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乱吃佳人【完结】
时间:2023-12-22 14:39:10

  “好,好,咱们这就走!”澜煜闻言,重重地点了下头,跳起来拉住他,又朝萧曼招手,“秦祯快来,咱们跟秦恪一起回去。”
  终於不说豺狼虎豹,又开始教孩子沽名钓誉起来,暗地里还存着压削晋王颜面的意思,真是好厉害的心机。
  时时处处,没一样不算计,他究竟是生来如此,还是被逼无奈,亦或是另有什麽隐情,或者说,他还会不会对哪件事,哪个人怀有一点点真心?
  萧曼心里像堵了口气,暗叹了一声,只得低着头走过去,和他一左一右,牵着澜煜的手走出寝阁。
  绕过转角处,沿通廊走到殿门前,蓦然却见焦芳从不远处的隔间出来。
  他身上也换了套整齐的素袍丧服,伛偻着背,脚下颠跛着上前向澜煜行礼,起身在三人脸上拂掠了一眼,慈然淡笑道:“我这里有几句话吩咐,祯儿,你先服侍陛下起驾。”
  萧曼早看出他隐藏在眼底的异色,显然有要紧事跟秦恪说,心下也十分好奇,但情知是隐秘,只得按下疑心,躬身应了声“是”,牵着澜煜的手跨过门槛,下阶去了。
第178章 切肤入骨
  萧曼并不知道她牵着澜煜跨出殿门的那一刻,焦芳眼中的神采便凝住了。
  笑容在干瘪的唇角一点点冰消雪融,渐渐变得僵如枯木,腰背也松垮了下来。
  秦恪架着手搀住,垂眼看他。
  自从那夜臻平帝崩逝後,他便一直静避在值房里。
  二十多日没见过日头了,肌理间的血色淡得出奇。
  迟暮的沧桑写在暗沉的脸上,甚至不用去瞧皱纹和白发。
  唯有眸底那一丝淡然的沉定仍旧还在。
  这是老了,真的老了。
  秦恪抽了下脸,别开目光,附耳低声道:“干爹,先去歇歇吧。”
  焦芳掩口咳嗽着,微微颔首,由他扶着转去前面廊内不远处的隔间。
  这里原是通政传奏和司礼监随驾临机处置批红的地方,此时却案头空空,一份奏疏也不见,莫名显得空寂萧索。
  秦恪扶他在椅上坐下,斟了茶水捧上来:“干爹请用。”
  焦芳接了过去,却连连摇手道:“主子既已得知隐情,又坦然相认,你便不可再这般叫我了。”
  短短一句话,却像把两下里都撇清了。
  秦恪诧愣之际,似是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登时眼露惊色,胸口怦然,嘴上却平静问:“干爹……这是定了麽?”
  “定了,都定了。那晚你也听见了,主子不是下了恩典麽,过了这麽多年,也该搁手歇歇了。”
  焦芳叹声笑笑:“反正这把老骨头也没多少日子了,不等啦,等明儿主子发引入陵,我便不回来了,剩下这点时日就留在吉壤那里,守着主子图个安闲吧。”
  抬头望着他眼中的惝恍,又温然道:“不必伤感,我这辈子该得了荣宠都得了,该做的事也都做了,好也罢,坏也罢,一辈子就是一辈子,过去便过去了,总不能到了这会子还想什麽都占着。本来还有些放不下你,後来想想,我在与不在也都是一样,留下反而多一分顾忌,还是走了好。咳咳……”
  他说到这里,像是牵动了心肺,忍不住连声干咳起来。
  秦恪摸出帕子,帮他轻捂着口唇,另一手按在那伛偻干瘦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抚拍着。
  “儿子现下已知道分寸,不会再操切行事,干爹不必顾忌儿子。”
  焦芳面色泛青,咳得更加凶了,却不住摇着头,过了好一阵儿才平复下来,喘息道:“顾忌你什麽……是你不能顾忌我呀!”
