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聿诚好像不在意她带点埋怨的语气,走过来,打开手里的铝罐,递给她:“可能上天想给我合理留下的机会。”
语调平静,仿佛在陈述事实。
“......”
姜怡妃被他话里的意思击中。
汽水的声音呲呲冒着,像她此刻胸口的感觉,有些痒意,但还算能克制住。
她发现自己其实是有点招架不住他的关心。
尤其是知道他的心思后。
她接过可乐,愣愣地盯着易拉罐上的开口。
宋聿诚偏头探向她的眼睛,右眼有点泛红:“没睡好?”
“嗯,医院的陪护床太软。”姜怡妃从复杂的情绪里抽出,当下她没什么时间去想感情的事情,皱了皱眉,自然地逃离他的目光,向远处望去,长吁一口气,“总感觉所有事情都堆在这个月,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筋骨快累散架了。”
宋聿诚与她一起趴在栏杆上,与她共赏一片景致:“雅君说你一个下午见了五个客户?”
雅君什么定力,这就被他随便套去了话。
姜怡妃无奈地笑了笑,空出来的手撑着脸,视线撇过去,怨念地说:“你是第六个。”
“这么不愿意啊,”宋聿诚双手抱胸,“那不用见我了。”
“你舍得?”姜怡妃笑了笑,戳穿了他的假模假样。
同时又被自己下意识的调侃吓到。
“被拿捏了啊。”宋聿诚放下手臂,眼眸泛着温和的浅光,“确实不舍得。”
他靠近的那一侧好像有热流飘来,像夏天雨后闷热的天气。
姜怡妃换了只手拿可乐,抬手将碎发别在耳后:“哦......”
宋聿诚好像看出了她的慌乱。
他问:“要不要试试我静心的方法?”
“什么?”
宋聿诚抽走她手上的罐子放在一边:“妃妃,闭眼。”
他的声音似乎有魔力,让她没那么想反抗。
姜怡妃闭眼,陷入一片昏暗。
感官顿时变得敏感。
清爽的木质香随着鼻腔,源源不断钻入她的身体,仿佛酒精刺激神经,酿起醉意。
两只耳朵覆上温度,被他炽热的掌心包裹,耳垂烫得宛如垂滴岩浆。
“放空三十秒,什么都不要想。”
他的嗓音像神话里隐蔽深林中的贤者,隔着手掌,有空灵质感。
姜怡妃长睫微颤。
紧接着四周安静下来。
渐渐地,心跳的频率在变缓,或者说,是她沉浸感受着每一次心跳,如何升起又如何落下。
一下,两下.....她数的是心跳。
忽然觉得时间好漫长。
悄悄眯起一条缝隙,朦胧视线中,男人也垂眸盯着她。
那平静的目光下似乎藏着缱绻,越来越明显,像要将她揉进去。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小时候,在山月美术馆见过的眼睛。
漂亮得像是西洋壁画上的一部分,饱含生动的情绪,让她惊艳一瞬。
姜怡妃逐渐忘记呼吸。
做到了另一种程度上的放空。
忽而沉沉的声音用力推了心脏,重重冲撞胸口。
“犯规了,妃。”宋聿诚凑近她耳边,似要将她滚烫的耳垂吹落了,含着笑意,“怎么能三十秒都在偷看我?”
望着他却想到别人的影子,罪恶感激烈涌起,冲垮防线。
姜怡妃推开了他,拉开安全距离。
“宋聿诚,我没时间陪你玩了,要加班。”
手停在她的鬓发前,宋聿诚收回来插进口袋,没有过多追问:“......去吧。”
她低着头,应看不到他的动作。
离开的背影仓皇。
宋聿诚眼眸暗淡,拿起桌上剩下的可乐一饮而尽。
心脏酸刺。
天台门后,姜怡妃靠着喘息。
从亮处躲进幽暗楼道,瞳孔来不及扩张。
眼前漆黑,仅感到有一滴液体流过脸庞。
她真是太糟糕了。
第42章 带雨
宋家书房, 办公桌区域下级员工正在与董事长汇报项目进度,气氛相当严肃。
城北的开发地遇到些问题,有举报称宋氏集团强拆钉子户, 打伤居民。无中生有的事, 肯定是有人在捣鬼。
宋瞻鼻子上架着眼睛,视线斜到远处:“聿诚,你有什么想法吗?”
