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只想着萧瑜的话,她是要来跟着裴湖好好学练字的,其余的事都不算是大事,对于宋蓉的不解很是疑惑。
“不担心,我和兰哥哥已经成亲了,他们还能把他抢走不成?不过就是我是外地来的人,大家心中有些排外罢了,等到午时下学了,不就见不到面了,怕她们什么呢?”
宋蓉笑了笑,夸奖冬儿豁达,要她午时还要到家中去吃饭,蘅姐儿和春琴也都很想她。
冬儿问起春琴近况,才得知她感恩宋家的照料,想要留在府中为婢,宋蕙夫人因为可怜她身世凄惨,便让宋蕙认了春琴为义妹,如今也是一家人了。
春琴自那日被萧瑜救下后,不吃不喝了几日,也就没再寻过短见,只是总也念叨着萧瑜和冬儿,希望能当面感谢二人。
两人说笑着等裴湖前来,
忽然有人从二人身后匆匆走过,冬儿在宫中当值多年,本已经听到了声音,下意识躲开,却还是被撞了满怀,一个端着茶水的侍女将一盏热茶泼在了冬儿的衣袖上,冬儿受惊,轻叫了一声,其余女子的目光就都被吸引了过来。
她还丝毫不知,因为自己方才对宋蓉说的一番话,已经被人记恨上了。
那位侍女慌乱地跪在地上,抓着冬儿的裙子,请求冬儿原谅,冬儿本就穿着薄衫,被她这一番拉扯,身上的绦带都有些松垮,本要扶她起来,宋蓉却一把将那侍女推开,带冬儿后退了几步。
“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我们在这里的都不长眼睛,看不见你做了什么?不过是送一盏茶水,你走得这样急迫,我姐姐已经躲开了,你却还是将这样热的茶水洒在她身上,如今我姐姐已经叫你起来了,你却还是拉扯她的衣服,装出这一副可怜模样,你是何居心?”
宋蓉心直口快,冬儿拦不住她,只能一边整理衣裙,一边说自己没有大碍,让宋蓉不要生气。
“宝扇,还不去把疏桐扶起来,人家贵人都已经饶了她了,怎么还那样不懂事,跪在那里让人看闲话,反倒成了人家的不是。”
“是,小姐,奴婢们都是手脚粗苯的没有伺候过人,在人家面前,自然是没有规矩的。”
一个打扮清秀,年纪与冬儿相仿的女子从人群中走出,宋蓉顿时就翻起了白眼,告诉她这个人乃是魏员外家的四小姐魏淑,面上看起来清丽可人,却装千个万个的心眼,之前和宋蓉见面时就闹过不愉快,如今又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一定没什么好事。
眼看裴湖就要到了,冬儿纵然知道这事是自己受了委屈,还被人讽刺自己是京城前来的,从前在宫中当差,也没说什么,整理好衣裙,接过冬儿的侍女递来的巾子擦了擦,不禁打了个冷战,让她想起来那次被两个歹人在数九寒冬里泼冷水逼供的事情。
虽然已经是春日,毕竟清晨天气还冷,她湿了半边肩膀,顿时就有些头痛,想要离开寻一处屋子整理衣服,又被魏淑叫住,一定要求冬儿原谅方才洒了茶水的疏桐。
宋蓉不忿,正要与魏淑争吵,被冬儿拦下了。
她一言不发,静静扫视了围观众人一圈,目光对上气焰嚣张的魏淑时,竟逼得魏淑自觉没趣,低下了头。
“你管教不好自己的婢女,让她在众人面前折了你的面子,自然是要罚的,可是却不该问我,只因她是你的人,我若是再多说什么,按照你说的说法,不就成了我的不是?”
她一直有在听萧瑜的话,早就不是不是那个包子性格的小丫头了,若是真的有人来冒犯,再三忍让不得,她也不会一味软弱。
只是有些委屈,如今再去换衣服已经来不及了,总不能湿着一身衣裳去见裴湖,又怎能留在学堂之中?
