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与我俱未眠——史今朝【完結】
时间:2024-01-04 17:16:28

  下楼的那段路还算顺利,却不曾想,南方的湿冷向来渗入骨髓,尤其是刚刚还下过一场雨,因此,一出来,枕风眠刚走没两步,就感觉关节处隐隐作痛。
  但他还是忍着疼,甘之如饴地抱了她一路。
  她莹白纤细的手臂绕在他脖颈,是这个冬天最温暖的围巾。
  走到车边的时候,雨已经不下了,被浣洗过的城市,干净清澈,透过车窗可以清楚地看到,道路尽头的天空,挂着一轮弯弯的月。
  他寻着这轮月,把她带回了自己家。
  回到家,枕风眠力道温柔地把她放在了沙发上,看到她因为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他便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握着她的手,自然地暖着。
  陶醉虽然醉醺醺的,但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看着他的眼睛,温言软语地叫他的名字:“枕风眠。”
  “嗯。”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说完,他抬手,动作轻柔地将她落在鬓角的碎发拨到了耳后。
  感受到他忽然凑近的体温,陶醉再也控制不住,一倾身,一把抱住了他。
  像是抱住了一轮太阳。
  没想到她会这么主动,枕风眠愣了瞬,下一秒,他便适应了,抬高胳膊,宽厚手掌有规律地,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后背。
  这动作,是心疼,亦是安抚。
  “这几年,有想我吗?”枕风眠借着她醉酒的时机,问出这句话。
  陶醉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重重点头,说话时的嗓音带着鼻音,但仍难掩真诚与郑重:“嗯!”
  “真的想我?”
  “嗯!”
  “有多想?”
  “想到......”她喉间一涩,“根本不敢想。”
  说完,她忍了一路的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想念很容易表达,可表达后呢。
  依然是层层迷障,关山难越。
  只是在今天,在此刻,她才敢借着醉意,借着辞旧迎新的时间节点,把心中庞如饕餮的思念,这样一股脑倾倒出来。
  枕风眠听着他的回答,感觉自己的心底像火山喷发一样,瞬间升起了一阵柔软缠绵的情愫。
  他无法估量,一个人对一个人究竟要多想念,才能让她连想都不敢想。
  夜色寂静又绵长,她欲言又止的拳拳爱意,就这样,在他心间,大刀阔斧地开拓成绵延万里的寸寸柔肠。
  “陶醉。”他沉下声叫她的名字。
  “嗯?”
  “甘心和我只做朋友吗?”
  她听了,凝着泪,连连摇头:“不甘心。”
  “但是我无能为力。”她声音哽咽地说,“枕风眠,你已经陪我走到你力所能及的地方了,我没有追上来,是我的错。”
  “你不要等我了,是我没有做好,是我输了......”
  “陶醉。”他打断她的自我剖析,“我很久之前就跟你说过一句话——”
  他半蹲在她身前,望向她的目光温柔到厚重,有一种极具安全感的沉稳:
  “你在我这儿,只有胜局。”
  陶醉听到,目光一滞,感觉自己心跳漏了半拍。
  枕风眠开口,为她补齐这半拍的心跳:“你究竟努力到什么程度才能让自己满意?”
  他想告诉她,他不需要她多耀眼,多漂亮,不需要她那么辛苦的活着,不需要她那么坚强,不需要她独自疗伤。
  她只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她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很好了。
  “如果我当初没那么善解人意,或许我们已经是在一起十年的情侣,说不定婚都结了。”
  说着,想到一些事,枕风眠忽然又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自行推翻了自己刚才的假设:“算了,还是现在再在一起吧,要不,怕你哭。”
  那九死一生的经历,他不愿她跟着他经历。
  那个时候,她要是真在自己身边,保不准会哭成什么样子。
  或许也不会哭。
  他要是不回来,她就等他一辈子,他要是死了,她就守他一辈子。
  枕风眠觉得,这都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
  他凝眉想着,最后还是她的声音把自己拽了回来。
  “枕风眠。”
  “嗯。”
  “这次——”她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在寻找精神力量一样,问他,“我还能战胜自己吗?”