报告的人还是无法忽视窗边站着的宋聿诚,听着宋董的指示,余光时不时往那儿瞥眼, 第一次见到宋家的长孙,打破了他对富家纨绔子弟的刻板印象, 宋聿诚看上去比他想象得沉稳太多, 背影清寂挺拔, 恍若静水深流。
但这是宋家老宅, 没有人敢做出过度好奇的表情。
手托着咖啡杯,宋聿诚独自站在落地窗边,侧面露出的眼神淡漠。
他面对的玻璃外是整个老宅庭院,假山翠竹掩映, 白墙绿瓦, 小桥流水凉亭,雅致而古朴,透着淡淡的书卷气息,与他的身型相映成景。
宋聿诚的嘴角扬起微微弧度, 语调从容, 像个看客:“这位沈总倒是清闲。”
“澄清的事做起来容易, 但舆论造成的伤害对于企业来说是很难完全修复的。”宋瞻说,“沈洵祗想损害宋氏的口碑, 为开拓市场带来机会,我认为这步棋走得可不算光彩。”
“小叔,不用在意。”宋聿诚没把事情放心上,“信息碎片化时代,让公关部多点儿正面宣传,过几天就会过去。”
“嗯,我们想到一块儿了,”宋瞻点了点头,摘下眼镜,“正好,你形象好,周六替我去参加沪城的慈善晚宴,多捐点钱,告诉大众宋氏非常积极参加慈善事业。”
宋聿诚转过身:“小叔,我只是最近学校放暑假,比较闲,没说要给你公司打长工。”
实在受不了侄子不求上进的模样。
“臭小子!我让你去你就去!”宋瞻拉长脸,“他们送来的义拍图录上有只元青花,美国华侨富商出的东西,你不感兴趣?”
“还行吧,我不缺。”
“褚康时会过去当晚会主槌,他代表的也是你们公司,你不去关注关注?天天使唤别人工作,自己坐享其成,你宋聿诚日子过得是真舒坦,换我是你朋友就恨得牙痒痒。”
宋聿诚放下杯子,举起一只手做投降状,无奈地笑了笑:“知道了知道了,去看看。”
----
沪郊庄园酒店,深蓝天幕之下,富丽堂皇。
晚上的慈善晚宴特别拍卖会是半公开的形式,主办方是一家很有知名度的外企,为了博得更多社会关注,他们为旗下合作的明星布置了红毯环节。
姜怡妃不是明星,下车后直接走得贵宾通道,随行的有富永志与其夫人,他们手挽手走在前面,说话时都微微侧着头,两人脸上笑得亲昵。
预展区,夫人在柜台前翻着图录,点道:“老富,这套帝王绿翡翠品相不错的,你看这简介,Fuger家族珍藏。”
富永志看也没看书,立马大大方方地应和:“你喜欢就买,等下让小高他们帮你举。”
羡煞了在旁的老朋友,对他们感慨着:“大哥大嫂你们感情真好啊!”
高杰与她站在后头面面相觑,想说的话尽在一个轻轻的挑眉中。
婚姻或许就是如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虽与她无关,但姜怡妃感到一丝惆怅,说不出是好是坏。
这种慈善拍卖好东西一般不会直接展出,他们在预展间四处逛了逛,便回正厅投入晚宴前的应酬中。
高杰和一名曾经合作过的客户聊得投机,被邀去接见其他人,姜怡妃婉拒了同行,看了眼表,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二十分钟,她看到会场入口已经有人陆续进场,便打算早点进去入座。
姜怡妃穿着一条设计简单的无袖黑长裙,露出皓白的脖颈,没有戴靓丽的首饰,显得锁骨的轮廓尤为惹眼,黑发用低调素雅的木簪盘在脑后,背影望着透出一缕古韵优雅。
喊住路过的侍者,把高脚杯放回托盘上,打开手包找进内场需要的邀请函,背后传来窸窣的议论声。
“我刚才好像看到姜怡妃了。”
她愣了愣,翻找的动作渐缓,继续听下去。
-“她怎么进得这个厅?攀上哪个了?”
-“卷土重来啊,可不是,有一说一,洵祗哥真有眼光,那女的现在看上去还很清纯,我都得心痒。”
-“少开玩笑,沈总在会场里接受采访呢,怎么可能放她一个人在外面。”
-“沈洵祗才刚和何晴离婚,她就出现在沪城的公开场合,也太抓马了吧。”
姜怡妃听了几秒,转身,木簪上挂着的小珍珠轻晃,嘴角衔笑:“林公子,好久不见。”
三人中为首的林骏循声扭头,看到眼熟的女人虎躯一震,很快又若无其事地与她打招呼:“姜小姐,好巧,和谁一起来的?”
林骏是沈洵祗的朋友,以前在夜场玩的时候见过几面,那时他对她十分客气,但心里又有几分尊重,从方才的话里已然知晓。
这就是在沈洵祗的庇佑下,她给他们留下的印象。
攀龙附凤未果的女大学生花瓶。
“听林公子的意思,我自己不能来吗?”
