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何其窘迫！
茂生和白晓风对视了一眼，二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瞄向自家公子，四公子这个时候是表态的最好时机呀。
四公子，你倒是承认呀！
顾远琛紧绷着一张俊脸，罕见的正经起来：“非矣，我不过只是路过，又刚好从几个浪荡子口中获知你的去向。乔姑娘，你不要自以为是。”
言罢，他直接侧过身，再度望向外面的雨幕，仿佛在愁着回京都之路。
可下一刻，他又担心自己是不是语气过重，会不会伤了小姑娘的心。
谁知，乔宁却笑了笑：“我知道啦，但今日能得顾四公子相救，实在欢喜，我该怎么报答你？”
顾远琛直觉不太妙，生怕乔姑娘会说出“以身相许”四个字，他虽出身勋贵，但实则是飘零之人，给不了任何娇花承诺，他亦是养不了娇花。
他也垂涎娇花的美艳与芬芳，但不会直接摘之。
此刻，茂生和白晓风屏息窥听。
乔姑娘，倒是快些对公子表明心意呀！
这是要急煞旁人么？
顾远琛用侧脸对着乔宁，忽然抬手阻止：“不必，举手之劳罢了。”千万别再谢他。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痴心妄想。
乔宁眨眨眼，不明白她家将军怎么了？难道是因着他如今尚且年少，所以，性情还略有些含蓄？
乔宁不太理解少年人的心思，上辈子，她一直以为顾远琛总是寻她麻烦，是因为他本性如此。
“那……咱们还是来日方长吧。”
顾远琛眸色一怔，又一次望着破庙外面的重重雨幕。
什么？
咱们……
还来日方长……
乔姑娘已经考虑到今后的事了？
八字还没一撇，她就先写下捺？！
顾远琛不知被什么戳中了敏感的心思：“咳咳……我出去打些野物，乔姑娘暂且歇着。”言罢，直接踏入雨幕。
茂生：“……”
白晓风：“……”
四公子怎么不吩咐他二人？
明白了！
必然是为了博美人欢心，所以，四公子想要亲力亲为。
茂生与白晓风自是不能将乔姑娘单独留在破庙，遂留下来保护乔姑娘。四公子武艺高强，又是男子，自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
乔府，下人们陆陆续续点上烛火，到了灯火初上的时辰了。
陶氏坐立难安。
算着时辰，理应成事了。
可她到了此刻还没收到消息。
不知为何，她胸口像是被重物一次次敲击，让她无法安宁。
但陶氏很快就说服了她自己。
便是乔宁死在了荒郊野外，她也没觉得不妥，在陶氏看来，若非乔家收养，乔宁十多年前就该饿死街头了，乔宁若是今日死了，也是拿命还给了乔家。
乔宁不出事，她的婳儿又该如何嫁给陆云卿？！
要怪的话，也只能怪乔宁自己命不好，更不该占着不属于她的东西。
***
京都城城门口，东宫车队缓缓驶入城内。
一男子策马疾驰而来，来不及让人通传，隔着马车车帘，唤道：“大公子！乔四姑娘出事了！”
陆云卿与太子皆几日不曾合眼，眼下正阖眸假寐，听见动静，陆云卿豁然睁开眼，太子亦然。
陆云卿素来行事稳重，但眼下却是当机立断命人停下马车，这又抱拳，对太子道：“殿下，臣有事在身，怕是不能送殿下去东宫。待明日，臣定前去，与殿下商榷下一步的计划。”
太子凤眸微眯，应下：“嗯，子墨且先去看你自己的事。”
陆云卿直接下了慢车，丝毫不顾及外面的滂沱大雨。
风中裹挟着雨丝，从车帘拂入，太子望着陆云卿跨上马背疾驰而去，不禁想到了乔宁的清媚模样。
倒是有几分像那人。
太子不知在思量什么，对外面吩咐道：“将孤此次带回来的特产，送去给母后，以及……卫贵妃。”
第26章
东宫内殿，九层灯台上，烛火盈盈。
萧九洲归来后，便执笔作画，不消片刻，一副活灵活现的美人图便跃然纸上，画工精湛。足可见，他寻常时间，也没少画这位美人。
美人一袭红衣盛火，眉目娇妍清丽，那双水润的眸子看人时，仿佛时刻噙笑。
萧九洲眸色痴痴，逐渐俯身，吻上了美人朱唇，但又不敢过分放肆，始终保持着不敢亵渎的程度。
他紧闭双眸，沉浸其中，就仿佛可以感受到美人朱唇的温度。
内殿有风拂入，茜窗被推开。
宫婢听见动静，急忙前去合上茜窗。
然而，就在这时，这美貌宫婢胆大包天的望向了太子殿下，她是皇后身边的人，奉皇后旨意侍奉在太子身侧，但屡次试图亲近太子，皆未得偿所愿。
这一看，宫婢当场吓呆了。只见太子正如痴如醉的亲吻着一副画像，而画像上的女子不是旁人，不正是卫贵妃？！
“啊——”