  抹了抹口唇,不自禁地将那帕子攥紧,长叹了一声,似乎不愿再说,阖着眼默然片刻,才缓缓开口:“我本是个不会有儿孙的人,却得你时时处处尊着叫了二十年,苍天待我实在不薄。我呢,从来都没当真叫你一声殿下,想想咱们两个还真是笔糊涂账。这也好,有些事儿就让它糊涂吧,风一吹什麽都不会留下,也不会有麻烦。”
  他说得果真淡如轻风,眼中却像燃尽了最後一丝光热,沉沉的暗下去。
  秦恪只觉胸口像被什麽东西堵得严严实实,那口气竟然上不来,呼吸不由自主开始变得粗重起来。
  “既然这麽说,儿子……便顺着干爹的意思,只是大行皇帝有遗诏在,命干爹仍任原职,统领内廷,就算真在吉壤守陵,仍是掌印,儿子若有要事,定会及时禀告,请干爹定夺。”
  焦芳不置可否地随声轻叹,面上忽然正色起来。
  “说起遗诏,我这里正有件事要同你说。”他清了清嗓子,便低声道,“遗诏是在你去内教坊後第三日写的,没有外传过,只我偷偷瞧见了,立储的那份……只是其一,若没猜错的话,另外那份应该也一同交由张阁老收藏了。”
  “干爹是说——还有一份密诏!”
  秦恪双眸陡然一瞠,寒意凛凛地涌荡起来。
  “这个错不了,但上头是什麽圣意,谁都不得而知,只有张阁老知道,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心里有个底数便好,听到了麽?”
  焦芳拉过他的手,紧紧地攥着,眼含期待,像在等着他回答。
  秦恪能觉出那只手上粗粝的茧勾刺着手背,微微的痛却像针紮一样切肤入骨。
  这是深宫之中唯一真心关怀爱护,也肯剖心置腹,说出真话的人。
  可他就要走了,为了他,所以要离开他,以後不会再回来,也不知还能不能再找到。
  既然如此,无论如何也该让他走得安心,这样才是人子之孝。
  他郑重地点了下头,肃然躬身:“干爹放心,这话儿子记下了。”
  焦芳面色一松,像了却了一件压在心头的大事,阖目长叹,皱纹皲裂的唇角漾起一抹瞧不出是苦是甜的笑。
  “好了,都说完了,我也该走了。”
  他撑手吃力地从椅上站起来,抬手隔开秦恪没叫他扶,一个人略显蹒跚地走向门口。
  刚刚跨出去,忽然像想起了什麽,又回头道:“祯儿那丫头实在是个命苦的,在宫里也没别人依靠,既然要留在身边,就别再糟践她了,也别苦着自个儿,两个人总是个伴,干爹这辈子毁了,你还有指望,不管为了谁,好好活着。”
  他说到最後,语声早已哽咽,红着眼眶笑了笑,慢慢转过身去。
  秦恪没有抬头,撩开衣袍,伏地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儿子……恭送干爹。”
  堪堪几个字,牙齿却磨得生疼,身上也像被抽干了力气,伏在那里竟然站不起身,潮涌而出的温热让眼前一片混沌朦胧。
  他似乎生就是个不会哭的人,即使流泪也是默然无声,别人瞧不见,更不会懂得那浸透在其中的往事究竟有多让人割舍不下。
  不知不觉,那温热已滑落至唇间,口中一片咸涩。
  头一次品这味道,竟有些难忍,但任它流着,堵在心口的闷痛似乎便能好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泪终於在脸上干了,眼眶还是酸涩的。
  秦恪站起来,脚下有些拖曳地走出隔间,转向外面的通廊,蓦然抬眼,就看那一身素袍的纤柔身影还等在殿门前,也正朝这里张望。
第179章 风月无边
  只要人在寝阁里,外间靠後院的窗多数都是开的。
  尤其是日头落山,廊间掌灯之後。
  风是轻的,夜是静的,临近的那丛夜兰开得纷繁馥郁。
  若再有一轮明月相邀,那些白日里死气沉沉的宫阙也都成了风景。
  萧曼原先并不怎麽喜欢夜风。
  却不知从何时染上了这凭窗坐望的习惯。
  或许是贪它清新自然,又或者纯粹是别无所图的想歇一歇,总之,只有这一刻才是真正属於她自己的安闲时光。
  今日发引入陵的大典足足折腾了一整天,澜煜回宫後连膳食也没怎麽用就睡着了。
  她跟前跟後地照看着,更是一直紧绷着脑弦,按说明明这时早疲累已极了,可沐浴之後居然却又睡意全无,索性便在这窗前闲坐。
  今晚天气出奇的清朗,那轮月已近圆了,高悬在夜空上,大半座皇城都沐浴在恬淡如水的灰蓝中,仿佛收敛了棱角,显出几分婉约的柔媚来。
  像这样的夜色也是不多见,至少入宫这麽久以来,还从没看到过。
  萧曼还在惊叹,窗外忽然闪过一点星辰般的光,上下飘杳,只一瞬便转出了视线。
  这早已入秋的天时居然还有萤虫麽?
