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宫里的使者此刻正在报喜路上了,托殿下的福,我知道得更早些。”
“那……”叶南琴的呼吸急促起来,“榜上可有一人名唤陈津?”
上官迟含笑道:“新科状元便唤作陈津,他是和州人士,姑娘可也来自和州?”
“是是是……”
叶南琴被巨大的惊喜砸中,眼角竟是泛起泪光,她回头看杨英蕤和萧云:“我没有听错吧?陈郎他……考上了状元!”
杨英蕤:“是呢,恭喜妹妹了。”
萧云:“这是今年的第二场殿试,前面的一场殿试发生了许多凶险的事情,有多名考生遇害,怀疑到陈津头上,所以我那时没有跟妹妹说实情,怕结局不好,让你伤心。”
“好在后来此事被证实是另一位考生所为,他得以继续参加殿试。我本想在那次殿试结束后再给你传消息,结果殿试又出问题了……一直拖到现在。”
闻言,叶南琴也没有疑心她是故意在隐瞒消息,为其中的凶险而心惊肉跳了好一会儿,才抚了抚胸口说:“好在一切都已过去,陈郎如今也得偿所愿,光耀门楣了。”
“等此次的进士被授官,叶妹妹便好跟家里人说自己跟他的婚事了。”杨英蕤打趣道,“不过你可得矜持些,不要让人觉得你巴巴地想要嫁过去。”
叶南琴捂着通红的脸,欲要说些什么,又悄悄地看了眼上官迟。
上官迟完成了报信的任务,便很识趣地表示去找府上的弟弟说话。
等他走后,叶南琴才期期艾艾地说:“其实……我已经跟陈郎交换过订婚信物了。”
两人:“……”
萧云匪夷所思地说:“难道是和州的风俗与京城不同,是鼓励年轻男女自由恋爱和自行订婚的?”
女子私下交换订婚信物,是要被家族送去出家的。
叶南琴也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有些脑子不清醒,尴尬地解释:“当时是觉得家里不会同意我跟陈郎的事情,想着先斩后奏……”
反正家里宠她,又不会真送她进尼姑庵,说不定就认下这门亲事了。
萧云:6
要是思想再“先进”一点儿,是不是直接怀着孩子跟家里哭着说“我只能嫁给他了”,然后不要彩礼,带着巨额嫁妆嫁过去啊?
杨英蕤见萧云脸色冷下来,气氛有些尴尬,就转移话题说:“方才上官公子说太子殿下要在宫中设宴为新科进士庆贺,陈津是状元,肯定也会去吧?”
“此次殿试前十名都要入职太子府,他自然要去的。”萧云想到自己的计划,缓了缓被恋爱脑创到的心情,直奔主题,“两位妹妹若是有兴趣,我可以带你们入宫。”
杨英蕤:“那我可要好好地打扮叶妹妹了。”
叶南琴害羞地别过脸,没有反驳。
丞相府。
丞相收到“陈津考上状元”的消息时,震惊程度还不如他听到“太子要为此在宫中设宴”。
那么多资源砸下去,要是考不上他才震惊。
“太子为何对这次的殿试如此看重?”
盛国的科举虽然也办过不少届,但一直不受重视,别说在宫里办晚宴了,那就是在宫外打马游街都只有最初几届搞过。
给他传消息的人非常笃定地说:“太子之前没有露面,您在这届考生中的威望更重,但这届进士有不少要进太子府,为表重视,太子自然要给足排场。”
“也是。”苏丞相眼中浮现玩味之色,“太子大概是想当众公布给那几个人的官职,让他们风光的同时又意识到自己的风光是太子给的。”
他转念一想,又发觉不对,问:“关于授官,太子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旁人都知道这届考生很亲近他,太子能不知道?
以太子的脾性,真的会重用这次的进士?
对方:“具体什么官不知道,但太子前两天把忠勇侯世子升为太子府长史,目前比较重要的几个官职都有人了。”
苏丞相放下心来:“到底是几遭波折后才选出来的状元,官职不能给太低,除非前面的都已经给别人了。呵,让十四岁的孩子当长史,也就只有太子能做得出来。”
只要陈津能进太子府,这点儿小针对无所谓。
而且也能让陈津看清局势,明白自己只有靠着他,才能一路平步青云。
让人带着自己给陈津的嘱咐离开,苏丞相没来得及复盘太子的一系列举动,就听到书房外突然传来苏凤裳的声音。
他换上慈父的模样,让人放女儿进来。
苏凤裳进来后,先给他行礼,随后低头咬唇,用不情愿的语气说:“父亲当真要将女儿嫁给陈津?”
