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于萧瑜来说,已经十分撩人了。
冬儿拿起笔,有些紧张地在宣纸上写好“杏济堂”三个大字,有着萧瑜写字时的凌厉潇洒,也有她自己笔下的宽和温厚。
“今后来这里的人可就幸运了,这可是孟小冬的第一份墨宝,也是今后的皇后娘娘第一次为民间提笔赐字。”
萧瑜夸奖地说,冬儿惊觉自己的字已经写得有模有样了,思想片刻,扭扭捏捏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
午后,冬儿和萧瑜为做牌匾的铺子里送去了杏济堂那副字,便前往县府中探望,果然上午行迹可疑的那人又跟了上来,一直到宋蕙亲自出来迎接。
宋家的亲眷都已经到场了,宋济民还有一个女儿,名叫宋蓉,比冬儿小了一岁,与冬儿一见如故,还要请冬儿一起去道观和佛寺中烧香,要一起学点茶和香道。
冬儿不好拒绝,只告诉她,自己帮萧瑜忙完了,就陪她一起玩。
宋蓉还不知冬儿已经成亲嫁人,感叹冬儿嫁的真好,卫兰公子对她这么好,如今全易原县的人都要羡慕坏她了。
冬儿不知道事情竟然会变得如此夸张,问宋蓉为什么,不想这丫头也是人来疯的性子,来了易原县不过几天的时间,就已经成了完事通。
“你还不知道呢?”宋蓉塞了一块糕饼进口中,神采奕奕地说道:“有些姑娘不知道你和卫兰公子成亲了,还以为你是他的红颜知己,或是亲眷什么的,好多姑娘家都模仿着你穿衣服打扮。”
冬儿这才注意到宋蓉梳了和自己一样的头发,特意松了后面的发坠,遮住后颈。
她心里一阵惊慌,那是为了遮住萧瑜亲她留下的红痕才梳成那样的,这可学不得啊。
见冬儿脸红,宋蓉安慰道:“冬儿姐姐,幽州的女子都很好的,这种就是爱慕之情,人皆有之嘛,我觉得这里很好,要比江南好很多,那里的姑娘家都木头人一样,不是绣花就是琴棋书画,一点趣味都没有。”
她又问了好多宫里的事,冬儿也不知道讲什么好,宫里的事并不好,她不大懂为何宋蓉会喜欢这样的事。
“其实,哪里的人都是一样的,都是羡慕别人……”
她用萧瑜的话回答宋蓉:“不留遗憾就好。”
这下子,冬儿可是彻底把宋蓉的心收走了。
“冬儿姐姐真是太厉害了,”宋蕙和萧瑜一出门,宋蓉就扑到哥哥怀里撒娇,说一定要冬儿常来,宋蕙也告诉宋蓉要好好读书识字,才能像孟姑娘那样温婉贤淑,大方得体。
萧瑜深深沉沉的目光穿过庭井的日光落在冬儿身上,满是欣慰和爱意。
“宋兄,宋蓉小妹也是要读书识字的吗?”
宋蕙回答:“是的,父亲打算请一些好先生办一间新的书院,既是与郗恒的势力相抗衡,也是宣扬教化,励俗以诗书传家。”
“那可否让冬儿也一同前去,她们既然交好,冬儿也有心多读书,就让她一同前去,可以吗?”
宋蕙怎会不应允,宋蓉听后兴高采烈,拉着冬儿的手不放,冬儿却有些忧虑。
他这是,打算让自己离开吗,和宋蓉一样受县府的保护,怎么可以?
萧瑜又问:“那位春琴娘子如何了,可曾开口说过什么,或者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没有,还是那套说辞,日日以泪洗面罢了。”
两人正商议着春琴之事,忽然县衙中来了衙役让萧瑜和宋蕙去见宋济民,称有要事相告。
宋蕙让宋蓉去找自己的妻子,安抚道:“不急,你慢慢说,是什么要事?”
“郗员外,郗员外死了,在城中的通宝客栈里,被人杀了!”
