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
第11章 11 、海棠未眠
夕阳下,他望向她的眼神,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深刻。
陶醉有点应对不了他这样的目光,心砰砰狂跳。
万不得已,只好把头一低,避开了和他对视。
突然下移的视线,终于让她看到了他的手部细节。
他就这样两手握成拳,直直伸到了她面前。
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突然在她面前做出了这么个动作。
怎么说,还怪可爱的。
想到这儿,陶醉没忍住笑出了声,脸微微一撇,本想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结果嘴角的笑意愈发收不住。
没办法,只能笑着回答他的问题:“我又不是员警,我才不抓你。”
枕风眠:“......”
能不能有点儿情调啊我的心上人。
但现在这情况吧,他也不好说她什么,于是,只得先把这一茬儿翻过去。
他站在原地,稍微定了定心绪,然后,有些无奈地朝她摆手,语气亲昵又自然地说:“走了,我们回家。”
陶醉听到,没立刻迈步子,而是叫住了他:“等一下。”
枕风眠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她提议:“我们看完日落再走吧。”
“好。”说完,枕风眠便无条件转身,重新站回到了她身边。
此刻,天边赤云烧得正烈,如油画般绵延不绝,迎面盖向宽阔无垠的大海。
两人都穿着黑色大衣,并肩而立,目光远望,气质出众,身后有光。
港口的工作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集装箱、装卸车、摇摆臂,都在5G智能化的引导下,做着有序运动。
他们站在那里,像是动态画面中的唯一静景,不慌不忙地等起了日落。
枕风眠站在她身边,忍不住去打量她。
越看越觉得,小朋友形容得着实没有夸张。
——她是真的漂亮。
随便一站,皆是优雅体态。她站得标准,却无任何矫揉造作之感,温柔自信,又落落大方。
她是真的哪哪儿都标志,肩背纤薄笔挺,脖颈白皙纤长,脸部轮廓尖中带圆,唇形饱满,鼻梁高挺,眉眼胜画,最可贵的,那双眼睛里,有一种天然的故事感。
总结来看,五官精致小巧,组合在一起却又惊艳大气。
她站在无限好的夕阳里,美得让人想篡改诗句。
——若有佳人在侧,夕阳近黄昏,又何妨。
于是,枕风眠没忍住,趁她不注意,慢慢把手机推过去,想拍下她的侧脸。
可能是他眼中的欣赏太过真切,连上天都忍不住对他的注视眷顾几分。
这不,在他快要按下拍摄键的那一刻,恰好一阵微风拂过,将她披在肩后的长发恰到好处地吹起。
分秒间,动静皆宜,构图也浑然天成。
多么完美的一张照片。
唯一的遗憾是,镜头摄入的只有她。
如果此时他开启双向的镜头,将自己的双眸也摄入,那该有多好。
毕竟,那眼神,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喜欢。
从过去到现在,枕风眠已然数不清,她从人群走过时,曾惹多少人侧眸回望。
但他知道,她并非天生耀眼。
她在背后熬过了常人难及的苦痛,才终于走到了今天。
就连他也无法计算,她私下做了多少功课,积攒了多少知识储备,才能将古典诗词出口成章,对时事观点信手拈来。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的思维已经同频。
陶醉虽然对他的凝望浑然不觉,但她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望着有序停泊的大船和集装箱,望着运送带上极为明显的至臻科技的logo,忽然想起今早看到的新闻推送,那条新闻大体是说:近期,国外对我国高科技领域、尤其是晶片行业的制裁政策愈发紧张,我国自主研发之路该如何突出重围。
想到这儿,陶醉将目光从远方收回,看向身边人:“方便问一下,你在至臻科技做什么吗?”
看她忽然转过身,枕风眠跟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一样,有些慌张地收回了手机。
把手机放回口袋后,他看向她,认认真真地答:“战略规划师,也参与研究。”
陶醉又问:“哪方面的研究?”
“人工智慧和晶片。
“哦。”
沉默了会儿,又忍不住追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枕风眠:“当然。”
这会儿,陶醉的“职业病”已经不知不觉上来了:“对至臻科技来说,晶片算不算当前最难攻克的一个环节?”
没想到她上来就这么直击要害,枕风眠微微定了定眸,沉默几秒,才有些百感交集地说:“算。”
“那我国目前的晶片发展大致是什么情况?”