姜怡妃微笑着,故作嗔怪,这时接待人进场的礼仪生走来:“您好,请出示一下邀请函。”
“稍等。”她低头再次打开手包拿卡片,眼神一顿。
夹层里是空的。
才想起因为卡片太大,她拜托给高杰的助理保管了。
姜怡妃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东西在我朋友那,我待会儿进去吧。”
“...好。”礼仪生的笑容僵了僵,眼里有些鄙夷,可能以为她是混进来的。
林骏轻笑,视线从她胸前游离至上:“姜小姐别等了,我能带你进去。”
“哎呀,你头上的坠子缠一块儿了。”他说着手伸过去,播动她头上珍珠挂坠,动作轻浮,“不用感谢我,会后出去一起喝一杯如何?就我们两个人。”
姜怡妃避开他滑到脸庞的指背,心底涌起一股生理性的厌恶,冷笑道:“可以啊,现在就喝吧。”
语毕,她侧身拿起桌上的两杯红酒,直接泼过去。
红色的液体在脸上流淌,林骏懵了一下,眼睛火辣辣得疼。
他怒瞠,甩着两边牵制他的手,低吼:“你们别拦我!”
“骏哥,不要闹大。”
“林骏你冷静点,这么多人看着.....”
这里的小骚动已经引来了一批人注意,盯着他们左右议论。
姜怡妃讥笑,又拿起一杯红酒,晃了晃,优雅地抿了一口。
若不是面前有只发怒的落汤鸡,旁人以为她在沉浸地品鉴美酒。
她泰然地举杯,往前倾了倾,微昂着下巴:“林公子,酒不错,还要吗?”
清冷的笑容里带着胜利者的优越,彻底激怒了林骏
他挣脱束缚,一个健步上来,指着她:“册那娘B!姜.....”
“林总,是谁惹了你。”
彼时,一道男声穿插了进来。
姜怡妃转身望过去一眼,淡定地收敛视线。
今天能遇见宋聿诚,她一点儿也不意外,走贵宾通道时,就听到有人讲燕都宋家来了位清俊的新面孔。
思来想去,能让千金名媛们瞧得上眼的,应该也只有他了。
其次,今晚重量级拍品是一只元代的青花,是他会喜欢的猎物。
好闻的白兰地香越来越近,在她心脏处轻轻撩拨。
没想到,她还挺了解他。
宋聿诚手上托着一瓶价格不菲的白葡萄酒,双排扣的正式黑西装,略偏古典的样式,成熟又绅士,和他平常展现出沉稳的性子相配。
他站在她身边,没有与她对视过一秒,像是两人互不相识,与林骏交谈起来。
林骏知道宋聿诚的来历不凡,理了理浸染红酒的白西装,收起凶恶的嘴脸:“一不知道从哪进来的女疯子忽然对我闹脾气,对不住了,惊扰到了宋先生。”
宋聿诚在他身上扫视一番,侧身看向姜怡妃,微微皱眉:“姜总,生意再谈不拢也不能动手啊,您看看林总这一身红,待会儿怎么出席活动。”
提取到奇怪的字眼,林骏神情诧异:“姜...姜总?”
“对啊,这位是崇瑞拍卖行的副总,施密特先生亲自下帖请来的贵客。”宋聿诚刻意停顿了一下,微微惊讶,“林总不知道吗?施密特先生很喜欢她父亲的书法,家里收藏了许多副。”
施密特是今晚主办方的董事长。
他要是在场中惹事定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林骏反应过来,立刻找补,抢过朋友的酒杯,笑道:“姜总,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林某敬你一杯红酒。”
看着他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姜怡妃挑眉轻笑:“林公子客气了.....”
拒绝的话未说出,来劝和的男人忽然出声。
“红的哪够,来点儿白的。”宋聿诚嘴角依旧温和有礼地笑着,眸底浮起一层冷光。
感受到强大的压迫力,林骏撇去,不等他做出反应,对面的男人举起玻璃瓶,瞳色黑如深潭,弥漫着一种令人战栗的威严。
白葡萄酒从头顶浇灌而下,甘甜与辛辣交织,四周惊愕的目光落在身上,屈辱感拉满。
林骏在沪城的圈子里也算有地位的人物,怒道:“宋先生!你是想坐实了宋氏倚强凌弱的丑闻吗?!”
点播之下,姜怡妃想起了前几日关于宋聿诚他家的公司欺压居民的传言,正厅里已经有人举起了手机摄像,她拉了拉男人的衣摆,提醒他适可而止。
下一秒,手被他包裹住,他的手劲很大,姜怡妃试着挣脱了几次,直接放弃。