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郎【四爱】——是福不是祸【完结】
时间:2023-12-30 23:09:37

  我打开窗子去看,只见所有弟子持剑往山下聚。
  不多时,楼下的几个女子上来叫我,“丑八怪,快跟我们走。”
  她们一直这么叫我,我也听习惯了。
  着急忙慌的,我跟着一群女人从观沧海的侧门上了一辆马车,马车拉着我们往山下去。
  “姐妹们,今日我们定要一鼓作气,报仇!”
  “报仇!那虚伪之徒诱骗我们,欺辱我们,凌虐我们,今日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我坐在角落见他们慷慨激昂,默不作声。
  终于,他们注意到了我,同住一幢楼这么久,直到现在他们才想到问我为何也住在楼里。
  是否也与那老贼有深仇大恨。
  我缓缓地“啊?”了一声,那几人面面相觑,“你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我踌躇着,“来当神医。”
  “你不是来报仇雪恨的?”
  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来得及问出口,马车已经到了,女人们排队出去。
  我也跟出去,却见山下人山人海,黑云压城。
  远处的镇子空荡荡的,连只狗都没出现。
  河流两侧两军对垒,对面声势浩大,竟有百来面旗帜,旗旗不同。
  定睛一瞧――
  回生教、断天门、合欢宫、太极殿、禅宗、观音堂……
  竟是江湖各大门派,为首门派举了个鲜明的黑旗――千机阁。
  再一看河这边,唯有一面鲜明红旗,同样龙飞凤舞着“千机阁”。
  阁中青壮年全部下山,有些分明是永王的人,但却穿着千机阁的门派服站在队尾。
  两相比较,竟是势均力敌。
  “神医,快跟上!”
  前面的女人回头叫我,我紧跟上去,站到阵前。
  一炷香燃尽,一台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到了我们面前。
  “几时了?”
  里面传出阁主的声音。
  常陆长老答:“午时已到。”
  “开始吧。”
  话音落下,原先那几个女人站了出来,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阁主坐在轿中并不出来,丝毫动静也无,放任妙妙他们哭爹喊娘。
  “什么明主!我呸,就是个杀千刀的强奸犯!”
  “当年我只有十四,被你诓骗到阁中强行霸占了身子,你对我说会对我好,却将我关进牢笼,让我在野兽口中夺食!”
  她指着河对面那个千机阁阁主。
  那男人也带了个面具,但只有半边,头发黑中有白。
  对面的队伍引起一阵骚乱,窃窃私语。
  另一个女子气疯了般大吼,“你还我郎君,还我爹娘!你杀我爹娘,在我郎君面前侮辱我,摧残我,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郎君自戕,死不瞑目!”
  她哭得悲恸,几乎要跳过河去,我急忙上前拉了一把。
  “狗屁名门正派,不过是一群虚伪之徒,这狗贼一日顶着千机阁的名号,就多一人成为他的刀下魂,身下鬼。”
  “我豆娘以生命起誓,此贼不死,我绝不苟活!我今日就算是死,也要看到你血溅琼封!”
  豆娘慷慨激昂,抽走一个弟子的长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长发斩断。
  对面的各门各派一片哗然,纷纷看向黑旗所在之处。
  “阁主,你作何解释?你身为千机阁首领,名门正派之主,如何做出此等龌龊之事!”太极殿的殿主逼问道。
  其他门派的人纷纷响应,“给个说法!我们来此皆是出于对你的信任。”
  “自从暗主继位,大肆追杀药谷,我等既是为自保,也是对药谷遭遇深感同情,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否则我们如何信任你。”
  “各位稍安勿躁,暗主本就是做些肮脏之事,你们怎能轻易被她哄骗。”那个面具男人始终十分镇定,“这几个女人仅凭一张嘴就想污蔑我,毫无证据,根本就是信口雌黄。”
  “信口雌黄?哈哈哈哈哈哈,陈安啊陈安,你当初如何答应我的,你说带我的孩儿回阁,可是实际上你做了什么?”妙妙指着轿子,“你让她把孩子杀了,没想到吧,她没杀,但她把孩子扔进了狼窝里,后来孩子没死成,她便又带回来给我了。”
  “你,你竟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吗?”禅宗宗主震惊道。
  闻声,被妙妙称作陈安的明主面色有些挂不住,他本想继续狡辩,阁主却从轿子里出来了。
  她的面色有些发白,但气势凌然。
  “诸位,明主是我杀的不假,但刺杀明主乃问天阁推演之天象!世人可知千机阁第一任阁主扶持开国皇帝,有自行甄选明君之权。同时催生出千机阁一明一暗两主分权。
  明主当权,暗主辅佐,实则暗主还行监察之事,若明主无道,暗主替位。”
  她走到众人面前,站到女人们中间,“同为女子,明主却让我诱骗、强迫他们到阁中供他取乐,俨然将我当成掮客。千机阁历来效忠皇室,护我朝江山社稷,阁主昏庸无道,如何效忠皇室,甄选明君!
