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这些日子梅音没少和萧琳一起抛头露面,薛妙真一直盯萧琳盯得紧,她若想打探出萧琳身边的情况,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梅音和萧琳都明白,二人早已拿定了决心,才会这样去做,梅音固然心中有畏惧,可是她不想丢下萧琳一个人,她也不想辜负国公爷夫妇的一片心意。
萧瑜对她的回答不意外,与她一同坐到小亭内,认真听梅音说明内心的想法。
梅音是有勇气的人,比他的勇气还要多,萧瑜是真的为萧琳感到欣慰的。
“二哥能遇到你,未尝不是幸运,在这一点上,你和从前的皇嫂也是有些相像的。”
“殿下是说茹莹姑娘吗?”梅音问道。
她对茹莹知道的很多,可是又不够多,其实只要她想知道,便可以从萧琳口中悉数得知,只是她不舍得再看开朗了不少的萧琳重新坠入那段痛苦的回忆中去。
萧瑜颔首,又温声问道:“梅音,我总是提起二哥的从前人,不知会不会让你难过,若是让你心中不快,今后我便不会再说了。”
梅音莞尔一笑垂下眼眸道:“我是替代不了茹莹姑娘的,我明白这一点。殿下不必在意我的想法。”
萧瑜却摇头:“二哥不是喜新厌旧之人,却也绝不会因为对茹莹念念不忘而忽视了你,在他心中,你二人是一般珍贵的。”
“我只是想起皇嫂从前也是与你一样勇敢的,她从幼时起就侍奉皇后娘娘,也一直陪着二哥,皇后娘娘死后也一直护着二哥,那时我年纪尚小,有很多事如今记不得了,可是还能记得她不畏虎视眈眈的宫妃,为二哥出头,也记得她是亲和之人,对我也有颇多照顾。”
萧瑜长叹一声道:“今日我同你说起未来的打算,听到你愿意为了二哥同他一起回京城去,便想起了从前皇嫂的一颦一笑,更想起她死时的惨状,只想提醒你,千万要小心薛妙真,她是一个狠毒至极的女子,她父亲薛承容,姑祖母当今太后,没有一个人是慈善心肠的。”
“嗯,我记下了,多谢殿下提醒。”梅音很感谢萧瑜告诉她这些事。
萧瑜想起了前世萧琳被薛承容所害,蒙冤惨死,不免对二人担忧,又多嘱咐梅音也要提醒萧琳注意身边人。
两人又简单言谈几句后便分开,各自回到住处,梅音回到屋内,萧琳依旧是在翻阅勾记幽州官员呈上的文书供状,只是显然他已经疲惫不堪,白净无血色的手撑着额心,仿佛再多受一阵风吹,便要倒下了。
“你还不睡吗?”
他百忙之中抬头看了看梅音,颇没有几分怜惜地问道。
梅音摇摇头,径直走到萧琳身边顿了顿后开口,低声道:“殿下,我腹中有些坠痛,本以为是来了葵水,可是方才去看,好像并不是。”
萧琳缓缓放下笔,迟疑道:“应当不是葵水,算着时间还不到,会不会是夜里受了凉?”
他轻哼了一声,起身将温热的掌心覆在梅音额头上,她在廊亭下站了许久,吹了些夜风,额头自然是冰凉的。
原先因思绪麻乱而无比冷厉的眉眼柔和了下来,眼眸中如今已被忧虑和紧张替代,这多少让梅音有些负罪感,本还想说她并无大碍,却被萧琳带到了桌旁坐下。
“让你早些去休息,你偏偏不,如今受寒才能老实吗?”
他为梅音倒了杯热茶,本想命人为她去煎一些驱寒的的药,却被梅音拉住了衣袖。
她和萧琳在一起更亲昵的时候很少,大多便是床笫之欢,两人亲密无间,到了平常时候却十分话少,实在是颇为古怪的相处。
梅音做了好大的抉择,才告诉萧琳,希望他能留下陪陪自己。
闻言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迈着沉稳的步子一步步行到她身侧。
“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心里有事?”
