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年方八岁(科举)——王廿七【完结】
时间:2023-12-26 23:10:43

  周绍北怔怔凝视着他,直把他看的毛骨悚然,才一字一顿的说:“你都这样说了,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始乱终弃,做出伤害小女的事,我就亲手打死了你,再向朝廷自首。”
  林长安冷汗涔涔,周将军说这话的口吻,实在太认真了。片刻,他终于听懂了话中之意,一撩前襟跪地,笑道:“多谢伯父成全!小侄定不让周姑娘受到半分委屈!”
  周绍北铁青的脸上,这时才漾出几分笑意:“起来,把这局棋下完。”
  林长安笑容一僵,心中欲哭无泪,还以为他忘了呢……
  再次坐回棋坪前,林长安就很难全神贯注了,脑子里不断回想自己说出的话,是不是没有发挥好?似乎应该怎样怎样。
  好在,岳父这关是囫囵着过了,他又不禁有些得意,纵观全京城的世家子弟,谁能如此举重若轻的在周将军的“大刀之下”走上一招?还得是他林长安啊!
  人一旦得意,就容易忘形,这一忘形,不慎杀了岳父一片黑子。
  这可真是糟了……
  林长安刚刚干透的汗又下来了。
  “险胜险胜。”林长安腆着脸笑道:“是伯父让着我呢。”
  周绍北捻着棋子哼笑一声,命人吩咐后院摆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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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东窗事发
  直到午时正刻, 前院小厮传话进垂花门内:“老爷和林公子过来了。”
  周夫人催促周藜回避。
  周藜不情不愿的,心里暗觉讽刺,危机之时他们相互搀扶, 眼下却又要顾忌什么男女大防。
  林长安跟随周将军来到内宅见周夫人, 当即跪下行礼, 口称:“母亲。”
  周夫人惊了一惊。
  周将军险些喷出一口茶水,蹙眉斥他:“乱喊什么!”
  “那喊什么呢……”林长安脆生生的改口道:“娘!”
  周夫人啼笑皆非:“这孩子, 倒是不见外。”
  “胡闹!”周将军黑着脸强调:“称岳母。”
  林长安笑道:“是, 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周夫人和蔼一笑:“起来吧,孩子。”
  周绍北忽然感到被这小子摆了一道,想一脚踹上去,瞧着他清瘦高挑的小身板, 硬生生忍住了。
  午后, 周绍北不知是棋瘾未尽,还是后槽牙发痒,想继续□□准女婿,又拉着林长安下了两盘棋, 还是周夫人“求情”道:“难得休沐, 天色也不早了,让他回去办正事吧。”
  林长安心中对岳母充满感激, 虽还想见见周藜,到底也知道不合规矩, 只好告辞而去。
  林长安走后, 周绍北对妻子有些不满:“你不要被这小子的外表欺骗了,他主意很正, 胆子也大得很。我还想敲打一下他, 你倒急着帮他说话。”
  周夫人却道:“若是没主意没胆量的男人, 你敢把女儿许给他?我也想明白了,林长安没什么经天纬地之才,林家眼下也不算显眼,可胜在兄弟和睦,人口简单,待他从国子监毕业,补个好些的地方,为他谋一任外放,小夫妻两个过起日子来,凡事自己做主,比什么簪缨显宦之家舒服得多。”
  周绍北叹道:“阿藜喜欢,就遂她心愿吧。”
  他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从此在朝中夹紧了尾巴做人,越是位高权重,越要低调收敛、平易近人,绝不给朝廷“鸟尽弓藏”的机会,他要做阿藜的靠山,要阿藜永远有退路。
  ……
  得知周家同意议婚,林家便请好了妥帖的媒人,备礼,择吉日上门提亲。
  八字有了一撇,周夫人向东宫投去拜帖,向太子妃提了周藜的婚事,算是一句交代。
  “林长安?”太子妃并未听说过这号人,但说到探花郎林长济,倒是有些印象。
  然后是问名、纳吉、纳征……三书六礼,一丝不苟。
  过程极为繁复,以至于过了近一个月,林长世都入了春闱考场,长安的婚期还没定。
  周将军接手神机营及北部防务之后,按照自己的方式,展开新的整顿和训练,一月之内,神机营焕发新的风采,北部边防得以重新振奋。在皇帝的支持下,升任蓟州都督同知,并开始着手改良军械。
  一人得势,封妻荫子。
  皇帝亲自过问周藜的婚事,打算赐婚。得知是林长济的兄弟,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监生,心中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便使人去查问,这一查,还真查出了些事。
  他并未传召林长济,而是直接命人去国子监,传召林长安觐见。
  圣谕下达,整个广业堂交头接耳,所有人都啧啧称奇,天子突然召见一个监生,怕不是大福临门,就是大祸将至。
  有相投契的同窗低声问他:“林兄,你写了什么反诗吗?”
  林长安冷汗连连,回道:“我写应制诗都费劲,写什么反诗!”