第68章 山影动波声
郗恒之死是预料之外的事,冬儿陪着宋蓉还有春琴的女儿在县衙中等待,萧瑜以陪同仵作验尸为由,与宋济民同行前往。
几日不见,春琴的身体好了许多,塌陷的面部也有了几分红润气色,蘅姐儿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见到冬儿就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小手在冬儿的衣角上抓出细小的褶皱。
她知道自己和萧瑜命里无子,也不想提这样的事戳他伤口,让萧瑜伤心,只是看着蘅姐儿这样可爱,心中略有遗憾罢了。
宋蓉和她父亲兄长的性格都不同,明艳大方,一眼看去就是那种被疼宠大了的小女儿,说起话来也不特别在意察言观色,几句话问答起来,让春琴眉间愁凄更深了几分。
冬儿想起来当日梅音被五皇子欺辱,也是这样的神色,便借口支走了宋蓉,让她带蘅姐儿去院里玩耍,问春琴是不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什么心事。
春琴她对冬儿的亲近十分抗拒,本来只是抱膝呆坐在榻上,一双眼睛寻着蘅姐儿的嬉笑声,隔着重重墙壁,寻向天尽头去,冬儿只不过抬了一下手,就缩到了床内。
看到她这幅模样,冬儿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坐回到椅子边上,笑道:“你怎么连我都怕,宋大哥他们没有告诉你吗?如今王勇那帮人已经被打死了,如今郗恒被宋大人压得不敢出头,没有人会再欺负你了。”
“是啊,已经逃出来了……”
春琴闻言抬起身子,惶然笑了笑,良久,又把那笑容揉碎成悲怆的麻木,让人看了十分心疼。
冬儿尝试着坐在她身旁,春琴没有再躲开,她轻声问道:“如果你还有别的心事,或是没有诉说的苦衷,都可以告诉我,我告诉兰哥哥和宋大人他们,他们都会帮你的。”
如今萧瑜在忙郗恒被杀的事,冬儿想起他这几日操劳,也想为他做一些事。
“真的吗?”春琴转过头来,握住冬儿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想要拼命抓住什么一样。
宋蕙和萧瑜对她一直都有提防,她不是看不出来,冬儿“嗯”了一声,春琴就一头扎进冬儿怀里,失声痛哭。
冬儿想起远在京城的梅音,薛妙真那么凶悍,也不知道梅音会不会受欺负,二殿下会不会护好她。
她轻轻拍抚着春琴,让她安心地大声哭泣,片刻后才问:“一直都没问,姐姐如今多大了?家中还有亲人吗?”
春琴抽咽着回答:“今年,应当有十八岁了吧?都死了,他们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了。”
此言一出,一阵寒意从冬儿后脊爬到头顶,让她手脚冰凉。
十八岁,不过就是和梅音一样大的年纪,而且看着蘅姐儿,也已经有三四岁的模样了。
那她岂不是和冬儿一般的年纪,就已经生了孩子?
“一个亲人都没有,父亲家里的没有依靠了,哪怕是娘家的人呢?”
春琴抬起一双泪眼问道:“娘家的人?”
冬儿笑了:“我很小的时候娘亲就走了,我爹爹也不要我了,只有一个外祖母,外祖母就对我很好,你想,以后蘅儿不也是要依靠你的吗?”
春琴垂下眼眸,又是一声没回应一般地“嗯”。
“我要带着蘅儿,我能留在这里吗?就当是,报答你们,我已经没有家了,我不记得我娘了……若是不能,我就带蘅儿走。”
“你现在不要多想,只要好好养病就好。”
冬儿看她心情舒缓了许多,不经意说道:“我也很佩服春琴姐姐,想来郗恒那样凶恶你带着蘅儿逃出来,一定十分不易吧?”
春琴还没开口,宋蓉忽然跑了进来,惊慌拉住冬儿:“孟姐姐我害怕,我刚才瞧见他们把那郗恒的尸首送到殓房去了,都是血!”
冬儿也没见过死人,更不要提尸体,虽然也害怕地很,但是还是安慰宋蓉,也告诉她以后不要太冒冒失失的,耽误了办案就不好了。
“谁!谁死了?”