萧琳反扣住她的手,缓缓坐到梅音身旁。
他细心起来温柔起来都是要人命的,梅音招架不住他的关心,更不想欺骗萧琳。
她垂着头思虑片刻,道:“殿下,对不起,其实我没有腹中坠痛,是,是我说谎了,我方才在院中遇到了九殿下,他告诉我,若是我说自己生病难受了,殿下就不会再一心为公务劳累了,殿下不要生气。”
萧琳凝望着她,并不生气,反握住她还没有回暖的手轻轻抚摸,将掌心的温度毫无保留地交到梅音手上去。
“论起年纪,你比瑜儿还要大上一些,实在是不应当学他的这种小孩子招数,反让我担心了。”
因常年在宫中照料花草,日日经受冷水,常受寒吹催,梅音一直都有来葵水时腹痛的毛病,萧琳得知后曾请御医到王府,为她调理身体,已经有两月没有再痛,他方才还真的以为梅音又犯了老毛病。
“对不起,殿下。”
梅音嗫嚅说道,轻靠在萧琳的肩侧,两人总是这样的,谁也不是主动的那个,谁也不爱说话,可是总是忸怩着忸怩着就到了一起去,便再也分不开了。
梅音喝完手中的热茶,已经被萧琳抱坐在了膝头上,因还是不放心,他的手掌依旧覆在下腹上,即便隔着层层衣衫,还是有阵阵暖意。
“已经过三更了,去好好睡一会儿吧,不必陪着我,从前我也是常熬夜的,你不必担心,明日我会晚些叫你起来。”
梅音抬起带怯的眸子,小声坚定说道:“不要。”
她是有些倔强的,萧琳也是最近才发现,哪怕是身子在抖着,声音在颤着,却是一旦拿定了什么主意,不论如何都不改的。
萧琳拗不过她,知道他今夜不睡,梅音也是不会去睡的,便答应了她,两人一起到后房歇息。
“那殿下也要多休息一会儿,不要早早起来。”
梅音这才有了笑容,望着萧琳小声说道。
萧琳抱起她到后房去,两人各自宽衣后一齐睡在榻上,只留了一盏微弱烛火照亮,这是萧琳照顾梅音的习惯,自先前那事发生后,她夜里便常常怕黑。
被中温暖安逸,长夜至深,万籁俱寂,梅音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她才向萧琳那边转过头去,就看到黑夜中他亮晶晶的眸子,看到其中翻涌着滚滚情深。
他正用手指理着她本就无比顺柔的青丝。
“怎么睡不着,在想什么事?”萧琳轻声问道。
她柔软的手从两人的被子间穿过,一路到萧琳的胸口去,似乎是嫌她动作有些慢,萧琳掀开被子将梅音紧紧拥入怀中。
两人很久没有亲近了,她有些贪溺萧琳身上的气味,在他怀中蹭了蹭,直到萧琳又问了她一遍,是否有什么心事。
“殿下,是不是薛妙真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了?”
自从那夜里确认了相互心意,梅音便敢说敢问了许多,她知道自己并不重要,也清楚她的身份,她装作什么都不在乎是容易的,可是面对他萧琳的情意,却什么谨慎和退让都抛之脑后了。
她微微垂下眼眸,继续小声说道:“若是她知道了,回去京中后会不会让殿下很为难?”