  “那是?”同窗满心疑惑。林长安哪里知道原因,只在传旨太监的催促之中,匆匆向讲学的博士行礼告假。
  大内宫城,不仅宫殿重重,楼阁栉比,并围以十米多高的宫墙,岗哨林立,戒备森严,从午门东侧进入,穿过太和门,南北两个开阔的广场,尽显皇家泱泱气象,至高无上的帝王权威。
  林长安心神不宁,双腿发软,根本顾不得感慨皇宫之壮阔巍峨。
  进入内廷,就更加垂首不敢乱看了,逼近乾清宫,他才敢怯怯的问出句话来:“敢问公公,可知道陛下传学生来所为何事?”
  传旨太监笑道:“林监生不必担心,是好事,大好事。”
  林长安更是惊奇,他回想自己做过的好事,一时还真想不起来,鼓动国子监生参与守城?倒也用不着陛下亲自召见吧……
  他的心思满天乱飞,但好在没那么怕了,既然是好事,那定然是天大的殊荣,权当是天上掉馅饼吧。
  穿过重重帘帐进入东暖阁,他看到一个面容慈和的帝王,只是神色有些疲惫。
  勤政的皇帝今日又没有午睡,坐在榻上看奏疏。
  天子日理万机,还要抽出时间召见他,林长安心中更感荣耀,只略一抬眼,就俯身恭敬的叩拜:“学生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语气温和:“你就是林长安?”
  “正是学生。”林长安道。
  皇帝切入正题:“朕听说,你已向周家提亲,想娶周将军的女儿?”
  林长安心中一凛:“是。”
  皇帝突然脸色一沉,问:“你跟朕说实话,此时提亲,是否有别的企图?”
  林长安脑中一片空白,张口结舌道:“学生,绝对没有啊!陛下若是不放心,学生可以发个毒誓。”
  “你打量朕与周将军一样好蒙骗?”皇帝冷声道:“似你这等作奸犯科之徒,发了誓朕也不信。”
  林长安如遭雷击。天可怜见,他只是想娶他心爱的姑娘,这没毛病吧?
  岳父警告他考验他,那都是应该的。可是圣天子将他叫到面前,指责他作奸犯科,实在有些浮夸了!
  何况他并不曾作奸犯科啊!
  他怀疑自己置身梦中,还是个前所未有的噩梦!左手狠掐了右手背一下。
  嘶——疼!
  他终于接受了现实,期期艾艾的说:“陛下,学生不曾……”
  话一出口,不知怎么又有些心虚,总好像遗忘了什么大事,一时又想不起来。
  “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皇帝冷笑:“刘佰。”
  刘公公应道:“奴婢在。”
  皇帝道:“说给他听。”
  刘公公躬身应下,转身从御案上翻出一支卷轴,朝林长安诡异的一笑,徐徐展开了案卷。
第62章 、将功折罪
  春光和煦, 岁月静好。林长济正在翰林院誊写经史,便听到了皇帝传召一个国子监生的传闻。众人都说,林编修被天子召见, 已经是耸人听闻之事, 一个小小监生为什么会被传召。
  有人也低声猜测:“莫非写了什么反诗吗?”
  林长济颇觉新奇, 凝神听了一耳朵,只听一个同僚说:“此人与林编修的名字只差一字, 叫林长安。林编修, 听说你有个胞弟,他叫什么?”
  林长济的心一沉,暗道不好。
  “林长安。”他说着,披上大氅, 拿上牙牌, 阔步离开了值房。
  留下一班同僚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
  乾清宫,东暖阁。
  太监刘佰徐徐展开案卷,原来是北镇抚司的行文。只听他清了清嗓子, 用尖细的声音念道:“经查实, 正启三十一年三月初三,林长安伙同盗墓贼盗掘林氏祖坟, 盗取端砚一方,金银十数两。”
  林长安面色惨白, 额头见汗, 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当年盗掘祖坟之后,也曾噩梦缠身, 被现场抓获, 被盗墓贼供人, 祖宗的棺材从坟地里竖起来等等。直到林砚被曾祖林庭鹤附身,与他们兄弟同吃同住,直到林家的门楣逐日振兴,他以为林庭鹤不再责怪他,就诸事大吉,可以高枕无忧了。
  “林监生,”皇帝忽然出声问道,“可有此事?”
  天子垂询,必定有十足的证据,连金银数量都如此详尽,林长安不敢狡辩,只得启齿承认:“是。”“刘佰,本朝律例,发冢该判何罪?”皇帝又问。
  刘佰道:“凡发掘坟冢见棺椁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发而未至棺椁者,杖一百、徒三年。”
  林长安听出来了,眼下已不是娶不娶得到周藜的问题,自己的小命恐将不保。
  人在真正陷入绝境时,反而不会过于恐慌,他哑然无声,静待命运的到来。盗墓在历朝历代都属十恶不赦之罪,何况是盗取自己家的祖坟,果然,种其因者必得其果,没有罪过可以逃得过天网恢恢。
  “怎么不说话了?”皇帝目光严厉。
  可那语气中暗含戏谑,反倒令林长安听出了一丝转机。
  如果皇帝真的认为他十恶不赦,早将他送交法司了,该徒刑还是该流放,自有律法制裁,何必亲自盘问?