  诸位,你们来说,无道之人,该不该杀?!”
  “明主无道!该杀!”
  “该杀!该杀!该杀!”
  我身后的千机阁弟子义愤填膺。
  “十七,休想用这种手段胁迫我,你不过一介女流,却混在这男人的江湖中,你又算什么好东西。”陈安气急败坏,“你暴虐成性,残杀江湖同门,也配指责我?”
  阁主却不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十七?与其如此,倒不如告诉大家你为何这样叫我。”
  陈安的马跟着后退了下,仿佛他自己认输了一般。
  “你不说,那便由我来说吧。”
  只听阁主不紧不慢,讲了足足半个时辰,在场之人无不倒吸冷气,心底生寒。
  当年阁主遇到陈安时,他还是暗主。
  作为暗主,他有权在成为明主之前为阁中甄选下一任暗主。
  在此之中催生了他的邪恶欲念,他捕获了一群无权无势的孩童,将孩子们日日夜夜关在囚笼中,再将囚笼放进斗兽场。
  每有一人打赏,便放出一个猛兽,饿狠了的野兽们看见笼子里的小孩便忍不住撕咬,猛扑。
  孩子们手无寸铁,在笼中吓得哇哇大哭,身上挂满了野兽的口水。
  无数的孩童在此丧生。
  阁主是第十七个笼子,也只有这第十七个笼子残破不堪地坚持到了最后。
  于是陈安便为她取了个代号――十七。
  每叫一声十七,便如猛兽嘶吼。
  但只是活下去根本无法满足陈安,他要十七突破囚笼杀死野兽,杀掉为野兽打赏的每一个人,时时刻刻为仇恨而生。
  他说,会放十七自由。
  阁主做到了,她摧毁了万恶的斗兽场,然而出了斗兽场却发现自己进了更大的斗兽场,斗兽场之外又是新的斗兽场,只是那里的兽变成了被仇恨趋势的人。
  “陈安,知道那叫什么感觉吗?绝望,那叫绝望。”
  一声声的控诉让阁主的声音带着嘶哑,但她眼神依旧是冷的,毒蛇一般阴冷地盯着陈安,“这都不算什么,你千不该,万不该去沾染药谷。”
  “还有你,叶、灵、舟。”她指着隐在众人身后的几个药谷之人。
  “你身为药谷医者,坑害无数同门,毒杀谷主,为一己私利逼死毒宗唯一传人。”
  冰雪翻飞,冷风肆虐,雾色中人影绰绰,我仿佛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谷主爷爷,花灵,彭城,师傅……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苏醒,纷飞的思绪自四面八方涌入我的脑海。
  【姐姐,替我报仇,给药谷报仇……】
  【我把他们杀了,小师弟,你觉得自己还远吗?】
  【叶灵舟,你欺师灭祖!!!你残害同门!!!】
  【师兄,你让我见谷主好不好,你是骗我的,对吗?】
  【今有门派逆徒林生,欺师灭祖,修习禁术,为祸人间……】
  【阿生,等我回来。】
  【夫君――】
  【苍天在上,厚土为证,我林生愿为良月妻,日日夫相随。】
  【阿生,你要对我负责。】
  恍然间,我却觉得天地倒转,所有的人扭曲成了怪物。
  原是我忘记了,我忘记了姐姐,忘记了药谷的仇恨。
  我将自己装在花灵的壳子里不停逃避,让姐姐独自面对一切仇恨,让她夜不能寐,让她寝食难安。
  我倒在冰天雪地,有人围着我,我看到了姐姐还未褪去冰冷的眼神。
  “还好吗?”她问。
  我扶着雪地站起来,望着河对岸的陈安,叶灵舟等人。
  药谷五百八十二名药郎无辜惨死,而凶手仍旧逍遥法外。
  我恨自己怎么能忘记!
  鬼使神差间,我已站到良月身侧。
  我看到了她额前的冷汗,她在拼命克制,好似下一刻就要疯魔。
  她看了看我,又对上叶灵舟,“三年前,你伙同陈安屠杀药谷同门,放出追杀令追杀药郎林生,逼他说出起死回生之术……”
  原先那两名被捕的药郎被提了上来。
  两人哭得涕泗横流,求叶灵舟救命。
  河对岸的军心显然不稳了,叶灵舟见到这两人时直呼:“我不认识这两人,休想颠倒黑白!”
  “那你认识我吗?”
  我往前一站。
  “叶灵舟,你可还记得那场大火。”我揭开面具,摘下帏帽。
  “林生!你还活着?不可能!”
