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抛洒了太多血泪,离幽州越近,前世的记忆就越清晰,如果可以,萧瑜只想把所有关于冬儿的美好铭记在心底。
冬儿知道他又在说些让人心里羞痒的情话,埋头喝了一小口酒,却又因为太辣,不防被咳呛到。
萧瑜便为她叫了一份甜羹,冬儿却执意要喝酒:“可是听说别人家的娘子都是要给夫君挡酒,要会喝酒的,我要是现在不学,万一哪天要用到了,岂不是给你丢脸?”
总不能,她到了二十岁的时候,和人在一起吃饭,还要像小女孩一样叫上一碗甜羹?
萧瑜扬眉问道:“可是我也没有听过那个人胆大妄为,敢要叫不胜酒力的皇后娘娘去喝酒呢。”
他放下筷子,顺势把冬儿揽在怀里,仔细地又一次和她将以后要做皇后的事。
她既然不敢想,那么今日说上一遍,明日说上两遍,总有一天,冬儿走在街上也能有那种世家小姐下巴尖看人的心气,萧瑜才算满意。
“那,皇后还能做什么呢,可不可以每日都和殿下在一起?”
因被他抱着,冬儿也没法抬手拿筷子,正和萧瑜的心意,一点点夹起饭菜来喂冬儿。
“莫说是每日,就是每时每刻都可以。”
冬儿笑了,眉眼弯弯,她不笑的时候怯怯柔柔的,很是让人怜爱,可是一旦笑起来,就像是一只狡黠的小狐狸,并无害人的心思,只是让人心底喜欢的很。
“那样岂不是过几日就腻味了?”
“嗯,腻味?”萧瑜轻轻蹙眉,捧起冬儿的脸,借着自己宽大的衣袖挡住她的身体,两人坐在角落的位置,没有任何人会瞧见。
“也是呢,如果只有你一个人,自然是会腻味的,那我就多纳几个美人,你整日和她们玩,只管冷着我好了,我心里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难过的。”
冬儿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这样的事她本应当生气才是,萧瑜这么一说,怎么好像受了委屈,今后薄情寡义的人,反倒成了自己。
她只好告诉萧瑜:“我只要你一个人,别人不许有,谁也不行。”
萧瑜挽起她的手许诺道:“若是……今后有一日,冬儿不想要在皇宫里了,亦或是以后我做了对不起冬儿的事,那我不会多留,冬儿只消离开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冬儿哪儿也不去,等安顿好了祖母,梅音也嫁了人,冬儿就会和殿下永远都在一起,就算是烦了,腻了,也一刻都不分开。”
她夹了一块莲藕糟鸭掌放盘中,与萧瑜还没有吃的那块凑成一对,两相交叠。
回到住处,冬儿烹了茶,和萧瑜一起喝过,收好了窗竿,打算小睡一会儿,先前出门时萧瑜已经让对接的铺子里送来的新的床褥和枕套,如今换上了,倒还真的是小家温馨的模样。
冬儿正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萧瑜便关了楼上的屋门。
“殿下不怕闷热吗,冬儿觉得今日不冷啊?”
“冬儿,”他走到冬儿身后轻声唤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按着她的鬓角,妆奁镜匣中映着萧瑜漆黑的眼眸。
“你还记得方才出门前,我们想做什么来着吗?”
他的气息扑在冬儿的后颈上,冬儿面颊登时便红透了。
“唉,如今我也是不明白了,怎么冬儿偏是个小脸性子,说恼了就恼了,说羞了就是羞了,哄得你高兴了,你猜能多赏赏脸,若是不哄好了先胡乱开口了,就要这样子低着头不让我看了。”
他什么都知道,自然也是知道把这话说出来,能看到他的小娘子更羞怯的模样。
“殿下说什么呀!怎么就是小脸性子了……”
冬儿合了匣子,缓缓转过身。
萧瑜这个人就是最讨厌的,冬儿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不想和他说话了。
什么用新的床褥好,什么要并蒂莲花的图案,什么要喝茶又关门窗的,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若不是小脸性子,为何现在不抬头看看我。”
冬儿仰起脸,萧瑜薄热的唇瓣也一同落了下来,冬儿慌乱中放好了自己的发梳和簪子,用手勾扶助住掐着他窄腰的腰封。
抬头看他,就来不及说他了,冬儿这下记得了。
萧瑜抱起她走到床边坐下,他坐着床,冬儿坐着他的腿。
他为她解开身上的衣裳,忽然问道:“冬儿,我们一起睡过几张床了?”