  “能。”他不假思索地说。
  “好!”她眼中凝着泪,却终于笑了,清清亮亮地望着他,“那我试试,辛苦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好,我等你。”
  说完,零点钟声敲响,窗外欢呼声四起,一轮烟火照亮夜空。
  新的一年就这样到来。
  枕风眠忽然想起刚才,同样充满光亮的一幕。
  这晚,姜素月喝得也不少,以至于敲门声都没听到,最后还是临时醒来的姜穗岁给他开的门。
  枕风眠进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聊到展望未来这一趴了,姜素月拿起手边的红酒杯,跟陶醉碰了个杯,语气里都是对她未来的希冀:“新的一年,我的醉醉,重回舞台,指日可待。”
  却不曾想,未收获同等热情。
  那时,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淡淡一层落在她肩头,和落地灯一起,勾勒着她单薄却坚韧的身影。
  然后,枕风眠就看到陶醉拿起杯子跟姜素月碰了一下。
  碰完杯之后,看着月色,来了句:“谈什么指日可待,岁月——”
  听到后面的那半句话,枕风眠眉心重重一跳。
  因为,他从没听过这样的形容。
  从来没听过,有人竟然用这样惊心动魄的一个词,来形容岁月。
  绝望至极,却又像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当时就抬头望着天上月,就那样孤注一掷的望着。
  语气也是,就那样孤注一掷地说着:
  “谈什么指日可待,岁月——”
  “最是野蛮。”
  作者有话说:
  谈什么指日可待,岁月最是野蛮。——陶醉
  【追连载还是有乐趣的吧,今天他们和我们一起跨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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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海棠未眠
  “谈什么指日可待, ”
  “岁月最是野蛮。”
  当时,说完这句话,她无意识地, 微微侧了侧身。
  从枕风眠的角度望过去, 正好可以清晰地看到,她鼻尖上凝着的那一颗泪。
  可现在,当那一幕掀过, 她整个人温温软软地枕在他怀里,孤注一掷地问他:“那我再试试,辛苦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即使岁月野蛮, 我也想跟它硬碰硬,冲撞着看看。
  枕风眠落在她肩后的手掌一顿, 忽然就觉得鼻酸。
  ——她在为了他,再次出发。
  想到这儿, 枕风眠以手掩唇,极为刻意地轻咳两声, 隐去心中的澎湃情绪, 柔声在她耳边问:“困不困?”
  她在他肩上, 小幅度地乖乖点头:“嗯。”
  “那抱你去睡觉,好不好?”
  “好~”
  枕风眠把她抱进了主卧。
  刚一进去,陶醉就闻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香味, 或许是这香味太安神, 还没等她细想出这香味来自哪段记忆,她就已经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晚, 她睡得极为安稳, 好像只要在有他的地方, 她从来就不会做噩梦。
  翌日早晨,怕她醒来会不自在,枕风眠给她留了张便条,便离开家,去了机场。
  去机场的路上,他思来想去,还是拨通了昨晚那个给他发“快递短信”的号码,打过招呼,枕风眠便直入主题地问:“我能冒昧问一下,陶醉当初为什么没去做主持人吗?”
  姜素月考虑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她毕业那一年,发生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具体的我没敢细问,但好像是在一次主持中出现了事故,再加上,鸿叔当时生了一场很重的病,她一下子……”说着,姜素月喉间一哽。
  “一下子什么?”
  “患上了失声症。”
  此话一出,枕风眠感觉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撞击感,那是一种堪比穿心的痛。
  他死死抠着方向盘,双腿像灌了铅一样,用尽力气才把车安全停在了路边。
  “后来,”姜素月定了定神,才得以继续说道,“鸿叔身体慢慢好起来的时候,她尝试过再次上台,但是不行。”
  枕风眠没听懂,蹙眉问:“这话什么意思?”