“军用晶片技术已经完全自主,困难集中在消费级晶片,我们有先进制程晶片的设计和封装能力,但几乎没有制造能力,用的软体多是欧美的,因此非常容易被卡脖子,不过,中低端晶片还是很成熟的,只会被卡一部分领域。”
陶醉又问:“那晶片行业的未来,光明吗?”
“长远来说肯定是光明的,但前提是——”枕风眠立足实际说道,“要把这几年挺过去。”
最重要的,核心技术团队一定要挺住。
陶醉又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怎么挺?”
枕风眠:“想听实话?”
陶醉:“嗯。”
“砸人,砸钱,砸政策。”
“给时间,给耐心。”
“没别的办法。”
技术累积本来就够不容易,更遑论技术创新和技术超越。
要想打好这次翻身仗,人才、资金、大环境,缺一不可。
形势是很严峻,但也没必要就此认输。
毕竟,我们的航空航太,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给我们点儿时间,我们赶得上。
听完这个答案,下面的问题,便是陶醉跟着自己的逻辑结构,在发问了:“那我们为什么没有提前预知到晶片发展可能面临的制裁危机,提前做准备?”
这次,枕风眠没立刻给出答案,看着她,不答反问:“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陶醉想了想,试探着答:“买办思想?”
枕风眠听了,看向她的目光,下意识深了深。
这眼神无关爱慕,是一个生命体对另一个生命体纯粹至极的欣赏。
停顿片刻,他接上她的话往下说道:“可以这么说,经济全球化的浪潮下,国际贸易愈来愈频繁,交易成本也逐渐降低,从国外买来的晶片,便宜又好用,自己制造的价格又贵技术又不成熟,明显的造不如买,如果你是老板,你也会觉得直接从国外买合算,是不是?”
但买办思想的最大弊端,那就是主动权永远掌握在别人手里。
人家一卡脖子,你就奄奄一息。
这个世界,从诞生之初,就运行着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那就是——
只有强者,才能制定规则;弱者,只能遵守规则。
“所以——”陶醉总结道,“这造成了我们在过去的三十年里,对晶片行业的危机认识根本不够,我们只看到了经济全球化带来的便捷,但没重视其中暗藏的风险。”
枕风眠认可地点头:“嗯。毕竟,经济全球化从来不是平等的游戏,也并非绝对自由的市场。”
就像最大力制裁我们的M国,如果全球化对它自己有利,它就会大力鼓吹全球化,你不参与那就是你不民主不人道不自由,但一旦对它自己不利了,影响到它科技霸主的地位了,就直接来个贸易战,再把你拉个黑名单。
你骂它两面三刀也好,骂它见风使舵也好,但骂完,该做的事别忘了做。
在竞争愈发激烈的国际市场,我们除了自立自强,没别的办法。
“欠了30年的账,得一笔一笔的慢慢还。”枕风眠看着有序运行的港口,掷地有声道,“但放心,我们还得上。”
科技创新,没有太多弯道超车的神话。
唯有脚踏实地,并融入国际,才有可能成功逆袭。
不能说一被制裁,你就气得直接闭门造车了,那指定不行,这不是你在胸口憋着一口气就能做成的事,闭关锁国的苦,吃一次就够了。
我们需要做的是,取长补短地强大自己,而非固步自封地封闭自己。
如何做到独立自主和国际合作的完美平衡,是一门复杂又艰难的博弈。
“如你所说——”枕风眠转头看向她的眼睛,重复着他今早听到的话语,“不破不立,危机亦是转机。”
陶醉听着这话觉得莫名耳熟,稍微一琢磨,便琢磨出来了,于是,气哄哄地瞪他:“枕风眠!你果然偷听我说话!”