宋蓉让自己的侍女陪冬儿到小堂中,换上自己备在马车上的衣物,临走前,魏淑不忿自己没有占了上风,讽刺冬儿说道:“这样才是,一个妇人家的,整日里在众人面前走动,好生不知羞耻。”
魏淑的话,冬儿起初并没有记在心上,可是远远看到自己离开后裴湖前往学堂,众人纷纷落座,她心中便不是滋味。
今天早上,是萧瑜为她梳妆换好衣裳,送她来求学的,她却什么都没做好,反倒在众人面前丢脸,让他面上无光。
裴湖为官多年,辅君两朝,虽然年逾花甲,却是矍铄精神,刚健气度,言谈举止又不失文人儒雅,见到冬儿来迟,不问缘由,也不多加斥责,只罚她抄了两遍堂上所讲的文章以作惩戒,随后便教导起了众人书法,让众人誊写了《朋党论》在纸上,呈交之后便下了学。
即便如此,等到中午萧瑜来接冬儿下学的时候,她还是强撑着笑容,不想让萧瑜为她感到担忧。
萧瑜见她神色恍惚,又换了一身衣裳,猜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便趁冬儿上车的间隙问宋蓉其中缘故,得知了冬儿被泼了茶水,连忙辞别宋蓉,带着冬儿回了杏济堂。
魏淑远远看着萧瑜对冬儿关切体贴的模样,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却生生将手中的帕子绞紧抽了丝,咒骂道:“看她那副病凄凄的样子,真是让人恶心,也不知道卫兰公子看上了她什么,不过是被泼了一杯茶水,还能要了她的命不成?”
宝扇为她放下了马车上的帘子,应和道:“就是,看她这幅模样,哪里像是能生养的人,怕不是再过上几年就要病死了。”
魏淑轻哼了一声,用手掸去了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抚了抚耳畔的珠坠。
“也是,看她一连苦相,也是个活不长久的,哪里配得上卫兰公子呢,如今祖母已经叫人将那些话传出去了,我看看今后还有哪家的蠢丫头,当她是个好的!”
第72章 吹彻暮云平(二更合一)
先前在京城中时,冬儿就因为受寒,病了许久,如今又在清晨春寒正盛的时候湿了身子,萧瑜担心她再落下什么病根,因此一回到家中,就抱冬儿上床休息,还亲手为她煮了红糖姜汤暖身子。
冬儿的字写的越来越好看,萧瑜的厨艺也有了长进,虽说比不上佳肴珍馐,却也能做出几个清淡可口的小菜,冬儿见萧瑜紧张的模样,称自己并没有事,自己捧起姜汤小口喝起来。
已经换了宋蓉的衣服,可是到底半个身子都还凉着,如今躺在被中,半靠在萧瑜怀里,身子也逐渐回暖。
萧瑜为她煮的姜汤也很好喝,本来应该是高高幸幸的时候,冬儿却鼻尖一酸,眼泪砸在萧瑜的袖口上,将袖边上的墨竹砸出一滴泪痕。
“宋蓉姑娘和我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不过我也是听了个大概,冬儿有什么委屈,那就哭出来好了,这里是我们的家,不怕让人听去。
冬儿大口将那姜汤喝下,转过身抱住萧瑜,“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半坐在萧瑜大腿上,圈着他的脖颈哽咽着哭泣,萧瑜便打趣说这是自己的错,从前不许冬儿哭鼻子,才攒了这么久的委屈。
“我没有见到那位裴大人……对不起殿下!”
扑簌簌的泪珠子都砸在萧瑜肩头,冬儿委屈的事很多,可是这一件最让她不平,练习书法早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还有萧瑜的期盼和爱意。
“我给殿下丢脸了,她说我是成过亲的人,不应该再出门在人前走动!是不是平日里别人也是这样想,只不过不说而已……”
萧瑜想让她好好发泄,但是看着冬儿声泪俱断的哭泣,更是心疼又纠结:“不会的,冬儿不要难过,这世上的人不过是两种,一种是为人定规矩的,另一种则是依顺规矩的,冬儿觉得自己上学读书识字开心吗?”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个不停,冬儿抽噎了许久,才说出了“开心”二字。
“好,那今后冬儿做了皇后,便下一道旨意,让天下的女子不论年纪,婚嫁与否,都可以与男子一般进入书院求学,这样好不好?”
