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乱吃佳人【完结】
时间:2023-12-22 14:39:10

  娇宦
  作者:乱吃佳人
  文案:
  恶名在外的东厂提督秦恪从未想过改邪归正,可自从遇上萧曼,他觉得自己这辈子虽然做不成好人了,但却可以当个好丈夫……
第1章 夜雨惊风
  臻平十九年岁末,谁也不曾想到,浙省的一桩小案竟会牵出当地官场贪墨的黑幕,进而席卷东南,在朝堂上下掀起滔天巨浪,连闲居西苑,多年不曾临朝的当今圣上也动了真怒。
  转年大狱兴起,西市刑场隔不上几日便有一趟“红差”,最多的一回,才半日工夫就了结了上百个。血染彤云,腥气熏得满城皆闻,一时间寿材竟成了京师最紧俏的东西。
  连着几个月的腥风血雨,其中究竟牵涉了多少人,早已数不清了,枉丢了性命的固然可叹,更可怜的却是那些跟着吃挂落的家眷。
  女人的荣辱全系在男人身上,父兄夫婿得势时固然风光无限,可站得越高摔得越重,一旦获罪便万劫不复,等待她们的大概就只有生不如死的日子。
  夕阳残照,从头顶那扇小气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干草堆上留下一片淡淡的斑影。
  萧曼背靠着土墙,眼前有些目眩,抬起手来遮了遮,干裂的唇稍稍一抿,刺痛中带着腥甜的味道。差不多两天没喝水了,脑袋也开始昏昏的。
  这场灾祸来得毫无征兆,向来仕途平顺的父亲一夜之间卷入其中,随即下狱问斩,自己还懵懵懂懂,就被充进了教坊司。
  罪臣妻女没入乐籍为奴是国朝定制,她是知道的,既然没了父荫,沦落风尘便在所难免,叹息流泪也是无用。原想着每日强作欢颜,声色娱人,苟且活着也就罢了,却没想会被送到这京郊驻军的营寨里来。
  “天快黑了,一会儿是不是就要……”有人低低问着,声音抖得厉害。
  “说不定只是叫咱们歌舞助兴,再不然……洗衣缝补什麽的……”旁边的人应着,语声却越来越沉,几不可辨,显然连自己都不信。
  送来这里做什麽,任谁都心知肚明,但还是隐隐怀着那麽一丝奢望。尤其刚来时看见这营寨的规制,少说也是个千户所,送来的女人却只有三四十个,单是想想都觉遍体生寒。
  女子这辈子最重的是名节,甚至看得比性命还要紧,莫说官家眷属,就算是平常百姓家的姑娘,又有哪个忍得下这般屈辱?便是不死,也没脸再做人了。
  所谓生不如死,大约指的就是眼下这般处境。
  静默了片刻,不知是谁首先啜泣起来,这声音像会传染似的,平息未久的哭声一下子又开始此起彼伏。
  悲凄中夹着一声闷响,萧曼转过头,就看到角落处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姑娘挨着墙软软地垂倒,额头像缺了口的瓢,刺眼的鲜红很快染浸了半边衣裳。
  只有一片惊呼,没人上前,反而都瑟缩向後,恐惧地望着那具蜷曲不动的身体。
  救不活了。
  纵然无亲无故,萧曼心里仍然纠促的难受,但也不禁佩服她的胆气。
  寻死的念头,大概这里所有人都动过,离了尘世,一了百了,至少不用活着受辱,可真的要去做,却没几个下得了手的,当看到眼前这一幕,怕得便更厉害了。
  她木着脸捏了捏腕上的银镯,里面藏的有针,凭母亲传下来的本事,要穴上紮一紮,自断了筋脉,也不用学人家咬舌撞柱什麽的,一闭眼就过去了,原也没那麽可怕。
  可她不甘心,萧氏一门本就香火不盛,母亲死後,父亲没再续弦,膝下只她一女,若是寻了短见,家里便连最後这点血脉也要绝了。
  该怎麽办?