  她心中一诧,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到窗边探头向外张望,却已寻不到那点光的踪影,仿佛刚才只是促然迷乱见的错觉,根本就不是真实。
  这时候,外间忽然响起紧促的叩门声。
  萧曼寻不见那萤虫,只觉仿佛错失了一件好东西,心下微觉不快,又听这声响一下紧似一下,像催逼似的,眉间凝起,走到屏後问:“什麽事?”
  外间立时便有内侍应道:“回秦奉御,是曹少监到了,有事禀告二祖宗,奴婢们在厅里寻不见,只好来烦请秦奉御了。”
  寻不见人?
  方才还见在隔间里批红来着,以他的坐性,这会工夫怎会走远了呢?
  况且就是走了,门口有人值守,各处也有当值的,总该瞧见才对,哪会莫名其妙就不见了人?
  该不会有什麽要紧的隐秘事儿,不能着人眼,使功夫不声不响地去了吧。
  萧曼觉得这事蹊跷,当下把披在肩头的衣裳结束好,推门出去,吩咐那内侍带人留下看顾,自己循着回廊一路走过去,果然见曹成福站在殿门那里,搓着手来回踱步,满面焦急之色。
  她快步迎上去,曹成福一见她也没了避忌,张口便问:“督主去了哪里,可知道麽?”
  萧曼摇了摇头:“回宫之後我便一直陪侍着陛下,没出来瞧过,督主也没吩咐下什麽话。”
  “当真,连你也不知道?”曹成福乜着眼看她,神色间倒有一半是不信。
  这样子和那话一样,分明透着股怪异,好像别有所指似的。
  萧曼耳根不觉刺了一下,面上却神态自若地正色摇了摇头:“曹少监有事禀报,我若知道怎会不说,确是没吩咐过。嗯,若这事不甚紧急,便明日再说,要是耽搁不得,只能现下吩咐人四处去寻了。”
  “这麽晚了怎麽好张扬?”
  曹成福一撇唇,双眸在窄细的眼中轮了几圈,跺脚道:“这麽着吧,咱家先回东厂那边瞧瞧,你这边也打起精神来,叫下头这帮猴崽子去几个人在近处寻一寻,一见督主就赶紧回报。”
  萧曼点头应了个“是”,目送他急急地出殿,消失在夜色中,人兀自讷讷地出神张望。
  这时候来报会是什麽事,她不得而知,愈发觉得秦恪突然不见显得怪异,略怔了怔,便赶忙吩咐几名内侍悄悄到宫内各处去寻。
  返身往回走,一颗心悬在那里七上八下,脑中不停地琢磨着他会有什麽去处,一路走一路想,脚下的路像是没了尽头。
  她这时才醒觉过来,猛然发现不知什麽时候竟已离了通廊,绕进里面的窄廊来。
  怎麽会到了这儿?