  我脱去衣衫,赤裸裸地将伤疤暴露出来,“今日就让全天下看看你是如何残害同门。
  我药谷谷主,谷中五百八十二名药郎因你命丧黄泉,惨遭灭门。你却串通陈安放出追杀令追捕于我,逼我救活太后,迫使我浴火自焚,以死明志。
  可你却联合陈安将这桩桩件件罪行安到千机阁头上,当真无耻!”
  风雪裹挟着我,我却热血沸腾。
  那是我忘记了的仇人,是我拼了命也要拽到地狱的仇人!
  巨大的伤痛与回忆席卷进我的脑海,我无暇顾及,死死看着叶灵舟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普天之下,再无药谷!叶灵舟残杀谷主,欺师灭祖,残害同门,我林生乃毒宗一脉唯一传人,接药谷谷主之任,在此昭告天下,讨伐叶灵舟及其余党,不死不休!”
  “林生,你凭什么,我才是药谷谷主,你修习禁术,我抓你回谷有何不可!”
  我听着他狡辩,逼问道:“你如何继位的?”
  他哑口无言。
  宗门各派满怀质疑,纷纷后撤。
  河对岸的阵型大乱,我继续高呼:“叶灵舟身为药谷医者,草菅人命,身为江湖中人,奸诈歹毒,该不该杀!”
  “医者无情,该杀!该杀!”
  千机阁弟子齐声高喊。
  当此时,陈安却举起旗帜呐喊:“千机阁阁主不得嫁娶,然暗主继位,竟与一介藩王定亲,有谋朝篡位之嫌,我千机阁效忠皇室,为国敬忠,诛杀逆贼!”
  良月冷笑,“定亲?你可有证,空口无凭。”
  “千机阁五大长老可证。”
  躁动的各个名门正派看向已经出走的五大长老。
  五人出列,却道:“未有定亲一事。”
  陈安惊怒,终于明白前因后果,气极:“竖子害我!”
  “一介女流罢了。”
  良月功成身退,一挥手,千机阁弟子纷纷响应,离箭之弦一般踏过河流冲向对面。
  而那出走的五大长老率领弟子刺向陈安余党,其他宗门各派早已退回镇中,作壁上观。
  “活捉陈安,叶灵舟。”
  我听到良月在轿中冷声向常陆吩咐。
  眼前白雾弥漫,雾中交缠的人影一个个倒下,血染冰河几近百丈。
  我身后的几个女子痛快笑着,慢慢便笑不出来了,渐渐地发出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我陡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跪在地上喘息。
  赤裸的身躯在极度的冰冷下反倒热的可怕,我捧起一地的雪往身上擦,越擦越不知所措,越擦越痛。
  “花灵,你表现很好。”轿子里的良月声音很虚弱。
  我突然想起蒲芳的话,每当阴气聚集之日,她的病症便会复发。
  细算今日,已是阴年阴月阴日,她硬生生熬到了午时才出来。
  我跑过去想掀开帘子瞧她,却被刺出来的长剑指住,“不许进来。”
  “姐姐,是我,我是阿生。”
  里面的人沉默了会儿,寒气逼人道:“花灵,已经结束了。”
  我看到自己腕上的手镯,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可怕的伤疤。
  我半身赤裸,宛如雪地爬出的怪物。
  姐姐,我是林生啊。
第20章 不够
  “阿生。”
  “阿生?”
  有谁在叫我,可我醒不过来,身体沉重无比。
  “阿生。”
  “姐姐!”
  我挣扎着,最终瘫软回去,不多时身体的僵直好转,再一睁眼,床侧空无一人。
  巨大的空虚与苦楚席卷而至,我坐起身将自己蜷起来,缩在被窝里。
  “花灵,已经结束了。”
  她说。
  我如怪物一般的身体又怎么站在她身侧,我无法面对她。
  外面的风雪已停,我自窗户望着外面,只有蒲芳一人在扫着雪。
  堂屋的那副画像冷冷矗立着,我赤着脚站在画像前,感觉虚幻得不可思议。
  我曾那么坚定地相信自己就是花灵,日日夜夜看着画像羡慕,嫉妒。
  可我自己却就是画像上的人。
  可笑。
  “你醒了?”
  我一转身,蒲芳端着药进来。
  他看我赤着脚,埋怨道:“小心脚冻伤,本身身子在山下就冻伤了。”
  “蒲芳,我是林生。”
  我小心翼翼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害怕他不信。
  果不其然,他笑起来,“你之前不还坚持自己是花灵,怎么,当我师傅当上瘾了?”
  “我都想起来了。”
  他的笑意渐渐冷却,看着我的眼神十分复杂。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说。”
  他说话的口吻很显然还是像平时对花灵那样,似乎不习惯把我当成林生。
  我将他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沉默了许久,娓娓道来。
  “林朗怎么办,她不可能接受阿父变成了这副样子。”
  他将房门关上,免我受冻。
  我垂着头看自己双脚上同样布满了伤疤,愣愣的,不知作何反应,终是一声叹息做了了断,“我下山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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