  她只觉浑身发紧,六月间的天气,手脚竟全是冰凉的。
  外面暮色四合,浓沉的铅色覆下来,落霞勉强留住的最後那线天光也散了。仿佛只是一瞬,草房里就陷入了深渊般的昏暗中。
  外面渐渐嘈杂起来,已经能听到男人的鼓噪叫骂和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该来的总归要来,就像这不由人的命数,还没等你怨,就已经逼到眼前了。
  开锁的声音响了,窸窸窣窣像透过皮肉磨蹭着骨头,寒意顺着背脊直往上涌。草房里女人们散乱的哭声戛然而止,连惊叫也没一声。
  人有时候很奇怪,祸到临头反而麻木。
  黯淡的夜光洒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是僵滞失神的表情。到了这一刻,或许只有天才能救命,可在这炼狱般的地方,又哪里叫得应?
  萧曼的手不自禁地揪紧褙子的领襟,听到屋檐上传来稀疏的嘀嗒声。
  天开始下雨了……
  ***
  入夜。
  京师终於下了场久违的雨,纤丝氤氲的,不片刻工夫就停了,暑气丝毫未见消退。
  司礼监院内那棵三丈高的老槐树下并排放着七八张春凳,几个扒了裤子的人被摁在上面,栗木大杖裹挟着风响落在身上,钩有倒刺的槌头再顺势抽扯,登时皮开肉绽。惨嚎声此起彼伏,将满院聒耳的蝉鸣都盖住了。
  两个青袍内侍从右边的庑房出来,对眼前的惨状视若无睹,左右抬着一架黄梨木冰鉴快步绕过回廊,径入正堂,一路敛着声气进了西侧的阁间,将冰鉴小心翼翼地放下。
  屉门甫一打开,立时冷气四溢,两人把鲜果冷食一样样摆上案几,再将之前那架凉气将要散尽的冰鉴换出去。
  秦恪默然坐在案後,瞧也没瞧那些消暑的冷食,拈着簪银小铲,挑出几样灰末掺入钵内深檀色的香膏中,细细地搅着,像是极为专注,可偏偏又面色讷然,眼中沉沉似水,仿佛游思在外,全没留心在做什麽。
  珠串子“哗”声轻响,进来的是随堂少监曹成福,先头打帘那下还带着些急切,可一踏进房就立时缓了下来,轻碎着步子走到案前。
  秦恪还是没抬眼,搁了铲子,朝钵里加着花蜜。
  “禀督主,先头圈过名字的一个不落,都拿齐了。下在牢里才刚开了皮,七七八八又咬出一堆来。”
  曹成福嗤着鼻子谑笑,窄细的眼向上翻了翻,将浮尘搭在青色直身的袍袖上,近前端起盛着冰酪的甜白釉瓷碗,只从旁边的琉璃盏中舀了琥珀梅汁淋上,拿匙子略拌匀,盈着笑捧过去:“督主请用。”
  他“嗯”声没接,慢慢开了腔:“你打算怎麽处置?”
  曹成福笑容一僵,没敢去看那两道斜来的目光,赶紧搁了碗,躬身退了半步:“奴婢怎敢自作主张,全听督主吩咐。”
  秦恪撂了银匙,拿直押拓起香膏:“案子是陛下定的,该怎麽处置自然也得由陛下定夺,咱们做奴婢的只管上体圣意,差事不光要办,还要办得妥帖,心思可千万用对了地方。”
  “是,是,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我天明还得去陛下的吉壤那边瞧瞧,晚上再到神霄宫把老祖宗替出来歇歇,司礼监这边你看着,回头叫人把新到的塘报都送来,等我出宫看。”
  “督主放心。嘿,这几天没日没夜的,敢是又头疼了吧?”曹成福眼头明亮,早觑见他眉心微微泛紫的印子,赶忙捧了香篆递上去。
  他接在手里,把香膏压出半指长短,笔毫状的一颗,又用金箸开了孔,放在紫檀香座上点燃。
  润白的烟气冒起,竟不升腾,反而涓涓倒流,垂瀑般倾泻下来,到座基处重新笼聚,汇作潭溪状,飘散的丝缕萦绕期间,如云似雾。