萧琳眸光一顿,喉结轻滚动了下,这几日他收到了不少书信,都是成碧写的,薛妙真已经知道了梅音,大闹了一场,并且将此事告到了太后那里去,梅妃也托人秘密写信告诉他,太后已经动怒,不仅出言斥责了萧琳,连同太子、嘉敏夫人,乃至于已故的皇后,都一同训斥了一番。
回到京城,萧琳免不得要面对一番腥风血雨。
纵如此,他还是下意识轻声说道:“没有,她并不知道,你不必担心她。”
梅音的声音又小了一些。
她说萧琳不会撒谎,她知道萧琳没有将此事告诉她,她也不是傻瓜。
“殿下,我不会不陪着你的,但是如果让你为难,你可以和薛妙真说对我是一时兴起,将我送到寺庙里去,这样或许她就不会与殿下大闹一场了。”
言至于尽,梅音的声音淹没在他的颈侧,轻柔的呼吸此时却成了杀人不见血的刃,一刀一刀割在萧琳最心痛的地方,一刀一刀割出火花来,将他的血也烧沸了起来。
萧琳起身,用手撑在梅音身侧,从身一侧垂下的青丝与她的纠缠在一起,一根接上一根,仿佛再也不会分离。
他抬起手拂去梅音眼角的泪水,可是很快她的眼泪再度续满眼眶,萧琳便只好俯下身去吻她,一分一寸,将她的伤心和愧疚扫去。
“我不能委屈了你,若是真的这样做了,那才是置你于险地,既然我心悦于你,便没有弃你不顾的道理,事情已经发生,便不能逃避。”
梅音抬起手抚上萧琳的面颊,他微微侧过身去,让面颊与她的小手贴得更紧。
“但是他们会为难殿下……”
梅音起身投入萧琳怀中,白如凝脂嫩的小小臂膀圈住他的身体,绵软如水一般,萧琳有时都不敢用力,总担心会弄疼了她。
他笑了笑道:“你不是早就答应我,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了。”
“是,早就说好了,可是一想到要面对这些,不免还是觉得会心慌。”
她不怕死,她愿意去学习武艺,苦练到满身都是伤痕酸痛,如果她再遇到五皇子,她绝不会如待宰羔羊一般任他欺辱。
但是她怕不能和萧琳厮守,怕他又是一个人伤心,前些日子萧瑜受了伤,冬儿常常是一整夜一整夜的落泪,她想起萧琳从前思悼茹莹时悲痛不已的模样,便觉得身死难安。
萧琳将她的手覆在自己的心口,其中有一声声跳动着的心。
他告诉梅音说,或许人这一生注定都是满心慌乱,因为心跳从不能停,一旦停下,便有性命之虞。
梅音跨坐到他身上,肌肤从腰肢一直贴合于他的身体,小腹,胸口,再到玉颈交缠,耳鬓厮磨。
她主动亲吻着萧琳,原本两人都已经很累了,此时却有发泄不尽的力气与爱欲,从床头到床尾,两人换了太多地方,最后又回到床榻间去,将烛火熄灭后,梅音依旧是坐在他身前,脸上的泪痕是夜色里难得的光亮。
“你总是哭,叫我总是担心弄疼了你,又担心你受了委屈。”
眼泪是无意识流出来的,可以出于很多种原因,但是不是痛苦。
梅音顾不得说话,摸了摸眼泪,抱紧他的身子,放松地枕在他肩头,随后喉头一声一声地哽咽。
两人当真是放纵了一回,你来我往地相互折腾了整一夜,身下的床褥不知何时已经被打湿了,梅音红着脸说要去换,萧琳不答应,便抱紧她在另一边小榻上挤了一夜,不知何时入睡的。
第二天日上三竿,萧琳醒来,梅音睡在他怀里,他觉得手臂和半个身子都是麻木的,可是这种麻木确实难得的幸福,提醒他时时刻刻感知到梅音的存在,他们是永不分开的。
梅音还在睡着,呼吸轻的几乎听不到,即便是眼角还泛着红,她在笑着,这便是最好的事了。
萧琳抱着她换了个姿势,梅音小声叫了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这世上的规矩很奇怪,人人都有一个名字,却因为种种忌讳不常提起,换做了别的代称,反而原本的名字被遗忘了一般,能这样称呼的人走了,便再没有被提起过。
“怎么了?”
“殿下,你今日起迟了,是我耽误了你这一早上。”梅音低声说道,她昨夜喊叫了许久,嗓子还有些哑哑的。
萧琳便道:“若是我心甘情愿的,便不算耽误。”
“那,殿下如今要起来了吗?”
梅音知道自己还半压在他身上,她若是不起,萧琳也拿她没办法,但是她不是爱使小性子的人,只有被宠爱着长大的人,才能有底气去做这样的事。
萧琳问道:“你以为呢?”
他是这样想的,只要梅音说不愿意,他既一放纵了一回,便不怕再多放纵上一些,这里毕竟不是京城,何必苦苦自己为难自己。
梅音说他应当起来了,不然会被人说闲话,便要起身,萧琳不免迟疑,心下一急,压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
“我却不想——这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现在只顾着自己心甘情愿,顾不得别人的了,他想要梅音把话说出口,就像昨天说希望他留下陪着她那样,有由谁能知道他那时心中大喜,或许他自己一贯平淡久了,连自己的头脑当下都被骗了,如今才回味过来。
他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气自己,还是在气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