  姜素月:“她看到观众,会有恐惧心理,失声症会复发。”
  一句话,让枕风眠心间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她所有的苦练,为何都止步于幕后。
  原来,这世间最痛苦的磨砺,不是破茧成蝶。
  而是破茧成蝶之后,又被折断翅膀。
  而且还是被迫折断的。
  四年时间,她是如何抗衡着岁月、撕扯着自我度过的。
  枕风眠不敢深想。
  但他知道,这一刻的自己,被一阵要命的心疼紧紧攫住。
  “但是——”直到姜素月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才回神,“不管再难,她还是鼓起勇气往前走了。”
  “前一段,她去京溪参加了朝大的研究生考试。”
  “她说——”
  “她的梦想,和她的少年,都在那座城市。”
  “她想回去找找看。”
  -
  后来,还是司韫过来接上枕风眠去的机场,他们这次过来,是为了送许知意回京溪。
  其实,许知意原本是新闻节目的主持人,机缘巧合下上了一个综艺节目,结果没想到节目效果相当好,就这样,她一改新闻主播穿正装播新闻的刻板形象,尝试愈发多样化,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晚会主持,这不,刚结束完跨年,她又要赶紧回去参加元旦晚会。
  在机场,枕风眠看到她,难免想起陶醉。
  想起那些过去。
  拿到烂牌的是她,完成逆袭的是她,后来者居上的是她。
  同样,涅槃重生的也会是她。
  而他想念的人,此刻刚刚醒来,看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陶醉先是一惊,看到旁边留的纸条,她才放下心来,不过,心里还是有无数问题想问。
  但看了眼时间,她没敢耽误。
  因为今天是雅思之从新加坡团建回来的日子,也是公司举办年会的日子。
  她上次团建临阵爽约就已经不够厚道,这次再不去真的说不过去了,于是,心间的疑惑根本来不及安置,她赶紧洗漱了下去了年会现场。
  时至今日,陶醉依然对这个公司充满感激,感谢它陪她撑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日子。
  尤其是宗政明,感谢他在她经济最为窘迫的时候,为她伸出的援助之手。
  于是,年会上,陶醉真心实意地敬了他一杯。
  宗政明看着她,一脸云淡风轻的笑:“我是个商人,我得到的不比你付出的少。”
  陶醉:“那不一样,该谢还得谢。”
  于是,这晚,一向不爱发朋友圈的她,发了一条真情实意的朋友圈。
  年会散场,已经夜深,陶醉站在外面,和同事们一一挥手告别。
  说完再见,她暂时没能从刚才的喜庆氛围中抽身,于是,笑意漾在脸上,一转头就对上一盏熟悉的目光。
  看到那个站在她身后的高大身影,陶醉心中一喜,问:“你怎么来了?”
  枕风眠边朝她走近边说:“我闲得没事,出来逛逛。”
  陶醉:“……”
  “今天晚上不冷,”走到她身边,枕风眠提议道,“我们沿着江边走走,好吗?”
  她点头:“嗯。”
  于是,两个人便就着月色,并肩而行。
  还没走两步道儿,陶醉就有些迫不及待了,对着他,心情忐忑地问:“我昨晚没撒酒疯吧?”
  “没有,”枕风眠侧眸看了她一眼,天衣无缝地替她圆谎,“到我家之后倒头就睡了。”
  陶醉一听,娇俏地哼了一声:“枕老师,您说您好歹也是个博士,怎么看到那样的短信还相信?防范意识太弱了啊,要我说,你就应该直接把她拉黑,何必过来接我。”
  “我哪敢?”他嗓音含笑地回,“你闺蜜说不接你就把你扔大街,我能舍得。”
  陶醉:“……”
  两个人又安安静静地往前走了一段路,枕风眠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忽然问她:“年会开心吗?”
  “当然开心,毕竟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年嘛,”陶醉笑着说,“虽然大家都知道未来的一年肯定不可能一帆风顺,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在此刻高高兴兴地许下心愿和期待。”
  “那你呢?”枕风眠停下脚步,深邃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对未来有期待吗?”
  陶醉听了,无端微微晃一下神。
  昨晚,她哭着对他说,你已经陪我走到力所能及的地方了。
  但他想告诉她的是,他力所能及的地方,远远不止于此,还有未来的绵绵万里。
  昨晚,她问,我还能再战胜自己吗。
  他说能。
  他这不是一腔孤勇的蛮信,而是他真的知道,哪怕脚下深渊万丈,抬头晦暗无光。
  她也会拽着那一点点微薄的希望,用尽全力,蓬勃生长。
  昨晚,她试探着说,想让他再等等。
  他说好。
  他当然会等,等她重新拾起梦想,再站在他身旁。
  但他的等,不是沉默无声的等,不是袖手旁观的等,不是若无其事的等。
  而是站在她身后,助她一臂之力的等。
  “陶醉。”没等来她的答案,他便主动叫了她的名字。
  “嗯?”她的目光随上扬的音调一同抬起。
  到底是充满期待的新年伊始,目之所及处,尽是美丽盛景。
  亮亮的月,粼粼的江,绽放的烟火,还有畅快的欢歌。
  他们站在这里,只有沉默如水的凝望,与周遭的热闹好像格格不入。
  但陶醉却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心中盈满的,皆是安全感和期待。
  ——因为他望过来的眼睛。
  那里传递出来的绵绵包容力,宽阔的,像是能盛下整片寰宇。
  他就像昨晚的她一样,低头望着她的眼中月,就这样孤注一掷地望着。
  语气也是,就这样孤注一掷地说着。
  昨晚,是旧年末尾,她用近乎决绝的口吻感叹:“谈什么指日可待,岁月最是野蛮。”
  今夜,是新年伊始,他卸下所有棱角,为她把这句话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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