  “还有什麽?”他阖眼轻嗅,慢慢向後靠。
  “督主交代下的差不多都办齐了,就是……奴婢听说,送去西山营的官妓,今儿晚上不知怎麽的,暗中被提出去一个。”
第2章 明争暗斗
  从吉壤回来刚进戌时,天还大亮着,城中的街市却已见冷清,灼浪四下涌动,没半点风,连平日里招展的旗幡都死沉沉的耷拉着,莫名透出一股垂死的气息。
  秦恪进陟山门之前抬望了一眼,落日远垂,大半片天都染得红殷殷的,静肃中似乎蕴着几分躁动。
  他唇角若有若无地勾了下,过门朝山上走。
  这西苑原是前代遗存,本朝定鼎後又几经营建,百余年来渐渐成了现在山河汇聚般的仙境模样。尤其是液池南端的琼岛,既是整苑中心,又是至高之处,自然成了集天地灵气的绝佳妙境。
  自臻平十二年起,当今圣上便移居此处,朝政後宫都丢到了一边,对外只说是澄心悟道,为江山社稷祈福禳灾,内里究竟为的什麽,便没几个人知晓了。
  秦恪来到神霄宫前,搭眼就看见外面那顶盖角垂幨的宫轿。
  “瀛山王殿下来了?”他微侧着头问。
  身後的内侍赶忙应道:“回二祖宗话,是,殿下酉时末到的,进去有一会子了。”
  他没再问,步子稍缓了下来,进殿後先到小间脱去曳撒,换了窄袖直身,又把一件青缎褡护托在臂弯上,这才朝里头的精舍走。
  通廊靠外的窗都开着,夕阳已坠到了宫墙下,沿途几个内侍正擦着火绒准备掌灯,见他到了,都赶紧停下手来行礼。
  秦恪只顾径直向前走,没多远,看前面精舍里有个穿团龙锦袍的身影跨出门槛,便停了步子,略略躬着身退到一旁。
  对方抬眼间也看见了他,顿了一下,像是有些出乎意料,但还是不急不缓地迎面走了过来。
  “臣秦恪,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瀛山王澜建瑧负手斜觑着他一副长随小厮似的打扮,“秦公公白日里兼着司礼监和东厂的差使,现在还要到父皇这儿当值,可真是劳苦功高。”
  秦恪双眸微狭了一下,拱手应道:“殿下谬赞,臣做奴婢的尽忠社稷,陪侍主子都是本分,怎敢言功。”
  听他回得恭敬得体,澜建瑧一笑:“秦公公太谦了,要叫本王说,这宫里宫外满朝文武,像你这般拿得稳,站得住的还真没有几个。罢了,本王也还有些事儿,就不扰你当值了。”
  抬步走时,却没等到他恭送的话,反听那清中带涩的声音忽然道:“殿下且慢,臣这里正有件要紧事跟殿下说。”
  澜建瑧怔然回望,他已直起了身子,眼中淡淡的光像隐在迷雾中,半点捉摸不到。
  “不瞒殿下,昨晚臣得了个信儿,说有人擅自从西山兵营带走了一名没入教坊司的要犯女眷。”
  澜建瑧眉梢不自禁地挑弄了两下,嘴上淡然道:“竟有这等事?秦公公的意思是……”
  “臣也不知这事确不确,但毕竟是东厂担着干系,本来要连夜查实拿问的,後来想想,西山营似乎是殿下当初平寇时的旧部,便思量着应该先知会殿下一声。”
  他说得冠冕堂皇,面上更是一副恭顺的样子,话头里藏的刀子悄无声息地就露出来了。
  澜建瑧眉间不由拧了下:“京畿卫所上有兵部调管,下有中军都督府统辖,秦厂公这话可叫本王……嗬嗬。”
  秦恪也跟着微挑了下唇,双拳虚虚地抱起:“殿下恕罪,臣不过是加个小心,不敢自作主张罢了,半点也不敢有旁的意思。只是如今这事该如何处置?还请殿下示知。”
  澜建瑧凛眼看着他装模作样,压住气沉了沉,仍旧淡声道:“秦厂公向来最重规矩,又是奉旨办差,哪有本王置喙的道理?”