春琴听到郗恒的名字,抓着冬儿的手轰然放下,木然问是谁死了。
得到答复,知道那人的确是郗恒后,才咬牙切齿地说:“好啊,死得真好啊,怎么不是我亲手杀了你!你怎么就这么死了……”
冬儿才安慰了宋蓉,还来不及开口,春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撕心裂肺哭着,从毫无预备地断了哭声,决然从怀里掏出了两根纯金的发簪,还有一张五十两银子的凭信,交给了冬儿,求冬儿照顾好蘅姐儿,以后为她找个好人家,便冲下床,冲着门柱撞去。
还好宋蕙和萧瑜回来,将她拦下,才没有闹出人命。
萧瑜写了一张安神药的方子,让人煎药给春琴服下,待旁人走开,萧瑜问冬儿有没有受伤,冬儿才扑倒他怀里,小声说自己没有事。
她同萧瑜讲了春琴的事,说自己心情不大好。
“殿下会不会觉得冬儿太矫情了?”
萧瑜对她已经是很好很好了,本应当一点烦恼都没有,她却总是那样感时伤怀的,让萧瑜来哄她安慰她。
“冬儿是不是可怜春琴,她和你一般的年纪,却被人强迫做人妾侍,才到及笄之年,却已为人母?”
他心底泛着苦涩,却轻松地说:“从前你照顾我的时候,却不见你这般感同身受的,既然她已经受过罪了,那就应当好好为后半生做打算,你也不要因为她伤自己心。”
冬儿一惯都是知人心意的,她都懂得,甚至能提及旁人心上的疮痕,故作不知。
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萧瑜却明白。
“冬儿,”春夜薄冷,萧瑜的声音格外温热,“我只想你不管有什么可哀可喜的,都告诉我,这世上本就是苦乐相随,没有理由过得好的人不许愁苦,过得差的人不许喜乐。”
冬儿掩着鼻酸,哽咽着问萧瑜自己从前那里对他不好了,自己明明一心一意地对他好,他那样冷淡,自己从来都没有计较过呢。
她很在意这话。
“殿下是故意说反话还是真心的,看着殿下难受,受欺负,身上和心上都疼,冬儿也难过的,怎么就不是感同身受了嘛……”
有些话,萧瑜总是想再等些时候一起说,可是他埋在心里的事,如果此时不说,也会有遗憾。
“我说胡话了,该打。”
他拉起冬儿的手在自己心口打了一下,将那细嫩的小手指攥在掌心里。
望着她,萧瑜将她的手掌缓缓贴紧在自己心口上,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冬儿,虽然已经和你成亲了,得了好几次,你叫我这一声‘夫君’,可是我也明白,我还不太懂如何去珍惜爱护一个人。”
“我那时的确是做错了,想赶你走,不想让你为我陪葬,后来又舍不得,恨自己当时可怜可悲的模样,不敢和你说,本来有很多次可以和你说明白,都如懦夫一般不敢开口,如今想到,就只有后悔。”
他说的是与冬儿最初相遇的事,也说的是前世二人短短相守过的疏而光阴。
“我不敢说自己如今做的好了,也只有一点点来,若是这一点点用心,就让你不好受了,我只会更加难过。”
不过是一点点本来该有的好,冬儿却这般珍惜,甚至觉得自己不该享受,他怎么会不心疼呢。
“我只想多疼爱你,多陪伴你,待你今日比昨日好,明日比今日更好。”
别人都说他冷淡,笑也不笑,可是冬儿不觉得,如今他说了这样感动人的话,又俯身亲吻着她的唇瓣,将她喉间的苦涩一点点吻化开。
萧瑜放开她,用手帕为她擦眼角的泪水,虽然喉咙里和鼻子里都是酸酸的,可是到底唇角挂起了笑意,甜在萧瑜的心尖上。
“本来午后是想问问春琴的事,看她是否真的有秘密,却被那郗恒打了岔,如今冬儿已经帮我问出了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感谢你了。”
萧瑜忽然严肃,压低了声音仿佛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今天晚上练完了字,我会好好酬谢娘子一番,都听娘子的安排。”
纵然是傻瓜也明白这酬谢是什么意思,冬儿连忙抱住他,不让萧瑜再说话。
他摆脱冬儿继续看护着春琴,随后说起了郗恒的事。
据郗恒的府中仆人所说,他是忽然接到一封飞鸽传书后出的门,外出时很急,却精心挑了一件新衣穿,还带了一个匣子,快马到了通宝客栈,而在客栈中,郗恒身边却不见什么匣子。
按照萧瑜的推断,郗恒必然是去见一位与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上宾,并且此人身份地位很高,不能轻易暴露,郗恒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被他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