宫婢一声尖叫，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萧九洲抬首，眼底是一片杀意，他忽然唇角扬起，支起身子的同时，随手握住了案桌上的宝剑，一步步朝着这宫婢走来，外面紫电闪过，映入萧九洲的眸子里，他的灵魂像是游离在外，彻底换了一个人，持剑直接捅了面前的婢女，毫不拖泥带水。
“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就得死！”
那婢女死之前，瞳孔睁大，死不瞑目，像是生前留下了莫大的遗憾，她或许觉得自己知晓秘密太迟了，未能来得及告知皇后娘娘……
萧九洲面无表情转过身，又折返桌案，将方才的画像折叠好，小心翼翼锁入屉奁。
做好这一切，他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记忆又回到数年前。
彼时，他正年少，那日出宫闲游，亲眼目睹红衣女子骑马从长安街路过，少女一袭劲装，高束马尾，英姿飒爽，是那般炫灿耀眼。
萧九洲此生都不会忘却那个画面。
他对父皇说，他对卫家嫡长女一见倾心，欲要娶为太子妃。可次年，父皇却横刀夺爱，让卫姐姐成了后宫嫔妃之一。
后来，卫姐姐再也没有笑过。
父皇三宫六院，集齐了各色美人，卫姐姐那样的女子，旁的女子又如何能与她相提并论？！
“殿下，少傅大人求见。”立侍太监上前禀报，看见横躺在地的宫婢尸首，似是见怪不怪。
萧九洲的回忆被打断，他睁开眼来，瞬间恢复清明：“嗯，速速请少傅入殿。”
穆枫眠方才是从宫廷值房过来，虽打了伞，但肩头落了雨，湛蓝的锦袍颜色加深，衬得身段更是修韧。
“殿下，此行辛苦了。”穆枫眠抱拳作揖。
萧九洲儒雅一笑，虚手一指，邀请穆枫眠落座，二人详谈片刻后，萧九洲握住了穆枫眠的手臂：“少傅，孤已弱冠，等不了太久了。”
父皇也该退下来了。
一个皇朝，总得需要新鲜的血液。
那些陈旧、腐朽的的一切，只会拖垮大殷。
穆枫眠点头，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他离开时，脸色骤变，一片冷凝萧瑟。
都乱起来了吧！
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这肮脏的王朝，早该彻底覆灭！
款步行走在宫廷廊庑下，一阉人靠近，如实禀报：“太子殿下特意给卫贵妃送去了特产。”
穆枫眠眉目冷沉：“知道了。”
卫贵妃本该是哥哥的未婚妻，是他的嫂嫂啊。
该是霍家妇！
哥哥不在了，他就代替哥哥，谁也不能抢走卫贵妃！萧氏皇族中人，一个都不配！
***
城郊破庙。
烤到焦黄的野兔，油滴落入火堆，发出诱人味蕾的声响，
顾远琛从外面打了野味回来后，也不曾烘干衣裳，便就这般坐在火堆旁，专心烤着兔肉。
对此，茂生与白晓风又有了自己的思量。
必然是因为四公子想展示一下厨艺，他二人又何必上前干涉？所以，难得让四公子也侍奉他们一回。
“公子的手艺真不错。”
“是啊，便是如意楼的厨子，也不及公子。”
“这日后，谁嫁了公子，必定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茂生和白晓风心领神会，互相配合唱了一出。
顾远琛正用匕首割下兔肉的动作滞住，他也觉之自己今日不太对劲，此刻，总算是意识到了什么。
而乔宁却也附和：“是啊，顾四公子是最好的人。”
顾远琛：“……”
茂生和白晓风见状，恨不能自觉的隐身。乔姑娘和公子之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二人是公子的贴身随从，为何一无所知？
会不会进展的太快？
乔姑娘与公子，分明是两情相悦了啊！
就在顾远琛只觉得自己正身处火烤时，破庙外面传来马蹄声。
几人齐齐朝着外面望去，随时准备防备起来，只见夜色苍茫之下，身着蓑衣的陆云卿出现在薄光之中，他身后跟着几名随从，皆手持长剑，似风尘仆仆而来，随着这一行人的靠近，一股细微的风雨被带了进来。
篝火晃动，陆云卿的第一眼，先是看向了乔宁脖颈上的细微伤口，他立刻走上前：“阿宁，你可有伤了？”他嗓音嘶哑。
乔宁愣神，出于礼貌，还是应了一声：“陆表哥，我无恙。”
她与陆云卿上辈子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恩怨，无非是她少年怀春，痴心错付。但后来变成魂魄的十年里，她早已移情别恋。
如今，乔宁面对陆云卿已无爱无恨。
陆云卿驻足之处，蓑衣上滑下的水渍很快积成小水洼。
这破庙本就不太遮雨，四处滴滴答答的漏雨，唯有篝火这一块地方尚且还算干燥。
而更为关键是，顾远琛本就对陆云卿十分不满。