  “多谢殿下提点,恭送殿下。”
  秦恪垂着眼,等团龙锦袍的袍角在余光中消失,唇角挑起一抹几不可见的浅哂。转回来,才看到精舍门口那略显伛偻的半老身影。
  他白皙的脸上笑容一展,迎上前去:“儿子来迟了,干爹恕罪。”说着就把褡护抖开,拢着肩头给对方披了。
  焦芳的目光在他眸间略沉了沉,面色转和,温然一笑:“你在外边担的都是要紧事,也是苦差,我这头早一刻迟一刻没什麽大不了。”
  秦恪帮他理着衣裳:“天晚了,下山风大,干爹早点回去歇着吧。”
  刚才的事明明一个都瞧在眼里,另一个也心知肚明,却谁也没去提,好像反倒还不如这几句寻常话要紧。
  焦芳在他手背上轻拍了拍:“皇上要闭关,这会子已经进了丹房,不用人伴着了,你也回去吧。”
  秦恪朝精舍里瞥了一眼,那殿中央垂着黄罗纱幔的紫檀须弥座上果然空空的。
  “那干爹……”
  “皇上这趟没个十天半月怕是出不来,有我守着就成。你精细,旁的不用交代,想着差事总也办不完,别压得自个儿太紧,该歇手的时候就歇歇手。”
  焦芳说完这几句,便摇着手转回了精舍。
  秦恪撩起衣袍的下摆,恭敬跪倒,在外面拜了几拜,起身却没立刻就走,又望着精舍里面深远处,像在瞧什麽,又像是品咂方才那话,默然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去。
  回到前殿,门口几名内侍见了先是一愣,但毕竟在旁边伺候惯了,只瞧脸色就能猜到大概,赶紧上前帮他更衣。
  “回东厂。”
  秦恪低声吩咐,快步走下石阶,撩开帘子上了轿。
  山间果然起了风,丝丝缕缕从竹帘的缝隙里钻进去,微微的凉。半空里隐隐传来雷声,仿佛天地有感,终於施舍下一点点怜悯。
  一路向东,刚进内四巷,倾盆大雨就落了下来。轿子没停,直接进了那幢张脚而立的高大门楼,到正堂廊外才落下。
  曹成福已经满面喜色地领人迎了上来,一边撑伞,一边抬手去搀:“督主这来得可巧,奴婢正想差人去报信儿呢。”
  他目不斜视,自顾自地掸着袖子快步到了廊下,又跨过门槛,直走到中堂下的交椅上坐定,始终连个眼角也没转。
  这般冷脸不说话的样子最难捉摸,更叫人瞧着心悸。
  曹成福趋趋地跟到旁边,从内侍手里接过茶水捧过去:“奴婢糊涂,反正也没什麽大不了的,督主先用茶,奴婢再慢慢地报。”
  他仍旧没什麽表情,拿盖子轻轻地撇去茶沫,抿了一口,这才开腔:“都办妥了?”
第3章 桃夭李艳
  “全听督主吩咐,奴婢特意叫过了戌正之後才动得手,前後不到半个时辰,扫了两条街,还拿了十来个当幌子,包保不会留下半点把柄。”
  曹成福一边应着,一边小心翼翼觑他脸色,见厂公大人没言声,也没抬眼,只是刮着茶沫子,知道这是接着说的意思,拿捏准了就好回话。
  他放下心来,又往近处凑了凑:“那正主就藏在裕庆坊一处老宅子里,外头平常得紧,要是之前没听着信儿,还真猜想不到。进去的时候,里头留了几个不长眼的守着,等瞧见黄帖子一亮就连气儿都不敢喘了,总归什麽岔子也没出。”
  “人什麽样?”秦恪呷着茶问。
  “回督主,人不大,左不过也就十五六吧,身量倒是不差,可也没见模样有多招人,一路到这里都没听哭叫,冷不凄的一张脸,要是照着宫里采选的规矩,八成头一关便被剔下去了。”
  没什麽出挑,能叫人这般惦记着,还不管不顾地从火坑里往外捞?
  底下这帮子小的办事姑且算是牢靠,眼量却还差着点,又在宫里呆惯了,以为这天底下的女人都该是一般模样,一个德性,压根品不出好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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