  应该只是一时走神,可似乎又没那麽简单。
  她望着那廊道的尽头,里面沉如夜色的黑暗中便是暖阁。
  自从臻平帝宾天,殓装移驾之後,那里便没有了主人,依着规制,她没再进去过,这些日子除了寻常的打理外,也没有内侍敢在里面进出,实则已变成了空堂废阁。
  没有人便没有活气,只这廊间稀疏点了几盏宫灯,到处昏漆漆的,月光从外间洒进来,再透过右手边那一遛菱花繁复的木窗,也变得浅淡无神,像一缕缕稀薄的烟气,弥散在这片杳沉中。
  这瞧着着实怕人,可又有种说不出的冥冥之意。
  萧曼不自禁地想起那夜秦恪在雨地里伤痛难抑的样子,今日又是发引入陵,阴阳永隔的日子,莫非他会……
  那念头在脑海中一闪,她心中那点惧意立时便消去了大半,竟是不假思索,自然而然便抬步走了过去,丝毫不觉那没有半点光亮的地方有多麽漆黑怕人。
  没多久,离侧门只有十来步远了,隐约已能瞧见里面拂动的帐幔,随风轻舞,撩想起那些并不算远的往事。
  走过侧门,身後的宫灯远了,透进的月光反而亮起来。
  四下里一切都是熟悉的,萧曼绕过座屏,凭着猜测就朝斜侧里看,那里的窗是大开的,条几前果然立着一个人影。
  纵然是有备而来,乍见之下,萧曼的心口还是猝然一凉,只觉血都要涌到脑子里似的,大着胆子看过去,就见那身影提拔,月光映着侧颜,本来灰蓝的光蓦然显得皎白,长长的淡影拖曳在背後,只到她眼前。
  真的在这里!
  她惧意尽去,悬着的那颗心也放下大半,稳着步子,略带悸悸地走过去,却没真到近处,隔着丈许远便停了步,望那张已清晰在目的俊脸又多瞧了几眼,先轻咳了一声,才道:“禀督主,方才曹少监有要事来报,未见督主,已先回东厂去了,是不是即刻传令再……”
  “嘘。”
  话还未完,就看他比手噤声,又朝身旁撇颌示意:“站得那麽远,心里怕什麽?过来。”
第180章 长夜漫漫
  萧曼也不知自己在怕什麽,甚至不知道这样子究竟算不算是怕。
  昨日那些漠眼隔心的话,犹在耳畔回荡,自然生着嫌碍。
  现下於这昏影如魅的地方相见,便更叫人不敢贸贸然地靠近。
  她有点不想过去。
  既然人已找见了,话也报了,便没别的什麽好说。
  她可不情愿留在这里受他那副谁都捉摸不准的臭脾气。
  萧曼没依着他的话,只低首应道:“督主若要传见的话,奴婢这便下去,即刻叫人去东厂知会曹少监。”说着便要退身下去。
  “让你过来瞧瞧,外头有好东西。”秦恪忽然接口又道。
  他这次没硬生生的发号施令,好言好语倒叫人有点意外。
  萧曼才不信真会有什麽好东西,多半还是暗打着别的主意,可偏偏又觉这话入心顺耳,虽然略显生硬了些,却比恫吓强逼更叫人难以抗拒。
  她不自禁地有些动摇了,明明还是想离开,脚下却不听使唤,反而一步步地挪过去,走到他旁边。
  “督主可还有什麽吩咐麽?”
  她刻意压着嗓子,可还是有些微微发颤。
  “督主?怎麽,瞧着干爹不在宫里了,便连师兄也不认了麽?”
  果然还是耍弄人,先前那和声悦语的口气只不过是一瞬的错觉罢了,哪里能当真?
  萧曼有些暗悔,怪只怪自己心软,肚肠也太过浅薄,所以总是轻易落进他的话套里。
  她微叹了一声,淡声道:“正是先帝入陵,干爹也离宫去了,督主才不该再说这样的话……若是没别的事,奴婢便告退了。”
  提起焦芳却也黯生凄然,纵然相处的时日并不算长,但那满面沧桑的脸已深植在记忆中,真诚与善意能透过每一次慈蔼的笑暖进你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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