  如果天子亲自过问每一桩罪案,分成上百个分身也不够用啊。
  他定了定心神,道:“回陛下,学生有难言之隐。”
  皇帝扶着靠垫,换了个不太端正的姿势:“说说看。”
  “学生父母早逝,兄嫂如父母般将学生养大,眼见家道中落,家中两位兄长无论天寒暑热,日日出门摆摊卖字赚取家人的口粮,经常受冻受热而晕倒,根本无法专心举业,家姐因没有娘家护持,在婆家受尽屈辱,侄女们小小年纪,靠给人浆洗衣裳补贴家用,侄儿们的束脩都拿不出,眼见就要辍学……”
  皇帝严厉的目光稍霁,换做一丝悲悯。
  他不是可怜林氏兄弟,而是暗自感慨,文端公过世二十余年,儿孙竟败落至此。
  “陛下,学生虽学问不佳,可到底忝列孔孟门墙,也懂得‘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的道理,学生也明白,祖、父是不能选择的,不论他们留下多么大的烂摊子,做儿孙的都该毫无怨言的担着;更加明白敬天法祖,古之大义。可是兄姊和晚辈却是活生生的人啊!学生不能眼睁睁看着家人受苦,而袖手旁观啊!”
  林长安说的十分动情,因为言由心生,他生来大大咧咧的,不善解释不屑剖白,这些话他从未向任何人表达过,即便面对最亲近的家人也无法宣之于口,没想到面对天子,居然袒露了心迹。
  天子微微叹息,刘佰也跟着唏嘘一声。
  林长安说出这些话,心里轻了不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都交给命运吧。
  只是连累了阿藜,已经到了纳吉这一步,全京城都知道周将军要嫁女,倘若自己不幸获罪,势必会引起热议,影响她今后议亲。
  他暗叹:阿藜啊阿藜,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只能下辈子偿还了。
  便听皇帝沉声道:“贩夫走卒,引车贩浆,你本该像所有平民百姓那样老实本分的赚钱贴补家用,如果人人因为深陷窘境就去作奸犯科,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林长安撩襟跪地,哀声道:“陛下所言极是,学生知罪,如今东窗事发,学生任凭处置毫无怨言,只求陛下不要牵连学生的家人,他们对此毫不知情,家兄更是正道直行的君子,从小试图约束学生的言行,学生素来执拗、不堪教化,还曾将他的话视作腐儒之言,如今幡然悔悟,实在是愧悔难当。”
  皇帝并未作答,似乎在看着他表演。
  “学生爱慕周姑娘的为人,本想与她相知相伴,白首不离,事到如今,怕是不能了……学生是罪有应得,于周姑娘却是无妄之灾,还请陛下为她的婚事做主,不要将她所托非人。”
  皇帝轻蹙眉头,啜了口茶。
  刘佰斥他:“林长安,你在这儿交代遗言呢?当陛下是你什么人?”
  “陛下是君父啊。”林长安是顺杆爬、攀关系的行家,只听他声泪俱下的说:“君犹父也,臣犹子也,食君之禄,君即我父……”
  皇帝险些一口茶喷在他脸上,呛得咳嗽。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
  刘佰轻抚皇帝的后背,驳斥他:“这话是说,臣子应解君父之忧,哪是你说的意思?”
  林长安赶紧道:“刘公公说的是。”
  “若非看在你登城拒敌还算英勇,朕早将你送交法司查办了。”皇帝面色稍霁。
  “陛下宽仁。”林长安忙道。
  皇帝又问:“你说食君之禄,你何曾食君之禄啊?不过,既然说到这里,眼下有个食君禄的机会,你愿不愿去?”
  皇帝又用上那拍花子拐骗小孩儿的语气。
  林长安一愣,他读书不好又不是傻——皇帝手中捏着自己的把柄,还能有什么好差事轮到他不成?
  但是命悬一线,他能说什么呢?只能说:“能为君分忧,臣义不容辞。但不知是什么差事?只恐自己力不能及,耽误了朝廷大事。”
  皇帝正色道:“林长安听旨。”
  长安忙道:“臣在。”
  “特简尔为鹿鸣县县丞,代理知县之责,协助崧江知府、南直隶巡抚,以工代赈、开浚崧江。”皇帝道。
  林长安听的心惊肉跳。
  低级官员自有升迁之途,天子亲自任命一个正八品县丞,实在是匪夷所思,耸人听闻啊。
  这鹿鸣县到底是什么地方?火焰山吗?
  见他半张着嘴呆若木鸡,刘佰道:“林监生不必惊讶,这次崧江府遭受春涝,整个崧江府从知府到知县,都是由陛下亲自任命的。”
  林长安这才合上嘴,俯身领旨。
  又听皇帝道:“你是监生出身,直接任命为知县不太合适,朕可以给你一句准话,朝廷不会再派知县,你放开手好好干,不但可以将功折罪,朕还可以保你的锦绣前程。但是朕也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做出什么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之事,莫说是你,你兄长的前程也一块儿断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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