪德海道，“再请贤妃娘娘过来，还有，请楠竹姑娘过来。”
小太监们分头去请人。
元泓到了凤仪宫，只见宫里冷冷清清的，窗户洞开，碎雪飘荡进来，更显得凄惨。
“棠儿……”
元泓声音颤抖，四处寻找，可是人去楼空，哪里还找得到。
窗棱上吊着的瑞草玉佩飘飘荡荡。
元泓忙道：“这是什么时候挂的？”
“娘娘昨日收拾寝宫，抚摸了许久玉佩，最后让奴才挂上去的。”小鹏子缩头道，“娘娘很舍不得，想必是娘娘的心爱之物。”
元泓亲自取下来，抚摸玉佩：“这是棠儿和我第一次出宫，岐王发现了我们，我们逃跑的时候留下的，后来我送给了她。她连这个也不要了吗？”
元泓的声音带了惶恐。
汪德海骂小鹏子：“娘娘还说了什么？”
“对，对，她还说了什么？”元泓情绪激动，“一个字都不许漏，原原本本说给朕听。”
小鹏子吓得哆嗦：“奴才被派去伺候娘娘，娘娘半日动也不动坐着，坐着看风景，眼里含着泪水。到了傍晚，娘娘说饿了，要了红烧猪蹄、鸡爪子、水晶肘子和鸭架熬粥。”
元泓喃喃：“这是朕第一次见棠儿，她吃的菜肴，那次朕本以为会见到一个病怏怏的皇后，谁知道，她在啃鸡爪子，那样子朕永远记得。”
小鹏子又道：“娘娘说让奴才一起吃，还说鸡肉里如果加点七彩辣椒就好了。”
元泓脸上带着回忆，握紧了玉佩：“七彩辣椒是朕赐给棠儿的祥瑞，后来被她一锅炖了。”
汪德海道：“皇后娘娘还说了什么？”
“娘娘还问了皇上在做什么。”小鹏子低头，“奴才说皇上探望了太后，贤妃……”
汪德海打了一下徒弟的头，这能胡说的？
元泓紧张道：“她怎么说？”
小鹏子道：“娘娘笑了笑，说皇上原来不忙，说了这句又转头看落雪了。”
“棠儿的心里肯定在怨恨朕。”元泓再三问道，“皇后还说了什么？”
小鹏子拿出钱袋：“娘娘给了奴才银子……”
汪德海打了一下徒弟的头：“娘娘的你也能要？”
小鹏子抱头道：“娘娘给师傅也留了一份，说感谢师傅平日的照顾。”
第三百三十一章 皇后真的走了
桌上的小布钱袋装了几张银票，还有几个玉扳指、金锭子。
汪德海啊了一下：“咱家哪里能照顾皇后……”
平时对皇后总是不屑的，怎么皇后还给自己留了银子？
元泓低声道：“你拿着吧，平日她活泼可人，和你关系是不错。”
汪德海：啊，没呀的事，咱家和皇后关系平常。
嗯？皇后活泼可人吗？、
没看出来。
元泓再次问道：“皇后有留下话给朕吗？”
“并没有。”小鹏子道，“皇后娘娘倒是和贤妃话别了。”
贤妃的身影在凤仪宫出现，有些匆忙，她后面跟着楠竹。
汪德海一喜：贤妃来了，楠竹姑娘也来了。
两人给元泓请安。
贤妃问道：“听说皇后娘娘不见了，臣妾火急火燎过来了，正好在宫门口遇到了楠竹姑娘。”
楠竹带了局促道：“公公召我进宫，我便过来了。”
元泓问贤妃道：“皇后和你说了什么？”
“皇后娘娘问起臣妾家里可好，身子可好？”贤妃道，“只是普通家常，可是……”
元泓急切道：“可是什么？”
“臣妾的感觉，皇后娘娘在告别。”贤妃道，“娘娘还送了臣妾喜欢的簪子，让臣妾将另外一根葬给王美人。”
贤妃拿出两根簪子递给元泓。
元泓拿了簪子看，痛彻心非道：“你既然看出皇后有离别的意思，为何不阻止，为何不禀告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