这话也就只有关起房门来才好说,冬儿下巴抵着他的肩头小声说道:“四,四张吧,宫里面的,宫外的,外祖母家的,还有就是这个。”
“哦,原来在宫里还没成亲的时候,冬儿在心底里就认了我,这可是件喜事。”
“哼,这下我明白了,要是我说是三,你又要问我为什么不算上宫里了。”
冬儿轻轻咬着他的耳垂,手臂抱紧萧瑜,生怕腿上坐不稳,弄疼了他的伤口处。
萧瑜便说:“看,如今你便大大方方的了,不是小脸性子,又是什么?”
过了许久,日影移到了偏西窗那里,街上又喧闹起来了,冬儿的喘息声也弱了下来,萧瑜才为她盖好了被子,让冬儿再休息一会儿,他则下了楼,与原来的店铺主人写了收据,拿了地契,打算明日重新将这小药铺开张起来。
把事情都了解了,萧瑜才重新关了门,上楼和冬儿睡在一起,两人相拥而眠。
冬儿有认床的习惯,头一觉总是睡不安稳,梦中迷迷糊糊地要找萧瑜,还不等他转身,细白的手臂就搭了上来。
“殿下……”
也不知道冬儿是梦是醒,萧瑜依旧轻声答应,侧身将冬儿揽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团轻软的棉花,用下巴抵着她的额角。
“殿下,不要太累了……”
冬儿感受到了萧瑜就在她身边,手上攥得更紧,忽然用杂着一丝哭腔的声音说:“殿下不要这样……”
萧瑜眼中的笑意瞬间消失,微垂的眼睑遮挡下眸子里又深又沉的疑虑和惊慌。
他忽然想到了前世的时候,自己头一回也是唯一唯一一回和冬儿亲近,就是在这里,也想起好几次听冬儿说起他时常做梦的事,又被她搪塞过去。
“殿下,你要好好的……”
冬儿又轻哼了一句,萧瑜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只能在她有些湿润的眼角亲吻了一口,安抚冬儿睡下,不要再梦中呓语。
“冬儿,我一直都陪着你,不会走的。”
他说这话时,冬儿已经攥着他的衣角睡熟了,轻柔的吐息钻进萧瑜领口,压着他的手臂略有一些酸麻。
就这样抱着她,已经是求之不得的满足,萧瑜也终于合上了眼睛。
另一边,郗恒从县衙回到府中,心想已经将这位新来的县令拿捏住了,还结识了京中太医之子与御前侍奉过的大宫女,心中大快,写了一封书信让亲信交到幽州府台去。
只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仍不见自己前派出寻找王勇的人回来,正与几个美妾饮酒作乐,府上的人慌忙来回报县衙门前发生的事,郗恒才知道自己吃了这样一个哑巴亏,恨不得登时就砍杀到县府中去。
只是经旁人提醒,如今县府颇得民心,如今若是公然与宋济民叫板,惊动了府台和京城,恐怕郗恒的日子也不好过,倒不如先把这苦果子吞下去,维持表面和谐,谅他们也做不出什么大事。
郗恒恨得牙关作响,叫回了送信之人,将有关萧瑜和冬儿之事详细写明,再行送出,告知亲眷一定要将此事禀明京中薛承容,务必要将二人的身份查个水落石出。
“这样看来,春琴也一定在他们手里,不论如何,都要把春琴带出来,这几个人敢在幽州的地界上这般愚弄我,我一定要他们死时知道自己姓谁!”
第67章 水光浮日色
易原县在京都以南,如今春日正盛,阳春三月,芳草萋萋,山鸟多情。
福盛大街,原本的柳家药铺这几日热闹的很。
据说前些日子,此处被一对外地来的年轻小夫妻重金买走,其中那个小夫郎还是京中太医之子,身姿十年如一日的挺拔若松竹,周身冷玉一般的气度,虽然面色冷峻,可是心地善良,近几日来为易原县的穷苦百姓看病,都是不收一分钱。
这一时间,福盛大街的姑娘们听说了这位小公子,纵然是没有什么要紧的病,也要称病,求家里人去看看这样公子,只是不曾想他年纪不大,却已经聘有贤妻,那姑娘也是可爱温婉的模样,一时间,街坊四邻都好生羡慕这一对鸳鸯佳配。
药铺藤椅旁红泥火炉上架着粗陶茶壶,壶中烹着热茶,冒吐出依然水汽,冬儿坐在火炉旁催扇着炭火,虽然时近正午,萧瑜依旧在一旁为人看诊,手边还放着一幅未写完的字。
为没钱医治的百姓看病自然是好事,只是萧瑜这几日一直不得闲,甚至连县府都不曾去过一次。
冬儿为他倒上茶,叮嘱萧瑜不要累坏了自己,就帮他去整理柜前的杂物,偶然间看到了一个男子在门前似乎等着什么人,对上视线,又把头埋下去,一会儿就离开了。
“肺病本就不好治愈,如今街上杨树柳树花飞絮满天,更要在家关好门窗,以免再伤身体,这服药就先拿去吃吧。”
萧瑜送走了最后一个看病的人,两人暂关了店门,萧瑜接过冬儿的茶仔细品过,夸奖冬儿烹茶的技艺又长进了不少。
冬儿告诉他自己方才看见的怪人,萧瑜放下茶盏,询问道:“可是细长眼睛,身量不高,鼻子有些回钩的男子,大约有四十岁年纪?”