这变脸的速度,跟今早那个刚上一年级的小朋友没两样。
看到她肆无忌惮地在自己面前流露出孩子气,枕风眠心思一软,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又宠溺的笑:“我可没偷听啊,是那声音非要传入我耳朵里。”
说完,便揽着她的肩,扶她站正,与此同时,在她耳边落下一句:“快看夕阳。”
陶醉顺着他的指示,仰眸看去。
视线尽头,一轮红彤彤的落日,正就着海天交界线缓缓下落,殷红壮丽,自成磅礴。
原来,所谓的生命力,是即使短暂落幕,但依然生生不息。
像极了他。
他站在那里,带着与生俱来的胆识与魄力。
可这样的胆识和魄力背后,是他沉默地,将那些不如意的岁月一一掩埋,然后,去求一个新的生生不息。
陶醉看着,不知为何,眼眶一热。
她不敢想像,他刚才轻描淡写的故事背后,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沉痛伤口。
但他向来如此,不管在哪个赛道,不管面前的挑战多难,既不盲目乐观,也不认命悲观。
而是正视差距,迎难而上。
思及此,陶醉想起今早在看那条新闻评述时,也翻了翻底下的评论,其中难免有唱衰的声音。
且不说当今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说自己掌握了全世界的核心技术,所以我们本就不该对自己所在的这片土地如此苛刻。
即使抛开这些不谈,即使我们手无寸铁,仍有无数仁人志士,把自己锻造成利剑,在努力为我们赢得一个有尊严的明天。
内外风沙裹挟而下。
他们迎难而上,不怕挣扎,亦不怕摔打。
第12章 12 、海棠未眠
不同于破晓时分,从天色清明到天光大亮,会有漫长的时间做铺垫,太阳落下时,短暂得仿佛就在一瞬间。
陶醉还没欣赏够眼前的壮丽美景,大海已经吞噬尽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热,开始迎接漫天繁星。
夜幕悄然降临。
与夜幕一同来的,还有一通电话。
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枕风眠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上写着三个字:许知意。
他手指一滑,按下接通键,接通后,那边很快传来一道清亮动听的女声:“有空吗?出来吃个饭。”
枕风眠如实道:“我不在京溪。”
“知道你不在,听司韫说你去南栖了是吧,正好我要来这边主持跨年演唱会,要在那边待几天,这事你知道吧?”
“这我还真不太清楚。”
“你在哪儿呢?”感觉他那边风声呼呼的,许知意便先揭过刚才那一茬儿,问了句,“怎么听着风声那么大?”
“港口。”
“哪个港口?”
“川崎。”
“你在川崎?你在川崎竟然都不知道我要过来主持跨年演唱会?”许知意瞬间被他气得半死,“川崎旁边那个体育馆看到了没?诶——许知意三个大字就是我。许知意旁边的那张美照看到了没?诶——那位美女就是我本人。”
枕风眠:“......天黑了,看不见。”
“算了,我不跟你扯了,”许知意觉得再跟他说话自己真的能气死,“我明天中午到,你如果方便的话,来机场接我一趟。”
他打电话的时候,陶醉就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粼粼大海,甚至为了给他留出隐私,还特意往旁边移了移。
枕风眠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于是,在听到许知意这个提议之后,猛地转过身,看着陶醉问了句:“我可以去吗?”
这问题太过突兀,陶醉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啊?去哪儿?”
枕风眠耐心地跟她重复:“我可以去接许知意吗,你师姐。”
陶醉:“???”
这语气听着怎么那么像男朋友有事出去所以提前跟女朋友报备?
问题是她又不是他女朋友,为什么他接个人还要跟她报备啊?
她沉默的功夫,倒是手机那端的人说话了。
许知意在心里复盘了一下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有些不可思议地叫了声:“陶醉?”
“呃......是我,”陶醉见状,只得接过手机,问候道,“师姐好,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啊,”许知意重音放在“好久不见”四个字上,因为一晃,真的太多年过去,“你怎么和风眠在一起啊?”
“我们......偶然碰到了。”
“那正好,明天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明天我要上班,可能时间不太行,等你录完节目吧,我那时候应该有空。”
“那也行。”
“嗯,那我把手机还给枕风眠了。”
说完,把手机递给枕风眠,但那人根本不接,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嗓音含笑地提醒她:“问题解决了吗你就还给我。”
陶醉这才想起他刚才说的那个问题,然后,越想越觉得他无理取闹!
于是,她心底的坏小孩因数也被他激起来了,开口时便带了些赌气的意味,对手机那端的许知意说道:“师姐,枕风眠明天可以去接你,哦,对了,他还说自己要提前一个小时到。”
枕风眠:“......”
挂了电话,枕风眠看着她,冷不丁笑了声:“陶醉,你是真会给我找事。”
陶醉不服:“明明是你先找事的!”
看她跟他闹脾气,他非但没有不耐烦,反倒有一种计谋得逞的得意,把手机放回口袋,招呼道:“晚上风大,走了,回家了。”
两个人这才往回走。
枕风眠走在外侧,陶醉走在他右边,于是,他微微侧着身叫她:“陶醉。”
她抬眸:“嗯?”
“这场日落,就当是你请我看的。”
“我欠你一次,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