冬儿好久没有这样哭过,不防有些头疼,揉了揉眼睛,抱着萧瑜闷哼了一声。
“说来也是我思虑不周,这裴湖是我们求来的人,怎么让旁人白白占了便宜,还反过来欺负我们,那她们也就不要想着和裴大人求学了。”
“殿下又在哄小孩子一样对我了。”
冬儿破涕为笑,用衣袖擦拭萧瑜那被自己眼泪弄得凌乱不堪的肩膀。
萧瑜爱怜地将她哭花的小脸擦拭干净,柔声道:“我只当哄着是爱着,若是可以,等到我们白首苍苍的时候,还要如哄小孩子一样哄着你。”
冬儿睡着后,萧瑜连饭都不曾吃,登门县府,直言求间宋蕙,向他询问了有关魏家和魏淑之事,便请宋蕙与自己一同前往魏府。
他一向是通情达理的人,如今这样急迫,也是因为心上在意之人受了欺辱,更何况萧瑜对宋蕙一家的恩重如山,宋蕙自然是乐意陪伴前去。
魏淑祖上虽然是商贾出身,却也是几世的高门大户,家教严谨,三位姐姐都是贤淑女子,偏生她是骄纵的性子,在祖母身边教养,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只因曾经在街上见过那“卫兰公子”一面,不顾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便争着吵着要自己的母亲为自己说亲。
在她心里,一个相貌普通,身世平凡的女子,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她这位千金小姐的,纵然被母亲惩戒,罚跪祠堂,这笃定了主意,自己和卫兰就是那话本子里才子佳人,旁人越是阻挠,也就越是坚持。
她和宋蓉不合,却不敢瞧不起宋蓉,可是这位孟小冬不一样,魏淑求告祖母,祖母也已经找人打听过了,随便传言几句毁了她孟小冬的名声,以魏府的财力,向卫兰施压,命他休妻再娶,并不算什么难事。
若不是今日侍女听见了冬儿与宋蓉的对话,她一时气不过命令疏桐前去搅扰,借机讽刺,萧瑜还真不知道这家人有这样多的心思。
更令人气愤的是专挑冬儿下手的暗箭。
听着探报之人所说,近日来,似乎从魏家内宅里传出来了流言,只说冬儿原是大户人家卖出来的妾侍,坏了身子,不能再生育,因此一定要搭上卫兰这棵大树,装出一副贤淑的模样,并不是什么良配。
萧瑜怎么能忍?
魏府里魏员外还不知道自己内宅里的糊涂账,只听说是县上家的公子和好友前来拜访,连忙设下宴席款待。
魏淑听说卫兰到了家中,又喜又怕,叫前厅伺候的侍女向自己报信,只想着也能如那“才子佳人”一般与卫兰巧遇。
本要午睡,她又回房里重画了眉毛,换了件清丽的衣裳,在铜镜前仔细端详,得知卫兰今日前来似乎不是为了那孟小冬,心中更是欢喜。
卫兰公子就是再好,也是比凡俗男子好了一些罢了,既然是男子,哪个不是精打细算,向往高枝呢?
她正想着卫兰的事,母亲和嫂嫂忽然来叫她,让她一同到前厅去拜会客人。
魏淑怀着莫大的欣喜之情前往前厅,进门前特意从侍茶的婢女手中端了茶盏,进门便温婉娇柔地向魏员外请见问安,奉上新茶。
“啧,怎么不给客人奉茶,还不快见过宋公子和卫公子!”
“是。”
小心计得逞了,魏淑向宋蕙和萧瑜分别奉茶,宋蕙只是以礼相待,反而到了萧瑜这里,他却亲自开口谢过,淡淡问道:“这位就是魏家四小姐,与内子和小蓉妹妹一同念书的?”
“是,见过卫兰公子。”
魏淑心中暗喜,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了。
魏员外不关心内宅之事,又以为今日宋蕙和萧瑜拜访不过是结交之意,便让魏淑与其他女眷下到一旁,尝一尝宋卫二人带来的点心。
魏淑知道这是卫兰带来的,捡起一块蜜枣酥尝了一口,一边夸奖点心美味,比州府内有名的点心斋还好吃,一边向萧瑜道谢。
“哦,姑娘竟然觉得这些好吃?说来惭愧,不过是内子做了几碟糕饼,姑娘和夫人并不嫌弃,想来内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魏淑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中还有半块芙蓉酥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那个女人真的向他告状了?
“姐姐的手艺很是精湛,淑儿就不如了。”
萧瑜微微抬起眼睑,似笑非笑的神色,却渗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
冬儿做的东西,给这样黑心的人吃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依照他前世的性子,魏家上下十几口,如今也不过是尸体,可是如今有了冬儿,他不怕做得麻烦一些,有趣一些。
“这声姐姐内子不敢当,若是细算,不怕诸位见笑,我二人年少夫妻,仔细算来,她比四姑娘略小一些。”
魏员外也并非痴傻之人,不会听不懂萧瑜话里有话,便问是否发生了什么,宋蕙接过话来,说了前日宋蓉与魏淑起过争执,称他与宋济民已经对宋蓉严加管教了。
魏淑心中忐忑,便接话道:“蓉妹妹和我虽然有过争执,可到底是闺中姐妹,她初来幽州,今后我会多带蓉妹妹一同外出,还望宋家哥哥不要怪罪小蓉妹妹。
“还有……今日姐,哦,是冬儿妹妹被先生责罚了,她可还好?”
“哦?”萧瑜神色微动,“她竟然如此粗苯,第一天到书院就被责罚?宋兄,依我来看,还是不要让她与小蓉妹妹来往,若是带坏了小蓉妹妹,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