苏丞相脸色未变,温声哄她:“陈贤侄虽然家世差些,但已经状元,未来前途大好。为父如今总受太子针对,陛下对我也不复从前那样信任,日后是要渐渐退居幕后的。”
“他是我看好的苗子,无论是心性还是能力,都颇有我当年的风采,为父有意将一些事情交给他去做。”
“这左相的位置我坐不了几年了,到时候若是运作得当,便由他接任。”
“为父知道你一直想当皇后,可你也要想想,自己能不能拿捏得了太子。与其如履薄冰地当后宫之主,不如当个风风光光,夫君还不敢欺负自己的丞相夫人。”
苏凤裳似乎被他说动了,轻轻点头,又有些不甘心地说:“女儿愿意嫁给他,也愿意为了您的名声简办婚礼,但有一件事希望您能够答应。”
苏丞相:“说吧,为父一定替你办到。”
苏凤裳:“无论陈津日后有何成就,如今的他也依然是出身低微的人,最风光不过今晚,所以我想让母亲在琼林宴上宣布我跟他的婚事。”
小姑娘就是虚荣心重。
苏丞相的眼中闪过不屑,觉得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女儿还是被她母亲带坏了,从小就有强烈的虚荣心,必须做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
完全没想过,是他要求她受人关注,一直做最好最完美的千金小姐。
也是他一直给女儿灌输“我的宝贝闺女日后必然能母仪天下”的说法,才导致对方一直以此为目标。
“琼林宴是太子举办的,太子对为父很是针对,你要是去琼林宴,恐怕会被怠慢和欺负。如果你不在意这些,我可以让你母亲陪你去,要不要当众宣布婚事,都由你和你母亲决定。”
苏凤裳犹豫片刻,还是坚定地说:“女儿要去。这说不定是女儿在成婚前,最后一次出席宫宴了,我不想错过。”
苏丞相摸摸她的头,让她去找妻子。
她行礼告辞,转过身,缓缓地朝门外走出,等远离前院,才抬头看了看天。
父亲还是这般喜欢将一切责任后果都交由他人承担。
只要他需要,别说是她,就是兄长,也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出去。
既然他不能为她安排她想要的未来,那她就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京城的某处院落。
街外的锣鼓声和鞭炮声越来越近。
院中的陈津早已穿戴整齐,仔细打理过仪表,坐在树下假装看书。
挺直的背脊和侧向墙外的耳朵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被人群簇拥白面内侍手持圣旨踏入院中,满脸笑容地说:“状元爷,接旨了。”
状元!
陈津霍然起身,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努力拿出沉稳的派头,跪在地上接旨。
“……为第一甲状元,赐进士及第,仪仗游街。”
有很多届状元都没有的骑马游街!
宣旨的内侍将圣旨交到陈津手中,又说:“太子殿下听说您家中清贫,特意为您准备了白马一匹,朱衣冠帽一套,待会儿锦衣出行,打马观花岂不妙哉?”
陈津有些受宠若惊,又谢了太子的恩典。
“太子殿下今晚将在宫中为今年的进士举办琼林宴,届时有不少王公大臣及其家眷到场。”
“某届时一定到场。”
不等他缓缓心情,陈津就被起哄着换上太子赐下的衣物,爬上挂着大红花的白马,被簇拥着出门。
一路锣鼓喧天,有人一直在高喊“新科状元陈津,奉旨游街,闲人退散”。
路两边的百姓却越围越多,投过来羡慕和敬仰的目光。
“今年的状元真是好大的派头,难道是哪家的贵公子?”
“不是,我听说这位家境贫苦,还父亲早亡,比我们家情况都差,,这都能考上状元,肯定是文曲星下凡吧。”
“那岂不是第一位寒门状元?”
“对对对,我回去一定要盯着我儿子好好读书,万一下一个状元出在我老李家呢?”