冬儿答是,萧瑜告诉她,这人已经来了好几次,这又是一条来监视人的大黄狗。
当日郗恒被萧瑜几人合起伙来狠狠磋磨了一番,却只能是是认了自己哑巴吃黄连,还要装出一副和气的模样,宋济民整顿吏治,近日来惩处查办大小狱情,倒也真的压住了郗恒手底下的歹人们。
虽然如此,萧瑜却一连几日没有再去拜见县府,他知道郗恒不会善罢甘休,轻易放过几人。
萧瑜提眉笑道:“下次他再来,你就把那药炉渣滓往他身上倒,只说声没注意,对不住就是了。”
“这不好吧……冬儿才不要做泼妇呢。”
“怎么不好?你还没听见旁边卖脂粉的铺子里那家店的大娘是如何夸奖你的吧,冬儿如今可是街坊四邻口中最贤惠娇俏的娘子夫人呢。”
听他这样说,冬儿望了一眼店门口桌上摆放的看病百姓们送来的谢礼,心中略有不快。
这头一日还好,不过是一些青菜,两个鸡蛋,一碗蒸好的芋头,近日来送的东西就不对劲了,怎么都是女孩子才做出来的绣品,虽然看起来没有冬儿做的东西耐用,可是却看着很好看。
冬儿想起来自己给萧瑜做的那个香囊,心中的醋意就一阵又一阵翻。
“贤惠又怎么样,有好多贤惠的妻子都叫狠心的丈夫抛弃了……”
萧瑜骤然一愣,看到桌上堆摆着的东西,很快眉心一松,藏着眼中的笑意说道:“哦,那我看看这妻子有多贤惠,又有多狠心?”
他手上一用力,就把冬儿抱起稳稳放在柜台上,两手向后一撑,就将她圈禁在自己怀里,动弹不得。
这分明是个欲言又止的气氛,冬儿却埋头说了一句:“……冬儿饿了,殿下。”
“可我也并没有不要让你吃饭啊?”
“哦,我还以为是……”
萧瑜便问:“以为是什么?”
“没什么,还能是什么呢。”冬儿不肯说了。
她指了指手下压着的未写完的字,慌张说道:“殿下,要不还是赶紧把医馆的招牌订下来吧,下午送去让人刻字,明早就能挂上了。”
“好。”
萧瑜放下这只狡猾的小狐狸,用右臂撑着柜台边缘,附身和冬儿一起趴在柜台前,唇瓣在她的颈后细心磋磨,沿着微微突出的背脊,隔着薄纱质地的春衫亲吻。
春光旖旎,郎情妾意,就是不像在好好商议医馆名字那样。
“冬儿在我心里比什么都要紧,在我心里,冬儿就是这世上的无价之宝,谁也比不过的,只是我虽然被人说冷眼对人,可是不想真的惹人不快,我也听到过有姑娘家打探的事。”
他侧身靠在冬儿身边,轻声说:“我已经都告诉他们了,我早就许给了你,如今他们还以为……我是你的‘童养夫’呢。”
冬儿好不吃惊,脸蛋儿一下子红个透。
“殿下真是的,不怕人笑话你是吃白饭的吗,再者说,哪有,哪有女孩子家给自己养夫婿的呢。”
萧瑜为她讲了自己说的故事,他是一个从小与双亲走散的孤苦的孩子,被冬儿捡到,做了冬儿的童养夫,认真读书,学习医术,后来找到了宫中的太医父亲,还是决意要和他幼时定下的夫人在一起,夫人让他做什么他都做,什么开设医馆,为人诊治,都是冬儿的善心。
“我只听娘子的话。”
他枕着手臂,还是那样摄人心魄的笑容,冬儿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蛮横的女子,肯定会被人笑话,却也舍不得说他。
“殿下到底想做什么呀,冬儿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你了……”
萧瑜清冷的声音响起,却烘灼着冬儿的心弦。
“没什么,只是想做你的人。”
萧瑜将毛笔蘸好墨汁,放到了冬儿手中,温声道:“娘子的字的字已经写的很好了,招牌的事,还要让娘子来定夺才好,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杏济堂’吧。”
“好啦,不要再说娘子了,冬儿喜欢殿下叫冬儿的名字。”
“这是为何?”
她也学着萧瑜那样说情话,只不过不似他那样娴熟撩拨,笑盈盈靠着他说:“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冬儿,娘子却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