自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呦，这不是顾大公子么？你怎么来了？不嫌弃的话，一块用个晚饭，我与乔姑娘正相谈甚欢呢。”少年郎蓄意激怒陆云卿。
他看到出来，陆云卿虽奸诈阴鸷，但也关心乔宁。
算着日子，陆云卿应该是刚回京都不久，这又赶来寻人，可见，这位陆大公子也并非淡漠清冷，至少，还会关心他自己的未婚妻。
陆云卿剑眉紧拧，目光从乔宁脸上挪开，这又看向顾远琛。
乔宁的事，即便他不多问，也能猜出一二。
乔家……
这次过分了！
陆云卿回过头，吩咐下属：“立刻回去调马车过来。”
“是，公子。”
今晚必定要将乔宁接回去，总不能当真夜宿在外。
陆云卿也在篝火旁落座，他扫了一眼绑在门外的几名断臂之人，声线极为冷沉：“阿宁别怕，我会处理好一切。”一言至此，他又加了一句，“包括大夫人。”
乔宁：“……”
这……
她并不想欠了陆云卿的人情，因着这一世她必定不会再嫁给他。所以，乔宁婉拒了：“陆表哥，我自己会处理。”
陆云卿眉心蹙得更紧：“阿宁，你要相信我，何况，你一个弱女子，无法在这种处境中独身起身，过阵子待你及笄，我便登门求娶。”
顾远琛愕然抬首，手中匕首刚好隔断了兔子头。
第27章
青帷马车驶向乔府的方向，已与镇国公府的方向背道而驰了。
顾远琛身上没有穿蓑衣，他骑着赤电，侧过脸朝着乔府的方向望了过去，浴帘挡住了他的眼，昏暗波光之下，眉目显得十分冷沉。
茂生和白晓风仿佛又明白了什么。
二人缄默不语。
人家乔姑娘是有未婚夫的人呐。
公子与乔姑娘即便再怎么相配，但君子不夺人之美。
茂生清了嗓门，冒雨劝说了一句：“四公子，这世上的遗憾之事太多了，你看开些。”
白晓风不忍再刺激自家公子，遂道：“乔姑娘的确是陆云卿的未婚妻，可今日在破庙，乔姑娘的目光都在公子身上，根本没怎么看陆云卿。”
寒雨渗人，顾远琛却只觉得内心浮躁的很，调转马头，果断策马疾驰而去。
他脑子里全是乔宁上马车之际看着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等待着他的救赎……
顾远琛心里很清楚，他只要再往前踏出一步，就要付出一辈子的责任，他能么？
***
乔府大院，几名捆绑在一处的浪荡子早已气息微弱，因着断了臂，又被强行拖拽回京，身上已无一处完整，但陆云卿并不解气，按着他的性子，真该碎尸万段！
这个时辰本该歇息，乔家长房却是人仰马翻。
就连乔老太太，以及卧榻在床的乔大爷也被惊动。
乔宁先被护送去了锦春院换衣歇息，陆云卿并不打算让她亲眼目睹某些龌龊之事。
陆云卿身上蓑衣并褪下，也不落座，直接质问陶氏。
“大夫人，我已问清楚了那几名流徒，以及乔府的马夫，是你买通了这些人，欲要对阿宁行不轨之事，如此丧尽天良的恶行，就连我也甘拜下风！阿宁即便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但也是我陆某的未婚妻，容不得旁人欺辱！”
陆云卿言简意赅，他表面上虽是君子如初，但语气已经颇为骇人了。
乔老太太怔住，不可置信的看向陶氏。
而陶氏此刻则是面色苍白如纸。
乔大爷是拄着拐杖出现的，闻言，当场抬起拐杖，一瘸一拐砸向陶氏，他眸色狰狞：“毒妇！你这个毒妇！阿宁可是乔家养了十几年的女儿！”
乔老太太一阵心悸，忙问：“宁丫头，她、她……”
陆云卿明白乔老太太的话：“阿宁毫发无损，得天庇佑，可不是什么灾星！”
乔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双手合十，连连念叨了几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陶氏被砸中额头，发髻凌乱，她自己也仿佛如释重负。好似无论乔宁这次有没有出事，她都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可人的执念就像是毒蛇信子，只要是乔婳想要的东西，她就是豁出性命也要双手奉给女儿。
陆云卿素来沙发果决，人狠话不多：“此事不宜外泄，是因着对阿宁名誉不利，否则，我定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倘若乔家养不好女儿，那我陆某只能提前将她娶走！老太太、乔大爷，大夫人是何心性，您二位理应清楚了。”
乔大爷隐忍着怒意，保证道：“子墨，我一直将阿宁视作亲生女儿，诸如此类之事，再不发发生第二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