寒门状元的说法一经传播,百姓们对陈津的好感蹭蹭上涨。
许多人抓着鲜花瓜果朝着状元的方向扔,还有年轻的小姑娘站在路两边的阁楼上朝状元丢手帕香囊,引来人群的阵阵起哄。
几条街走完,就是一只沉稳的老黄牛处在陈津的位置都要被吹得飘到天上,何况一个有野心,渴望出人头地的人?
陈津前所未有地自信起来,他骑着马缓缓前行,不时向两旁的人招手,一副亲民谦逊的模样。
实际上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等到了琼林宴上,那些他平时见都见不到的大人物对他的赞善与吹捧,才值得他高兴。
陈津心头火热地想着琼林宴的事情,以至于他走远了才突然发觉某栋阁楼上站着的女子很是眼熟。
他心中一慌,回头时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可能的。
年节一过,叶南琴年纪就不小了,她的家人肯定已经给她安排好婚事,将他们的事情死死瞒住,绝不会答应她入京来找他的。
届时木已成舟,他只要说自己曾经受过叶南琴的赏识,得到过对方的资助,再送些礼物就能将那些事遮掩过去。
至于清楚事情真相的叶南琴,再蠢不过,只要他卖卖惨,哄两句,她就会自己将事情烂到肚子里。
在心中安慰过自己,陈津将此事抛在脑后,开始想貌美如花,矜贵耀眼若明珠的丞相府小姐。
苏小姐一直有些看不上他,但他已经完成了左相的要求,她是必然要嫁给他的。
再高贵的千金,到时候还不是给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萧云扶着栏杆,看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子没把刚才叶南琴暴露的事情放在心上。
这就是他自己找死了。
第93章
凤京, 汇聚盛国繁华于一地。
这几个月间,陈津已经领会过这点。
皇宫,汇天下之奇珍。
陈津在成为状元的当晚, 亲眼确认了这句话的虚实。
富贵至极, 仙境莫能及之。
外头令人追捧的,仪态气度俱佳的美人,在宫中只是随处可见的宫娥。
四月里依然盛放的桃李妆点蜿蜒的小路,却无法再落英中找到一片腐坏的花瓣。
缓缓流淌的溪水中飘着花瓣,水侧有亭亭兰草,每一株都价值千金。
从御花园传来的乐声将一切都和谐地融在一处, 在这种氛围中, 每一个人都沉醉其间。
陈津有片刻的局促不安。
觉得他的出身拿不出手, 举止不够优雅,样貌不够英俊,在这种场合会被人看笑话。
他的手不自觉地整理起自己的领口, 指腹碰到冰凉的玉石才突然回神。
他是新科状元。
穿着的是太子赠送的衣物。
这是为他举办的琼林宴。
即使他因为陌生这种场合,而有些地方做的不好,其他人也会视而不见,不仅包容他,还会称赞他。
他的过往也并非拿不出手, 孝顺母亲,质直清白,这样的实例他信口可说, 也比那些出身大家的人说出来的更加可信。
在他的成绩下,这些都是证明他优秀的佐证。
陈津恢复自信, 带着无限滋生的野心,在宫人的接引下进入主场地。
他的目光没有在轻歌曼舞的舞女身上驻留, 而是看向在场的宾客。
就如同宣旨的内侍所说的那样,除去本届的进士之外,其他人都是王公大臣,公子千金。
大多数都是陌生的面孔,但也有他曾经在各种文会上见过的人。
那些他曾经小心讨好的人,如今以陪客的身份出现,不再高高在上,而是用平等亲切的态度对他,还有人颇为自豪地说“我早知道陈兄非池中物”。
陈津谦逊有礼地回复:“侥幸做出一篇文章,也幸得天子赏识。”
“我听闻陈兄尚未娶妻,如今金榜题名,可有心悦的人选?”那人一副哥俩好地搭上他的肩膀,打趣他,“今儿个可有不少未出阁的公主千金来琼林宴,说不准哪位会看中陈兄的才华风采,招你做夫婿。”
旁边有人听到这话,插嘴说:“你没听说苏相有意在本届的进士中为苏三小姐觅一位良婿?就算没听过,最近的那出《孔雀衣》的戏你没看?讲的就是陈状元和苏三小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